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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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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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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 45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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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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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愛爾蘭文學才子王爾德 長篇小說代表作
「為藝術而藝術」的唯美主義經典
英國《衛報》「百大小說」、八次影視改編

「世人所謂不道德的書,只不過揭露了他們本來就有的恥辱。」

讓我永遠年輕,讓這幅畫變老!
如果能這樣,我願意用靈魂來換!

這是一張事實上不存在的畫像,故事產生於絕對的想像之中,卻實實在在地給真實世界造成了若干影響,其對人心造成的影響之巨,甚至超過了歐洲若干真實存在的名畫。
故事敘述美少年道林.格雷,為人處世單純。有一天,畫家好友為他創作了一幅逼真的畫像,格雷在讚美聲中,意識到自己擁有驚人的美貌。在亨利勛爵不斷的遊說下,格雷開始擔心自己失去青春和容顏,並為此感到痛苦不已。他甚至許下心願,說自己願意用靈魂做為交換,好讓畫像代替他承受歲月的碾壓。
之後,因為亨利勛爵的影響而開始探索生活的格雷,認識了女演員西碧兒,並為對方精湛的演技所傾倒,兩人陷入熱戀。然而,沉浸在愛河中的西碧兒卻因而拋棄了藝術,在某次格雷帶著兩名友人去看她演出時,搞砸了表演。西碧兒這個對藝術不忠的舉動扼殺了格雷對她的愛,他斷然提出分手。然則,那天格雷回到家瞥見畫像時,竟發現畫中的自己現出了一絲殘忍的冷笑。至此,格雷明白自己許下的願望實現了……

————————————————————————————————————————
王爾德在本書中有許多精采語錄,比如,
▎關於男女之間:
●婚姻的魅力之一就是:它使婚姻中的雙方都必須過著一種欺騙的生活。
●女人對待我們就像人對待神一樣,她們崇拜我們,還老纏著我們為她們做這做那。
●女人會激發我們做大事的欲望,但又總是阻止我們真的去做。
●一生只愛一次的人,才是真正淺薄的人。
他們所謂的忠誠和堅貞,我都稱之為習慣性的懶惰或是缺乏想像力。

▎關於美:
●美是一種天才——事實上,它比天才更高級,因為它不需要解釋。
●美擁有自己神聖的主權,讓擁有它的人成為王子。

▎關於人性:
●每個階級都會大談特談那些在他們自己生活中不必踐行的美德之重要。
富人宣揚節儉的價值,閒人則對勞動的尊嚴侃侃而談。
●對社會的畏懼是道德的基礎、對上帝的畏懼是宗教的祕密——正是這兩者支配著我們。
●每當一個人幹一件徹底愚蠢的事情的時候,總是出於最高尚的動機。
●樂觀主義的基礎就是純粹的恐懼。
我們稱讚鄰居擁有一些美德,只是因為如果他們有那些美德,對我們自己有好處,然而我們卻覺得自己這樣稱讚別人是慷慨的。
●當我們快樂時,我們總是善的;但當我們善的時候,卻並不總是快樂的。
●善就是和自己和諧相處,被迫與他人和諧就是不和諧。
一個人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書中處處可見這般的機鋒妙語,值得讀者細細品味。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 1854-1900)
出生於愛爾蘭都柏林,英國作家、詩人、劇作家,唯美主義的奉行者,提倡「為藝術而藝術」,認為藝術本身就是真正的價值所在,不該存有其他目的。
他是英倫才子放蕩不羈的代表,二十歲時以全獎考入牛津大學。他的文字唯美頹廢,衣著精緻考究,恃才放曠的外表下,卻有一顆純善純美的童心,被譽為「童話王子」。當他在文壇如日中天時,因一場同性戀控告案,被判入獄兩年,聲譽、事業毀於一旦。出獄後流亡法國,在巴黎一家旅館抑鬱而終。


譯者簡介
顧湘
作家、譯者、畫家。現居上海。
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莫斯科國立大學。
個人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上海文學》等。
曾長年在《外灘畫報》撰寫書評和藝術評論。
寫作以外也為圖書設計封面,畫插畫,設計圖案。
二○一五年舉辦了個人畫展。
代表譯作《愛麗絲漫遊奇境》(臺版譯名:《愛麗絲夢遊仙境》)、《金銀島》、《道林.格雷的畫像》(臺版譯名:《格雷的畫像》)。
憑藉優美傳神的譯文,廣受讀者好評。

 

名人/編輯推薦

書評
一本無比奇妙的小說。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葉慈

數千年的文學產生了遠比王爾德更複雜或更有想像力的作者,但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有魅力。
--阿根廷文學巨匠 波赫士


 

導讀:「我是注定了要毀滅的」
一、我的襯衫一件是深紅的,另一件是淡紫丁香色的

我們即將在此談論一張事實上不存在的畫像。

就和王爾德寫過的另一篇小說《W. H.先生的畫像》一樣,故事產生於絕對虛無抑或想像之中,卻實實在在地給真實世界造成了若干影響——
這兩張子虛烏有的畫像對人心造成的影響之巨,尤其是道林•格雷的畫像,甚至超過了歐洲若干真實存在的名畫。在這一點上,我是王爾德先生的擁躉,而難以認同他一生宿敵英國畫家惠斯勒先生的想法:美術是藝術的最高形式。文學在所有藝術類別中向來都占上風,哪怕與影視藝術相比也不遑多讓,看似不落言筌的描述最終卻足以激發人心最複雜的聯想和最強烈的悲喜。在此領域,奧斯卡•王爾德顯然又是縱情投入的個中好手,在他尚未蒙受恥辱之際,他已憑藉從虛無中喚出的創造預告了自己的結局,正如他在寫給朋友卡洛斯•布萊克的信裡所說的:

諸神把世界放在他們的膝蓋上。我是注定了要毀滅的。命運三女神搖晃著我的搖籃。

這是何其戲劇化又自我中心的一句話,而且充滿了一如既往的自憐,但若對比王爾德迅速成名又從高處跌落的真實一生,卻又具備了多麼奇妙的悲愴意味!
是的,悲愴。正是他在《自深深處》裡提及獄中生涯最喜歡用的那個詞。

也許詩人W.H.奧登說得沒錯:「王爾德從一開始就在表演他的人生,甚至當命運將『情節』從他手中奪去後,他仍在繼續表演。」但我無法贊同的,則是奧登先生認為《格雷的畫像》令人生厭。然而倘若它是一部真正的傑作,倒也不必急著為它辯論。在翻開這本書之前,我們不妨先來看看王爾德這位人生舞臺的天才表演者幾幅由文字勾勒出來的小影——或者說,他窮其一生熱情和困惑為自己繪製的若干肖像。
第一幅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穿深紅色襯衫——也許是淡紫丁香色。那個時代留下來的影像都是黑白的,但我們確定知道了王爾德在這個年紀就擁有了這樣顏色張揚的襯衫。
王爾德一八五四年出生於愛爾蘭都柏林的一個富裕家庭,為家中次子。他的父親威廉•王爾德是外科醫生,在他十歲那年因人口統計方面的貢獻被封為爵士,而他的母親則是都柏林知名的作家和詩人。在公認關於王爾德最出色的傳記、理查•艾爾曼所著的《奧斯卡•王爾德傳》的頭幾頁,我們能讀到這孩子在寄宿學校就已開始給母親寫不同尋常的信:

你送來的籃子裡的兩件法蘭絨襯衫都是威利的,我的襯衫一件是深紅的,另一件是淡紫丁香色的,但是現在還太熱,用不著穿到……你有沒有用綠色的箋紙給沃倫阿姨寫信?

同父異母的哥哥威利比他年長兩歲,也是王爾德最初與之爭奪母親注意力的對象。信裡提及的沃倫阿姨並不喜歡愛爾蘭民族獨立運動的象徵色綠色,但他深知他媽媽是富有激情的民族主義者,因此巧妙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封寥寥數十字的信已初步顯露了王爾德日後廣為人知的性情:對顏色乃至不限於此的一切色相皆無比敏感,極其聰明,對穿著有自己獨到的品味,知情識趣,能輕易說出讓談話對手心花怒放的言語。
儘管如此,此時的青少年王爾德在寄宿學校裡還遠非最受矚目的學生。還要再過幾年,歷經都柏林聖三一學院、牛津大學的歷練,這位不世出的才子的身影方才日漸清晰。
天才早期的上升之勢幾如破竹。在校期間,王爾德即精通英語、法語、德語、義大利語和希臘語,聖三一的馬哈菲教授、牛津學者佩特和約翰•拉斯金皆對他思想的形成有重要影響。在畢業前夕以學校的文學獎金出版了自己首部詩集後,他以美學教授自稱,逐次涉足戲劇、評論、小說和童話,皆取得不俗成就,更以超然不群的風姿、妙趣橫生的談吐和離經叛道的著裝廣受倫敦社交界矚目,乃至於一八八二年被美國邀請去做了近十個月關於英國文藝復興的巡迴演講,上至達官貴人,下至礦工,無不為其魅力所折服。
短短數年,他便以卓越天賦佐以不懈的個人努力、雄心抱負外加命運機緣而名滿天下,與當時最出名的女演員、詩人和畫家結交,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風頭一時無兩,被後世譽為十九世紀八○年代唯美主義的旗手,九○年代頹廢派的先驅,乃至於催生了美國的名流文化——這些皆非誇大之詞。

二、比被人談論更糟糕的,是無人談論

第二幅畫像,就是那張最著名的戴禮帽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緩帶輕裘,顧盼自雄。在文學日漸寂寞的今天,我們幾乎難以相信有史以來還有其他作家曾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獲得如此盛名,且影響不限於文學圈,走在路上隨時會被路人認出,報章雜誌上整日不是吹捧或批評的文章,就是諷刺他的漫畫,倫敦甚至同一時期上演他的三部劇作。
他有一句膾炙人口的名言:「比被人談論更糟糕的,是無人談論。」年輕時還要更自負:「我王爾德要嘛臭名昭著,要嘛名揚天下。」這兩者他都做到了。名滿天下,謗亦隨之,聲名鵲起之時生活中早已暗流湧動。稍後他將在《自深深處》裡懷念這種早年的輝煌:「我曾經是我這個時代藝術文化的象徵。我剛成年時就意識到了這一點,而後又迫使我的時代意識到這一點。很少有人能在有生之年身居這種地位,這麼受到認可。……諸神幾乎給了我一切:天賦、名望、地位、才華、氣概。我讓藝術成為一門哲學,讓哲學成為一門藝術;我改變人的心靈、物的顏色;我的所言所行,無不使人驚歎……我筆之所至,無不以美的新形態展現其美;我讓真實本身不但顯其真,同樣也顯其假,亦真亦假……顯明了無論真假,都不過是心智存在的形式。我視藝術為最高的現實,而生活不過是虛構的形態;我喚醒了這個世紀的想像力,它便在我身邊創造神話與傳奇;萬象之繁,我一言可以蔽之,萬物之妙,我一語足以道破。」

即便這番表白太過狂妄自誇,但王爾德顯然美且自知。古往今來,同時兼備才具和運氣的人著實不多;然而上天仍是公平的,既少有寫作者在生前就獲得如斯聲名,也便少有寫作者受到如此嚴酷的考驗,一時間,浮花浪蕊、誘餌陷阱都無比迅速地向他湧來——

「除了這些,我還有一些不同的東西。我讓自己受誘惑,糊裡糊塗地掉進聲色放浪中而不能自拔,以作為一個紈絝子弟、花花公子、風流人物自快,讓身邊圍著一群不成器的小人。」
危險果然不日即至。一八八二年,他與名門之女康斯坦絲新婚不久,即受好友羅斯影響,進入了地下同性戀世界,這在當時的倫敦社交界雖然並非孤例,也仍不可能公然示眾,但名聲正如日中天的王爾德卻絕非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性情。一八九一年,他正式出版了一生中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也即我們即將翻開的這本《格雷的畫像》——這對於王爾德的文學生涯堪稱里程碑式的作品。康斯坦絲曾抱怨說:「出版這本書之後,幾乎沒人和我們說話了。」這或許是上流社會某些主流人士的故作姿態,但在夜夜笙歌的男色情欲之境,這部書的出版卻無異於《聖經》的誕生。王爾德身邊的美少年前仆後繼地宣稱自己就是書中的道林,正如書中提到的那本影響了道林•格雷一生的黃色封面的書——很多人都認為是于斯曼的《反常》——《格雷的畫像》問世之後,也彷彿產生了自己神祕的能量場,不光作用於無數將之奉為圭臬的信徒,更反作用於創作者自己。

王爾德是這樣假借道林•格雷之口來形容那本書中之書的:

……在道林看來,那是自己未來的寫照。事實上,他覺得整本書似乎寫的就是他自己的生命故事,在他經歷之前已經寫好了。
……這是一本沒有情節、只有一個人物的小說,事實上,只是對一個巴黎年輕人的心理研究。那個年輕人一生都試圖在十九世紀實現從前每個世紀中的所有激情和思維方式,想在自己身上彙集世界精神所經歷過的各種情緒。……
有些人以為人的自我是簡單、持久、可靠,並且只具有一種本質的東西,那樣淺薄的想法讓他感到驚奇。對他來說,人是一種有無數生活和無數感覺、複雜多樣的生物,精神秉承了思想和激情的奇怪遺產,肉體沾染著祖先的奇怪疾病。……
道林似乎覺得,整個人類歷史都只不過是自己生活的記錄……歷史就在他的大腦裡、激情裡。他覺得自己彷彿認識他們所有人,那些奇怪而可怕的身影,在世界舞臺上匆匆走過,讓罪孽顯得神奇,把邪惡變得微妙。……
「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天堂和地獄,巴茲爾。……」
「……世人所謂不道德的書,只不過揭露了他們本來就有的恥辱。……」

這些描述同樣可以一字不動地搬到對《格雷的畫像》的評價上,而世上再沒有人能比王爾德自己形容得更好了。甚至可以說,是先完成了本書,創作者再設法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也不會有比這更能佐證王爾德對藝術看法的例子了:

生活模仿藝術,遠甚於藝術模仿生活。

王爾德將自己性情中截然不同的幾面分別贈予了書中三個角色:最初的引誘者亨利勛爵,創作肖像並因此而死的畫家巴茲爾•霍爾沃德,以及墮落的主角道林•格雷。即便如此,他們三人加起來也仍然沒有他本人豐富。

三、我是注定了要毀滅的

就在書出版的一年後,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後一位,也通常被認為是真正的道林•格雷:年輕的阿爾弗雷德•道格拉斯。
兩人此後如何色授魂與,攜手出遊,夜夜笙歌,共同追逐被視為獵物的美麗男孩,乃至反目成仇,則是一個漫長的故事了。然而這個故事最悲劇的部分,是年長者雖然效仿古希臘的聖賢一般,愛慕年幼者的青春,卻終因彼此心智的巨大懸殊而難以為繼,揮金如土導致的財務危機更令這份禁忌之愛步步走向絕境。這場事先張揚的情愛官司,在王爾德因不堪道格拉斯之父昆斯伯里侯爵對自己「雞姦犯」的侮辱,更在道格拉斯慫恿下將其告上法庭時達到高潮。王爾德不會想到,這場官司將比自己父母輕率捲入又輕易脫身的任何一次官司都更難取得勝利,就因為他不是別人,而是人人都知道的王爾德。
沒有比聯手毀滅一個才華橫溢的孤臣孽子更被大眾喜聞樂見的事了:如不落井下石,庸眾也就難稱其為庸眾。王爾德後來最悔恨的,就是自己不該向一直蔑視的群眾尋求幫助。這分明是一場絕無勝算的戰爭,他卻囿於自負,一步步自行走向命運的陷阱,只遺憾沒有自己親口在法庭上把一切說出來。

在思想範疇中我視作似非而是的悖論,在激情領域中成了乖張變態的情欲。欲望,到頭來是一種痼疾,或是一種瘋狂,或兩者都是……我忘了,日常生活中每一個細小的行為都能培養或者敗壞品格,因此,一個人在暗室裡幹的事,總有一天要在房頂上叫嚷出去的。我不再主宰自己,不再執掌自己的靈魂,也不認識它了。
—《自深深處》,王爾德著,朱純深譯

一個宣稱不再認識靈魂的人卻讓我們無法不意識到,他的確擁有過無與倫比的璀璨靈魂。
他才華蓋世,卻又睥睨眾生;他無法抗拒些微誘惑,卻也無法真正擺脫道德;他目下無塵,卻又比任何人都更情熱如火;享受世人的崇拜,卻又極大高估了這忠誠的可靠。
種種悖謬和矛盾疊加在一起,悲劇宛若命中注定。
在因「與其他男性發生有傷風化的行為」服苦役的兩年期間,他深愛的母親去世,妻子康斯坦絲和兩個孩子隱姓埋名移居義大利,絕大多數朋友都拋棄了他,遠在國外逍遙的道格拉斯仍在盡情消費他們之間的情感,不斷寫信給報刊,以受害者和被名人戀慕者的姿態招搖過市。即便曾經的盛名一夕成空,諸多禿鷹仍在這屍骸的上空盤旋。

王爾德竭盡全力、縱情聲色的一生也許只做了兩件真正的錯事:一是在適婚年齡迫於世俗壓力和一個好女人結婚;二是耽溺於皮相之美而忽視了靈魂之重。他懂得要選擇最聰明的人當敵手,卻忘了愛和恨一樣需要彼此心智相當。

第三幅肖像速寫來自他在獄裡寫給道格拉斯的信:

硬板床、惡劣的食物、磨得人手指尖又痛又麻的扯麻絮的硬繩子、從早到晚奴隸般的勞動、似乎是出於常規需要而發出的呵斥命令、使悲哀顯得怪異的醜陋衣服、靜默、孤單、屈辱。

就在他身陷囹圄萬念俱灰之時,道格拉斯只託人送來了一封故作神祕的口信:「百合花王子在國外。」那是王爾德曾經對他的愛稱,正如「波西」這個名字一樣。而他收到只付諸一笑,「天底下所有鄙夷盡在那一笑中了」,卻終難參透美與愛欲究竟在生活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出獄後很快就和道格拉斯重歸於好,直至快速滑向自毀人生的盡頭。

王爾德的傳奇其實十分符合那些他熟諳的希臘悲劇,其所熱愛的莎翁戲劇裡也同樣有類似人物。自負與憤怒。一呼百應和眾叛親離。赤貧如洗兼揮霍無度。如坐雲霄飛車般跌宕,他由萬眾矚目的偶像變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和成名一樣也只用了短短數年。世態炎涼、人心冷暖都非太陽之下的新事,然而仍然值得一說,全因將自己逼至窮途末路的主角,是王爾德。
是一百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們仍然無法不讀的世上唯一的王爾德。

他一生放浪形骸卻天真至死,毒舌自負又脆弱溫柔,不僅是英國首相邱吉爾最渴望傾談的人物,也令後世無數女子專程奔赴拉雪茲神父公墓只為留下唇印,更在千萬讀者心底留下綠色康乃馨與百合花的麗影。他的魅力經百年而不衰,並不像他在妻子康斯坦絲死後的懺悔那麼簡單哀愁:「人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也許的確是可怕的,但也仍然是美的。

和頹廢的熱情、愛欲的黑暗相關的一切,以及一個天才的上升與隕落,我們都可以翻開這本書去讀到。而這本書的新版譯者顧湘,也是我一直喜歡的當代作家和藝術家。她堪當此重任。

文珍
二○二一年六月

前言
藝術家是美好事物的創造者。
藝術的目的是展示藝術本身、隱藏藝術家。
批評家是能把他對美好事物的印象用另一種方式或新的素材表現出來的人。
自傳體是最高的批評形式,也是最低的。
在美的事物中發現醜陋含義的人,是沒有魅力的爛人,那是一種過錯。
在美的事物中發現美麗含義的人,是有修養的人。那種人才有希望。
懂得美的事物只意味著美麗的人,才是上帝的選民。
書沒有什麼道德不道德的。書只有寫得好或不好的。 
十九世紀對現實主義的憎惡,是卡利班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憤怒。
十九世紀對浪漫主義的憎惡,是卡利班從鏡子裡看不到自己的憤怒。
道德生活是藝術家題材的一部分,但藝術的道德性在於完美運用那不完美的素材。
藝術家並不渴望證明什麼,即使事情都是可以被證明的真事。
藝術家沒有道德上的同情。藝術家道德上的同情會造成不可饒恕的矯揉造作的風格。
不存在病態的藝術家。藝術家可以表現一切。
思想和語言之於藝術家是藝術的工具。
罪惡和美德之於藝術家是藝術的材料。
從形式看,所有藝術創作都像音樂家作曲一樣。從感覺看,所有藝術創作都像演員演戲一樣。
所有藝術都既有形式,又有象徵。
深入形式是自找麻煩。
解讀象徵也是自找麻煩。
藝術真正反映的是觀眾,而不是生活。
對一件藝術作品有多種多樣的意見,說明該作品新穎、複雜、有生命力。
評論家意見不一,而藝術家始終如一。
製造出有用之物的人是可以原諒的,只要他不崇拜它。製造出無用之物的唯一理由,就是製造者狂熱地崇拜它。
一切藝術都是無用的。

奧斯卡•王爾德


 

目次

導讀:「我是注定了要毀滅的」 文珍
前言

第一章 畫室
第二章 道林•格雷
第三章 身世
第四章 戀情
第五章 演員
第六章 爭執
第七章 演出
第八章 悲劇
第九章 祕密
第十章 掩藏
第十一章 藝術生活
第十二章 午夜邂逅
第十三章 謀殺
第十四章 毀屍滅跡
第十五章 晚宴
第十六章 碼頭暗夜
第十七章 塞爾比莊園
第十八章 打獵
第十九章 懺悔
第二十章 畫像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畫室

畫室裡充滿著濃濃的玫瑰花香,而當夏日輕風拂動花園中的樹叢,馥郁的丁香的芬芳,或是更清淡的粉色鐵海棠花的香氣也從開著的門飄進來。
亨利•沃頓勛爵躺在堆滿波斯軟墊的沙發一角,像往常一樣抽了數不清的菸,剛好能看見蜜香蜜色的金鏈花閃著光,它的枝條顫動著,彷彿經受不住花朵熾焰般的美;飛鳥不時在巨大的窗戶前垂著的長長的柞蠶絲窗簾上灑落奇妙的影子,帶來一種稍縱即逝的日本情調,讓他想起那些面色蒼白如玉的東京畫家,他們追求藉由靜態的藝術來表現運動和速度。蜜蜂悶聲嘟噥著闖進久未修刈的高高草叢,或沒完沒了地繞著蔓生的忍冬的花--那花就像灰撲撲的鍍金喇叭,使得沉寂更顯壓抑。倫敦的喧囂隱約可聞,猶如遠處管風琴的低語。
房間中央,豎著的畫架上夾著一幅俊美絕倫的青年男子的立像,在它前面坐著畫家巴茲爾•霍爾沃德,幾年前他突然失蹤,轟動一時,引起了諸多離奇的猜測。
畫家看著這個優雅清秀的形象如此精巧地展現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臉上泛起一抹愉快的微笑,那微笑像是要留在那裡久久不散。但他突然站起身,閉上雙眼,用手捂住了眼睛,彷彿要把某個怪夢關在腦子裡,生怕從這個夢裡醒來。
「這是你最好的作品,巴茲爾,你畫過的最好的畫,」亨利•沃頓勛爵懶洋洋地說,「明年你一定得把它送到格羅夫納去。畫院太大太庸俗了。每次我去,不是人太多沒法看畫,糟糕得很,就是畫太多卻看不見人,那更糟糕。只有格羅夫納好。」
「我覺得我哪裡也不會送去的,」他說,把頭往後一甩,在牛津的時候朋友常常笑他這個怪動作,「嗯,我哪裡也不送。」
亨利勛爵揚起眉毛,目光穿過他那帶著濃濃鴉片味的菸上升起的淡藍色煙圈,驚訝地望著他:「哪裡也不送?親愛的朋友,為什麼?有什麼理由嗎?你們畫家真是些怪人!為了出名什麼都肯做,有了名,好像又想把名氣扔掉。你這是在犯傻啊,因為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談論更糟糕,那就是沒人談論你。這樣一幅畫像會讓你超出所有英國年輕畫家一大截,還會讓老畫家嫉妒不已--如果老人還有什麼感情可以動一動的話。」
「我知道你會笑我,」他回答說,「但我真的不能把它送去展覽。我在裡面畫了太多我自己的東西。」
亨利勛爵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笑了起來。
「好吧,我知道你會笑的,但反正就是這樣。」
「畫了太多你自己的東西!不好意思,巴茲爾,我不知道你這麼虛榮;我真看不出你和這個年輕的阿多尼斯有什麼像的地方,你的臉那麼硬,頭髮像煤一樣黑,他呢,就像是用象牙和玫瑰葉做的。哎呀,我親愛的巴茲爾,他就是一位納西瑟斯,而你--嗯,當然你一看就很聰明,還有一堆優點,可是美,真正的美,看起來很聰明的面孔沒有這個。聰明本身是一種會被凸顯和放大的東西,有損任何一張臉的和諧。人一坐下來思考,整個人就變成一個鼻子,或一個額頭,或者別的什麼可怕的東西。看看那些在知識界有成就的人,真是醜透了啊!當然,除了教會的人,可是教會的人不思考啊,一個主教到了八十歲還在說他十八歲時別人告訴他的那些話,當然看起來就很可愛啦。你這位神祕的年輕朋友,你還沒告訴我他叫什麼,但他的畫像真吸引我,我相信他肯定從來不思考。他是個沒頭腦的美麗生物。冬天我們沒有花看的時候,他就應該一直待在這裡;夏天我們想讓聰明的腦子別轉得太熱的時候,他也應該一直待在這裡。別想得太美了,巴茲爾,你一點也不像他。」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哈里(譯注:亨利的暱稱),」藝術家答道,「我當然不像他,這我很清楚。實際上,我要是像他那樣,我還會滿難過的。你聳什麼肩膀?我說的是實話。長相和頭腦出類拔萃都是一種不幸的宿命,只能像狗一樣跟在帝王不穩的腳步後面的不幸的宿命。平平無奇最好。這個世界上醜人和笨人日子最好過,他們可以坐在那裡,呆呆地張著嘴看戲。如果他們對勝利一無所知,至少也不會深刻地認識到失敗。他們過的是我們都該那麼過的日子--太平靜好,無動於衷,無憂無慮。他們沒有殺傷力,也不會受到傷害。你的地位和財富,哈里;我的頭腦,就這麼說吧--我的藝術,不管它有多少價值;還有道林•格雷的美貌--這些上天給我們的東西,都讓我們很累的,辛苦得很。」
「道林•格雷?他叫這個呀?」亨利勛爵問道,一邊穿過畫室,朝巴茲爾•霍爾沃德走來。
「對,他叫這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哦,我不會解釋。我非常非常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叫什麼,好像會把他們的一部分交給別人一樣。我已經漸漸喜歡上有祕密了,好像只有祕密能讓我們的現代生活變得玄妙神奇。一樣普通的事物,只要有人把它藏起來,就會變得有意思。我出城的時候也不告訴別人我要去哪裡,一說,我自己就覺得沒那麼有意思了。可以說這是個愚蠢的習慣,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它好像讓生活浪漫了許多。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吧?」
「一點也不,」亨利勛爵回答說,「一點也不傻,我親愛的巴茲爾。你好像忘了我結婚了,而婚姻的魅力之一就是:它使婚姻中的雙方都必須過著一種欺騙的生活。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妻子在哪裡,她也從來不知道我在幹什麼。當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們偶爾也會見面,一起出去吃個飯,或者去公爵那裡--我們就擺出最正經的面孔,講些最荒誕的鬼話。我妻子在這方面很在行--事實上,比我強得多。她從來不會搞混約會日期,而我老是搞錯。不過她識破我的時候也不會大吵大鬧,有時我倒希望她能鬧一鬧,但她就只是嘲笑我。」
「我不喜歡你這樣談論你的婚姻生活,哈里,」巴茲爾•霍爾沃德一邊往通向花園的門走,一邊說,「你一定是非常好的丈夫,只是為自己太遵守道德標準而感到難為情。你是非常好的人,嘴巴上從來不講道學,卻從不做錯事。你只是擺出玩世不恭的姿態來。」
「順其自然才是一種姿態,而且是我所知道最讓人惱火的姿態。」亨利勛爵笑著大聲說。這兩個年輕人一起走到花園裡一棵高大的月桂樹下,在樹蔭下的長竹椅上坐了下來。陽光順著光潔的樹葉滑落,白色雛菊在草叢中輕輕搖晃。
過了一會兒,亨利勛爵掏出懷錶。「我得走了,巴茲爾,」他輕聲說,「我走之前,你要回答我剛才問你的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畫家眼盯著地面說。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哈里。」
「好吧,那我告訴你。我希望你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肯展出道林•格雷的畫像。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已經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啦。」
「不,你沒有。你說你把太多自己的東西畫在裡面了。這話太孩子氣了。」
「哈里,」巴茲爾•霍爾沃德直視著他說,「每一幅用感情畫的畫像都是藝術家的畫像,而不是被畫的模特兒的畫像。模特兒只不過是個機緣巧合。畫家畫的與其說是模特兒,不如說是在畫布上用色彩畫出了自己。我不想展出這幅畫,是因為我怕在這幅畫裡洩露了我靈魂的祕密。」
亨利勛爵笑了。「什麼祕密?」他問。
「我會告訴你的。」霍爾沃德說著,臉上卻露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等著聽呢,巴茲爾。」他的同伴瞥了他一眼,說。
「哦,其實真沒什麼好說的,哈里,」畫家回答說,「你恐怕很難理解。也許你都不會相信。」
亨利勛爵笑了笑,彎腰從草裡摘了一朵粉紅花瓣的雛菊打量著。「我一定能理解,」他答道,一邊凝視著那個帶白絨毛的金色小花盤,「至於信不信嘛,只要是難以置信的事情我都能相信。」
風從枝頭吹落了一些花,一簇簇沉甸甸的、點點繁星般的丁香花懶洋洋地搖來搖去。一隻蚱蜢在牆根鳴叫起來,纖細的蜻蜓扇著棕色的薄翼飛過,像一根藍色的線。亨利勛爵覺得自己彷彿能聽到巴茲爾•霍爾沃德的心跳聲,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故事很簡單的。」過了一會兒,畫家說,「兩個月前,我去布蘭登夫人家參加了一次聚會。你知道我們這些窮藝術家時常得在社交場上露露面,只是為了提醒公眾我們不是野蠻人。就像有一次你跟我說的,只要穿上晚禮服,打上白領結,哪怕是個股票經紀人,也能博得文雅之名。嗯,我在裡面待了大約十分鐘,跟幾個身材臃腫、盛裝打扮的貴婦,還有幾個說話冗長乏味的院士聊天,突然覺得有人在看我。我一轉頭,第一次看到了道林•格雷,我們的目光碰上的時候,我覺得我臉色都白了,一種奇怪的恐懼攫住了我。我知道我碰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光是他的美貌就太迷人了,如果我聽之任之,我的全部天性、我的整個靈魂,還有我的藝術本身,都會被吸進去的。我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什麼外部力量影響,你知道我生性多獨立,哈里,我一直能完全把握自己的生活,至少在遇到道林•格雷之前一直都能。然後——我不知道要怎麼向你解釋——似乎有些跡象向我表明,我正處在人生中一個可怕的危機邊緣。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命運為我準備了極度的歡樂和極度的悲傷。我害怕了,轉身要離開房間。我這麼做跟良心沒關係,那是一種怯懦。我不是把自己當時想逃當成一件光彩的事在誇自己。」
「良心和懦弱其實是同一件事,巴茲爾。良心只不過是掛著良心的招牌而已。」
「這我不信,哈里,我也不相信你自己相信。反正,不管我的動機是什麼——可能是驕傲,因為我曾經非常驕傲——我擠到了門口,在那裡當然就碰到了布蘭登夫人,她叫起來:『你不會這麼快就跑掉吧,霍爾沃德先生?』你知道她那奇怪的尖嗓子嗎?」
「嗯,她除了長得不美,別的都很像一隻孔雀。」亨利勛爵說,一邊用他那細長的手指把雛菊撕成碎片。
「我甩不掉她。她帶我去見皇室的人、掛著勛章的人,還有戴著巨大頭飾、長著鸚鵡鼻子的老貴婦。她說我是她最親愛的朋友。之前我只見過她一次,但她突然就想大張旗鼓地吹捧我。我想是因為當時我有幾幅畫很受歡迎,至少在小報上被人談論了,這就是十九世紀不朽的標準。突然,我發現自己跟那個美貌格外震動了我的年輕人面對面了,我們靠得很近,幾乎要碰在一起,目光再次相遇。我有點魯莽地請布蘭登夫人介紹我和他認識。可能這也不算魯莽,那簡直是必然的,沒人介紹,我們也會聊起來,我相信。後來道林告訴我,他也覺得我們注定要相識。」
「那布蘭登夫人是怎麼形容這位奇妙的年輕人的?」他的同伴問道,「我知道每個客人她都會大致概括一番。我記得有一次她把我帶到一個身上掛滿勛章和綬帶、氣勢洶洶,而滿臉通紅的老先生面前,用一種悲切但滿屋子人肯定都能聽見的語調對我耳語了些最嚇人的細節,我只好逃了。我喜歡自己去認識人。但是布蘭登夫人對她的客人就像拍賣商對他的貨物一樣,不是亂說明一通,就是把什麼都說出來,偏偏沒說別人想知道的。」
「可憐的布蘭登夫人!你對她太刻薄了,哈里。」霍爾沃德無精打采地說。
「親愛的朋友,她想辦個沙龍,結果卻開成了餐館。你要我怎麼佩服她呢?但告訴我她是怎麼說道林•格雷先生的?」
「哦,就是『迷人的男孩——他可憐的親愛的媽媽和我形影不離。都忘了這孩子是做什麼的了——好像——什麼也不幹——哦,對了,他會彈鋼琴——還是小提琴,親愛的格雷先生?』這樣的話。我們兩個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一下子就成了朋友。」
「友誼以笑作為開端真不壞,要是還能笑著結尾就最好了。」年輕的勛爵說著,又伸手摘了一朵雛菊。
霍爾沃德搖搖頭,嘟囔道:「你不懂什麼是友誼,哈里,也不懂什麼是敵對,每個人你都喜歡,也可以說你對每個人都無所謂。」
「你這麼說我太不公平了!」亨利勛爵叫道,把帽子往後一推,抬頭望著天上一朵朵小雲,那些雲朵就像一束束盤起來的光潔白絲,飄在空蕩蕩的夏日碧空中。「是的,你太不公平了。我對人一向是差別對待的。我跟美的人當朋友,跟性格好的人當熟人,與智力高的人為敵。人在挑敵人的時候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我的敵人裡一個傻瓜都沒有,全是聰明人,所以他們都很欣賞我。我這樣是不是很無聊?我覺得是滿無聊的。」
「我看也是,哈里。那照你這麼說我只是個熟人。」
「我親愛的老巴茲爾,你可比熟人親多了。」
「也比朋友差遠了。要不,類似兄弟?」
「哦,兄弟!我不關心兄弟。我的哥哥是個老不死。而我的弟弟都好像永遠半死不活的。」
「哈里!」霍爾沃德皺著眉頭說。
「親愛的朋友,我開玩笑的。但我真的沒法不討厭我的親戚。我想這是因為我們誰都不能忍受別人有和自己一樣的毛病。我十分認同英國反對所謂上流社會惡習的民主風潮。民眾覺得,酗酒、愚蠢、傷風敗俗是他們的專利,如果我們中有誰幹了蠢事,就是侵犯了他們的領地。當可憐的薩斯沃克走進離婚法庭時,他們真是憤慨到了極點。我就不信無產階級裡有哪怕十分之一的人過著正經生活。」
「你說的每個字我都不同意,而且,哈里,我覺得你自己也不同意。」
亨利勛爵摸了摸尖尖的棕色鬍子,用流蘇裝飾的烏木手杖敲了敲他的漆皮靴尖:「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英國人,巴茲爾,你已經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如果有人向一個真正的英國人說出一個想法——這麼做總歸是魯莽的——他做夢也不會考慮這個想法本身是對還是錯,他覺得只有一件事重要,就是那個人自己信不信。哎,一個想法的價值和提出想法的人是否真誠毫無關係。實際上,很可能這個人越不真誠,他的想法就越是純理性的,因為這樣他的想法就不會被他的個人需求、欲望或是成見所左右。不過我不想跟你談論政治、社會學或是玄學。我喜歡人勝過原則,我最喜歡的就是沒原則的人。還是再跟我說說道林•格雷先生吧。你跟他多久見一次?」
「每天都見。一天見不到他,我就不開心。我離不開他。」
「可真稀奇了!我還以為你除了藝術,什麼也不關心呢!」
「他現在就是我全部的藝術。」畫家嚴肅地說,「我有時想,哈里,世界歷史上只有兩個重要的時代:第一個是新的藝術手段的出現,第二個是藝術表現的新面孔的出現。油畫的發明對威尼斯人來說有什麼樣的意義、安提努斯的面容對晚期希臘雕塑來說有什麼樣的意義,將來有天道林•格雷的臉對我來說就有那樣的意義。我不只是照著他來畫油畫、素描、速寫,當然我是把他當模特兒來畫的,但他對我來說遠遠不只是模特兒或一個待在那裡被畫的人。我不想說什麼我對自己為他作的畫不滿意,或者他的美是藝術表現不出來的。沒有什麼是藝術不能表現的,而且我知道,自從我遇見道林•格雷以後,我畫的畫都是好畫,是我平生最好的作品。但是說來奇怪——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他的美貌為我指明了一種全新的藝術表達方式、一種全新的風格模式。我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了,思考方式也不同了。我現在可以用一種以前不為我所知的方式重新創造生活。『在思想的白晝,實現形式之夢』——我忘了這是誰說的了,但這就是道林•格雷對我的意義。光是看見這個孩子——在我看來他就是個孩子,雖然他已經二十出頭了——光是他的外表——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意味著什麼,他不知不覺就為我定義了一個新的流派的線條,這個流派包含了浪漫主義精神的所有激情、希臘精神的一切完美。靈魂和肉體的和諧統一——那是多麼重要啊!我們卻瘋狂地把兩者分開了,發明了庸俗的現實主義和空洞的理想主義。哈里!要是你能理解道林•格雷對我多重要就好了!你還記得我那幅風景畫嗎?就是阿格紐給我開了那麼高的價我都沒捨得賣的那幅,那是我畫過最好的畫之一,為什麼會這麼好?因為我畫那幅畫的時候,道林•格雷就在我旁邊,某種微妙的影響從他身上傳給了我,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平常的樹林裡看到了我一直在尋找卻又一直錯過的奇蹟。」
「巴茲爾,這太奇妙了!我一定要見見道林•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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