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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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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小說家楊富閔、盛浩偉、童偉格、臺大臺文所教授蘇碩斌、作家熊一蘋、陳柏言、季季 熱情推薦

張桓溢以臺中一場大火揭開小說《點火》的序幕
透過後現代的情節設計,疏離的敘事語言
描繪各種即將失傳的手工藝,結合「技藝」與「記憶」
企圖打造平行時空,發明古今,叩問自我,追尋心中真正的文學


那些從天而降的灰燼碎片,碎裂的什麼,不單只是推進敘事的象徵符碼,而有了經驗的反芻與倫理的省察,乃至美學的可能。桓溢以火作為界限,一面打造平行時空;一面發明古今。半是光明半是黑暗的開始了他的「小說」。
──楊富閔

〈起點〉之後,《點火》的諸篇小說主角各異,故事題材也有別,相同的是都涉及某種「技藝」,有活字印刷的鑄字師、播放音樂的DJ、電競、訂製西裝、賽鴿、拳術,當然,小說本身也是一種技藝。技藝乃記憶之體現,它由時間練成,以具體的形式存在並封存時間,同時也經受著時間的淘洗與考驗。
──盛浩偉

一場世紀初的大火,掀開整本小說的序幕。
以〈起點〉作為首篇,描繪發生大火的金沙大樓,不論是路過、在火災現場,或是圍觀,所有人不約而同連結在這個事件上,並點燃一位青年的創作之火;到末篇〈致親愛的讀者〉成為一名小說家,進行生命的梳理與反思。融入臺中舊城的日常,與種種逐漸消失的技藝,如〈燃燒的父〉中那位活字印刷的老師傅,為了女詩人的詩集,重啟刻字的老絕活;〈末代紳士〉裡擁有技術精湛的西裝裁縫師,卻為機器人製作西裝,呈現傳統與科幻的矛盾與衝突;在接收熱愛賽鴿好友〈俊鳥人〉的遺物,賽鴿77號,藉由照顧賽鴿追憶過往生命歷程;還有拳術高超的〈少年阿仁師〉……
新生代小說家張桓溢透過八篇短篇小說,書寫「技藝」與「記憶」,細膩描摹各種不同領域的職人,企圖為即將消失的手工藝留下記憶,包含小說創作者、活字印刷師傅、裁縫師、賽鴿達人、電競愛好者等等,篇篇既獨立又相連,虛實交錯。他試圖在小說中打造平行時空,發明古今,完成現實與虛構中的小說,叩問自我,何謂寫作,並娓娓述說,什麼是故事,什麼是活著,什麼是寫作的超能力。

本書特色

★ 本書榮獲2019年青年創作獎勵補助
★ 收錄八篇短篇小說中的人事物,與曾發生過火災的金沙大樓有所牽連,並緊扣不同領域職人的摹寫。

作者簡介

張桓溢

臺中人,政大法律系,臺大臺文所。喜愛角落生物與含糖飲料。好的時候會讀一點理論,不好的時候也會。得過一些文學獎與補助。至今仍在寫作。

目次

推薦序
直升機敘事學 楊富閔
洞,火,與時間 盛浩偉

起點
燃燒的父
Stayin' Alive
接技
末代紳士
俊鳥人
少年阿仁師
致親愛的讀者

後記

書摘/試閱

起點

嚴格說起來,那一天,我其實只是路過。
記得當時,我剛剛陪姊姊逛完一中街。她手上拎著一小袋衣服,我拿著一杯飲料,小口小口啜飲。鮮甜的茶湯自舌根滑過我的喉嚨,我瞇起眼睛,感覺午後的陽光非常溫暖。
我們從漫漫的人潮中鑽出,走至游泳池對面的公車站牌,正好目睹要搭的那班公車接上最後一位乘客,關上車門,斜斜駛離我們。
「我們乾脆用走的回去好了。」姊姊思索了一會後說:「好嗎?就當作是運動。」
說完之後她小小聲地補了一句,反正累的時候再攔公車就好。
我點點頭,開心但矜持地跟在姊姊後面。
晚冬的風吹拂著姊姊的髮絲。說起來,這應是她與媽媽離家之後,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安靜地穿行在公園邊旁蔥鬱的樹木之間,姊姊突然開口,問我最近學校過得怎麼樣,課業都還好嗎。我說還好。
見姊姊似乎在想著其他事情,我忍不住又開口,說我模擬考PR99,沒意外的話應該可以考上一中吧。
「是喔。」她回過神來,溫柔地向我笑了一笑,「看來我弟成績也很厲害嘛。」
那個「也」聽起來有些刺耳。但確實,從小都是第一志願中第一名的她,一直是我的榜樣與想要超越的目標。她讀女中,我就覺得自己也應該要讀一中;她唸臺大中文系,我傳郵件要她把系上開的經典書單寄給我。
雖然,我仍然讀不太懂《百年孤寂》、《戀人絮語》與《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這些書為什麼能夠被選入第一志願的書單裡,為什麼姊姊談起它們時,眼神總在發亮。
但我告訴姊姊,總有一天我「也」會考上一中,考上臺大,然後去國外讀研究所。
姊姊沒有回話。我們走過總是堵車的干城。在建國市場前的騎樓底下,光被擋在路的內邊,姊姊突然告訴我,她不讀研究所了。
我嚇了一跳。她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沒事一樣,說她下個月就要訂婚了。對方是一個大她近一輪的調酒師,在許多家餐廳跟酒吧兼職,「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笑著說。我站在車來人往的街口,感覺耳朵轟轟作響。
「大學剛畢業就結婚也太早了吧,」我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感覺自己的舌頭在上下排牙齒之間胡亂打轉,「妳之前不是才說要繼續讀書的嗎?為什麼不等唸完碩士之後再結婚?」我憑什麼跟姊姊談她的人生選擇呢?但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就好像那些話語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從我腳底、脊椎、後背一路延伸向舌尖,朝著姊姊薄薄的的影子噴灑。媽知道嗎?妳有告訴爸嗎?我搬出自己最討厭的大人,彷彿期待他們的憤怒與不諒解,能多少讓姊姊停下腳步。
但她只是搖搖頭。對面的五金街,幾個打赤膊的男人,吆喝著將材料一箱箱搬進昏暗的店家。其實有誰在意爸或媽怎麼想呢?我們都心知肚明,爸媽早在協議離婚伊時,或者更久以前,他們便已經無法再勻出更多心力或耐性,來應付他們自身以外的事情了。
何況,她畢竟是姊姊啊,她可是──兩個家族裡,第一個考上國立大學、甚且是第一志願的人。她知道的事情,看見的世界,要比我們都深厚、寬遠得多了。她選擇的人生一定是對的。至少,我們沒有誰可以證明她有什麼錯。我不行,爸和媽也不行。
我只能靜默地看著,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更加正確的姊姊,站在火車站的對面,指著不遠處,金沙大樓那突出如火炬的「飛碟」旋轉餐廳,用一種不知是幸福,抑或是悲傷的口吻對我說,我未來的姊夫現在正在那裡。
「你要不要見他?」姊姊問我。我盯著姊姊半迎著光,半被陰影遮罩的臉,以及她所指向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隱約見到那棟樓的上方,逸散出一絲一絲的黑煙,彷彿什麼東西正在煮沸。
我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我說好。
於是我們繼續往前走。經過荒廢的戲院,經過諾貝爾書城。站牌前,一群人挨擠著另一群人,等待著遲到的客運出現。候車的地磚上,抹著一塊又一塊彷彿永遠清洗不掉的污漬。我低頭看著那些痕跡,停了下來。
姊姊跟著停下了腳步。她站在我的旁邊,雙手扠在外套口袋裡,緩緩開口,說其實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因為──
突然一陣驚呼蓋過了姊姊的聲音。客運站裡等候的乘客們紛紛走至馬路上,指著姊姊剛剛指過的大樓。
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確定是哪一層,建築物瘋狂嘔出黑煙。連綿不絕的煙像奶泡,很快淹沒過「飛碟」,在天空盤踞為一片汪洋。四面八方傳來警車與消防車刺耳的笛聲。
怎麼了,我嘟囔著。還沒來得及反應,姊姊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往金沙大樓的方向疾走。她緊抿著嘴唇,脖子冒起一顆顆細小的汗珠,在太陽的映射下宛若珠鍊。
我們走到高樓底下。愈來愈多人哭叫著從裡面跑出。很快趕至現場的警察和義消大聲驅離圍觀的人群。空中開始不斷落下玻璃碎片與燒碎的灰燼。姊姊重複撥打並等待著電話,我拉著她到路的對側躲避。原本排隊等著載客的計程車司機,都打開車門走了出來。他們伸長了脖頸,困惑地注視著他們習以為常的建築物。
「弟,」姊姊叫了我一聲,放下了手機。我趕緊安慰她沒事的,妳看消防車都到了,裡面的人也都陸續逃出來了。但她好像沒聽見我的話語,只是仰著頭問我,「你看得到頂樓嗎?」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我仍順從地抬起頭。大樓中段以上的部分早已經全部被濃煙淹沒了,只有當東西穿過煙霧、墜落到地面上的時候,才能夠看清楚它是一片玻璃、一個容器的碎片或者一片瓦礫。
看不到。我搖搖頭提醒姊姊:以這個大樓的高度來說,我們所在位置的角度是不可能看見頂樓的,就算沒有煙也一樣。她嗯了一聲,然後突然,從她的口袋裡響起歡快的爵士樂。
她深吸一口氣,鎮定地接起手機,問:你還好嗎?
我當然聽不見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只記得姊姊用像在訂位或者詢問一件物品的名字,那樣節制的語調說話。她的手緊扣著手機的兩側,睫毛微微顫動。連搬離家時都沒掉一滴眼淚的姊姊,此刻似乎正用盡她所有的力氣,在抑止著什麼東西流出。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我笨拙地模仿影劇裡安慰的動作,拍了拍姊姊被汗溽濕的背。但她只是輕輕把我的手格開。
我聽不見他的聲音。她說。
訊號斷斷續續。姊姊掛斷手機又撥,撥了又再切斷。我看著陸續逃出的人,他們護住頭部、矮著身子,又哭又叫地跑著出來。有些人仍然止不住地發抖,有些人加入圍觀的群眾,回頭觀望自己剛剛離開的建築物;也有些人只是平和地走到人行道上,像沒事一樣離開了現場。
雲梯車到不了起火的樓層。消防員揹起裝備,一個接著一個衝入燃燒的大樓裡。我被不斷擴散的濃煙燻得流淚,一邊咳嗽一邊拉著姊姊,退至了高架橋邊。
煙罩攏高樓隱隱報出火光。我不由自主地跟著人群發出驚呼。但姐姐只是對著手機,一字一句將聲響集中在針尖,「我們就站在大樓下面,就在路口這邊。」
然後她把手機拿遠,告訴我,他們已經逃到頂樓天台等候救援了。「很快就會沒事的。」她說。我點點頭。她又自顧自地重複了一次。會沒事的。
你看,你看得見嗎?她舉起手,對著誰也望不見的頂樓用力搖擺。遠遠看過去,倒像是在開心地跳舞一樣。
我瞇起雙眼,聚精會神地看。在風把煙幕稍稍吹散的片刻,我彷彿真的看見了,模糊的身影倚在「飛碟」上頭的欄杆旁。
但後來想想,那很可能只是我不小心把事後、新聞上看見的畫面,與記憶中的印象疊層起來而已。畢竟當時,站在那幾乎所有人都駐足、仰頭觀奇的路口,應該是不可能看到等候救援的人,在一百多米高的屋頂,拿著他們的衣服揮舞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升機從陰霾的天際邊緩緩飛來,在濃煙中不斷盤旋。我隱約能夠看見救援的繩鉤在氣流中來回擺盪。我告訴姊姊,沒事了。但她只是出神地望著那一團無焰的火,直到圍觀的人群慢慢散去,歡快的爵士樂再次響起,她才如夢初醒般,稍稍鬆開她緊握的拳掌。
救難直升機已經把人載到水湳的空勤基地了。她放下手機。弟你要陪我一起去嗎?我說當然。
要跟爸說聲嗎?我遲疑了一下才問。姊姊搖了搖頭,說沒關係,反正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我們坐上計程車。車上放著關於火災的廣播,司機一邊聽一邊對著敞開的玻璃窗外碎唸。那模樣看起來簡直就像爸。我撇開頭問姊姊,我未來的姊夫還好嗎,她勉強露出了笑容,說應該沒什麼事,他是一個在什麼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的人。
去水湳的路程很長,我們安靜地端坐在位子上。突然姊姊開口,說:「你知道嗎,當年我跟媽搬進舅舅在臺北的公寓之後,有段時間我每天都想著要回家。」
我詫異地看著姊姊。
「我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姊姊繼續說,「沒有打工幫媽分擔生活費,不會煮菜,整天拚了命地讀書,卻仍然不是頂尖的那一群。」
「嗯。」我點了點頭,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後來我認識一個人,他住在我們家隔壁,是個非常熱愛迪斯可音樂的DJ。你聽過迪斯可嗎?那是一種曾經非常流行的音樂,只是現在已經沒什麼人在聽了。」
「明明已經沒什麼人在聽迪斯可了,但他還是那麼熱切地向我介紹那些音樂。」姊姊頓了一頓,說:「然後我發現自己深深被他熱愛某件事物的樣子所吸引。我喜歡上他,我想要跟他一起過上那種,不用在乎錢、考試或者家人的自由生活。」
那有什麼好吸引人的?我問姊姊。但她沒有理睬我。她只是繼續講:「但後來我發現,我不過是把自己的空虛,投射到那個人的身上而已。我根本不真正喜歡那些音樂,也沒有什麼必須實現的夢想可以期待。」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接受自己其實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沒什麼所謂的人。我沒有什麼必須完成的,所以也不覺得我必須堅持什麼。」姊姊盯著我的眼睛,嘴唇微微翕動,像是在斟酌著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知道,」我小心翼翼地接下她的話,「我不會這樣的。」那是什麼意思呢?事後想起來,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回應什麼。我只是以為姊姊正替我感到擔憂──也或許她真的非常擔憂我──所以覺得自己必須給予她一些信心。我希望她明白,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辜負他們對我的期待。
然而姊姊只是緩緩將視線移向窗外,嘆了口氣。陽光一節一節地拂過她的耳鬢。剩下的路程我們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車停靠在偏遠的十字路口。我們在軍人的引導下走進空勤基地,接待室裡坐著的大多數倖存者們──我想,用這個詞應該不至於太過誇大,因為他們的臉上都深刻著活下的疲憊──看起來都和姊姊差不多年紀。空勤隊員們送來麵包、巧克力與熱開水,有人邊吃邊哭,有些人眼神黯淡地咀嚼著。姊姊安靜地走向倚在門柱旁的男人,兩人用力地握住彼此的手。
我站在門邊。沒有任何人過來詢問我,或懷疑我的身分。我看著我將來的姊夫,看著記者拿起攝影機,卻被管制現場的隊員制止。我輕輕轉過頭去,與一名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四目相對。他放下手邊的麵包,嘴唇顫抖,像是要跟我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只是用鳥受驚一般的眼神盯著我。他的右後方坐著一對中年夫妻,丈夫身上的西裝沾滿了灰塵,領帶且狼狽地耷掛在褲子後邊的口袋,卻仍然努力地安撫著妻子。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樣一個將倖存者從死亡重新渡引至生命的時刻,我注意到的盡是這些細瑣的人事。我發現,在看似靜謐的接待室內,其實所有人都在重複著一些無意義的動作。他們在房間的四處或坐或站,手腳抖動,嘴鼻開闔,彷彿意識飄離,僅饋下身體自顧自地隨著時間搏跳。
所有我看見的細節,皆無一疏漏地縫進了我的記憶。我從此再也不能忘記那些臉。我不能忘記,那個房間的氣味,低微的呼吸聲與逐漸沉暗眾人表情的陰影。多年後我回憶起這次火災,總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是先目睹了這一幕,大樓才著火,煙才不情不願地遮蔽整個天空,讓高樓天台成為城市裡懸浮的孤島。
有時我甚至會以為我才是那個親身歷經生離死別的人。不是姊姊,也不是姊夫,而是我,被那一場火所徹底攫獲了。
那場火災幾乎成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件。雖然這樣說有些悲哀,我往後的人生,再沒有如那天一般,迎面撞上歷史的時刻了。即使後來躬逢幾場重要的社會運動,我也只是在外圍走了幾圈,便搭車回到了租屋處。我沒有參與過什麼我這一代人應該參與的記憶。我只是在所有應該清醒的時候發呆,想著其他清醒的人們,究竟都在忙碌些什麼。
我還是考上了第一志願,並完成了姊姊未能完成的路,讀了文學研究所。在沒有什麼人關注或看好的情況下,出了第一本短篇小說集《點火》。當時我的想法非常單純,僅僅是想將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也就是二○○五年的那一場火,以虛構的形式述說它、扭曲它,進而放下它。
書裡有些故事純憑想像,有些則是從訪談與實際資料改動而成。我花了一些時間,憑著一點運氣,透過朋友的介紹,認識了幾個當年曾被救難直升機援救過的人。那是一場悲劇,一場災難,但已經是時候向前走了。他們都這麼說。有些事情其實已經過去了,我想他們的意思是,在十多年後書寫一本關於這麼一場火災的小說,對除了我之外的人,其實沒有任何一點意義。
刻舟求劍。事實上,改變的不僅僅是人,燃燒後的金沙大樓,也不再是過去那個在夜晚的城市上空,旋轉發光的飛行船了。興許是出於安全考量,又或許是因為牽連上了幽靈船的都市傳說,進駐的商家、補習班與辦公室紛紛從大樓遷出,人潮銳減,金沙遂在各種意義上成為了一座空城,一個臺中舊城區發展的縮影。業者不堪虧損,建築物被法拍,以低價買入的建設公司,將其改名為「神鑑大樓」,計畫改建成高級酒店;著名的頂樓旋轉層,則將搖身變為總統級豪華景觀套房。沒想到整建工程才開工不久就發生意外,高樓鷹架遭強風吹垮,砸落地面;好不容易裝修完畢,卻遇上全球大疫,只好宣布暫緩營業。
細究大樓歷史,從「金沙百貨」風光登場伊始,即因舊城區商圈沒落、九二一地震等因素迅速蕭條,風水師信誓旦旦地說,都是因為建築物頂部的造型太像一把火炬,才使這棟高樓命運如此坎坷。
也許,那架停落在樓頂的「飛碟」,是真的很難再亮起燈光,以每小時一圈的轉速,旋繞整座城市了。每當念及此處,我便忍不住想起火災那天,離開水湳空勤基地之後,我跟著姊姊與姊夫一起在路邊等車。當時,我還不確定姊夫是否真的將要成為我的姊夫,所以一直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他,只好保持緘默。我們三個人站在沒有什麼人車經過的路口,誰都沒有說話,只有風不斷刮過臉頰。倒是他先開口了。他用被煙燻染過的眼睛看著我,說你好我叫林可成。我遲疑地回了聲你好,也告訴了他我的名字。
他說,反正車還沒來,不如我跟你們說個故事吧。
他深黑的瞳孔亮起了一點星芒。那是一個關於火的故事。姊夫的聲音像一口巨大的鐘,搖晃我的耳朵,震動我的夢境。後來每當別人問起我,為什麼開始寫作,我都會告訴他,那是因為十五歲的時候我遇上了一場火。那是一場燒了很久、很久的火,至今仍然沒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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