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西洋鏡奇緣

第一章 布莉琪來到義大利

布莉琪住過很多不同的地方，而無論她住在哪裡，我也會隨她在那兒住上一段時間，講故事給她聽、一起辦派對、去野餐，並找尋各式各樣的樂子。
起初，她住在英國的維斯貝希城。那裡的地形平坦得有如一張薄餅，放眼望去，四周盡是一叢叢的蘋果樹。春天時，人們會坐在蘋果樹上，把樹都點綴成一整片白。在蘋果樹下的鬱金香和水仙花綿延數英里，像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紅黃緞帶。
布莉琪也在南部的潘柏恩鎮住過一段時間。在那裡，雄偉號於河面上來回穿梭，而我們會坐在自己蓋在河堤上的稻草屋裡，目送潺潺河水流過，並向船隻揮手作別。
不過，我特別要提的是，布莉琪曾經住過義大利。現在，我也來到了義大利，想知道她們究竟在那裡做些什麼。
在義大利，一切都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布莉琪住在山頂上一幢別墅裡。別墅居高臨著一座山谷，山谷中的美麗城鎮被一條碧綠的河流一分為二。那裡盡是宮殿、穹頂和塔樓，看起來就像是國王居住的城市。人們給這座城市起了個芳名，就叫作「翡冷翠」。
山坡上的樹林蓊鬱蒼翠，但這些樹木在維斯貝希和潘柏恩可是找不著的，包括像一團團輕煙、低矮的灰橄欖樹叢，和像高聳煙囪一樣挺拔的黑柏樹。你甚至還會覺得橄欖樹是從柏樹頂被吹出來的呢。
林間坐落著屋舍，其形貌也是翡冷翠城獨有的。這些四方形的房子有著鮮明的稜角，以及方正的砲塔。有的全白；有的漆上了藍白相間的直條紋；還有的被漆上了紅黃交錯的橫條紋。幾乎所有的房子都裝上了綠色的木頭百葉窗。這些房子看起來既像從盒子裡拿出的大玩具；又像是收藏著精彩玩具的大盒子。絕大多數的房子都設有庭院和露臺，裡頭則放了種滿橙子和檸檬樹的綠色大盆。橙子垂掛在墨綠色的樹葉間，就像許許多多的小太陽；而檸檬的顏色則較之更淡、更淺一些，像黃澄澄的月亮一樣。
在一個春日，我們漫步至小山丘半山腰的橄欖農場。「我們」的意思是指，我與布莉琪之外，還有一大群人；而這次，則包括了布莉琪的媽咪、布莉琪的奶媽艾薇、以及布莉琪的小妹妹們克羅伊和小南(雖然布莉琪自己的年紀也還小)，也不能漏了布莉琪和克蘿伊的洋娃娃賈妮娜和姆姆。賈妮娜是塊破布做的，她有著黑色的羊毛頭髮，身體裡則裝著鐵絲架，因此可以將她的雙手、雙腳隨意彎成各種姿勢。賈妮娜來自義大利另一頭的拉溫那沼澤地。姆姆比賈妮娜更老舊，同樣是用破布做的，但她大得多，也柔軟得多，因為她裡面沒有鐵絲，姆姆只是單純用來抱的娃娃。姆姆的眼睛是由靴扣做的，她有張美麗粉嫩的臉頰，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還有一頭鬈髮。而除了眼睛之外，姆姆的五官與頭髮都是克蘿伊她們的媽咪替姆姆畫上去的。姆姆每過一陣子就得洗一次澡，而當她曬乾後，又會重新畫上粉嫩臉頰、鬈髮和微笑。她仍舊是姆姆，只是每次都變得稍微漂亮一些。克蘿伊可說是姆姆的「媽媽」，而姆姆的樣貌也像極了克蘿伊。
我們一行人通過農場的大門，途經種著橙子和檸檬的白色農莊，那農莊看起來就像是要給王子住的一樣。然後，我們走下斜坡，進入橄欖園。人們坐在橄欖樹上，像鳥兒一樣地唱著歌、哼起口哨。橄欖樹下散落著去年剩下的小黑橄欖；而儘管現在才二月，在這些橄欖之間已經開始冒出了新生的青玉米了。不過這也難怪，想想當英格蘭仍一片霧氣繚繞，義大利卻已經能開出野玫瑰了。這些橄欖像是乾枯而萎縮的李子。
「嚐一顆看看吧！」布莉琪說。
於是我試了一粒──嗚哇！還真是澀！我的臉皺成一團，讓布莉琪和克蘿伊都笑了起來。
但在玉米田中，還有比橄欖更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大朵大朵的紫色銀蓮花、金色的冬附子花，以及蔓生在低矮石牆邊鮮豔的萬壽菊和上百萬朵小雛菊。在果園的盡頭，有條寬闊、清淺而布滿了石子的小溪，裡頭全是又大又灰的石塊。河水拍打在石上，激起白色的浪花，像戲水池一般，而河流上方，懸著像杯子一樣一盞盞圓潤的粉色玫瑰。在一處，薰衣草叢自牆垣長出，另一處則可見到一串串的葡萄風信子。這些花朵都成為布莉琪和克蘿伊可貴的收藏。她們兩姊妹在果園裡到處跑，找尋新的花卉。之後我們在草皮上席地而坐，小南小心翼翼地將雛菊從花莖上拈下，我們則替小南編織雛菊項鍊。人們依舊坐在樹上吟歌賦頌。
當布莉琪和克蘿伊玩累了，她們便以橄欖樹蔭為屋宇，並將林間和牆邊千迴百轉的小徑作為她們進進出出的門廊。我們光顧了這間「小屋」，還與她們的洋娃娃來場下午茶會。此時我們發覺夜幕低垂，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我們步上露臺之際，見到了此生所看過最大的月亮，自高山上的城堡後頭緩緩升起。我們望著它在空中逐漸變得皎潔明晰。一位男子也在附近的樹上賞月，還一邊吹著口哨。
「今晚的月亮可真大呀！」布莉琪的媽咪驚呼。
「就是說呀，」那男人愉悅地喊道：「要是地球再離得近一點點的話，月亮就會再大上一點點呢！」說完，他又吹起口哨，我們便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我們看見一隻翠綠蜥從牆上一道裂隙中鑽出來曬太陽，因為此時日月同時當空，而義大利的翠綠蜥喜愛享受陽光的沐浴。我們欣賞著牠像顆翡翠寶石般閃閃發光的樣子。不過，牠一察覺到我們靠近，便一溜煙地竄走，然後像個小精靈般消失在另一道牆縫裡。之後，布莉琪和克蘿伊一逕跑下這條路，將洋娃娃賈妮娜和姆姆置於牆上的縫隙中，又跑回來要我們找找看小精靈在哪兒。我們逐步趨前，躡手躡腳地像小男生捉蝴蝶那樣，將帽子慢慢逼近這些娃娃精，然後──
啊哈！妳可被我逮個正著囉，賈妮娜！
看吧！妳可被我逮個正著囉，姆姆！
然而，帽子一被揭開，裡頭的「精靈」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她們也隱身裂隙之中了嗎？這些小人兒豈是隨蜥蜴而去了嗎？突然間，在稍遠處，她們又再度現身，端坐於牆上。一切都是如此玄之又玄。
待我們回到家後，已是就寢的時間了。
就寢前總有床邊故事，稍後我也會陸陸續續向各位說幾則。不過，接下來的這一則，我在義大利時從未和布莉琪與克蘿伊說起，就這樣一直被我收藏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