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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上中下卷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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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上中下卷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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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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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她是無邊月色,
亦是我的煙火人間──
★實力派古言掌門人 尤四姐 經典代表作──《浮圖緣》前傳!
★隻手遮天的初代督主×大智若愚的煙火佳人。
★晉江積分19億,影視版權已售出,火熱籌備中。

(上卷)

入宮為宦,蟄伏十年,
梁遇竊得權柄,手刃當年殘害梁家的奸佞。
幸許是老天開眼,他也終於尋到與自己生離十年的妹妹──月徊。

自幼與家人離散,在渡口摸爬生長的月徊,
哪曾想市井謠傳中的凶惡廠衛突然造訪,將她帶至一處富麗院落。
當那個男人腳踏皂靴,身披明紅曳撒,膝欄妝花金繡,
堂皇的衣著,如畫的眉眼,要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人兒開口,告訴她──她是當今司禮監督主梁遇的親妹。

梁遇對失而復得的妹妹百般寵溺,月徊也珍惜著這失而復得的親情。
可哪曾想,面對權力,親人也成了棋子。
月徊被梁遇舉薦入宮,從小小的梳頭女官,一路而上,入皇帝眼目。
月徊深知,梁遇將自己當作奪得權柄的棋子,可她心甘情願。
早在被領進院子,對樹下的男人驚鴻一瞥,
她就知道,自己此生萬劫不復。

(中卷)

引薦親妹入宮,鞏固自己的權柄,這本是梁遇打算好的路。
可隨著與月徊與皇帝親近,梁遇心中逐漸生出某種未曾體會過的異樣。
是身為兄長的擔憂?亦或是對於皇帝的忌妒?
殺伐果決的他第一次心生猶疑,裹足難前。

月徊看得通透,
不論是兄長對自己的打算,還是皇帝對自己心思。
身在宮中,卻彷彿入了金絲籠的鳥,
而帝王之愛,終究講求雨露均霑,薄情寡義。
月徊顧念與皇帝的少年情誼,卻更放不下世上唯一的親人形單影隻。

與父親生前友人深談,梁遇察覺異樣,
細細探察,他竟未曾出現在梁府出生的孩兒名冊之中。
難道他與月徊,不是兄妹──

(下卷)

遠離皇宮,月徊斷了對皇帝的情念。
卻在搖曳的船板上,陡然直面哥哥梁遇對自己的感情。
他們是兄妹、是親人,怎可生出這樣的岐念?
但如果,他們不是親人呢?
梁遇質問。

新皇初立,朝堂、境內、邊關,各方勢力湧動,
離了梁遇的皇帝如失了左膀右臂,
為了鞏固皇權,他必須有將之綁在身旁的籌碼──月徊。

作者簡介

尤四姐

現居上海,晉江古言小說領軍作家。
2010年,憑處女作《舊春歸》初露鋒芒,其充滿紅樓意韻的京味的語言俘獲了大批讀者。
出版多部作品,高人氣、高口碑、高品質被讀者口耳相傳,各大論壇、社群帳號競相推薦,廣獲讚譽。
已出版作品:《深宮繚亂》、《浮圖緣(網路原名:浮圖塔)》(高寶書版)、《臨淵》《宮略》、《禁庭》、《菩提生香》等。

新浪微博:@O尤四姐O

 

目次

(上卷)
第一章 瑠璃殿上月徘徊
第二章 青絲繞懷
第三章 鸚鵡喉舌
第四章 獨憐幽草
第五章 朱牆宮深
第六章 煙火渺渺
第七章 清御披蘭路
第八章 兩相娛情
第九章 碧樹摧折
第十章 佳節年歲

(中卷)
第十一章 當年陳傷
第十二章 何處良宵
第十三章 花名月暗
第十四章 心意輾轉
第十五章 幽夢驚瀾
第十六章 況味三千
第十七章 竹案問情
第十八章 晚來風急
第十九章 參差雙闕

(下卷)
第二十章 世事倫常
第二十一章 月影朦朧
第二十二章 天青如洗
第二十三章 運籌帷幄
第二十四章 慈悲為劍
第二十五章 日裴月徊
第二十六章 未及消寒
第二十七章 魂斷西州
第二十八章 玉宇風息
尾聲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瑠璃殿上月徘徊

蔡鼎替他打起轎簾,梁遇端端坐了進去,抬轎的官靴踏著雪地,發出一片擠壓的輕響。夜色漫上來,像水一樣浸泡過人的頭頂,他偏過臉,抬手掀起窗幔一角。寒夜的街道和白天不同,有種冷峻深沉的美。轎在前行,商戶住家門前的燈籠在後退,他看得有些出神,腕上手串的琥珀墜腳輕擺著,敲在撒青金袖襴上,雲氣紋映過半透明的珀體,放大得盤龍一樣。
他的府邸建在冰盞衚衕,離紫禁城很近,邊上就是賢良寺。幹他們這行的,手上人命過得多了,有時候也尋求一點心理上的安慰。轎子到了門前,他俯身下轎,抬眼便看見匾額上御筆的「提督府」,他望著那三個字,牽唇笑了笑。
這一笑,笑得風光霽月,邊上隨侍的見了忙上來討好,「前門汪府蓋得倒是豪奢,如今也空著,可督主必住不慣那個髒窩,還是摘了匾額掛到府上來的好。」
梁遇「嗯」了聲,提起曳撒下擺登上臺階,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在檻前停住了。
蔡鼎鬆了一半的氣重又提起來,忙拱手聽示下。上首的人微微回頭,那秀目垂眼時,有種睥睨天下的味道:「汪府打發人好好守著,等咱家騰出空來,再請旨抄沒汪軫家產。記好了,裡頭物件一樣也不許丟,倘或缺了一件半件,就拿你們的腦袋來填。」
錦衣衛的毛病他最知道,鑽營撈油水是他們的拿手絕活,倘或不發話,他們半天就能搬空汪府。現如今他過問了,就算吃進去的東西,也要照原樣吐出來。
蔡鼎心下一凜,俯首貼耳道是,一行人弓著身目送他進府,待府門關上,他們才敢直起身子。
「咱們這位督主,真是滴水不漏。」抬轎回去的路上,一個緹騎半帶抱怨地嘟囔,「要論起對下頭人的寬和,怕還不如先頭提督。」
結果這話招來蔡鼎一聲低喝:「夾緊你的嘴!你不要命,老子還要命呢!」把幾個緹騎嚇得噤若寒蟬。
左右瞧瞧,夜黑風高,這京城乃至大鄴上下,哪一處沒有東廠的耳目?上回監察御史夢裡誇老婆腳香,第二天就傳得滿朝皆知了,他們這裡信口雌黃,誰知道明兒要為這句妄言付出什麼代價!
反正梁遇吃人不吐骨頭,要比名聲,他的惡名不在汪軫之下。

一個人名聲壞,原本沒什麼,要說司禮監出了個大善人,那才是活見了鬼了。他不在乎外頭怎麼傳他,但在邁進花廳前,他卻有些猶豫了。一種奇怪的、虧心的感覺忽然爬起來,他蹙了眉,耳根子竟隱約開始發燙。
然而轉念再想想,又覺得十分可笑,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該報的仇報完了,該享的福也只會多不會少,有什麼不足意?
他又挪起步子,從廊廡底下漫步踱過來,花廳四角高高吊著料絲燈,瀉下滿地柔軟的光。他打簾進去,進門便見玫瑰圈椅上坐著一個姑娘,一雙晶亮的眼眸迎上他的視線,那瞳仁兒黑白分明,大約算得上他近年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了。
年紀差不多,小鼻子小嘴,和小時候也有些像。她是五歲那年走丟的,他推斷不出她長大後是什麼模樣,但瞧這眉眼,似乎同他母親有幾分相似。
人就是這樣,頭一眼的直覺難免影響接下來的判斷,他心裡雖認了七八分,但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
「姑娘叫什麼名字?」他和顏悅色問,轉身在她對面的圈椅坐了下來,「哪裡人氏,今年幾歲?還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燈下的姑娘有點呆,因為見慣了碼頭上那些光膀子扛鹽糧的男人,頭一回看見這樣精緻人兒,讓她產生了微醺的錯覺。
看人下菜碟,這是世人的通病。要是換個豬頭狗臉的來問話,一句就打發了,可這人長得實在好看,對於好看的人,留下好印象很重要。
她微微挪動一下身子,坐出了很靦腆的姿勢,「我叫月色,『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的那個月色。」
月色狗肚子裡沒有二兩墨,只粗粗識得幾個字,卻不妨礙她感慨今夕何夕,有此豔遇。沒學問的人,最愛生拉硬湊讓自己和學問沾邊,早前她住的那片有個私塾,她每天回來經過那裡,都愛蹲上一陣兒,聽那些孩子搖頭晃腦背書。太長的她記不住,唯有這句她記下了,因為裡頭有個「月」,她覺得拿來介紹自己的名字,有身價倍增之感。
果然,對面的人挑起了一道眉毛,眼裡迸出驚豔的光,月色覺得自己這回可能有譜了。
於是她又笑了笑,「那個……大人,我今年十七了,屬雞的。我沒爹沒媽,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祖籍,擎小兒我到處跑,飄到哪裡是哪裡。」說完覷了覷他臉色,「大人,我向來奉公守法,從不作奸犯科,您看……您是不是拿錯人了?」
跑江湖的就有這點好,見多識廣,遇事不慌。這人的官服和錦衣衛很像,但品級顯然要比錦衣衛高出一大截,她被人帶進這府門的時候,看見匾額上寫著「提督府」,說不定他是個九門提督也未可知。
官府抓人,動真格的都得押進大牢,她被帶進了私宅,可見算不得公事,至多是私事。她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想不出自己和這麼大的官兒能有什麼牽扯……再悄悄看他一眼,那一身錦衣襯著白淨的肉皮、清朗的眉眼,就像琉璃外頭鑲了一圈金邊……
月色忽然激靈了下,腦瓜子裡蹦出個古怪的念頭——這大官拔冗單獨接見她,別不是要找個品貌好八字重的姑娘,做通房吧!
這麼一琢磨,好像不大妙,雖說在達官貴人家過日子吃喝不愁,但通房地位也太低了,不及她跑碼頭逍遙。
對面的那雙眼睛還在探究地打量她,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話不多,但每道目光裡都帶著無形的刀,能剖開人的皮囊,把心肝掏出來賞玩。
月色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孩,她在外面掙飯轍,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領教過。鑑於她有看臉劃分三六九等的陋習,長得醜的直勾勾盯著她,她能炸毛回瞪,但長得好看的待遇就不一樣了,他審視她的臉,她會羞答答避開人家的視線;他審視她的手,她就把袖子往下拽一拽,含蓄地偏過身去。
爺們兒都喜歡這種欲拒還迎的小情趣,果然,他從那片光瀑裡站起來,披著滿身輝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身上有種很好聞的味道,從袖籠領褖飄散出來,不似市井裡爛俗的氣味,清冽中略帶松塔的乾燥硬朗,這種香一嗅就知道很名貴。
可貴雖貴,離得太近也讓人覺得不安全。月色挫後半步,這回笑得有點勉強,「大人,我是良民,一向安分守己,連下年的水腳錢和車腳錢都提前繳清了……」
見多識廣的姑娘,嗓音裡到底夾雜了驚惶的聲調,再也沒有柳絮池塘淡淡風的灑脫了。
梁遇的語氣放和軟了些,「月色姑娘,我正找一個人,這人和妳一樣年紀,我手底下的人把妳當作了她。」一面說,一面將視線落在她肩上,笑了笑道:「粗人無狀,辦事難免莽撞,要是有驚擾姑娘的地方,還請姑娘見諒。」
「驚擾倒是不驚擾……」他一笑,月色的心頭就哆嗦一下,果然好看的人,連致歉也顯得比旁人有誠意啊。既然是個誤會,那就不必較真了,多個朋友多條道兒,月色大手一揮,「我這些年五湖四海到處跑,沒準兒能幫上您的忙呢。大人要找的姑娘多高個頭?長得什麼模樣?我替大人留意著,萬一遇上了,也好給大人牽個線。」
梁遇一直仔細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看來承良說的都是實情,不自苦,歡蹦亂跳的,生命力旺盛,這樣很好。
於是他沉默著,一把拽住她的左手。
月色吃了一驚,心道這大人物也太急色了,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地位又顯赫,不至於一副毛腳雞模樣啊。
她有點尷尬,這是個陌生男人,和小四不一樣。小四是她的窮哥們兒,比她還小兩歲,兩個人餓得頭昏眼花時,在長堤上插香拜了把子。後來小四隨她混,這些年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小四今年唇上長了絨毛,在她眼裡依舊不是男人。這位呢,細皮嫩肉,也沒鬍子,可一碰她,她心頭就過電。她想掙出來,試了好幾回也沒成功,這下子真急眼了,梗著脖子說:「大人,我可是好姑娘,您要是再動手動腳,那後半輩子可得管我吃喝!」
醜話說在頭裡,將來才好論長短。沒錯,月色年幼的時候以吃飽肚子為目標,如今十七,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了。
原本她也是渾渾噩噩度日子的人,奈何身邊有個狗頭軍師。小四說:「姑娘十八歲之前得找好下家,不管是給人做老婆還是做小妾,十八歲之前最有行市。等過了十八歲,人家就得挑人,要是過了二十,那更完了,只有上人府裡做奶媽子。」
月色沒弄明白,二十歲怎麼就要做奶媽子了,不過十八歲是個坎兒,這點無可否認。好人家的姑娘過了十五就有人登門說媒,她沒這個造化,唯有自己操心。
當然了,十五歲那年起,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那些鹽商糧商們也有給她說親的,她收拾停當見了人,見完回來小四問她怎麼樣,她直搖頭。跑船的能有幾個好看的?月色是從煤堆裡長出來的向日葵,她腳插大地,心向太陽,眼界高著呢。小四對她的挑剔嗤之以鼻,剔著牙花兒說:「您取錯了名字,不該叫月色,您該叫好色。」
既要有飯吃,還要供飯的長得好看,小四覺得她沒認清自己的斤兩。月色不理他,人活著,誰還沒點奔頭呢。瞧瞧眼前這位,長相是撞進人心坎裡來了,通房差了點意思,要不然打個商量,往上升一等,做個愛妾也成啊。
可惜她的那番話,換來人家一句「得罪了」,她還沒來得急細琢磨,只覺胳膊一涼,琵琶袖就被擼到了肩頭。
月色有點傻眼,這是什麼癖好?怪道那些官兵事先囑咐她,讓她換袖口寬大的衣裳,原來就是為了投上司所好?她有點生氣了,她是碼頭上行走的,生意人最講究約法三章。先發貨後具款,最後勢必談不出好買賣來。
她拉長了臉,「大人,您做得太過了,我可不是花街的粉頭兒……」待要拽下袖子,卻被他攔住了。
梁遇怔怔望著那個胎記,望了半天。這些年他的情緒一向控制得很好,控制得久了,連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血肉之軀。然而他現在的心竟開始打顫,一陣陣地,推動著血潮湧向四肢百骸,朽木也有活過來的跡象了。他下意識抓緊她的肩,像怕她跑了似的,手指幾乎陷進她的肉裡去。
「這個胎記……」他聽見自己嘶啞的嗓音,越接近真相,越讓人忐忑,「是自小就有的?」
月色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麼,看他血紅著雙眼,要吃人的架勢,她有點怕,忍痛咽了口唾沫,「和……和大人什麼相干!」
結果那張臉愈發陰森了,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在問姑娘話,姑娘只管答是或者不是,就成了。妳最好給我老實些,要是有半句假話,我即刻命人宰了那個叫小四的孩子,聽明白了?」
這回月色終於被嚇破了膽,打算做妾的念頭也飛到九霄雲外去了,這個人她惹不起,於是哭著說:「回大人的話,這胎記我打小就有,我自己瞧不見,還是小四告訴我的,說看上去像個刀螂……我和您沒仇吧?就算老輩兒裡有過結,您也不能翻小帳,事兒過去那麼久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一哭,一雙楚楚的大眼睛裡滿含熱淚,連著臉頰和鼻子都紅起來,看上去一副可憐相。梁遇忽然鬆了口氣,替她放下袖子,自己退坐回圈椅裡。
可怕的沉默,只有燭火跳動發出噗噗的聲響。月色絞著手指,無措地站在地心兒,對眼下的局勢感到絕望。
提心吊膽留神他的動向,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抬起頭,那張臉已經退去了猙獰,還原成最初的模樣。帶著一點傲慢,又帶著一點矜重地,從袖袋裡掏出一張銀票遞過來,淡聲道:「給妳的,拿著。」
月色摸不著頭腦,但她從來無法拒絕銀票的誘惑。上前接有點害怕,不接又辜負人家的心意,便壯起膽兒伸出一隻手,勉強笑道:「無功不受祿,大人有什麼話,只管吩咐吧。」
梁遇看著那細細的爪尖探到面前,他不撒手,她還使勁扽了一下。他忽然低頭笑了,左撇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妳坐下吧,我有話說。」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雖然滿臉防備,還是依言坐下了。
「六歲之前的事,妳還記得多少?」他放輕了聲氣問她,「記得家裡爹娘的樣子麼?記得家裡還有什麼人?」
月色想了想,歪著脖子說:「那麼長遠的事,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了。我爹娘的長相,我想不起來,只記得早前我也住過大宅子,家裡還有個哥哥。」
梁遇直起了身子,「哥哥的名字,妳記得麼?」
月色搖搖頭,「我就管他叫哥哥,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一天哥哥說要帶我去買風箏,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爹娘。後來連哥哥也不見了,想是我不聽話,他們都不要我了吧。」
時隔多年,再回憶以前的事,淡得像一縷煙。
那時她還小,記得不周全,印象裡親人們彷彿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她來這世上受用了沒幾年,剩下就是沒完沒了的吃苦。起先她也常哭,哭完了還得和野狗搶吃的,時候一長悟出個道理來,把哭這項給戒了,因為流著眼淚跑不過野狗,被追上了挨咬受痛,死了也沒人管她。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都過去了,月色臉上帶著笑,謹慎地問:「大人怎麼和我打聽這個呢?中間隔了十多年,鬧不清楚裡頭的緣故啦。」
對面的人眉間有悵然之色,「不是……不是哥哥不要妳了,是那天街上人太多,走散了。」他說完頓了頓,低著頭緩了好久,才重整情緒,慢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她。
「咱們原也是好人家,爹是進士出身,官至敘州府知府,不大不小,正四品的銜兒。那年上頭下令開礦,司禮監指派大太監任礦監,那些人急於立功胡亂開採,弄得民不聊生。爹是父母官,自然要護佑百姓,因此得罪了他們,東廠調遣番子闖進梁家見人就殺,那天除了妳我,沒有一個人逃出來。妳那時小,我不願意讓妳知道爹娘不在了,所以謊稱帶妳出去買風箏。官衙被司禮監接管後,我領著妳流落到登州,十幾日下來身無分文,本想上市集討些吃的,沒想到那天是浴佛節,人群把咱們沖散了。後來我四處找妳,找了半年也沒有妳的消息,只得離開登州進京。我恨,是誰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我就找誰討命。」
他已經很久沒有一氣兒說這麼長一段話了,十幾年前的仇恨在心頭滾了千百遍,到如今可以很平靜地說出來。他笑了笑,語氣溫和,帶著點愜意的味道,曼聲說,「就在昨兒,當年那個下令的人被我結果了,我替爹娘報了仇。今兒恰巧又有好消息,番子說找見妳了,想是爹娘在天上保佑,讓咱們骨肉團聚吧!」
月色不由發懵,事情的發展好像和她設想的不一樣。才剛她還在盤算著巴結人家混飯轍,誰知眼睛一眨,攀上親戚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站起身乾笑,「大人,您的意思是……」
對面那雙眼睛是月下的深海,眼波一漾,便泛起粼粼的銀光。
他也站了起來,掖手含笑的樣子,像個優雅的讀書人,「妳不叫月色,妳的本名叫月徊。我也不叫梁遇,我以前的名字,叫日裴。」
日裴月徊,這是父親當初給他們兄妹取的名字。月徊比他小八歲,那天他才從宗學回來,母親含笑告訴他,不日家裡會來一個人,也許是個小小子兒,也許是個小姑娘,問他喜歡哪樣的。
母親總拿他當孩子,他還能不知道梁家要添丁了嗎。他說小子姑娘都好,來了哪個他就疼哪個,心裡還是巴望著,來個妹妹更好。學堂裡有不少年紀相仿的兄弟,天天慪氣打架,倒是方家的那對兄妹,哥哥在學裡念書,妹妹常貓在窗下送水果糕餅給他,看來看去還是妹妹更貼心。後來母親終於臨盆,他也盼來了妹妹,可是不曾想家裡遇上那樣的橫禍,他帶著月徊逃出來,又把她弄丟了,從此日裴月徊,天各一方。
這個丫頭,一時不能消化他的話,那種迷茫的樣子,依稀還如小時候般憨傻。
他對待所有事都有足夠的耐心,抬起兩手輕輕落在她肩頭,躬著身子望住她的眼睛,心平氣和告訴她:「朝廷命官無端枉死,那些人必要羅織罪名,才能向天下人交代。我不能再用原來的名字了,可我盼著兄妹重逢,所以取了個『遇』字。妳的記憶,妳肩上的胎記,還有妳慣用左手,這些都能證明妳的身分。月徊,我找了妳很多年,原來妳一直在京畿。」
月色懵了半天,雖然還不敢置信,但看他一臉真摯,再想想自己孑然一身,要什麼沒什麼,應該也沒人會來坑騙她吧。
她眨眨眼,「大人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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