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文豪最自在的秘密空間

是能夠堆放藏書和安靜寫作的場所讓人羨慕？
還是可以消除疲勞、溫暖身心的地方更令人嚮往？
書房？還是澡堂？一個人也不孤獨的遊樂場。
再平凡不過的起居空間、足以重拾元氣的一方天地，
看16位文豪在這裡有過哪些難忘的故事吧！

【重點介紹】
對於文豪來說，埋首書房、在知識的海洋暢遊之餘，也有需要轉換環境、緩解情緒或消除疲勞的時刻吧，那麼到附近的澡堂或更遠一些的溫泉地暖呼呼的泡個湯，會不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呢？文豪×書房×澡堂，透過「沒有窩在書房，就休息去泡湯」的概念，本書收錄了以〈在書房〉和〈去泡湯〉為主題的十九篇文章，呈現十六位文豪的作品。
翻譯、思想家辻潤，想要一個可以安靜獨處的、能實現他興趣的房間，只要能從事喜歡的工作，就算身在以竹為柱，茅草蔽頂的屋子也不在意。小說家芥川龍之介在成名之前，拜訪了當時已是文豪的夏目漱石，兩人就是坐在漱石的書齋。漱石去世數年後，他重回這間書房依然記得老師當時的微笑和給他的訓誡。而詩人北原白秋也有一間可以盡情徜徉在閱讀、思考和創作的書房，在這裡創作出許多聞名於世的作品，但在一次地震中他失去了這間充滿感情的屋子……。
擁有一間書房對於文豪而言，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甚至是難以實現的夢想，然而劇作家岡本綺堂渴望的不是書房，而是泡澡桶！泡澡成癡且每天到澡堂報到的他，為什麼甚至還想在家裡的浴室添個泡澡桶？同時他也考察了湯屋的歷史及變遷以幽默的口吻寫成文章。不遑多讓的是小說家坂口安吾，他偏好溫水澡，為了確認泡起來最舒服，對於恰到好處的溫度可說是「斤斤計較」，甚至誇張的表示「宇宙就在這裡」。
哪裡是你樂在其中一個人也不孤獨的遊樂場？相信你一定有屬於自己最自在的秘密空間。

˙作者│
。土田杏村（つちだ きょうそん，1891-1934）
哲學家、評論家，本名茂，出生於日本新潟縣。曾於東京高等師範學校博物學部師事丘淺次郎，學習生物學。大學畢業後，於京都帝國大學哲學科進修，並接受西田幾多郎的指導。一九一九年，設立日本文化學院。隔年一九二〇年，創立雜誌《文化》並撰寫評論。此外，亦推展自由大學運動以及新短歌運動。晚年則多臥病在床，潛心於日本文學、日本美術史等研究之中。
。北原白秋（きたはら　はくしゅ，1885-1942）
詩人、童謠作家，原籍福岡縣柳川，早稻田大學英文科畢業。自中學時期起，便以「白秋」之名發表詩文。一九〇八年，北原白秋參與了文藝雜誌《昂》創刊，並推出首部詩集《邪宗門》，一時蔚為話題。中年以後與名作曲家山田耕筰聯手打造了許多膾炙人口的童謠。堪稱是日本的國民詩人。
。牧野信一（まきの しんいち，1896-1936）
小說家，出生於日本神奈川縣。一九一九年，早稻田大學英文科畢業，同年，創立同人誌《十三人》並發表〈爪〉，此作品也受到島崎藤村的讚賞。代表作有〈販賣父親的小孩〉、〈鬼淚村〉等。而牧野信一的作家生涯可分為三個時期。初期創作風格為私小說，進入昭和時期，則轉為創作以鄉土為題材、帶有異國色彩的幻想小說，後期則偏向現實的描寫，多是回憶類型的作品。
。豐島與志雄（とよしま　よしお，1890-1955）
小說家、翻譯家。出生於福岡縣，東京大學法文系畢業，在學期間同芥川龍之介、菊池寬等人發起《新思潮》第三次復刊，與太宰治交情匪淺。出版有長篇小說《白色的早晨》、短篇小說《山吹之花》等。在翻譯方面的成就勝於文學創作，一九一七年所譯法國小說家雨果的《悲慘世界》成為暢銷譯本，至今仍廣為流傳。
。辻潤（あくたがわ りゅうのすけ，1884-1940）
評論家、翻譯家，出生於日本東京淺草。曾於國民英學會、自由英學舍等學習語言，並成為上野高等女子學校的教職員。一九一二年，擔任教職員的時期，因為與學生伊藤野枝相戀，而辭去教師的職務。後來，著手翻譯工作，並接觸達達主義，過著漂泊的生活，為大正時代達達主義者的代表人物之一。
。高濱虚子（たかはま きょし，1874-1959）
俳人、小說家，出生於日本愛媛縣。中學時期，與同年級的河東碧梧桐以文學為志，師事同鄉的前輩正岡子規，並得到與本名同音的雅號「虛子」。一八九八年，接管俳句雜誌《杜鵑》。一九〇八年出版短篇集《雞頭》。一九一三年回歸俳壇，致力於擁護俳句的傳統。著有《虛子句集》、《五百句》等眾多俳句集，以及小說《風流懺法》、《俳諧師》等。
。芥川龍之介（あくたがわ りゅうのすけ，1892-1927）
小說家，號澄江堂主人，俳號我鬼。一八九二年出生於東京，東京帝國大學英文系畢業。大學在學期間創作短篇小說〈鼻子〉獲夏目漱石讚賞，隔年一九一七年發表第一本創作集《羅生門》，正式踏入文壇。〈竹藪中〉、〈河童〉等為晚年代表作。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四日，於自宅飲過量安眠藥自殺。
。宮本百合子（みやもと ゆりこ，1899-1951）
小說家。出生於東京小石川，舊姓中条。一九一六年進入日本女子大學英文系就讀，十七歲發表以窮苦百姓生活為題材的小說處女作〈貧窮的人們〉，獲得「天才少女」之美譽。在寫作之外亦參與政治活動，曾多次因與政府思想牴觸入獄。入獄期間寫給丈夫的四千多封書信後結集成冊，以《十二年的書簡》為題出版。
。内田魯庵（うちだ ろあん，1868-1929）
評論家、翻譯家、小說家，出生於日本東京，本名貢。一八八八年，於《女學雜誌》發表〈山田美妙大人的小說〉，以文藝評論家之姿在文壇出道。隔年一八八九年，於《都之花》連載首部小說〈藤野一本〉。一八九二年，翻譯《罪與罰》（前半）。一九〇五年，翻譯托爾斯泰的《復活》。此外，著有社會寫實小說《暮之二十八日》、回憶錄《回想起的人們》。
。岡本綺堂（おかもと きどう，1872-1939）
小說家、編劇，出生於東京，曾任報社記者。自少年時期就立志成為歌舞伎演出的編劇，後來除了劇本之外，還創作了許多推理、偵探小說作品。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作品，就是以江戶城為背景的偵探小說《半七捕物帳》系列。後來還改編成歌舞伎、落語等不同形式的作品。在編劇方面的表現也不俗。
。坂口安吾（さかぐち あんご，1906-1955）
日本著名小說家。本名坂口炳五，一九〇六年出生於日本新潟豪門世家。大學畢業後，和法語學校認識的朋友創刊《言葉》雜誌。二十五歲開始於日本文壇展露光芒。戰後發表的評論〈墮落論〉與小說〈白癡〉，構築出一種頹廢的「輸家哲學」，更在社會與文學界掀起狂潮。
。中谷宇吉郎（なかや うきちろう，1900-1962）
物理學家、隨筆家，出生於日本石川縣，低溫物理學的權威，被稱作「雪博士」。一九二五年，東京大學物理學科畢業。在學期間，師事寺田寅彦，並受到寅彦的影響而發表隨筆。晚年，為研究冰的單結晶而前往美國、格陵蘭。著有《雪的結晶的研究》、科學隨筆《冬之華》、《續冬之華》等。
。寺田寅彦（てらだ とらひこ，1878-1935）
散文、俳句作家，也是一位地球物理學家。出生於東京，高中時受英文老師夏目漱石、物理老師田丸卓郎的影響，立志鑽研文學與科學。一八九九年進入東京帝國大學理學院就讀，在學期間多次在雜誌《不如歸》上發表散文作品。曾任東京帝國大學教授、理化學研究所研究員，亦為帝國學士院會員。著有《冬彥集》、《藪柑子集》等散文集。
。萩原朔太郎（はぎわら さくたろう，1886-1942）
詩人，被譽為「日本近代詩之父」。生於群馬縣的醫生家庭，少年時期受堂哥影響，開始學習創作短歌，日後在《文庫》、《明星》、《朱欒》等文藝雜誌發表短歌達十餘年。一九一七年出版了首本個人詩集《吠月》，受到森鷗外大力推崇。詩作以口語寫成，後人將他與高村光太郎並稱為「口語自由詩的確立者」。
。上村松園（うえむら　しょうえん，1875-1949）
女流日本畫畫家。本名上村津禰，出生於京都。一八八七年進入京都府繪畫學校就讀，十五歲以《四季美人圖》獲頒內國勸業博覽會獎狀，之後於日本美術協會、日本青年繪畫共進會、京都新古美術展覽會等展覽會上，展出獨具個人特色的美人畫連年獲獎。畫風深受京都傳統文化影響，一九四八年獲頒日本文化勳章，為史上第一位獲文化勳章的女性。
。折口信夫（おりくち しのぶ，1887-1953）
歌人、日文文學研究者、民俗學者，出生於日本大阪，筆名釋迢空。自中學時期便熟讀古典文學，並開始創作短歌。一九一〇年，國學院大學國文科畢業。一九一七年，加入短歌雜誌《阿羅羅木》。一九二四年，與北原白秋等人創立短歌雜誌《日光》。著有歌集《春的昭告》、詩集《古代感愛集》、小說《死者之書》、論著《古代研究》、《日本文學的發生序說》等。

譯者│侯詠馨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畢業。誤打誤撞走上譯者之路，才發現這是自己追求的人生。喜歡透過翻譯看見不同的世界。現為專職譯者。譯作有《和日本文豪一起遊京都》、《和日本文豪一起遊大阪》、《和日本文豪一起找妖怪(上、下冊)》、《深夜的電話》、《後光殺人事件》、《鬼佛洞事件》等。

【導讀】
【導讀】我不在書房，就在往澡堂的路上
王文萱╱作家、日本京都大學博士

書齋與澡堂，大抵是文豪們生活當中重要又最私密的兩個空間吧。書齋是文豪們嚮往的一方天地，也許書籍成堆，也許家徒四壁，也許寬敞自在，也許侷促狹隘――書齋中的一紙一字，或是窗外的風吹草動，都可能成為文豪們文思泉湧的靈感來源。而「洗澡」，可說是日常小事，卻又是每日不得或缺的大事。尤其受天然地熱之賜的日本人特別喜愛溫泉，因此泡澡可說是重要的日本文化。本書收錄了十篇文豪之於書齋，九篇文豪之於泡澡、泡溫泉，究竟文豪們會如何描寫這兩處又日常又私密的空間，以及自己與空間碰撞出的行為或軼事呢？

哲學、評論家土田杏村〈我的書齋〉，仔細地介紹了屬於自己的這一方空間。作者不僅描述了自家書齋的大小及位置、藏書豐沛的狀況，接著講述從何處買書、苦心蒐集哪類書籍，從他收藏涉略之廣度，可想見家中被書充斥得如何侷促。他甚至為了買書而賒賬，可見他愛書成癡、藏書成癮之甚了。
翻譯、思想家辻潤的〈書齋〉，以及詩人北原白秋的〈書齋與星星〉，牧野信一的〈拋棄書齋〉，則是講述自己沒有書齋之苦。過著自由放浪生活，最終竟窮困餓死的辻潤，從他對理想書齋的描述，也可看出他獨特想法的端倪。他曾經嚮往有間書齋，總算得到了滿足的生活，卻因為消極與生活不穩定，遠離了書齋，覺得自己還是適合在「以竹為柱，茅草蔽頂，風一吹就會倒的屋子裡」。小說家牧野信一書寫〈拋棄書齋〉時，已是人生晚年。三十九歲便自殺逝世的他，此篇文章當中看得出對不安穩的生活感到疲憊。他厭膩了旅館生活，安定的書齋、屬於自己的書桌，成了心中的渴望。
北原白秋曾在一九一八年移居小田原，在傳肇寺內建了名為「木兔之家」的屋子，居住了八年之久，在此時期創作了許多知名童謠。後來因關東大地震，他搬到東京，居住環境不如小田原愜意。此篇文章便是用〈東京沒有星星〉、〈也沒有書齋〉，來比喻、感嘆他已逝的小田原時期。
豐島與志雄的〈壁虎〉及〈美醜〉兩篇，則是作者在書齋當中細膩觀察引發的一連串想像。從觀察書齋當中壁虎的一舉一動，延伸到觀察他人的身影、自己的身影，甚至懼怕了起來…。或是觀看夏天飛來書房當中的蟲子們，為牠們飛舞的姿態感到美麗欣喜，卻又因為厭惡其中幾類蟲子，而對美與醜有了更多的體悟。他生活在書齋當中，也在書齋汲取創作的靈感。
俳人、小說家高濱虛子的〈椿子物語〉，從他在鎌倉住處的書齋「俳小屋」寫起。由於他在書齋當中堆放了許多俳書以及俳句原稿，因此便命名為俳小屋。某天人偶製作家山田德兵衛送來了一個女人偶，作者將其取名為「椿子」，擺放在書齋當中。故事中段作者書寫了與俳人安積素顏及女兒叡子的緣分，後來作者則將人偶椿子，送給了叡子為伴。故事當中穿插了許多俳句，記實也抒情，是篇特別的小品。
芥川龍之介的〈漱石山房之冬〉以及宮本百合子的〈祖父的書齋〉，則是描寫對他人書齋的回憶。一九一五年十一月，東京帝國大學在學中的芥川經由介紹，拜訪了當時已是文豪的夏目漱石。隔年二月芥川在同人誌《新思潮》發表了短篇小說〈鼻〉，漱石讀了寫信給芥川，對他的作品讚賞不已，這對芥川來說是非常大的鼓勵。但該年年末，漱石便去世了。兩人的交流只有一年，但非常緊密。從漱石逝世多年後，芥川書寫的這篇〈漱石山房之冬〉，便可窺知。
宮本百合子在年幼時記憶中的〈祖父的書齋〉，充滿著神秘感。作者從對祖父書齋的印象寫起，記錄了自己從小閱讀的繪草紙、雜誌，以及父親書櫃上的各種小說，還有後來接觸的國外小說，直到後來成長到能夠自己去買書。文中看得出作者對書的重視及珍惜，作者也在文末提醒讀者要愛書、尊敬智慧，反思閱讀該有的心。
內田魯庵的〈家庭閱覽室〉，則是建議一家之主的書齋，應該改成全家大小皆能使用的閱覽室，讓讀書學習不再只是屬於男人的事情，主婦、兒童也應該習慣讀書。這篇文章反映的現象，當然是從前的價值觀──男性首重讀書出人頭地，女性則少有讀書受教機會。但作者希望閱讀習慣是屬於每個人的，並且提出「讀書原本就是娛樂」這個重點，打破當時許多人對讀書以便出世的迷思。

讀完了文豪之於書齋，接著泡澡這件人生大事，文豪們又是如何看待的呢？小說、劇作家岡本綺堂〈明治時代的湯屋〉，考察了湯屋的歷史及變遷。〈甚至想買泡澡桶〉一文則寫了他泡澡的各種回憶及樂趣，可窺見他如何喜愛泡澡。小說家坂口安吾則特別喜愛泡溫水澡，〈溫水浴〉一文當中，表示讓自己身體與熱水溫度同化的狀態，是最好的，甚至「宇宙就在這裡」。
物理學者、隨筆家中谷宇吉郎，是世界上首次成功製作出「雪」的科學家，這樣的他，十分喜愛溫泉，〈溫泉一〉、〈溫泉二〉兩篇，道出了他對溫泉的喜愛、泡溫泉的經驗、以及對溫泉的了解與觀察。文章中還提到使用地熱發電的可能性與否，不愧是出自科學家的隨筆。
寺田寅彥的〈伊香保〉及萩原朔太郎〈石階上的城鎮〉，描述的是位於群馬縣渋川市伊香保町的著名溫泉──伊香保溫泉。在日本最古和歌集《萬葉集》當中就曾登場的伊香保溫泉，歷史悠久，明治時代之後許多文人喜愛造訪。日本近代詩之父萩原朔太郎的故鄉前橋，距離伊香保不算遠，因此他從孩提時就時常前往。在他的形容當中，伊香保在自然及設施方面，是個「中庸」的好溫泉，不算特別頂級，卻溫穩嫻雅，讓人感覺熟悉又不厭膩。物理學家、隨筆家、俳人寺田寅彥的〈伊香保〉寫的是首次造訪伊香保溫泉的體驗。周末遇到團體客，雖然掃了不少興，但旅程中的各種體驗，仍然讓他恢復了身體狀況。
女流畫家上村松園記載的溫泉，則是位於長野縣致賀高原的「發哺溫泉」。在兒子推薦來到發哺的作者，目標是山上幽邃的「天狗溫泉」，雖然設備不夠完善，但遠離塵囂的景致，讓作者十分推薦。民俗學者、詩人折口信夫的〈山中溫泉雜記〉，一路描寫了山形縣的白布溫泉、最上溫泉、上山溫泉、赤湯溫泉、肘折溫泉，宮城縣的青根溫泉、御釜溫泉，新潟縣的湯澤溫泉等地。這些溫泉地天氣寒冷，泡溫泉可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正如作者所說「出羽奧州那邊的人，與其享受泡溫泉的樂趣，更像是把泡溫泉當成一年之中的重要活動」。作者記這些溫泉的地理位置、特色及生活型態等，可看出對這些溫泉非常熱衷且熟悉。

從書齋到澡堂兩個日常又私密的空間，看得出文豪們的生活、興趣喜好，甚至是思考脈絡。可見文豪們人生中重要的書齋與澡堂，不僅大大造就了他們的生活型態、以及舒適與否，還成了文豪們思索、書寫的靈感來源。

【導讀】我不在書房，就在往澡堂的路上
王文萱╱作家、日本京都大學博士

• 輯一 在書房
我的書齋 ¬__土田杏村
書齋與星星 __北原白秋
拋棄書齋 __牧野信一
守宮 __豐島與志雄
美醜 __豐島與志雄
書齋 __辻潤
椿子物語 __高濱虚子
漱石山房之冬 __芥川龍之介
祖父的書齋 __宮本百合子
家庭的閱讀 __内田魯庵

• 輯二 去泡湯
明治時代的湯屋 __岡本綺堂
甚至想買泡澡桶 __岡本綺堂
溫水浴 __坂口安吾
溫泉一 __中谷宇吉郎
溫泉二 __中谷宇吉郎
伊香保 __寺田寅彦
石階上的城鎮 __萩原朔太郎
山間溫泉之旅－－發甫溫泉的回憶 __上村松園
山中溫泉雜記 __折口信夫

【內文試閱】
〈我的書齋〉
土田杏村

雖然寫了標題，可是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才好。我只是一介讀書人，是不是能寫一些成天窩在這間書齋裡的事呢？
關於我的書齋，先從大小說起好了，我家一共有三間房間，分別是四張半榻榻米、六張褟榻榻米、十張榻榻米大小，雖然這麼說，也只是原野之中極小的屋子，不過我的書齋大約佔去總面積的一半。原本蓋這座屋子的時候，我就希望能座落在距離京都郊外十分遙遠的地方，能夠讓我不受別人打擾地從事我的讀書與寫作。因此，我選了一個完全聽不見家人在屋裡交談聲音的地方，蓋了一間別館。一開始是一棟只有兩間房間的西式建築，去年增建了一間十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我把床擺在這裡，成天都窩在裡面。我讀了櫻井祐男拜訪寒舍的訪談錄，寫著「可見馬口鐵的屋頂」，那並不是馬口鐵，而是淺野石板瓦的屋頂。順帶一提，櫻井也提到田裡有一片小雜樹林，寒舍就建在其中，這也不是雜樹林，而是寒舍事後才在庭院種植的樹木。不過我們並未找來園藝師整理，而是放任它們自由生長，才會發展成雜樹林。在另一位某某的訪談錄中，也寫到像是大病初癒者的頭髮，此話說得十分貼切。
書齋之中，雜亂地放著書籍。剛開始，我把四張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做為會客室，後來苦於無處放置書籍，也沒辦法隨心所欲了。這裡擺了兩張書架，四周的牆壁則盡量擺上架子，儼然成了書庫。底下也雜亂地擺放著書本。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既是書齋也是會客室，同時也是書庫。狹窄極了。十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擺了床，完全成了我的起居室。近來，我主要把這間房間當成書齋使用。每一間房間都儘可能地塞滿書本，逐漸侵入到走廊，漫延到其他的房間，就連臥室的壁龕上都堆著書山。醒著與睡著都被書本包圍，並不是一件樂事，都想要一間清爽的房間了，可是這麼奢侈的事，我可不敢輕說出口。
我向五、六間書店買書門。外文書是丸善，進貨隔天就會寄明信片通知新書資訊。中文書則是彙文堂會送目錄過來。日文書則有三、四間零售店會爭相送過來，不需要擔心。其中有一家專門賣美術書籍，總會送來新書。二手書則會請東京與大阪的五、六家書局送來目錄，透過這些管道購買。外文書以哲學與社會問題的書籍為最大宗。屬於比較罕見的書。也有在大學圖書館與研究室找不到的書。遇到以現代哲學為中心的書籍，我會儘可能地蒐藏。
十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就是我目前的書齋，存放著研究日本事物的書籍，是我最煞費苦心的部分。民族學的研究書籍，我已經無一遺漏地收藏了。文學方面，我費心蒐藏各種古典文學書、俳句書籍、詩歌集。最近也開始蒐集戲劇類書籍。藝術則是以奈良為中心的古佛教藝術相關書籍為最大宗，由於這部分也蒐藏地差不多了，所以我也開始蒐集古鏡、古織品、古陶器的藝術書籍。這些藝術書籍全都十分昂貴，令人煩惱。然而，事後回顧起來，我認為它們也會成為世界上最稀奇的蒐藏。佛教藝術的照片大致上已經沒有缺漏了。以《法隆寺大鏡》、《七大寺大鏡》、《日本國寶全集》為首，我已經儘可能蒐集了所有的文獻。至於韓國、中國、印度的藝術攝影集，我也打算在我的財力允許之下，費盡苦心盡量多加蒐藏。各府縣出版的地誌類書籍中，我也蒐藏了與藝術有關的書籍，這個部分很難收齊，我感到很困擾。例如韓國總督府的出版品，蒐集的難度實在太高了。儘管如此，調查慶州金冠塚等知名書籍，倒是蒐集得差不多了。奈良縣的史蹟名勝自然記念物調查報告，我從昨天起，打算從第一集開始慢慢買齊，這真是一大樂事。每回看到書籍型錄，我就會像個餓死鬼一般，拚命搜尋內容。
近來，出了許多的全集，真是太感謝了。只要我買得到，就會買下來。影響力較大的書，我通常都會蒐集。無聊的全集只會占空間，就算是圓本我也不打算購買。如今，我最煩惱的問題就是沒地方放書了。我甚至想要搬到東京，不過，這時最煩惱的又是該怎麼處置這些書了。容得下我的租屋處，根本沒地方可以擺這麼多書。
我也買了很多雜誌，同時也拿到許多免費的。所以有名的雜誌我通常都有。我想每個月大概會收到七十幾種雜誌吧。我當然不可能每一本都翻閱，不過我還是很想要。只要是贈送的雜誌，我全都想要。而且我一本都沒丟，好好保存著。報紙則會存放一年左右。等到我要寫評論的時候，這些都是很好用的資料。雜誌也是一樣，當我從東京搬到京都之時，把覺得不需要的賣掉了，如今我又覺得需要了，拼了命地蒐集著，即使現在覺得用不到，我也會儘可能留著，不要丟掉。
整理這些書非常辛苦。雜誌的整理全都交給妻子處理了。至於哪本雜誌放在哪個地方，我完全不知道。因為我的興趣一直不斷地改變，只會整理現在覺得有趣的工作書籍，但是，我認為更艱難的，是購買這些書的財力。有時候，就連我都很佩服自己，怎麼有辦法靠自己的能力買下這麼多書。我老是受到妻子的責罵。昨天的結帳日也是，妻子拿帳簿過來，說這個月的書錢花了兩百三十圓，要是自己的兒子這麼不檢點，早就逐出家門了。除此之外，還有一百多圓付不出來，只好先賒帳，真是糟糕。因此，我買書時的焦慮與苦悶，可說是非比尋常。掙扎到底要不要買，最後決定不買時，我應該露出了世上罕見的寂寞表情吧。畫集多半要兩、三百圓。雖然我已經買了《座右寶》，當書店送來兩、三種兩、三百圓的畫集時，那種興奮真是筆墨難以形容。這些書就在我的眼前。我把它們擺在書架上試試。不，還是還他們吧，於是又拿下來。這段期間裡的掙扎，是一種令人困擾的病症。
我並不是很在乎身上的衣物。西裝也只有一套，和服只有家居服。最近，我也不怎麼穿那套西裝了，不管冷熱，都只穿一件叫做rubashka的俄羅斯襯衫。這是一種很方便的衣服。只要從頭往下套就行了，一點也不麻煩，冬天多穿幾層襯衫就行了。這三、四年，我就只穿著這一件俄羅斯襯衫。帽子只有一頂夏季的狩獵帽。我靠著它過了三、四年的夏季與冬季。反正我也沒有要去學校，不需要打扮。我總是打扮得像一個清寒大學生，在外面散步。我的心裡只有自己的研究。只有書。可憐的是我的家人。要是天上能掉錢下來，不知該有多好，不過天底下可沒有那麼好康的事。

〈甚至想買泡澡桶〉
岡本綺堂

我喜歡泡澡，自大正八年秋季廢除了晨間泡澡，我也是為此事感到傷心的其中一人。我聽說淺草千束町一帶的澡堂，依然提供晨間泡澡，只能遠在山手一帶羨慕不已，不過，大地震之後，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多年來，我習慣造訪麴町一家澡堂，聽說那裡的老闆，每次遇到廢除晨間泡澡 或調漲泡澡費等問題時，永遠都會率先發起運動，真是個討厭的男人，我總是自顧自地詛咒他，不過，不管是被詛咒的他，還是詛咒著他的我，卻在同一時間遭逢地震的火劫。後來，我暫時離開目白，前往雜司谷的鬼子母神附近的澡堂。地震過後，各地的澡堂不約而同地歇業一個星期甚至是十天，也許是各個協會說好的吧，重新營業的第一天與第二天，大多都是免費泡澡日。我也在雜司谷的御園湯這家澡堂，蒙受兩天免費的優惠。沐浴優惠，指的就是這回事。後來，直到十月初左右，我每天都光顧這家澡堂。九月二十五日是農曆的中秋節，我在這家澡堂門口，遇上一名拿著芒草的年輕婦人。我認得這名婦人也是到這附近避難的人，還記得那些芒草的葉子在微弱又寒冷的秋風中婆娑作響，讓我闃暗的心靈更加寂寞了。
後來，我在河野義博的大力協助之下，在麻布十番附近租到房子，總算是有了新家。十番平時就很熱鬧，地震過後又更熱鬧，人潮也更多了。這裡也聚集了許多避難者，不管是哪一家澡堂，只要去得晚一點，人就多得像在洗芋頭一般，我甚至覺得泡完澡反而更髒了。不過我仍然每天泡澡，不曾缺席。在這裡，我都去越之湯跟日出湯，十二月二十二、二十三兩天，我在日出湯泡了柚子澡。睽違二十多年，我終於在外地泡到柚子澡了。柚子澡、菖蒲澡，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江戶風情，我懷念地盯著「本日提供柚子澡」的海報，穿過澡堂嶄新的玻璃門。

無殼蝸牛的我，今日亦是柚子澡之男也。

二十二日下了冰冷的雨。二十三日星期天，天氣晴朗。這兩天，我都去得特別早，澡堂倒是沒那麼擁擠，不過，所謂的柚子澡卻是徒具其名，飄浮在熱水裡的柚子數量實在太少了，我有幾分失望。儘管如此，剛燒好的乾淨熱水加上隱約的柚子香氣，不可思議地舒緩了我這陣子莫名緊繃的神經，彷彿地震之後首次泡澡似地，感到平靜與舒爽。
在麻布迎接今年春節的我，十五日再次遭逢規模相當大的強震。在去年大地震受損的屋子，如今損壞地更嚴重了，已經沒辦法長住。屋主也說打算重建，我終於在三月中旬離開這裡，又搬到目前的大久保百人町。這就是所謂的流離轉徙吧，抱著不知該在何處落腳的不安，總之，我決定把這裡當成暫時的居所，這時，院子裡的櫻花匆匆落去，又到了杜鵑綻放的五月了。四日及五日，泡的是菖蒲澡。這裡的澡堂叫都湯，我每天都去報到，有別於麻布的柚子澡，這裡的菖蒲澡，熱水可是浮著一整層滿滿的綠葉，見了就使人心喜。也許是叫小孩做的吧，幾束青翠濕潤的菖蒲，插在小水桶裡，好像來到鄉下地方，相當有趣。四日及五日不巧都是陰天，若是泡完澡之後，能夠仰望晴朗的青色天空，應該會更爽快吧。
澡堂就在大久保車站附近，距離我家有一小段距離，到了盛夏時節，多了一個讓人困擾的問題。我總在白天去泡澡，來回的路程也很熱。這一帶有許多上班族，澡堂的人潮從傍晚到夜間總是絡驛不絕。雖然我家有浴室，卻沒有家用的泡澡桶，所以沒辦法在家裡泡澡。幸好井水還不錯，七月開始，我都在浴室進行行水。我也想在大臉盆裡盛滿熱水，毫不猶豫地嘩啦嘩啦潑在身上，可是好像不能如願。行水――這個詞帶著幾分詩趣，於是我拿行水當靈感，不斷想一些古人的俳句，努力喚醒一些詩趣。我家的田裡還有種玉米，也有小巧的瓠瓜架，還能聽見蟲鳴聲。我是月並派再加上行水，表現季節的道具都已經一應俱全，我卻想不起什麼詩意與詩趣。
我一邊沖澡，看著玉米的青葉在傍晚的風中，翻捲出隱約的白浪，我回憶起日俄戰爭當時，在滿洲的戶外泡澡的情形。海城、遼陽及其他城裡，也有中國人開設的澡堂，不過在距離城市相當遙遠的村落，卻沒有澡堂。幸好大部分的人家都有一、兩個大甕，把甕拿到田中央，焚燒高梁來燒水。滿州的天空很高，月亮宛如鏡子般澄淨。田裡到處都是西瓜與南瓜的爬藤。我在田裡，把頭從甕裡伸出來，哼著歌，簡直像是上了狐狸的當似地，如夢似幻，這也是戰時的一點樂趣，這股愉快的感覺，至今仍然教我難以忘懷。甕是陶器，要是熱水煮得太燙了，手腳不小心碰到邊緣，那種幾乎要燙傷的熱度，可會讓人忍不住跳起來。
然而，那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如今的我，可沒有勇氣在戶外泡澡哼歌。行水也不如想像中的風流。雖然又狹又擠，我還是很想買泡澡桶。這時，無殼蝸牛又想到一句詩了。

暑熱逼人，連無殼蝸牛都想買泡澡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