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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獻禮,精選書展75折起
殿下讓我還他清譽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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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讓我還他清譽03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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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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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蕭朔說:「我自幼見你,一眼便已記牢……當年我本想趕去邊城同你說,以生死祭朝暮,卻陰差陽錯。既然朝暮不可祭,我轉求百年。」

雲琅說:「我同蕭朔無非生死一處而已,不論百年,不算朝暮,我心裡裝著他,於是便活著兩個人的命,他活一個時辰,我便不敢早進墳塋一刻。」

情竇初開、互訴衷腸的兩人雖情話講得好聽,但一個話本沒看懂,一個話本沒看全,一邊磕磕絆絆地談戀愛,一邊聯手調查當年滅門血案的真相。

雲琅想闖入機關密布的玉英閣裡找一份血誓,兩人歷經九死一生才終於驚險找到關鍵證據,得知當年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是跟誰密謀奪朝。

也因此打草驚蛇,兩人察覺京中開始出現微小的蹊蹺反常,面對朝堂的緊逼,他們步步踩在刀尖上,若哪一處差了半分,就搏不出一條血路。

春節將至,各方看似平靜得近乎詭異,其下卻暗流洶湧,只怕險灘已至……

誰歸於誰,並無分別,總歸攜手百年,來世仍做眷侶

「將軍夫人不好,不威風。小王妃多厲害,回頭你給我弄一個王妃大印。」
不論叫蕭朔將軍夫人,還是叫雲琅小王妃,
雲琅都是單人獨騎便能力挽狂瀾的少將軍。
他的少將軍。

★口是心非的冰山小王爺X正經不超過五秒的俠氣小將軍
★晉江積分3.3億、6.4萬書評、11萬收藏、VIP強推古風耽美文,看過都按讚
★開窗書衣設計概念:
書中常出現「窗戶」這個元素,以此為概念,書衣畫出大理寺內機關密布的玉英閣外觀,透過窗戶能看到封面上正在玉英閣裡歷經九死一生的蕭朔和雲琅。

★隨書好禮大方送:
第一重:隨書贈送精美留言卡
第二重:作者獨冢專訪-2,暢談創作緣由
第三重:首刷加送開窗書衣,書衣的窗戶能左右打開,透過玉英閣的外窗,能看到閣內互相倚靠的兩人正處於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
第四重:書衣上有燙金的作者簽名

作者簡介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專職做夢,副業寫作,睡眠重度困難戶。
熱愛漫長的行走,熱愛觀察和記錄,理想是成為一個能把故事講好的人。
有三千場夢,三千段講不完的故事,和三千顆不同味道的水果糖。


【封面繪圖】
蓮花落

繪手一枚,喜歡古風,尤其鍾愛武俠,武俠是初心也是白月光。
因為太懶無法走萬里路,所以讓想像縱馬於江湖之間,可以自由持一竹杖任行逍遙。
希望某天筆能長大到畫出喜歡的花草鳥獸和各種好看瀟灑男人,但筆往往不受控是最大的煩惱。

目次

【第一章】恕老僕直言,您的話本看得沒比王爺強到哪裡去
【第二章】我從未這般高興,高興我此番追你,竟來得及
【第三章】你我不是他人手中刀,君若成刀,我自為鞘
【第四章】叫他下不了榻,叫他乖,叫他哭不出聲
【第五章】多虧小王爺沉穩,接了當頭一鍋,轉手砸了侍衛司一個跟頭
【第六章】這是哪家道理,哪處話本上是這般寫的?
【第七章】不論什麼事,小王爺回來,叫他在窗戶底下蹲著
【第八章】小王爺,這些年你這麼忙,大理寺卿知道嗎?
【第九章】琰王殿下,你將雲氏餘孽自法場劫回府中,究竟是為的什麼?
【第十章】今日一戰,我只聽喊殺聲便恨不能與你並肩
【特別收錄】作者紙上訪談第三彈,角色性格分析

書摘/試閱

【內文試閱】
【第十章】今日一戰,我只聽喊殺聲便恨不能與你並肩

蕭朔是進宮來做什麼的,洪公公看不透,都虞候和連勝看不透,就連皇上預設立場、百般揣摩,只怕也想不明白。
宮變凶險,禍福難料。蕭朔慣了走一步看三步,縱然有九成九的把握,也要為了那一分,將後路替他鋪設妥當。
只要能叫皇上相信雲琅能替他守住當年事,便有可能叫皇上動搖,此時壓上蕭朔的立場,皇上無人可用,為安撫蕭朔,多半會選赦了雲琅死罪。
若今日能將雲琅身上的死罪推了……不論用什麼辦法,縱然明日不幸,蕭小王爺死在這宮變之中,雲琅也再不需王府庇佑。
蕭朔不攔雲琅同死同穴,卻要為了這一分可能,寧肯兵行險著,也要讓雲琅能以少將軍之名去北疆。
蕭朔要保證,縱然琰王今日身死,他的少將軍也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領他的兵、奪他的城。
「少將軍……好軍威。」蕭朔抬手,在雲琅眼尾輕輕一碰,「訓人竟也能將自己訓成這般架式。」
雲琅用力閉上眼睛,將眼底熱意逼回去,惡狠狠威脅,「再說一句。」
蕭朔及時住了口,靜了片刻,又輕聲道:「只是慣了思慮,將事做得周全些,你不必多想。」
雲少將軍不爭氣,又想起來時見蕭朔那一笑,徹底沒了半分軍威,緊閉著眼睛轉了個身。
「知錯了。」蕭朔輕撫他頸後,「如何能哄少將軍消氣?」
「去找你六大爺,叫他赦了我。」雲琅悶聲:「打一仗給你看軍威。」
蕭朔微啞,正要開口,殿外傳來極輕的兩下敲門聲。
「殿下。」隔了一息,洪公公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文德殿方才派人傳旨,說宗正寺來報,尋著了一封過往宗室玉牒。」
「天章閣閣老與虔國公親自辨認,上用玉璽,是先帝筆跡。」洪公公輕聲道:「玉牒上所載……是前雲麾將軍雲琅。」
雲琅:「……」
蕭朔靜坐著,掌心仍覆著他脖頸,看不清神色。
雲琅方才澎湃的心神漸漸熄了,心情有些複雜,撐坐起來。
兩人忙活半宿,為的無非就是這個,自然猜得到皇上會妥協設法赦他死罪。
死罪並不難免,雲琅只是受親族牽連,若非當年親手燒了豁罪明詔,為換琰王府安寧將性命親手交進了六皇子手中,這罪分明早就該一筆勾銷。
如今皇上既不得已退讓這一步,找個今年高興、大赦天下的藉口,罪便也免乾淨了。
誰也沒想起來……居然還有這個辦法。
雲琅還記著先帝那句「皇后養子」,一時心裡也頗沒底,訥訥:「小王爺。」
蕭朔坐得紋絲不動。
雲琅有點心虛,乾咳一聲,扯扯他袖子,「小皇孫。」
蕭朔坐得一片巍然。
雲琅鼓足勇氣,「大侄……」
蕭朔:「雲琅。」
雲琅當即牢牢閉嘴。
蕭朔深吸口氣,將一把火燒了祖廟的念頭壓下去,按按眉心,起身下榻開門,去接了那一封玉牒。
他也早已忘了此事,更想不到蔡太傅竟當真去找了,此時只覺分外頭痛,蹙緊眉打開看了一眼,卻忽然微怔。
雲琅輩分飄忽不定,頗為緊張,「寫的什麼?」
蕭朔看他一眼,將玉牒合上。
雲琅:「啊?」
蕭小王爺沒有心。雲琅火急火燎,自榻上跳下來,「給我看一眼!怎麼回事,莫非將我寫成端王養孫了?你怎麼還往高舉你這人……」
洪公公及時關了門,看著兩人鬧在一處爭搶那份玉牒,再壓不住笑意,欣然向後退了退。
雲琅蹦著高,眼看便要搶到那一封玉牒,神色忽然微變,鬆開手回過身。
洪公公一愣,「小侯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蕭朔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宮中仍寧靜,天邊卻一片通明,隱約可見耀眼爆竹焰色。
蕭朔與雲琅對視一眼,神色微沉,「是鼇山的爆竹聲。」
「大抵是我們這位皇上到底沉不住氣,打草驚蛇了……無妨,來得及。」
雲琅道:「我本想著今日在宮裡陪你一天,外頭安排好了,隨時能用。」
雲琅入宮前便已整頓好了殿前司,兩家親兵也並在一處,隨時待命。開封尹早備好了滅火活水、衙役各方守牢,虔國公的私兵也守在了京郊,隨時馳援。
本想有備無患,陰差陽錯,竟碰在了一處。
侍衛司異動,朝臣深夜入宮,終歸還是驚動了虎視眈眈的襄王,竟將宮變提前了整整一日。
此時正好盡數用上。
「不耽擱了,回頭同你說。」雲琅摸過蒙面巾,「你那盔甲穿好,流矢無眼,千萬當心。」
「小侯爺!」洪公公隱約聽明白了情形,心頭一懸,「您不可不披甲,宮中有盔甲,老奴帶您去。」
「不必。」雲琅一笑,「我剛從製衣局過來,一不小心,看見了套上好的雲錦短打,配的薄鐵淬火明光甲。」
雲琅已有了主意,緊了緊腕間袖箭機栝,「蕭朔。」
蕭朔點了點頭,緩聲道:「凡事謹慎,多加小心。」
「話還給你,多加小心。」雲琅笑道:「有件事我沒對你說過……我在御史臺獄,曾做過個夢。」
雲琅:「夢見我穿著那一身雲錦戰袍,去北疆打了一場仗,萬箭穿心,死在了北疆。」
蕭朔眼底光芒一悸,抬頭望他。
「我就剩了一個煙花,本想等到死而無憾的時候,給自己聽個響。」雲琅道:「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有憾,還憾大發了……我惦記一個人,竟連他一眼都沒看見。」
雲琅:「若他在,我說一句疼,他定來哄我。」
「戰事在即。」蕭朔啞聲道:「不說這些。」
「就得說這些,老主簿說了,要說什麼等打完仗回來就把我扛回你府裡當小王妃之類的話,這就叫插旗。」
雲琅飛快含混道:「你聽我說,蕭朔。」
蕭朔叫他握住手,輕攥了下,抬起視線。
「我攀扯你,在刑場胡言亂語,是忽然想通了。」雲琅道:「我若死在你府上,就能有個歸處,半夜還能在你床底下睡覺。」
蕭朔靜了靜,抬頭道:「戰事在即……」
「我知道。」雲琅扯扯嘴角,低聲飛快道:「我今夜調息,又做了那個夢,夢裡有諸多不同。我想過是什麼兆頭,也想同你研究研究,後來見你醒來朝我笑,忽然想透了……蕭朔。」
窗外漆黑,夜色下蟄伏的凶險還尚未顯露,天邊明暗吞吐,雜著爆竹的鳴聲。
雲琅單手一撐,坐在窗沿上。
雲琅看著蕭朔,眼底已是一片刀光劍影的明銳鋒芒,卻又分明映著他的影子,「過來,這次輪到你。」
蕭朔靜看他良久,走過去。
雲琅握住他手臂用力一扯,伸手將蕭朔牢牢抱住,迎著夜風,肆無忌憚地吻他。
蕭朔胸口滾燙熱血轟鳴,氣息一滯,閉上眼睛。
雲少將軍輕薄了琰王殿下,笑意明淨,深深看了蕭朔一眼,再不廢話,擰身扎進了茫茫夜色。

**************

臘月廿九,大儺驅逐疫癘之鬼,焚天香於戶外。
消災祈福,除舊布新
鼇山轟鳴點亮的一刻,文德殿內也跟著一時靜寂。朝臣面面相覷,神色都隱約微變。
皇上用力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氣,慢慢呼出來。
高繼勳死得突然,蕭朔接掌侍衛司,原本也是此時唯一一條出路。
只是按照原本預計,赦了雲琅以安撫蕭朔,明早再勉勵一番,調動妥當從容安排,一日的時間恰好足夠。
襄王一黨偏偏在今夜點亮鼇山,勢成騎虎,待兵戈一起,再無退路。
「京城情勢與北疆不同,雲琅已多年沒帶過兵,未必能勝,不便執掌兵事。」皇上壓了壓念頭,「宣琰王……來文德殿吧。」
一刻後,琰王披掛入殿,奉了侍衛司銅牌令。
「非常之時,朕信不過旁人。」皇上穿過群臣,親手將蕭朔扶起,「禁軍各處皆已調配妥當,只缺人居中調動,你可有把握?」
「臣不知兵。」蕭朔道:「拚命而已。」
皇上頓了下,神色不變,緩聲道:「朕用人不疑,既用了你,便是信你能替朕剿除逆黨。」
話音未盡,又一聲震耳轟鳴。
方才那一聲在城中,離得尚遠,此時這一響震得地皮像是都跟著顫了一顫,竟彷彿近在咫尺。
窗外夜沉如水,仍靜得彷彿一片風平浪靜,夜風流動,卻飄來隱約炙烤的火藥氣息。
皇上倏而轉身,牢牢盯著窗外,神色驟沉。
蕭朔道:「上朝時,大都過宣德門、端禮門,再入文德門方到文德殿。可要來文德殿最便利的,其實並不是這幾座門。」
眾人面面相覷,對視一眼,臉色都不由變了變。
「情勢有變,臣請兵符。」蕭朔道:「右承天門若破,要毀文德殿,只要一把火。」
他語氣冷淡漠然,與平日無異,說出的話卻已在殿中掀開一片焦躁惶恐。
「你……你如何知道,他們會從右承天門殺進來?」樞密使顫巍巍道:「那裡不是正門,外有護城塹溝,城高牆深,區區叛軍如何進得來……」
「大人。」蕭朔慢慢道,「真正的叛軍,是不會裹挾幾個禁軍嘩變,在寢宮前鬧一場了事的。」
他此言對著樞密使,皇上的臉色卻忽然狠狠一白,沉聲道:「夠了,不必說了!」
蕭朔回身,垂頭拱手。
皇上深深盯他半晌,終歸將侍衛司的腰牌兵符取出來,遞給金吾衛,交在了蕭朔手中。

*****************

汴梁城中,火光四起。
開封尹未著官服,親自帶人撲火滅煙,身上已處處煙灰餘燼,「不可聚在一處,四處照應!敲淨街梆……」
話到一半,一條梁柱燒得毀去大半,當頭劈砸下來。
護衛撲救已來不及,喊劈了嗓子,要捨身撲過去,忽然聽見身後清亮馬嘶。
馬上將領白袍銀甲,掠過殘垣,一槍挑飛了仍烈烈燒著的梁柱,扯著開封尹衣領,拋進護衛群中。
開封尹被人七手八腳匆忙攙扶,倉促站穩,「雲將軍!」
「有勞。」雲琅勒馬,「叛軍在何處?」
開封尹定了定神,「四方都有,朝城西匯攏。方才聽見傳令,要破右承天門。」
雲琅:「百姓如何?」
「依將軍所言,這幾夜淨街宵禁。」開封尹道:「大都在家中,只是有民居燒毀,開封府正設法安置。」
雲琅心中大致有數,點了下頭,勒了勒手中馬韁。
開封尹是文人,不是戰將,能顧到這一步已是極限。如今在阻攔叛軍,與之激戰的,應當是周邊駐紮的禁軍。
禁軍布置他看過一圈,當年端王遺留下來的布防圖,水潑不透,若戰力足夠,叛軍理當束手無策。
若戰力足夠。
雲琅隨手拋了搶來的長槍,解下鞍後繫著的勁弓,握在手裡,凝神將城中各方布置戰力盤過一遍。
宮中忌憚蕭朔,卻又不得不用蕭朔,縱然交出侍衛司,也不會放蕭朔出城。
城中禁軍各自為戰,沒有將領主持,成了遊兵散勇。
「殿前司守在金水門!」開封尹忽然想起一事,上前一步急道:「是琰王留給將軍的部下,將軍若見了他們,便有兵了!」
「不急。」雲琅道:「金水門緊要,不可輕離。」
開封尹一怔,「可是……」
「衛大人斯文些,擦一擦臉。」雲琅朝他一笑,調轉馬頭,「我做將軍,幾時還沒有兵帶了?」
開封尹怔忡立著,不及開口,雲琅已揚鞭催馬,沒入了黑黢黢的夜色。
城中亂成一片,沿街門戶緊閉,越向西走,越見戰後狼藉。
血色刺目,混著硫磺火藥,在風裡熱熱刺著人的嗓子。
花燈碾爛了,毀去大半,破開精緻外膛,亮出一點細弱燭火。
侍衛司叫黑鐵騎兵絞著,一觸即潰,猶有勉力拚殺的,也已不比風中的殘燈好上多少。
「主將都沒有,不如逃命!」有人和著血絕望嘶聲:「打什麼?如何打得過……」
校尉垂著一臂,身上盡是淋漓血色,咬牙低吼:「奉軍令,叛逃者死!」
高大人吩咐,說是吃飽喝足明日交戰,誰也弄不清怎麼竟就變到了今日。
侍衛司安逸太久,這一批從營校到士兵幾乎都不曾正經打過仗。今夜不及防備,倉促應戰本就失了先機,叫襄王精銳一衝,幾乎立時潰不成軍。
校尉一刀劈了個奪命奔逃的潰兵,厲聲呵斥,盡力拖著人起身,身邊竟已沒一個能再握得住刀的。
黑鐵騎兵在夜色裡,沉默著一步步壓進,毫無抵抗地收割人命。
校尉緊閉了眼,要站直等死,忽然聽見鋒利弦聲嗡鳴,胸口一震,睜開眼睛。
為首的黑鐵騎甚至不及防備,當胸一箭,一頭栽落馬下。
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反應的間隙,就在隊伍愕然震驚的一瞬,又有三箭連發。精悍的大宛馬上,三名黑鐵騎叫箭矢穿胸而過,跌在地上。
始終沉默的黑鐵騎騷動一瞬,停在原地。
僅剩的一名頭領勒緊馬韁,胸口起伏幾次,面具後的眼睛牢牢釘在眼前的騎手身上。
校尉回頭,瞬間瞪圓了眼睛,身形晃了晃。他幾乎有些不可置信,臉上湧起些血色,喉嚨滾熱,「少……少將軍!」
雲琅低頭,「你認得我?」
「朔方軍忠捷營,前左前鋒嚴林。」校尉哽咽撲跪在馬下,「見過少將軍!」
雲琅攥了弓身,看著他身上血色,靜了片刻,「可還能戰?」
校尉嘶聲:「能戰!」
「好。」雲琅張弓,緩緩搭箭,「共守。」
御史中丞將大理寺翻了三遍,將雲琅的弓翻了出來,送回了琰王府。
五十年的桑木芯,鐵檀木弰,千捶的熟牛筋。
雲琅弓成滿月,泛著寒芒的箭尖巍然不動,遙遙釘在黑鐵騎僅剩的頭領喉間。
退一步,彼此整頓轉圜,再見再戰。
進一步,索命。
頭領對峙良久,用力一揮手,挾手下疾馳退去,投進夜色。
校尉一晃,「少將軍……」
「回去養傷。」雲琅並不看他,收箭斂弓,「權杖給我,你的人還有能站穩的,我要帶走。」
「屬下能戰!」校尉愴聲:「這不是北疆,是汴梁!」
「還能回去哪兒?端王歿了,屬下撿了條命,逃回了汴梁,混著醉生夢死……如今已是汴梁了!」
校尉嗓音嘶啞,幾乎瀝出血來,「少將軍,屬下的家就在這裡,屬下退不了了。」
夜深風寒,畏縮著的幾個人愣愣看著,聽著校尉絕望嘶吼,一時竟生出些赧然無措。
雲琅凝他良久,將手中勁弓遞過去。
校尉眼中一片赤紅,胸口激烈起伏,怔忡著抬頭。
「我的家也在這裡。」雲琅道:「起來,隨我拒敵。」
校尉狠狠抹去眼中水色,握了雲琅弓弰,攥緊腰刀,掙命起身。
雲琅收了弓,一言不發,策馬越過一地狼藉殘垣。
火光在他背後,捲著烈烈銀甲雪袍,似冰似火,凜冽灼灼。
灼盡了無數膽怯陰私的懦弱念頭。
校尉踉蹌著跟上,隔了幾息,又有人猛然站起身跟上去,握緊了手中的腰刀。
風勁雪寒。
夜風裡漫開血氣,捲著爆竹燃盡的碎皮,叫細碎雪粒打透了,栽進路旁泥濘。
往日繁盛的街景早已冷清,只餘開封府衙役忙碌穿梭,四處救火尋人。臨街勾欄砸毀大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見光亮不見人影。
汴梁城高牆深,遠在腹地不臨邊境,太久不曾見過戰火。
金水門外,襄王叛軍已盡數收到了訊息,人覆面、馬銜枚,由各處奔襲匯攏,聚在一處。
緊閉著的城門下,數不清的黑色鐵騎。
「滾木雷石!」都虞候守在城樓上,死死咬著牙,「盾牌在前,弓箭在後,聽令齊射!」
殿前司內,藏了不知多少叫蕭朔暗中護下的朔方軍舊部。這一仗沒人聽琰王殿下的,無論家小獨子,盡數豁命壓了上來。
人人死守,無一人肯退。
叛軍多是重甲騎兵,連馬身也披掛甲胄,尋常箭矢破不開五十斤的鐵甲,滾木雷石卻都極有限。
一旦耗盡,若援兵再不至,縱然所有人都死在城上,也守不住這一道薄薄的城門。
箭雨的間隙裡,連勝登上城樓。
「連將軍!」都虞候見他上來,隱約欣喜,「城中情形如何?侍衛司……」
連勝搖了搖頭,沉默著伸手,接過了身旁兵士的長弓。
都虞候怔住。
「我查了十三處侍衛司布防點。」連勝道:「都一戰即潰,有的甚至連交戰的痕跡也沒有……路上見了些逃命的流兵。」
連勝看著城樓下強攻的黑鐵騎,「援軍只怕不會來了。未戰先怯,士氣已竭,沒人能聚攏起這些嚇破膽的殘兵,除非……」
都虞候低聲:「除非什麼?」
「除非……」連勝靜了片刻,苦笑,「若再晚兩三個月就好了。」
都虞候忽然明白了他的話,心底一沉,在廝殺聲裡沉默下來。
若再晚兩三個月,雲琅身上的傷病便能養好大半,再無後顧之憂。
再晚兩三個月,琰王殿下就能想出辦法,轉圜朝堂,徐徐圖之,還他們一個攻無不克的少將軍。
夜色濃深更甚,風捲雪粒撲得人心頭冰涼
「既然援兵來不了……便不指望了。」都虞候道:「不論援兵來不來,我等都半步退不得。」
「此處與燕雲不同,破了金水門,就叫他們進了內城。」都虞候沉聲:「內城可有交戰?」
「有。」連勝道:「殿下正帶人死守右承天門,同他們激戰,我走得急看不清楚,不知少將軍在不在其中。」
兩人心中皆不由自主寒了寒,一時靜默下來。
內城守得最嚴,殿前司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篩子一樣過了六七次,叛軍絕不會出在外面。
是侍衛司內部有人倒戈。
皇上最信任的侍衛司,這些年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兵強馬壯威風凜凜的禁軍精銳,潰逃的潰逃,叛逆的叛逆,如今只怕已再靠不住半分。
「內城無險可守,一馬平川,我們若攔不住,他們就會直取右承天門。」連勝道:「若與內城叛軍合在一處,就再無人能攔了。」
都虞候緊咬著牙,將無邊寒涼合著熱血嚥下去,奪過身旁兵士手中長槊,轉身下城。
連勝將他一把扯住,沉聲道:「做什麼?」
「金水門不是朔州城,城牆不是照著防攻城建的,若不出城死戰,遲早要被攻破。」都虞候道:「你我的命都是撿的,當年若無殿下,都死透了……今日好歹還一條。」
「要出城拒敵,也該我去!」連勝厲聲:「你是殿前司都虞候!殿下不在,你是此處主將,豈可任意輕離!」
都虞候:「正參領。」
連勝被他叫出昔日朔方軍中軍職,胸口一緊,立在原地。
「你善守城,我擅強攻。」都虞候握緊長槊,「搏一次,就當這是朔方長城……就當這是當年。」
「真想再回去一次。」都虞候低頭笑了笑,「端王爺還在,領著咱們攻無不克,少將軍奇兵突襲,沒有打不贏的仗。」
連勝說不出話,呼吸窒得胸肺生疼,叫風雪裹著,立在原地。
都虞候點了三百輕騎,下了城樓。
雙方力疲休戰的短暫間隙裡,金水門城門緩慢拉開。
黑鐵騎瞬間警醒,正要撲上,守在城樓的將軍斷然厲喝,沉重的滾木雷石鋪天蓋地砸下來。
重甲機動最差,不能硬抗,聽令立即後撤。輕甲騎兵與步兵才一補上來,尚未立穩,便迎上了鋪天蓋地的箭雨。
連勝親持長弓,死守在城頭,箭勢狠得像是飽浸了心頭鮮血。
箭雨之下,殿前司的輕甲兵悍不畏死地迎了上來。
「步兵三一圍重甲,不可戀戰!」都虞候高聲道:「輕騎兵隨我衝鋒!」
黑鐵騎一路不曾遇到這樣強橫的阻力,此時不由自主,陣營竟被硬生生豁開了個口子,一陣混亂。
三百輕甲皆是朔方軍出身,斬慣了戎狄的狼崽子,人人手下狠厲異常,與黑鐵騎撲在一處。
攻城勢頭暫緩下來,連勝霍然回身,將眼底滾熱死死逼回去,「徵調城中壯勇,加固城門,沙袋填豁!城中火油盡數匯攏,引井水上城!」
無險可守,無屏障可依,無援軍可待。
還剩血肉。
叛軍遭遇的第一次激烈衝鋒,主將心驚一瞬,立時重新排布,將重甲騎兵硬頂上來。
兩軍混戰在一處,城上便放不了滾木雷石。重甲兵的甲胄能護全身,只餘雙眼雙手,刀劈不開、槍刺不透,面對只著薄甲的對手,幾乎是單方面的屠殺。
殿前司的兵馬死命拚殺,卻畢竟軍備不足,勢單力薄,又只有區區三百人。
再激烈的戰局,也能靠碾壓的實力差距,將這一股頑抗的力量碾淨。
叛軍將領沉默注視著戰局,緩緩舉起手中長刀,向前斬落。
這是絞殺的手勢,都虞候握緊手中長槊,胸口激烈起伏,用力閉了閉眼。
這三百人,原本便是來送死的。
能攔住多少便攔住多少,能拚上性命殺一個,就少一個人去攻那搖搖欲墜的城。
都虞候手中長槊橫劈,正要下同歸於盡的死戰令,忽然狠狠一悸,盯住濃深夜空中斬出來的一線白光。
白磷火石,承雷令。
雲騎的承雷令。
都虞候眼中迸出難以置信的亮色。
叛軍將領心頭無端一寒,回頭看時,卻已叫一支足以穿金裂石的白羽箭生生穿透。
叛軍將領抬了抬手,滿眼錯愕不及褪去,斃命跌落馬下。
雲琅掛了弓,銀甲映雪一馬當先,帶了身後匯攏的近千侍衛司殘兵,持槍捲入敵陣,一槍挑了尚在驚恐愕然的副將參軍。
都虞候怔望著眼前驚變,一時竟不知是夢是真,喉嚨裡一片激盪血氣,「少將軍!」
雲琅抬眸,目光雪亮,落在他身上。
都虞候眼底狠狠一燙,用力揮了下手中長槊,「兩軍並一,入前鋒列陣,隨少將軍拒敵!」
叛軍再三折將,其餘能主事的又不及照應兼顧,一時亂成一團。
雲琅隨手撿來的長槍,極不趁手,一擊便折了槍尖,索性隨手拋了,勒馬朝城樓上抬頭一望。
連勝牢牢盯著城下情形,迎上雲琅眼中銳芒,撲回去取了殿前司的無鋒重劍。
將作監仿照古劍巨闕製了兩柄劍,看似無刃無鋒,其實都在蘸火藏拙之下,有倒鉤血槽,鋒利無匹。
這兩柄劍,在侍衛司的那一把,曾被拿在暗衛手中,留下了雲琅胸口的那一處沉傷。
雲琅接了城上拋落的寶劍,揚鞭催馬,直入敵陣。
重甲騎兵並非全無破綻,五十斤的重甲,百餘斤的人,加上馬的甲胄、人的兵器,一匹馬要載幾百斤的分量。
大宛馬是最好的戰馬,矯健勇猛,天性好戰通解人意,有汗血寶馬之稱,遠比夯笨的駑馬適合戰場。襄王當初也是為了這個,才煞費苦心,不惜花重金趁亂買去千匹大宛良馬,暗中打造了這支黑鐵騎兵。
可襄王終歸不是沙場戰將,也有一件事並不清楚。
人說好馬不駕轅,不僅是因為大宛馬拉車暴殄天物,更是因為大宛馬能疾奔千里,能馳風掣電,卻天生不善負重,耐力不足。
仗打到現在,這些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重甲騎兵,縱然人尚有餘力,馬卻已支援不住了。
雲琅與都虞候照了個面,持劍橫攔,向下重重一斬。
都虞候陡然醒悟,高聲傳令:「輕甲步兵,三人一隊,斬馬鐮!」
殿前司眾人立即奉令,雲琅匯攏的侍衛司殘兵盡皆能戰,見同伴拿出鐮形彎刀,立時人人照做。
朔方軍長年與戎狄騎兵對峙,早總結出專對付騎兵的兵器。新月形的彎刀照著鐮刀鑄造,刃在內側,不斬人頭,只斷馬腿。
叛軍一陣騷動,隱有退卻之意,禁軍匯攏合圍,兩翼包攏,卻已將這一股鐵騎盡數封死在金水門前。
步兵滾在鮮血浸透的雪地裡,死咬著牙關,以彎刀專斬馬腿,有人跌落便立時三人撲上,掀開盔甲一擊斃命。
馬上騎兵慌亂,要以手中兵器擊殺這些不要命的禁軍,才舉起刀,眼前便叫一道雪亮劍芒劃開茫茫血色。
雲琅棄了馬,身法使到極處,劍光凜冽,只破鐵甲唯一護不住的空處。
劍映寒月,有死無傷。
局勢轉眼逆轉,離城門最近的一股黑鐵騎叫禁軍牢牢咬在門前,竟是連脫身撤退也已不能。
稍遠些的叛軍原本要來救援,竟也叫眼前情形所懾,一時竟不敢輕易上前。
風雪愈烈,最後一個重甲騎兵跌落馬下,雪已大得叫人睜不開眼。
叛軍首領終於不敢再進,鳴金聲起,後隊作前,暫且緩緩退入城中街巷。
連勝下城開門,將浴血的禁軍隊伍迎入城內,又將城門死死閉上。
雲琅殿後,回了馬上,最後一個入城,叫他扶了下馬站定。
人人精疲力竭,身上大小傷痕無數,血跡斑斑,眼裡卻燃著幾乎狂熱的凜凜戰意。
雲琅慢慢掃過一圈,笑了笑,抱拳拱手。
將士熱切,震呼以應。
「今日。」雲琅開口,叫發洩一般的呼聲掩去大半,無奈笑了下,慢慢道:「今日一戰,叛軍挫了銳氣,受驚退去,不會再輕易強攻。」
「此後幾日,叛軍大抵會圍而不攻,切斷內城與外城供給,意圖將我軍拖垮。」雲琅扶了馬背,「休養生息,將城內糧食收到一處,按人頭供給。城內青壯……」
「少將軍。」連勝無奈,「末將還在這兒。」
雲琅看他一眼,微微笑了,「我忘了,連將軍守過的城,比我砍的旗都多。」
他語氣輕鬆,眾人一時再忍不住,一齊哄笑起來。
連勝叫他調侃,一時苦笑連連,假意訓了幾句眾人不可起哄,與都虞候一併將雲琅引入了殿前司內營。
雲琅叫兩人扶著,背後營帳厚重布簾垂落,步勢一沉,嗆出口血,身形跟著墜在了連勝臂間。
連勝在城上盯得仔細,見雲琅戰時不肯開口多說話,便知不好,這才在帳外貿然出言打斷。看見那一口血,心底跟著狠狠一沉,匆忙將雲琅攙住,「少將軍!」
「喊什麼。」雲琅垂眸,聲音低緩:「扶我坐下。」
都虞候不知雲琅具體情形,興奮之意尚未退去,此時叫眼前情形駭得腦中嗡一聲響,慌忙伸手,同連勝一道扶著雲琅坐在榻上。
雲琅胸口血氣湧動,咳了兩聲,慢慢支撐著盤膝,將失控的內力壓下去。
連勝與都虞候對視一眼,急要上前,已有人掀開帳簾進來。
連勝心中焦灼,正要呵斥,忽然瞪大了眼睛,「殿……」
來人扳過雲琅身子,俐落卸了身上銀鎧,抬手抵在雲琅被汗水浸透的脊背上,護持住後心,將人穩穩托住。
雲琅察覺到這隻手也並不算暖,分神聽著身後氣息,蹙了蹙眉,低聲:「蕭朔。」
「專心些,你我都輕鬆。」蕭朔按住他幾處穴位,手上拿捏分寸,攔在雲琅眼前的手動了動,替雲琅拭去額間淋漓汗意。
雲琅只得閉了眼,借助蕭朔的力道,屏息凝神,將逸散的內勁條條理順。
隔了一刻,蕭朔神色微鬆,撤開手。
連勝與都虞候牢牢盯著情形,見狀一喜,上前要說話,被蕭朔以目光止住。
兩人反應都極快,忙閉緊了嘴,施了一禮,退出營帳忙碌去了。
雲琅稍放了些心,扯著蕭朔一併坐在榻上,長舒一口氣仰下去,閉了眼睛。
蕭朔側過頭,看著攤開手腳倒在榻上的雲琅。
雲少將軍眉眼明朗,自有皎皎鋒銳。激戰沾了些血色,幾乎像是一柄染血神兵,寒光凜冽,隱隱出鞘。
蕭朔知他疲累,握了握他的手,「雲琅。」
雲琅勉強睜開眼皮,「又攻城了?」
「……」蕭朔:「不曾。」
「那你叫我做什麼?」雲琅分辨了下,確認了自己拽的是蕭朔沒受傷那隻手,扯了扯,「躺下,睡覺。」
「洗一洗再睡。」蕭朔道:「都是血。」
雲琅心說蕭小王爺可太講究了,想了想臉上沾的血,鬆了手張牙舞爪嚇唬他一通,倒回去自顧自閉了眼。
蕭朔坐了一陣,起身要了些熱水,擰過布巾,替雲琅仔細拭了臉上血跡硝煙。
布巾溫熱舒適,雲琅不自覺貼了下,正埋進蕭朔掌心。
那雙手沒有平日的暖意,雲琅閉了眼睛,在蕭朔因為失血微涼的掌心裡埋了埋,「小王爺。」
蕭朔拾掇慣了雲琅,單手也仍有條不紊,將他扶在榻上,褪了戰袍戰靴,將雙手沾的血跡也仔細拭淨。
雲琅不想叫他費力,偏偏身上力氣已耗得涓滴不剩,此時心神一鬆,竟連動一動手指也極艱難。
「我知你累了。」蕭朔握了握雲琅的手,將他冰涼的手指攏在掌心,「安心,有我。」
雲琅勉力扯了扯嘴角,攏了攏發眩的目光,朝他盡力笑了下。
城內叛軍盡數剿除,文武百官與皇上雖還在宮裡憋著,有金吾衛駐守,總歸出不了亂子。
整個汴梁城能戰的精銳都已被雲琅匯攏,帶進了金水門,合力拒敵,叛軍首戰便被狠狠挫了銳氣,一時也再難重整旗鼓。
雲琅舒坦了,鬆了口氣,「我要睡覺。」
「再等一刻。」蕭朔拿過一併送來的薑湯,「喝了再睡。」
雲琅別過頭,「不喝。」
蕭朔扶住雲琅頸後,攬著雲琅,將人正過來。
雲琅只想睡覺,快被他煩死了,硬生生逼出力氣,扯著薄裘蒙住頭,「不喝不喝不喝不喝……」
「你今日頂風奔襲,冒雪激戰,已有寒氣侵體。」蕭朔吹了吹滾熱薑湯,「坐……」
雲少將軍把自己拿薄裘裹成了個小團,賭著氣骨碌碌滾到榻邊。
蕭朔眼看他滾錯了方向,伸手將人從榻下撈回來,「坐起來。」
雲琅:「……」
蕭朔見他抵死不配合,也不動怒,將雲琅裹著的薄裘剝開,單臂將人攬住,叫他靠在自己剛傷了的左肩上。
雲琅睜著眼睛,被蕭小王爺近在咫尺的傷處封印,一動也不敢動。
蕭朔拿過薑湯,含了一口,貼上雲琅幾乎已淡白的嘴唇,慢慢度過去。
雲琅:「唔?」
「這是你的帥帳,你的舊部隨時會進來。」蕭朔垂眸,「你若不自己喝,我便一口一口這樣餵你。」
雲琅想不通,「他們不也是你的新部嗎?」
蕭朔耳根微熱,神色卻仍鎮定,「先帝給我留了封手書……教會我了些東西。」
雲琅還被方才小王爺那一口餵得意亂神迷,此時聽見他說這個,心裡更愁,「完了完了,我就說有先帝的事……」
蕭朔深吸口氣,闔了闔眼,「少將軍。」
雲琅愁雲慘澹,「少將軍夫人。」
蕭朔:「……」
「餵吧!」雲琅橫了心,決心激將,「有人進來,就說這是少將軍新扛回來的夫人,來省親的,兼餵薑湯。」
蕭朔靜了一刻,「好。」
「……」雲琅:「啊?」
蕭朔含了第二口薑湯,慢慢度給雲琅,又去含第三口。
唇齒廝磨,熱意從薑湯點染到唇畔耳後。雲琅面紅耳赤,堪堪守著一線清明,勉強避開,「慢著……將軍夫人你也肯做?」
蕭朔道:「有何不好?」
雲琅一時也說不出有何不好,張口結舌,看著半點不知自矜身分的琰王殿下。
「你我心意相通。」蕭朔道:「誰歸於誰,並無分別,總歸攜手百年,來世仍做眷侶。」
雲琅受不了蕭小王爺這般直白,心底怦然,紅著臉埋在薑湯裡咕嘟咕嘟吐泡泡。
蕭朔看不慣他拿吃的尋開心,嘆了一聲,將薑湯放在一旁,「罷了。」
雲琅愣愣道:「不喝了?」
「不願喝便不喝了。」蕭朔道:「躺下,我替你暖。」
雲琅心說完了完了將軍夫人如今要侍寢了,話到嘴邊,瞄見蕭朔沉靜眸色,胸口熱意一蕩,終歸沒能說得出。
他素來喜歡開玩笑,嘴上占些便宜,心裡從來不曾當真。蕭朔自然清楚,卻從來都句句回得認真,沒有一句應付了事。
這些年,就在這般玩笑鬥嘴裡,也不知誆了蕭小王爺多少的真心話。
雲琅喉嚨輕動了下,由著蕭朔攬住肩背,仔細避開了蕭朔的傷處,讓他擁著躺在榻上。
拚殺一夜,此時夜色將盡晨光微明,風雪竟也暫歇下來,天開雲霽。
帳外井然有序,正安排防務,人人走動間經過帥帳,都會留意壓低聲音,不驚動了戰後歇息的少將軍與琰王殿下。
「小王爺。」雲琅閉了眼睛,埋進他肩頭衣物,「將軍夫人不好,不威風。」
蕭朔攬著他,聲音低柔輕緩,「想要什麼?」
「小王妃多厲害。」雲琅含混道:「回頭你自己給我弄一個,就王府正妃那個印,你記得嗎?上面還帶著同心結的……」
蕭朔微怔,慢慢撫上雲琅脊背,沒說話。
雲琅皺了皺眉,怕蕭朔又犯了敗興的毛病,事先堵他嘴,「你若要說不合規制……」
「不是。」蕭朔道:「我只當你不喜歡。」
雲琅茫然,「為什麼?」
蕭朔撫了撫雲琅額頂,將雲琅攬近,將身上熱意分過去,慢慢替他推撚背上穴位。
雲琅是上馬能戰的良將,待到改天換日,只憑身上這些戰功,也早該封侯拜將。他原本覺得先帝處置不妥,那一封玉牒,也並沒打算給雲琅再看。
但今日叫雲琅無意點破,才忽然想透。
誰歸於誰,雲琅都是只憑一人一馬就能重振士氣,單人獨騎便能力挽狂瀾的少將軍。
他的少將軍。
蕭朔攏著他,輕聲道:「母妃那枚印隨葬了,待此間事了,給你重做一個。」
雲琅此時已極睏倦,叫蕭朔身上暖意裹著,輕易便被拐走了念頭,打了個呵欠,「要羊脂玉的。」
蕭朔點了點頭,「好。」
雲琅奇思妙想,「再刻個兔子。」
蕭朔:「……」
「還能刻別的嗎?」雲琅埋在他胸口,念念叨叨:「就刻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都不死』……」
蕭朔實在聽不下去,停了推穴,低頭吻住了雲少將軍,將人護進懷間。
雲琅滿意了,舒舒服服讓小王爺親著,沒了動靜。
蕭朔眼看著雲琅沒心沒肺立地睡熟,按了按額頭,將袖中玉牒拿出來,稍一沉吟,還是重新仔細收好,避開傷處將人攬實。
按雲少將軍的打法,只怕不會拖得太久,至多三五日,就會設下誘餌引敵入甕,一戰定鼎勝局。
接下來的幾日,想必都再閒不下來。
大戰間隙,好生休養精神,才能應對之後的局面。
既然雲琅睡得這般安穩……這封玉牒,便也不急著交給御筆用印、明媒正娶的琰王府正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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