輕舔絲絨(《下女的誘惑》原著作者莎拉.華特絲劃時代天才之作)
商品資訊
系列名:hit暢小說
ISBN13:9789863447634
替代書名:Tipping the Velvet
出版社:麥田
作者:莎拉.華特絲
譯者:章晉唯
出版日:2022/03/03
裝訂/頁數:平裝/368頁
規格:21cm*14.8cm*2.5cm (高/寬/厚)
重量:446克
版次:1
商品簡介
為了愛,我敢背叛全世界,
甚至背叛我自己。
風靡全球逾20年 一條沒人走過的路 一部沒有人寫過的小說
{完整新譯繁體中文版 不加刪改,首度問世}
{打破階級與性別疆界的華麗天才手筆╳數度改編電視劇、舞台劇的雋永故事}
★榮獲英國作家協會貝蒂‧特拉斯克文學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
★至今風靡全球20年,當初卻是曾遭十家出版社婉拒、差點無法問世的傳奇小說
★亞馬遜網路書店4星經典評價、Goodreads書評網超過60,000人次評分,平均4分佳評
★獲選《圖書館》雜誌年度最佳書籍、《星期日郵報》/約翰‧李韋林‧里斯青年文學獎獲獎、入選《紐約時報》年度值得關注作品
★《紐約時報》《柯克斯書評》《每日電訊報》《波士頓環球報》等歐美媒體一致震撼推薦
★收錄作品大事紀、作家年表
莎拉.華特絲並不追求故事的新奇醒目,反而一心一意往類型公式裡鑽去。因為她說故事的方式如此強而有力,像傘一樣猛地撐開陳規俗套,令人驚訝形式竟能如此飽滿淋漓地表現主題。就像在屋裡放了把火,莎拉.華特絲賦予俗套生命。──盧郁佳(作家)
▍內容簡介
看看我,你看到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為了抵抗命運、抵抗全世界,
一個女孩走上沒有人走過的路。
賣牡蠣的女孩南西愛上了男裝女演員凱蒂,於是一路追隨偶像,開始了倫敦的大都會生活。在劇場後台前後穿梭的歲月裡,她意外發現自己竟也有扮演男性的天分,因而看見自己內心深不可測的情欲,竟是凱蒂不願回應的禁忌。愛人的軟弱狠狠地背叛了她,與凱蒂決裂的那一天,南西也正式與劇場事業告別,闖入了險惡的倫敦街頭。為了謀生,她被迫一夜長大;為了忠於自我,她踏上情欲冒險之路;為了追尋真正的愛,她不惜一次又一次,放棄全世界……
本書為莎拉.華特絲震驚文壇的出道作,無所畏懼的愛情歷險情節曲折,節奏明快,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街頭與劇場後台的繁複細節更構成一幅五光十色的奇觀。本書問世後咸認成功跨越歷史小說、大眾小說、同志文學、成長小說等藩籬,小說中獨樹一幟的維多利亞時代風華與情欲觀,更讓全世界的讀者從此記住了華特絲的名字!
★誰是莎拉.華特絲?★
──她是為女同志文學奠定里程碑的教主級人物──
英國封建時代女同志情欲書寫第一人
打破身體、階級、性別疆界的反叛天才
──她是榮獲五大文學獎教主級作家──
毛姆文學獎、CWA歷史犯罪小說匕首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石牆圖書獎、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文學獎
純文學、歷史小說、犯罪小說、同志文學四領域一致肯定
──她是文學獎、媒體選書、影視改編清單的常見名字──
三度獲曼布克獎決選入圍、兩度獲柑橘文學獎決選入圍
數度名列百大小說、重量媒體年度作家
每部作品皆獲影視界青睞改編
Goodreads網站70,000人以上留評、全球超過20國出版其作品
▍重要媒體一致讚譽
無論是音樂廳的破落、俏皮的男裝女孩引發的轉變,或是南西如星辰般純真的初戀,本書令人窒息的熱情幾乎難以言語形容。——《紐約時報》
莎拉・華特絲的出道之作提供了絕佳的娛樂體驗:節奏敏捷,充滿了一八九〇年代倫敦繽紛的生動描寫,以及宛如狄更斯筆下人物般,活靈活現的配角。——《柯克斯書評》
這會是新類型的誕生嗎?情色而幽默的女同性戀「流浪漢小說」?實在太動人了!——《星期日獨立報》
故事一開頭,讀者便因豐富的細節和歷歷在目的氛圍,宛如置身維多利亞時代。彷彿能感覺到粗糙的牡蠣殼、聽見煤氣燈的嘶嘶聲、聞到汗水和油漆味,並嘗到刺激的滋味⋯⋯毫無冷場的好作品!
——《歷史小說評論》
情節豐富、情色、大膽的處女作,沉浸在襤褸劇院的往日榮光。
——《婦女雜誌》
此書可能是同類型作品中繼《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作者珍奈・溫特森之後最重要的出道作。
——《每日電訊報》
美好、感性的強烈閱讀體驗,讓讀者陶醉於華特絲鬼斧神工的小說技藝中!──《舊金山紀事報》
曲折動人……所有讀者不分性別、無論信仰,一定都能深深認同這位瘋狂的主角一路認識自己、學會如何去愛的過程。──《紐約日報》
精采絕倫!一部天所未有的天才出道作!──《波士頓環球報》
令人愉悅的美好小說。以粗俗活潑的文體寫成,倫敦街頭生活的視野、聲響,以及街道上各種氣味,都躍然紙上。──《西雅圖時報》
充滿情欲魅力,情節引人入勝,全書以令人震顫的力量寫成!──《紐約時報書評》
▍延伸閱讀
《華麗的邪惡》──榮獲石牆圖書獎、毛姆文學獎
每個人都在尋找命中注定的另一半靈魂,
而她的另一半,是另一個女孩……
《指匠情挑》──曾改編為BBC電視劇、電影《下女的誘惑》
小姐,直到我愛上您之前,我都仍天真地以為:
這是我的故事,而我是這個故事的主人……
作者簡介
莎拉.華特絲Sarah Waters
「小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成為考古學家,
沒想到在研讀歷史的過程中,寫起了小說……」
一九六六年生於英國威爾斯。著有《輕舔絲絨》、《華麗的邪惡》、《指匠情挑》、《小陌生人》《房客》等作品。三度獲得曼布克獎決選入圍,兩度獲得柑橘文學獎決選入圍,作品曾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榮獲《格蘭塔》文學雜誌英國最佳青年作家獎、石牆圖書獎年度作家、英國圖書獎年度作家、毛姆文學獎、CWA歷史犯罪小說匕首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亦為皇家文學學會會士。
華特絲每一部作品都經過龐大的史料研究,以縝密細節堆疊出時代氛圍,在角色的處境中隱約寄託對小人物的理解與對社會不公的剖析批判。其引人入勝的敘事功力往往令讀者欲罷不能,新作每一發表必於暢銷排行榜高踞不下,同時也獲得文壇的高度迴響,堪稱當今英國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其作品獨特的視野與魅力亦受影劇界青睞,BBC數度改編電視劇,二○一六年國際名導朴贊郁將《指匠情挑》改編為《下女的誘惑》,更是風靡國際,並於二○一八年獲得英國電影學院外語片獎。
重要獲獎紀錄:
1999年 《輕舔絲絨》獲英國作家協會貝蒂‧特拉斯克獎
2000年 《華麗的邪惡》獲毛姆文學獎。《輕舔絲絨》獲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
2001年 《華麗的邪惡》獲石牆圖書獎
2002年 《指匠情挑》獲CWA歷史犯罪小說匕首獎、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同時入圍曼布克獎、柑橘獎決選
2003年 獲《格蘭塔》雜誌最佳青年作家獎、英國圖書獎年度作家、水石書店年度作家
2006年 《守夜》同時入圍曼布克獎、柑橘獎決選
2007年 《守夜》獲浪達同志文學小說獎
2009年 《小陌生人》入圍曼布克獎決選
2010年 獲Glamour年度作家獎
2015年 獲石牆圖書獎十年內最優秀作家獎。《房客》入圍貝禮詩女性小說獎決選
相關著作:《指匠情挑》《華麗的邪惡》《小陌生人(電影原著.作者燙金簽名限量書盒版)》《房客》
章晉唯
生於台北,台大外文系、師大翻譯所畢業,脫口秀節目寫手,喜愛文學、電影、街舞、單口喜劇和咖啡。譯作包括《暗夜飛行者》、《古騰堡的學徒》、《挑戰莎士比亞4:我就是夏洛克》、《白蜂巢》、《白城魔鬼》、《骰子人》與《碟形世界》系列小說。
書摘/試閱
你可曾去過惠斯塔布?見過那裡的牡蠣店嗎?我父親有一間牡蠣店,我就是在那裡出生的。那間店是個簡陋狹窄的小屋,在主幹道和港口中間,以隔板搭建而成,藍漆斑駁,你有印象嗎?門上頭有個受潮膨脹的看板,上面寫著「艾士特利家的牡蠣,全肯特第一」,你記得嗎?你搞不好曾推開那道門,走進天花板低矮的店裡,在昏暗中聞到裡頭的香氣?你記得餐桌上方塊紋路的桌布嗎?還有用粉筆在木板上寫的價目表、酒精燈和凝結水珠的奶油塊?
招呼你的是不是一個雙頰紅潤、舉止粗魯的鬈髮女孩?那是我姊姊愛麗絲。或是個男的?他身材高大,駝著背,一塊雪白的圍裙從領帶結垂到靴帶。那是我父親。廚房門開關之際,你有沒有瞥見一個皺著眉頭的女士?她站在團團蒸氣中,一旁大鍋中牡蠣湯冒著泡,烤架滋滋作響。那是我母親。
她身旁還有個女孩,你記得嗎?她身材瘦小,臉色蒼白,相貌平平,洋裝袖子捲到手肘,眼前總是垂著一縷黯淡平直的頭髮,老是唱著街頭歌手或音樂廳的歌曲。
那就是我。
像是歌謠中的莫莉.馬龍,我父母都是魚販,所以我也是。父母開餐廳,並住在餐廳樓上。我從小便是個牡蠣女孩,嘗盡這行所有的滋味。小時候,我便拿著一桶桶冰塊和一缸缸沉睡的牡蠣去賣。我還沒學會拿粉筆寫字,就已經學會用牡蠣刀撬殼了。我坐在老師大腿上,仍口齒不清地背誦字母時,便能細數出牡蠣店廚房裡的每一樣東西,也可以蒙眼品嘗,靠味道分辨各種魚肉。惠斯塔布是我的世界,艾士特利家是我的國度,牡蠣汁液是我的營養。母親曾跟我說,他們在牡蠣殼裡發現還是嬰兒的我,貪吃的客人還差點把我吃了,雖然我早已不相信母親說的故事,但這十八年來,我從不懷疑自己對牡蠣的感情,也不曾想在父親的廚房外頭尋求事業或愛。
即使以惠斯塔布的標準來看,我的生活仍算挺有趣的。生活不算難過,甚至可說不算辛苦。工作日七點開工,工時十二小時,這段時間我的工作都一樣。母親煮餐,愛麗絲和父親負責接待,我則會拿一缸特產牡蠣,坐在高腳凳上,將牡蠣拿出來搓洗,並用刀撬開。有的客人喜歡吃生蠔,處理起來就輕鬆多了。只要從大木桶中挑出十二個牡蠣,將鹽水沖掉,整齊擺放在盤上,放上一枝歐芹或水芹裝飾就行了。但客人如果喜歡吃燉的、炸的、烤的、烘的,或喜歡用牡蠣當派餡,我的工作便複雜了。我要打開牡蠣,除去足絲,汁液不能灑出來或弄髒,並保持牡蠣肉完整,交給母親烹煮。牡蠣餐很便宜,再加上一個簡餐盤能裝十二隻,我們家餐廳生意又好,一次能容納五十個客人……瞧,你自己算算看,我每天要撬多少牡蠣。你也能想像一下,每天下午關門時,我手指在鹽水浸久了,有多紅、有多痛。即使到了現在,我放下牡蠣刀,決心離開父親廚房已二十多年,我看到魚販的木桶,聽到牡蠣商人的吆喝,我的手腕和指節都仍會感到熟悉的刺痛。而且有時候,在掌紋和拇指指甲下,我覺得仍聞得到一絲牡蠣汁和鹽水的氣味。
雖然我剛才說,我小時候的生活除了牡蠣沒別的,但其實也不盡然。我從小到大身邊有許多朋友和親戚,畢竟這是個小鎮,我們家又是個古老的大家族。我最好的朋友便是我的姊姊愛麗絲,我們睡一間房,分一張床,也知道彼此所有的祕密。我甚至還有個像男朋友一樣的對象,他叫弗萊迪,他在惠斯塔布海灣與我哥戴維和叔叔喬伊在拖網漁船上工作。
最後,我還有個興趣,也可以說是嗜好。我特別愛去音樂廳。更確切來說,我喜歡音樂廳的歌曲,也喜歡唱歌。你來過惠斯塔布的話,你就知道這興趣特別麻煩,因為鎮上沒有音樂廳,也沒有劇院。唯一有的是昆布蘭公爵旅館前的一根燈桿,巡迴小劇團偶爾會在那演出,八月龐趣和茱蒂人偶劇師傅會在那架舞台表演。不過坐火車的話,惠斯塔布離坎特伯里只要十五分鐘,那裡的音樂廳叫坎特伯里演藝宮,一檔節目共三小時長,票價六便士,據說那裡有著全肯特最精采的表演。
我現在覺得演藝宮並不大。那是個非常破爛的小劇院。但在記憶中,我仍能化身為當初那個賣牡蠣的小女孩,以她的雙眼欣賞那地方。我看到牆上掛著一排排鏡子,觀眾席有著深紅色的絨布座椅,布幕上方立有塗了金漆的丘比特石膏像。和我們的牡蠣餐廳一樣,演藝宮有一股特別的氣味。我現在知道了,各地的音樂廳都瀰漫這股氣味,那是木頭、妝彩、啤酒漬、煤氣、菸草和髮油混合的氣味。小時候,我全心愛著那股氣味。後來,我聽劇場經理和表演者形容那是歡笑和喝采的氣味。再過一陣子,我了解那不是喜悅,而是悲傷的氣息。
不過,故事還沒說到那。
我比多數女孩更熟悉坎特伯里演藝宮的顏色和氣味。現在回想起來,至少有段時間是如此。那年我十八歲,那也是我待在父親家裡最後一個夏天。愛麗絲的情人東尼.里弗斯在演藝宮工作,他常讓我們買便宜票,或免費進場。劇院經理是聲名遠播的崔奇.里弗斯,東尼是他的姪子,所以對愛麗絲來說算找到了金龜婿。他在劇院工作,耳後老塞了根雪茄,開口閉口都在說契約、倫敦和香檳之類的事。我父母最初不信任他,認為他為人「輕浮」。但東尼心胸寬大,為人隨和又善良,相處久了,沒人能討厭他。而且像其他追求者一樣,他深愛著我姊姊,因此他對我們所有人都很好。
正因如此,星期六晚上,愛麗絲和我常去坎特伯里演藝宮,將裙子塞在座位上,大聲要劇團唱最快樂的歌曲,觀賞世上最精采熱門的表演。和其他觀眾一樣,我們各有喜好。我們有最喜歡的節目,也有熱愛且大力支持的表演者,聽到最愛的歌曲,我們會央求歌手一遍又一遍重複。我和愛麗絲最愛的女歌手經常唱到聲音沙啞,最後只能面露微笑,不斷行禮。
表演結束,我們去售票亭後面悶熱狹窄的辦公室向東尼致謝後,會伴著歌曲回家。搭火車回惠斯塔布的路上,我們會一路唱著歌,偶爾遇到同場表演的觀眾,他們也會與我們一同快樂合唱。躺到床上,我們在黑暗中仍會輕聲哼歌,並隨著節奏進入夢鄉。隔天早上起床,我們會依然唱個不停。我們送上的餐點彷彿都多了點音樂廳的魔力,愛麗絲端盤子上桌時,嘴裡會吹著口哨,客人聽了都會露出微笑。我坐在高腳凳上,鹽水碗旁,一邊沖洗、撬殼、去足絲,一邊對牡蠣歌唱。母親會說我真該上台表演才對。
但她說出口便笑了,於是我也跟著笑了。不管是站到舞台腳燈前或唱我心愛歌曲的女孩,她們一點都不像我。她們更像我姊姊。她們有張櫻桃小嘴,鬈髮在肩膀飛揚,胸部高挺,手臂肌膚凹凸有致,纖細的腳踝露出來時,曲線畢露,像個小酒瓶。而我長得很高,身材乾癟,胸部平坦,髮色黯淡,我一眼是淺褐色,另一隻眼說藍不藍的。當然,我的臉光滑乾淨,牙齒皎白。但這一點在我們家不算特別,因為我們全都天天悶在鹽水蒸氣中,每個人都像墨魚一樣白淨無瑕。
不,愛麗絲那樣的女孩注定要身穿綢緞,在丘比特簇擁下,在鍍金的舞台上跳舞。而像我一樣的女孩注定要坐在黑暗的看台,終生默默無聞,在一旁望著她們。
總之,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我剛才描述的生活,包括撬殼、去除足絲、烹煮牡蠣肉和服務客人,還有星期六晚上去音樂廳,都是我少女時代記得最清楚的事。當然,那只是冬天。五月到八月是英國牡蠣的產卵季,拖網漁船會收起帆,出海捕魚。而全英國的牡蠣餐廳將改變菜單,或暫時關門。秋天到春天之際,父親雖然說生意興隆,但夏天仍不容許我們餐廳關門放假。但像許多惠斯塔布的討海人,天氣暖和時,我們的工作明顯變得悠閒,生活步調漸緩,更為輕鬆愉快。餐廳沒那麼忙了。我們把菜單換成螃蟹、比目魚、多寶魚和鯡魚,比起冬天清洗和撬牡蠣殼的工作,將魚去骨切片相較之下輕鬆不少。我們打開窗戶,敞開廚房門,不再像冬天悶在熱鍋的蒸氣中,或被木桶中的冰塊凍到手指發麻。夏日涼爽的清風吹拂,惠斯塔布海灣的蓬車帆布拍動,吊車的鈴聲隨著微風傳入廚房。
我十八歲那年夏天很溫暖,一週週過去,天氣愈來愈炎熱。父親有幾天一人到海灘上擺攤賣鮮蛤和海螺,將餐廳交給母親顧。每天晚上,愛麗絲和我都能去坎特伯里演藝宮。不過現在可是七月,光我們餐廳就熱到沒人想來吃炸魚和龍蝦湯。崔奇.里弗斯的音樂廳既不通風,又開著好幾盞煤氣燈,在裡頭又要穿手套、戴軟帽,要說待上一、兩小時的話,我們光想到便倒抽大氣,頭昏腦脹,皮膚發麻。
魚販和音樂廳經理之間可能比你想像中有更多相似之處。因為天氣炎熱,客人胃口不好,父親便因時制宜,更動菜單,崔奇也是如此。他資遣了大半表演者,從查坦、馬蓋特和多佛的劇院聘請了全新的表演者。更聰明的是,其中一週,他從倫敦簽下了貨真價實的大明星葛利.薩瑟蘭前來演出。他是全國演藝圈中最厲害的喜劇歌手,即使肯特夏日炎熱難耐,音樂廳也一定座無虛席。
葛利.薩瑟蘭演出當週第一天晚上,愛麗絲和我便去了演藝宮。我們這時和售票亭小姐已有默契,到門口時,我們會朝她點頭微笑,自在地走過窗口,自由挑選座位。通常我們會選看台上的位子。我從來不懂舞台前的座位有什麼好的。那裡座位比舞台低,觀眾必須從表演者腳踝的高度向上望,腳燈還會讓舞台蒙上一層煙霧,看得怪彆扭的。環形座位視野就好多了,但我覺得雖然離舞台較遠,但視野最好的是看台。愛麗絲和我最喜歡看台前排正中央的兩個座位。坐在這裡,你會感到自己不只是來看表演,更是置身在劇院之中。你看得見舞台的形狀和觀眾席多寬廣。當你驚訝地看到觀眾的表情,也會發覺自己的反應和他們一樣。腳燈會照亮一張張臉龐,溼潤的嘴角鉤起,那一刻,台上彷彿演著一齣地獄的諷刺歌舞劇,而台下彷彿坐著一個個惡魔。
葛利.薩瑟蘭在坎特伯里演藝宮的開幕之夜確實熱得要命。愛麗絲和我從看台欄杆傾身向下望時,迎面撲來一陣菸味和汗臭,薰得我們頭暈目眩,不斷咳嗽。如東尼的叔叔所預料,劇院幾乎坐滿,但全場莫名安靜。大家不是低聲交談,便是不發一語。從看台俯瞰環形觀眾席和舞台前的座位,只看到無數人搧著帽子和節目手冊。交響樂團演奏前奏的幾個小節,劇院燈光變暗。雖然觀眾的手依舊搧個不停,但速度稍微放慢,大家紛紛坐直身子,沉悶的低語漸漸靜止,透露出眾人的期待。
演藝宮是老式的音樂廳,如許多一八八○年代的劇院,仍保有主持人一角。當然主持人便是崔奇。他坐在舞台前座位和交響樂團之間的檯子前,介紹表演內容,並帶領大家向女王敬酒,如果觀眾吵鬧不休,他會出聲喝斥。他頭戴高帽,拿著個小木槌和一杯波特酒。小木槌是主持人必備的道具。他的檯子上有根蠟燭,只要舞台上有表演者,蠟燭便會點燃,但中場休息和閉幕之後蠟燭會熄滅。
崔奇長相平凡,但聲音雄渾宏亮,像單簧管般充滿穿透力,聽著讓人舒服。薩瑟蘭首演之夜,他首先歡迎我們來到劇院,並承諾今晚將令人永生難忘。他問道,我們有肺嗎?準備大口喘氣吧!我們有手腳嗎?準備鼓掌、跺腳吧!我們有肚皮嗎?準備笑破肚皮吧!眼淚有嗎?準備流好幾桶淚!眼睛有嗎?
「準備大開眼界!交響樂團,預備。燈光,預備。」他用小木槌「咚」一聲敲檯子,燭光火焰閃爍。「容我向你們介紹悅耳動聽、滿載歡笑的快樂……」他又敲一下檯子,「蘭道斯家族!」
布幕顫動拉起。舞台背景是海濱風景,木板上鋪著真沙,四個打扮喜氣的表演者從布景走出,其中有兩個女士,一人黑髮,一人金髮,手中拿著陽傘。旁邊有兩個高大的男士,其中一人肩帶上背著烏克麗麗。他們的演出精采又好看,唱的歌曲是〈海邊的女孩都最可愛〉。後來烏克麗麗手有一段獨奏,而女士則撩起裙襬,在沙上表演了一段滑步舞。以第一個節目而言,他們稱職地炒熱氣氛。觀眾大聲喝采,崔奇誠摯感謝觀眾捧場。
接下來上台的是個喜劇演員,然後是個心靈感應者。那是一位女士,她身穿晚禮服,手戴手套,蒙眼站在舞台上,她丈夫在觀眾席穿梭,手拿塊木板,請觀眾用粉筆寫上數字和名字讓她猜。
「想像數字化為紅色火焰在空中飄浮,」男人以動人的語氣形容道:「火焰穿過她眉頭,燒入我妻子的腦中。」我們皺著眉、瞇著眼盯著舞台,女士搖晃一下,雙手按上太陽穴。
「力量。」她說:「今晚力量好強。啊,我感覺文字在燃燒!」
這個表演之後是雜耍團。三個男人穿著貼閃片的衣服,穿過圈圈翻筋斗,並站在彼此肩膀上。節目高潮時,他們連成一個人體圓圈,搭配交響樂團音樂,在舞台上滾動。我們見了都鼓掌,但劇院太悶熱了,不適合看雜耍表演,表演中途,群眾窸窸窣窣,交頭接耳,無數男童聽人點餐後,奔向酒吧,端回酒瓶、酒杯、茶杯,接著大夥在座位傳酒,酒越過一個個人頭、一雙雙大腿,一隻隻手伸得老長,吵吵鬧鬧亂成一團。我望向愛麗絲,她脫下帽子搧著風,雙頰通紅。我將頭上的小軟帽向後推,彎向前方的欄杆,將下巴靠到手上,閉上雙眼。我聽到崔奇起身,敲擊小木槌要眾人安靜。
「各位先生、女士。」他大喊:「接下來,你們要大飽眼福了。下個表演有點優雅,有點高貴。如果你手中拿著香檳……」這時觀眾爆出嘲諷聲。「現在高高舉起。如果你手中拿著啤酒……啤酒也是有泡沫的,是吧?現在也舉起!更重要的是,提起你們的嗓門,我為你們隆重介紹,遠從多佛鳳凰劇院前來,來自我們肯特的上流時髦人物,出身法福斯罕的風流才子……凱蒂.巴特勒小姐!」接著又是「咚」的一聲。
掌聲響起,還有幾聲含糊的歡呼聲。交響樂團奏起快樂的歌曲,我聽到布幕拉起,滑輪吱呀作響的聲音,不情願地睜開雙眼……接著我抬起頭,目瞪口呆,悶熱和疲憊一掃而空。空蕩蕩的舞台上只有一道玫瑰色的聚光燈劃破黑暗,舞台中央有個女孩。我馬上明白!她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的女孩。
當然,我們以前就曾在演藝宮看過女扮男裝的表演。但一八八八年在鄉下劇院裡,女扮男裝的表演和現在相差甚遠。六個月前,納莉.鮑爾唱〈最後一個花花公子〉時,她穿著緊身褲和金色流蘇,打扮得像個芭蕾女孩,而她的男孩子氣,不過來自手中的手杖和頭上的圓頂硬禮帽。凱蒂.巴特勒沒穿緊身褲,身上也沒有閃片。如崔奇的介紹詞,她活脫是倫敦西區上流人物。她穿著一件帥氣、合身的紳士西裝,袖口和領子用的是閃閃發亮的絲布。她翻領上別了朵玫瑰,口袋有雙紫色的手套。她背心下是件硬襯胸的雪白襯衫,搭配兩吋高的立領,立領上繫著白色的領結。她頭上戴著禮帽。她脫下禮帽,親切快樂地向觀眾道聲「你好!」時,可以看到她頭髮全剪短了。
我想我最注意的便是她的頭髮。要說有女人頭髮像她一樣短,只可能是醫院的病患或監獄的囚犯,再不然便是瘋人院的瘋子。但她們絕不可能像凱蒂.巴特勒一樣。她的頭髮像一頂縫在頭上的小帽緊貼著頭,彷彿有個功夫一流的女帽師為她量身訂作。她的髮色在我看來是棕色,但要說是棕色,似乎又太平淡無奇。那色調更像是歌曲中會有的顏色,像胡桃色或枯葉色,也許接近巧克力的顏色。不過和巧克力不同的是,她的頭髮充滿光澤,在聚光燈下熠熠生輝,像塔夫塔綢一般。她太陽穴旁的頭髮稍稍捲起,蓋著耳朵。她頭稍微一側,重新戴上帽子,我看到她頭髮和領子間蒼白的肌膚。即使音樂廳中燈火燃燒,無比悶熱,我仍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我覺得她看起來就像個清秀的男孩。她有張漂亮的圓臉蛋,明眸皓齒,睫毛濃密,紅唇飽滿。她纖細的身形也像小男生。不過即使不明顯,她胸部確實微微隆起,肚子和屁股絕不像真正的男孩子。而且我過一會才發現,她的鞋是兩吋的高跟鞋。但她舉手投足都像男孩子,雙腳張開,雙手隨意插在褲子口袋,驕傲昂首,大搖大擺站在舞台最前方。她開口唱歌時,歌喉也像男孩的聲音,甜美而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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