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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出現的那黑色人影,就是你,向淯。
再次睜眼醒來,向淯身處的地方,既不是屍橫遍野的密室,也不是有怪物在走廊奔馳的保健室,而是電子儀器嗶嗶作響的實驗室。眼前站著的是記憶中的古子芸,只是年齡似乎大上許多。向淯就像一隻實驗白老鼠,被限制住行動且在固定的時間被注射不知名的針劑。向淯還未弄清楚現在發生的一切,就被實驗負責人古子芸告知,夢境中接連死亡的同伴,在現實生活中也遭遇不測。然而兇手是……

作者簡介

尾巴Misa
自2011年出版書籍至今,出版百餘本書,校園愛情、都會戀愛、靈異恐怖等皆有涉獵,寫作題材一直在變,不變的是依舊在創作路上持續努力。希望能寫出在各位讀完後,會喜歡的故事。


插畫
葉長青
喜好奇幻題材的插畫家。近幾年致力於漫畫創作,漫畫作品有《蜉蝣之島Mayfly Island》。

書摘/試閱


第一章 清醒


明明不算昏暗,甚至可以說是亮得刺眼的日光燈,但看在我的眼中,不知道為什麼十分昏暗。
睡睡醒醒了好幾次,做了不少次夢,但卻更能夠讓我感受到,這裡是真正的「現實」。
在我每次睜開眼睛後,都會有人去通知古子芸姊姊過來。
她會帶著擔憂的眼神看著我,但卻又會拿著針筒往我身上的軟管注射,很快的我便會再次陷入沉睡。
在夢中,我會又回到那保健室裡頭,看著窗外走廊上的怪物奔馳,他們發出刺耳又令人不悅的嘻笑聲,我有時候會捂住耳朵大叫,有時候還會帶到現實來,隨著我的大吼,又會換來藥物的鎮定。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多少天,當我醒過來後,終於不用再被注射藥物了。
古子芸姊姊靜靜地坐在我面前看著我。
我也凝望著她,沒有吼叫、沒有疑問,就只是靜靜地看著。
身邊的儀器發出的聲音都已經成為了我的日常,像白噪音一樣自然,我平靜地接受自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沒有任何反應。
「向淯,你認得我嗎?」古子芸姊姊開口,她的聲音和我腦中的那位高中生古子芸很不一樣,與我記憶中的也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又或者是太久沒見到她,我擅自幻想了她的聲音罷了。
「向淯?你聽得見嗎?」
她見我沒有反應,又問了一次。
我想點頭,但是覺得毫無力氣,雖然我的頭沒辦法自由轉動,但我多少可以看見自己的胸口,明白自己骨瘦如柴,我想身上的其中一條管子,大概是注射營養的吧,否則看我這副模樣,實在難以想像我是個還活著的人。
古子芸姊姊大概發現了我的難處,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笑容。「如果是肯定的話,就請眼睛上下看,若是否定,就請左右看,這樣可以嗎?」
聽聞後,我的眼睛上下擺動了一下。
「那就好,首先,你覺得身體怎麼樣?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有任何回應,這樣的問句是要怎麼回答?
古子芸姊姊也發現了,她尷尬地一笑,雖然她看起來已經是熟女了,但還是有迷糊的地方。
這讓我想起很久以前,我還住在她家隔壁時,有一次我又沒帶鑰匙在一樓等,從大學下課回來的她一見到我,搖頭嘆氣的說:「你怎麼又忘記帶鑰匙了?」
我沒有回話,低著頭看著自己已經破掉的布鞋。
「算了,就一樣先過來我家吧。」她打開背包找著鑰匙。「嗯?奇怪?」
她甚至還把背包裡的東西都放在一旁的機車坐墊上,最後翻遍了整個包包,都沒找到鑰匙,她張著嘴呆滯了,眼珠子轉動著,然後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我好像出門前放在玄關忘記了。」她尷尬一笑。
「姊姊,妳也是很迷糊啊。」還是小學生的我這麼回應。
「臭小鬼,可別開大人的玩笑。」她作勢想要揍我,但我卻下意識地一縮。
見到我這樣的反應,古子芸姊姊愣住,她放下了拳頭,抿了一下唇後,開始把坐墊上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回了背包裡。
「走吧,在這等也不是辦法。」
「走……走去哪裡?」我認為自己必須要在這等到爸媽回來才行,否則會有很可怕的後果。
「就附近餐廳等囉。」古子芸姊姊說得輕巧,背好了背包就轉身,見我沒有跟上又回頭。「你不走?」
「我在這裡等就好。」
「又不知道你爸媽什麼時候回來。」
「我在這裡等就好。」
「現在是夏天欸,又沒有遮蔽物,你想中暑嗎?」
「我在這裡等就好。」
她嘆了一口氣,又走回了我面前,一臉嚴肅。「小鬼,你聽好了,我知道你們家的狀況,我也知道你不想要惹麻煩。」
我緊握著自己的書包背帶,看著自己的腳尖。
「所以說,假設你在這邊等,結果等到暈倒呢?現在才中午,你爸媽要凌晨才會回來吧?先別說時間有多長,或是有沒有其他大人看見你一個小孩在這邊前來關心。」古子芸姊姊雙手叉腰。「要是你暈倒了,一定會有人叫救護車吧?將你送到醫院以後,醫生一定會發現你身上的傷口吧?」
這句話讓我動搖了,我的不安也在古子芸姊姊的面前一覽無遺。
「……」
「所以說,反正你爸媽也凌晨才會回來,你現在就和我一起去吃東西,傍晚再去樓梯間等,也不會被發現啊。」
不得不說,古子芸姊姊的提議十分有吸引力。
「但是……我沒有錢……」
事實上,我連早餐也都沒有吃,爸爸和媽媽根本不記得有我的存在……大概吧。
「笑死人了,哪有小孩子跟大人吃飯需要付錢的!」古子芸姊姊一把抓住我的手。「走吧!」
我彷彿就這樣被她拉到了陽光之下,這烈日對我來說並不悶熱,而是如溫暖的曙光般。
我看著古子芸姊姊的背影,還有那隨風飄動的馬尾。
在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她就是我的救贖。
我已經忘記我們去了哪裡,又吃了什麼,只記得那個下午對我來說就像是美夢一樣,我從沒過得那麼舒服自在過,吃東西時竟然不用擔心身後可能會飛來酒瓶,或是手掌印。
但是,我也明白自己不能習慣這樣的地方。
因為,我終究是要回到陰暗處的,所以我不能期盼陽光。

「向淯,你在想什麼呢?」古子芸姊姊的臉在我眼前,我失神了。
「我又這樣問了,讓你沒辦法回答。」她嘴角一扯。「但是向淯,你真的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嗎?你的聲帶並沒有問題,剛才也喝了些水了……或許……嗯……你對於自己為什麼會被這樣……我姑且說是『限制行動』好了,你對於自己現在的這個模樣跟狀態,有什麼頭緒嗎?」
我的雙眼左右晃動,我什麼也不記得。
「那……你在那個『夢』之中,看見了什麼?」

古子芸姊姊的問題讓我陷入沉思。
我並非不記得那奇特的夢,但那些夢對我來說就像是真實發生一樣。
這些日子雖然我睡睡醒醒,腦子也不能說是太清楚。
但我還是多少意會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處在這裡的我,姑且就稱這裡為實驗室好了,這實驗室和我的夢境一定脫離不了關係。
他們讓我做那些充滿殺戮與死亡的夢是為什麼?
政府實驗?但我應該沒有被政府盯上的理由啊。
加上古子芸姊姊也在這裡,從周邊的人的反應看來,她很明顯是這場實驗的領導者,可是她卻問我在夢裡看見什麼。
她是不知道,還是試探?
但仔細想想,發生在我腦子之中的夢,他們也沒辦法看吧。
所以,她是要確認實驗是否成功嗎?
「……」我張開嘴想說話,古子芸姊姊也傳來了期盼的眼神,但我努力想發出聲音,聽到的只有「啊」之類的無意義發聲。
「不要著急,向淯,不然先跟著我念,『向、淯』。」像是在教小朋友一樣,她的嘴型誇張地張開又闔上,要我跟隨著她先做出嘴型,再發出聲音。
但不得不說,這一招的確蠻有效的。
「向……淯……」因為我確實發出了聲音。
「太好了!」古子芸姊姊眼眶含淚,十分感動。
「姊姊……」成功發出了第一次聲音後,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能夠順利說話了。
「我在這裡!」
「我的口……有一點渴。」
「好,我拿水給你!」古子芸姊姊趕緊離開了實驗室,而我也趁著這時候練習發聲。
「我是向淯,我不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不知道這是幾年,不知道昏迷多久,不知道夢裡那些人在現實中過得如何……」我喃喃自語著,很快的前方自動門再次打開,古子芸姊姊拿著插著吸管的玻璃水杯。
「小心,慢慢喝。」她把吸管溫柔地放到我的唇邊,感受到溫熱又順滑的水滑過我的喉嚨。
喝了一大半後,我才往後退了些,她將水杯放到一旁的檯子上,坐回原本的位置,雙手放在膝蓋上看著我。
「這些東西……能解開嗎?」全身的束縛,讓我覺得自己像是精神病患者或是危險人物一樣,非得被這樣綁著才行。
「……我想應該是沒關係。」她這麼說,並對著某一個角落上方點頭,我才意識到那邊有監視器。
過了一會兒後,幾個人走了進來,他們似乎對於解開我的束縛感到擔憂,小聲地在古子芸姊姊的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
「沒關係,他沒有危險。」古子芸姊姊回了幾句話,但我只聽到這句。
所以,我是個危險的人嗎?
那些人不情願地鬆開了我的束縛,但還是將我的雙腳銬在一塊兒,不過至少調整了床的角度,讓我躺平了,並且雙手可以自由活動,感覺還是差很多的。
等到他們出去了以後,古子芸姊姊將椅子推來我的床邊。「抱歉,最多只能到這樣。」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最後的記憶是到哪邊呢?」
「我……跟老闆提了辭呈,打算要一個人旅行一段時間……」
「那你有去旅行嗎?」
「我還沒出發,我好像在整理行李,然後有人敲門……」我感覺到有些頭痛,扶住了自己的頭。
「敲門以後呢?」
混亂、雜訊、劇痛,我想不起來,也沒辦法說出具體。
「我不知道,姊姊,我的頭好痛……」
她溫熱的手覆蓋到我的額頭上。「向淯,沒事的,沒關係,不用勉強想起來,這些應該都是後遺症。」
「這是……」
「我們原本的計畫是,希望你能夠在夢中還原一切,但實驗出了差錯,你的腦中世界變成了你曾看過的一部小說,即便該登場的人物都出現了,卻錯失了最關鍵的地方,之所以沒有強行把你喚醒,是因為他們離開的方式還是一樣。」
姊姊說的話我聽不明白,但是她的聲音輕柔,手心的溫度剛好舒緩了我的頭痛。
「向淯呀,你提出離職並要去旅行,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急遽的敲門聲音,是警察……他們是要去逮捕你的。」
我還來不及為時間已經過去五年感到震驚,馬上又聽到更驚人的事情,警察要逮捕我?我做了什麼事情?
「向淯,對於過去,你自己的記憶又記得多少呢?」
「我幾乎都記得啊……唯獨警察敲門之後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還有這五年也……」
「那關於高淑君、林天益、羅小旻他們這幾個人呢?」
「他們就是我曾經認識的人啊,但是我都不熟……而且他們也出現在我的夢裡……死法還都……」
「向淯。」古子芸姊姊握住我的手,我感覺到她有一點顫抖。「醫生認為你患有解離性失憶,所以你在那段時間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也沒有自我約束的能力,但也因為如此,他們才沒辦法知道事情發生的過程……也許罪證足夠定論你的罪惡,但是家屬們還是想要知道,社會輿論也極欲知道真相。於是找上了我們……」
「姊姊,妳在說些什麼啊?」我感受到神經末端傳來冰冷,一路涼至我的脊椎,凝聚在後腦杓,讓我感覺一陣暈眩。
「我們的職責是,知道那些被害人到底是怎麼死的,所以才讓你陷入記憶之中,以為會得到答案,但一開始的走向就不對……找不出到底是哪個人員疏失,可總之,最後每個人的死法都一樣,我們甚至可以看到一點黑色人影出現的模樣,多少還原了一點點……」古子芸姊姊吞了口口水。「現在你醒過來了,還記著那些夢就好,我們可以慢慢的引導,還原每一件案發經過……」
「姊姊,我聽不懂,妳這意思是……」
她難受地抿唇,才扯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向淯,你自己應該也多少猜到了吧?你夢見的人,都是你現實生活曾經接觸過的人們,他們最後都被殺死了對吧?」
我艱難地點頭。
「在夢裡,出現的那黑色人影,就是你,向淯。」古子芸姊姊眼眶含淚。「你殺了他們所有人。」
我……殺了所有人?
這怎麼可能?
我怎麼可能會殺人!
「不、不……我並……」
腦中的所有景象開始奔馳且凌亂,那些在走廊跑的怪物們,手裡拿著各種利刃武器,還有在夢中那些不可能的狀況,那些黑影,每當有人死去時我的記憶卻空白,還有當我毆打楊千莫、攻擊鄭一濬的時候,在心中一閃而過的喜悅……
不!我不是!我沒有殺人!我也不愛殺戮!
※嗶嗶嗶嗶※
「向淯!你冷靜一點!」古子芸姊姊緊張地站起來,拿起一旁的針就往我手上的軟管注射,過沒多久我感受到一陣暈眩,身體也逐漸放鬆下來,那些儀器惱人的聲音也逐漸遠去,在我睡去以前,看見一群人跑了進來。
「向淯!你的夢境,我們都看得見!」
古子芸姊姊彷彿這麼說著,最後,我閉上了眼睛,眼前一黑。
我想那一針大概是鎮定劑,所以我睡著了,然後做夢夢見過去的事情。
我像是回到了幼稚園時期,可是我的視線卻像是第一人稱般,並且還能真切地感受到觸感。
與其說是做夢,不如說像是跑馬燈。
客廳傳來碗盤打破的聲音,接著是劇烈的聲響:「馬的!死女人!」,以及不堪入耳的髒話。
「罵我死女人?你什麼東西啊!」接著是女人高分貝的尖叫,以及更沉悶的碰撞聲音。
我躲在衣櫃的角落發抖,這種事情明明司空見慣,但每一次我都還是會嚇得顫抖。
這裡塞滿了東西,四周都有衣服包圍著,且在衣櫃裡面,那些爭吵的聲音也不會太過明顯,讓我覺得很安全。
爭吵著的就是我的父母,雖然他們根本不配為人父母,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他們就是我的天地,我的世界。
他們每次吵架的時候都會摔東西、砸東西,有時候我都很好奇,明明每天摔、常常砸,家裡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碗盤呢?
碰!
這一聲,是家裡鐵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響,也同時宣告著接下來的命運。
「死小鬼在哪裡?給我出來!」
來了!
每當父母吵到一個段落,其中一方離開家後,就輪到我了。
換我成為出氣筒。
沉重的步伐傳來,像是宣告死神的喪鐘般,他用力打開了衣櫥的門,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我。
「臭小鬼,躲在這啊!」爸爸抓住了我的頭髮,將我從裡頭拖出來。
我感覺到自己的腳有瞬間騰空,頭皮也傳來劇烈的疼痛,因為他時常這樣抓著我,讓我的頭頂有部分的頭髮長不出來。
「馬的,就是有你這東西,才會讓我們日子這麼難過!」他用力把我丟往地上,然後腳舉起來就是一陣踢。
我用手擋住他的攻擊,但是不喊不叫也不哭,因為那些都沒有意義。
忘記是從幾歲開始,接受了這樣的毆打是我的生活日常。
一開始我還會擔心,會不會不小心就被打死了,但一段時間後我會想,就這樣被打死也好,這樣我就可以從這人間地獄解脫。
可是不知道是人太過堅固,還是說父母很懂下手的位置,那些皮肉痛就只是皮肉痛,不會傷害到重要器官又或是致死。
所以雖然我的身上時常布滿傷痕,需要穿著長袖遮掩,但在老舊公寓裡頭的隔音使得鄰里沒有祕密,大家都知道這有對愛吵架的夫妻,以及一位受虐的孩子。
可是沒有人要去管,因為那對夫妻並非善類,也時常有複雜人士出入我們家。
我曾經幾次看見家中煙霧瀰漫,大人們往自己的身體施打針劑,就算年幼無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卻也明白絕對不是好東西。
有一次,一位叔叔強迫我也吸一口他們正在吸食的東西,我不從,卻被爸爸用力從後面打了一下後腦,就這樣吸入了幾口,嗆得差點無法呼吸,大人們卻大笑起來。
我就像一隻任憑宰割的小動物一般,生存全操控在他們手中,他們看著我,不是看著一個人、不是孩子、不是他們的血肉,而是一隻小昆蟲,只要一腳就能踩扁。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我的爸媽,是那時候的我,最需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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