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的是傾心：蔡碧航散文集

疫情期間自肅不出遠門，也因此靜下心來寫了一些文章，都已在報刊發表，沒想到大疫之年會有這樣意外的收穫。再提筆寫作是另一種傾心，值得記錄並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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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一／詩與遠方
每個人心中或許都藏有一幅至美山水
一生就懷抱著這幅山水尋尋覓覓
遊走他鄉
去到遠方
有時幸遇有時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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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二／相思筆記
曾經有過曾經
瞋笑帶淚回眸拾起春花拾起秋葉
以唇封印
壓縮成昨夜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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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三／故鄉他鄉
迢迢千里
永遠有人鞋底帶著家鄉的泥土負笈離去
永遠有人僕僕風塵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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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四／紅塵歷眼
紅塵逆旅，總有相與的人
江湖很大，總有相忘的人
不管世情如何，還是要記得吃飯睡覺
把日子過得像花，一朵一朵的開放

▎蔡碧航

優秀散文作家，文字秀逸典雅，獲多項文學獎。出版旅遊書《搭JR鐵道遊日本最美賞櫻路線》、《搭JR鐵道遊北海道‧東北》（秀威資訊出版），散文集《我是沙崙的水僊花》（鳳凰城） 、《一葉》（爾雅）、《離離散紅》（希代）、《水仙心情》（台南文化中心）。
作品入選九歌年度散文選及海峽兩岸多項文學選集。多篇文章被選用為中學、大學教科書和領域教材、學測試題。
散文〈歲月〉被選為成功大學中文系教材、長庚技術學院國文教科書。〈欣賞的人生〉被選入師大附中國中部課本及多校國文領域教材。〈菊說〉被採用為北京東城區及嶺南高三學生期末教學目標檢測閱讀試題。

序：偶然拾起／蔡碧航

關於寫作，我的確荒疏了。
幸好人生總有意外，我把掉落的筆又拾起。
再提筆，寫的是另一種傾心。
二○一九年歲末新冠肺炎疫情開始襲捲全球，衝擊了經濟，熔斷了航線，也拉遠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對於這隱形的敵人，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世界按下了暫停鍵，大家停下腳步，大自然也藉此機會復蘇，很多珍稀動植物都有了更好的生機，出現了令人驚喜的繁榮。我也因疫情自肅不出遠門，沒想到因此靜下心來重新提筆為文。也聽聞報刊主編說，疫情期間湧入大量的文稿，許多久已停筆的作者又紛紛恢復創作，這在文學界毋寧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我的朋友從來沒有忘記催促我再出書，但是以往那些發表過的文章收集得零零落落，大都剪下沒貼，或者是貼了沒標日期，甚至清理書房時還不小心丟失了一些。出書，想都不願去想了。
生活裡、工作裡很多事三頭六臂七手八腳的忙著，自己又愛嬉玩，旅行、玩陶、玩畫窮攪和，總有太多新鮮的事物俘虜了我。但若說完全放棄寫作也不是的，接觸過文學的人絕對割捨不了對文字的深情，有時只是轉了彎換了跑道，或是暫停，或是有些波折耽延。
我算是十分波折的，歸因於管理不善。
先是許多文章毀損在碟片或掛掉的電腦裡。後來我想了一個辦法，把隨手寫的文字放在部落格收藏起來，覺得這樣應該萬無一失了，結局卻是「無名小站」和《蘋果日報》部落格關站的時候，我這電腦白痴災情慘重，是那個沒有搬遷成功的倒楣池魚之一。
如此多劫難，再加上散失的剪報，所能集合起來而且要夠好的文章就真的不多了，也給了自己懶散怠惰的藉口（還有一個原因不想告訴你）。

※

繼幾本散文集之後，幾年前出版的兩本旅遊書，幸有好友琹涵熱心催逼，才下定決心花了很多心力修稿，《搭JR鐵道遊日本最美賞櫻路線》、《搭JR鐵道遊北海道‧東北》二書因此得以問世，算是留下一點屐痕。
一晃十年過去，這期間有些紙媒停刊、報刊縮減、書店關門、出版市場萎縮。不惟創作者找不到地方發表，出書更屬不易，恐怕讀者也越來越少了。
文學的確是分流的，讀者各有所愛，作者也是。而且漸漸走入小眾市場。
誠然，每個人的內心世界都深不可測。文學分流或許就緣於此，有人越挖掘越深奧、廣闊幽邈，向曲徑人少處行去，終至陽春白雪曲高和寡，識者是千古知音。有人則淺淡清流，雅俗共賞，自成繽紛花園。
我滾在紅塵，但求行雲流水方便順達，所有的滋味只掬一飲，適口即可。所以我看我的書，自得其樂；我寫我的文，任性隨意。閱讀和寫作，本都是可以很個人很自由的，不必管潮流也不必去迎合市場的需求。
我想讀者也是的，自由選擇，自在閱讀。

※

說說本書的內容吧，主要敘寫歷眼人生的感懷和旅途所思，每一輯標記的意旨差可涵括：

【輯一】詩與遠方
每個人心中或許都藏有一幅至美山水
一生就懷抱著這幅山水尋尋覓覓
遊走他鄉
去到遠方
有時幸遇有時錯身

【輯二】相思筆記
曾經有過曾經
瞋笑帶淚回眸拾起春花，拾起秋葉
以唇封印
壓縮成昨夜容顏

【輯三】故鄉他鄉
迢迢千里
永遠有人鞋底帶著家鄉的泥土負笈離去
永遠有人僕僕風塵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輯四】紅塵歷眼
紅塵逆旅，總有相與的人
江湖很大，總有相忘的人
不管世情如何，還是要記得吃飯睡覺
把日子過得像花，一朵一朵的開放

特別要提起的是【輯二】，收錄了幾篇早年兩個小專欄的文章。《中華日報》副刊的〈相思筆記〉是選了照片再以短文呈現，彼時很受讀者歡迎。相思綿長，後來又在《金門日報》發表了幾篇。《台灣新聞報》的〈三言兩語〉則是意到筆隨，有長有短，甚至短到四行、五行。真是感謝主編對後輩的提攜愛護，容許這樣的隨意任性。留下這些文字，也是想留住一些稚拙純真，那些短文情感的真摯是極為難得的，站在時間軸線的另一端長距離回望，彷彿可以聽見流水的聲音，看見文字行走的軌跡。相對當年情境，時空雖已不同，本想不選，但重讀再三還是覺得好，狠不下心割捨，其中深情，希望你懂得。
不管書市冷或熱，天下猶有愛書知音的人，我相信。
校對完，才發現我竟是以這樣的一本書向大疫三年告別。
柳暗花明，轉個彎就是幸福！
而且寫了很多旅行的事，我自己都覺得是一本很好看的書。
我寫傾心，希望您喜歡。


本文前段發表於二○二三年五月《中華日報》副刊。篇名〈寫的是傾心〉

序　偶然拾起／蔡碧航

▎輯一　詩與遠方

一種相思
夜想
窗
寂庵，寂然否？
京都魅惑
今夜櫻花不睡覺
紫丁香冷
知床，在遠方
遙遠的祝福
咖啡有餘情
在最美的時刻
季節的容顏
梅花醉
說起聖稜線
追火車追到阿里山
一日晴雨
浪漫威尼斯
豐富之旅
祖孫三人的旅行
陽岱鋼加油！
致驢友

▎輯二　相思筆記

偶然相遇
瘋馬
菩提樹
愛情火炬
串串牛鈴響
木蓮開在羅馬城
小屋的心事
早春
鹽田
荷花
燦爛
冬山河
流水情懷
我們去看海
扮戲
黑白照片
等
無悔
別離
情緒
一塊玉
車過南迴
尋找加路蘭
台十一線的幸遇
我在台東‧鹿鳴呦呦
我在長濱巡田水
海人上菜
太平洋日出
月光海洋
好美的苦楝樹

▎輯三　故鄉他鄉

故鄉柚城
地底下有座城市
安平‧平安
最南
最美二萬平落日
龍崗情緣
遺憾不再
尋味市場
尋味柚香
茶餘
看戲
又到吉貝
白鷺歸來
梧桐蔭涼的下午

▎輯四　紅塵歷眼

敬二○二一
祈願平安
燈塔
簡單
書與我
芒果成熟時
晚安咖啡
荔枝紅
讚蘿蔔
秋意
粥記
門前一棵楊桃樹
天使翅膀
檸檬好酸
小花小風景
晚景
深情三章
牆及其他
想起某日下午茶的談話
兩岸婚姻路
帶著自己做的杯子去旅行

〈一種相思〉

一個行人從窗前走過。看見我，一再回首。
我俯身，拾起春花，拾起秋葉，拾起輕笑，拾起怨瞋，以唇封印，壓縮成昨夜容顏，夢裡溫存。
風吹過，書頁翻過，海棠紅過芭蕉綠過。蒼茫轉身，已是千年。黃昏的幕悄悄落下……

※

倚在西柵民宿的木格窗前，望著暮春三月往來的遊人，我在手機的記事本寫下了這段文字，彷彿某種告白。
然後「咿呀」推開了斑駁的木板門，走到屋前的小河邊。
一座橋，一彎小河，載著遊客的烏篷船欸乃搖過。

風啊　水啊　一頂橋……

風裡彷彿迴盪著木心的詩句，細微，遙遠，輕輕敲叩著旅人的心。
煙雨江南，剛剛下過一場小小的黃昏雨，空氣裡氤氳著濕潤的水氣，隱約混合了不知名的花的香氣。
木心，早年讀過幾本他的散文和詩，相隔許多年，這次是在上海的小書店買了另一本詩集，算是再相遇。讀完半本，臨時決定到烏鎮來。坐了兩個半小時的巴士，昨日午後到東柵，一路問路去尋木心的故居「晚晴小築」，一幀一幀仔細閱讀過他在上海的歲月、在紐約的客途，以及在烏鎮的童年。歲月像門前流水，無聲無息流淌向前。颯爽春光距離滄桑流離的日暮黃昏，在時間的光影下竟只是彈指。
雜沓遊人離去後我投宿在西柵臨河的民宿。靜寂的夜，幾盞燈光投射在水面，波光粼粼，有意無意的驚擾著我淺淺的夢。睡得不好，心中像懸著什麼待決未決的事，天未亮即披衣出門。古鎮尚未醒來，石板小徑只有我極力放輕的步履聲。穿過通衢，步過小橋，鑽進仄隘的窄巷，走了好長好長的路，靜悄悄的，等待破曉的辰光。

太安靜了，只有我一個人，走在空寂的巷道。
行經一棵樹下，滴答雨滴落在髮上、衣上，抬頭望去，竟是一樹花雨紛紛落下，米粒一般的小黃花帶著昨夜的露珠，嗶剝嗶剝此起彼落跌了滿地，聲聲敲破了黎明的寧靜。
夢遊一般從昭明書舍走出來時，見一紅衣女子正要跨過門檻，婀娜身影像從詩裡畫裡走出來。不知不覺竟隨她穿街走巷，搭了渡船踏上長橋來到木心美術館。不同於故居晚晴小築，這座美術館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木盒子，新穎別裁，卻又簡約低調，極是木心的風格。
木心歷經文革洗禮，進出牢房三次，後來去了美國，他說是「散步散得遠了，就到了紐約」。因緣際會暮年回到烏鎮終老，也算是散步回到了家吧？
美術館收藏著木心的文字詩畫和相關的圖書。最令我震撼的則是獄中書，在六十六張紙上雙面書寫了六十五萬字！
我俯身在一本半個巴掌大的小筆記本前，細小如蟻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鋼筆字，讓我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是怎樣一個嚴格自律、高而且冷的靈魂啊！
我起身，問身旁的管理員：

「能拍嗎？」
「妳站遠些拍吧！」
我站得很遠，拉近了鏡頭。回來後去掉雜訊裁剪，只得了一張堆疊著撕下的筆記紙的殘影。
其他的都糊了。


原載二○二一年七月六日《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