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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個活下來的理由:如何面對自殺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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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個活下來的理由:如何面對自殺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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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個活下來的理由:如何面對自殺情結

商品資訊

定價
:NT$ 420 元
優惠價
90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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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可得紅利積點:11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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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這是一個自殺者遺族尋找一百零一個活下去的理由的作品。
自殺是人世間的悲劇,被留下來的人如何面對這永恆的空缺﹖當生命景況不復從前,我們如何停留在這個人生,繼續活著﹖當我們想跟隨逝者的腳步而去時,怎麼辦﹖
自殺在人間是個禁忌,被留下來的人被稱為「自殺者遺族」。他們的身心健康因遭逢親友自殺有著結構上的弱化,需要特別的照護。也因為年歲的增長,面臨的考驗與需要因為環境與資源有所調整,已不是哀傷輔導可以涵蓋,而是如何與這個經驗共處。
作者二十年前失落至親,在這個曾經可以殺死她的至痛苦楚當中翻滾,從急性的悲傷混亂期,到面對永恆的空缺,從臺灣去了英國,在命運的推波之下,再次回到臺灣來。面臨回到自殺現場的種種不可能,她的靈魂指點一條道路,要她從生活之中,每天找到一個理由活下來,來對治生命被重創之後的荒蕪與枯乾,進行深層的整合與爬梳,重新找回生命力量與養分。
這是臺灣第一本自殺者遺族公開親身經驗的全書,期許本書能夠喚起社會大眾對這議題的重視,更希望能感動被卡在暗黑世界的受傷靈魂,能夠找回對生命說「是」的勇氣。

本書特色

★ 面對對自殺者和其遺族的污名化,讓類似經驗的讀者可以共鳴。
★ 臺灣第一本自殺者遺族公開親身經驗的全書,與你分享最悲痛的心情以及被留下來的人該如何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 本書結合遺族倖存經驗與療癒相關理論,有研究論述結合個體經驗的價值,不僅讓社會看到遺族的多元面向,也適合經歷其他創傷而對生命存疑的個體閱讀。

作者簡介

杜秀娟
因著人生際遇,對於生死與療癒有著不得不關注的因緣。
2006年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研究所畢業,主修戲劇理論。早期評論作品見於3P表演藝術網,中國時報,自由時報與臺南人劇場事。相關獲獎紀錄有2002年第二屆帝門藝評獎「生活寫作」組入選,2008年第二屆「浴火重生」另類文學獎第二名,2009年國藝會「臺灣藝文評論徵選專案」佳作。旅英八年,2015獲頒英國University of Essex精神分析研究博士(非臨床)。曾擔任英國公益團體Suicide Bereaved Network董事(2015~2017)。
近期於2018年獲國藝會「表演藝術評論人專案」補助。2020年譯有《虛擬真實:沉浸式劇場創作祕笈》(Creating Worlds: How to Make Immersive Theatre),書林出版。

名人/編輯推薦

鄭玉英 懷仁全人發展中心∕諮商心理師與督導、方俊凱 馬偕紀念醫院精神醫學部資深主治醫師、釋惠敏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法鼓文理學院名譽教授、呂旭亞 心理學博士、榮格分析師、林綺雲 中華心理衛生協會常務理事、周昕韻 馬偕紀念醫院自殺防治中心諮商心理師、洪素珍 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夏一新 夏一新身心精神科院長、張凱理 臺北榮總桃園分院支援醫師/竹北臺齡身心診所主治醫師、張翠華 桃園市生命線主任、楊金章 汐止152靈糧堂牧師、賴聲川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創院院長及教授、編劇、導演、賴念華 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系 退休教授 暖心推薦

以喪子的母親身分,勇敢敘說發生的一切,盼望遺族能有自在現身的空間,也企圖清除對自殺者和其遺族的污名化。讓讀者類似經驗可以共鳴,讓關心此議題的陌生的路人可以佇足反思。 ――鄭玉英 懷仁全人發展中心∕諮商心理師與督導

用第一人稱,以日記的方式寫下,光是這點就值得敬佩!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是雪赫拉莎德(Scheherazade)為了活下去並拯救眾阿拉伯少女的傳說。
一百零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是秀娟為了活下去的真實記錄!
――方俊凱 馬偕紀念醫院精神醫學部資深主治醫師

本書提供了我們各種活下去理由的敘述,可讓我們學習珍惜現有的一切,也讓我們學習如何給予自殺者遺族多元多思考空間,有感此意,特予推薦,並為之序。
――釋惠敏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法鼓文理學院名譽教授

推薦序

沉重之後――脆弱與勇氣
鄭玉英 懷仁全人發展中心∕諮商心理師與督導
有人自己結束了生命,造成了遺族。
當事人「選擇」中斷了自己的人生,給身邊遺族留下無預警的斷裂,震驚和深長的傷痛。「到底為什麼?」
有人留下遺書,有人無言離去。但誰也無法獲知那一刻,他的心中想著什麼。
自殺,永遠不能鼓勵,一定要努力防治,卻永遠無法完全預防和避免。憂鬱是最明確而說得通的理由,情傷是常有的刺激;未成年的孩子?留下的更是難解的謎團。
最難承受是父母,兒女是自身所從出,由自己體內生出,又自選死亡,當然覺得有一部分自己隨之死去。然而,任何一個親近的遺族都不禁要想:
「難道我不是你願意活下去的理由?」
「原來我不值得你為我忍耐人生。」
「到底我做錯了什麼?多做了什麼?少做了什麼?」
「到底你的離去跟我有關聯嗎?」

專業助人工作者如果也成了廣義的自殺者遺族,那是另外一種角度的煎熬。還在服務期間,尚未結案,當事人就走上絕路,留給專業工作者的憤怒和自責也是無比沉重。
無從究責 ! 是當事人自己壓下按鈕。
不能怪罪遺族,那對他們太不公平!
不能怪罪當事人,他只是痛苦到無法承受或當時頭腦不清……

也許沒有人有意怪罪,只是在一團痛苦困惑當中,口出流言,透露了怪罪的言詞。
或是因為心疼自殺者,而噴出責難的口水;或是因為心疼遺族,而責怪了逝去的靈魂。
或是為了教育和自殺防治的目的,無意間帶出對自殺的污名化,這污名化豈非傷口灑鹽?
當然絕無惡意,只是出於關懷。

死後生命無人知曉。各個宗教都有其教義之下的對自殺的論述。由於對生命的詮釋,因而多半的自殺論述是嚴峻的。秀娟有一個悄然呼聲「盼望有個良善的神哪!」相信天地人神都聽見了。應該還要加上能穿透苦難,看出神善良的眼光吧。所深愛的當事人是否會因自殺而永在地獄火湖裡燃燒?這想法是怎樣折磨著遺族的心?筆者參考一下天主教觀點,《天主教教理》摘要指出:

一、 神把生命委託給我們,我們是生命的管理員,不是生命的所有人。應對生命負責,不得擅自結束生命。
二、自殺違反人性保存和延續生命的自然傾向,也違反對自己應有的愛心。
三、故意幫助自殺,是違反道德律。而嚴重的心理錯亂、憂慮,或對考驗、痛苦、折磨的巨大焦慮等等減輕了自
殺者的責任。
四、我們不應對一個自我了結生命者的靈魂獲救失望。神能夠運用唯有祂知道的方法,給他們安排懺悔得救的機
會。
五、教會總要為自殺者祈禱。

也許,只有天主知道自殺者的內心深處是什麼狀況,是否迷失,何時獲救。我們的譴責是不公平也沒意義的。

秀娟在英國完成了自殺者遺族的博士論文《自殺情結――以敘說與劇場方式的遺族研究》,在這本冊子上卻決定勇敢出櫃,不再躲在研究者的面具後面,而忠於自己的經驗。以喪子的母親身分,勇敢敘說發生的一切,盼望遺族能有自在現身的空間,也企圖清除對自殺者和其遺族的污名化。讓讀者類似經驗可以共鳴,讓關心此議題的陌生的路人可以佇足反思。
秀娟的出櫃與赤裸陳述,展現出脆弱的勇氣。世界上有兩種脆弱,一種是被迫,一種是自選,遺族被迫成為遺族,卻可以自己選擇哪一種脆弱。脆弱的躲藏絕對值得尊敬,那是一種生存之道;脆弱的赤裸展現也值得尊敬,那份透明帶來更深的通透。

我與秀娟是舊識也是專業同道,明白她在劇場的繽紛和傷痛折翼之後的掙扎。我本人也是自殺者遺族,家姐在醫院病房自盡,是近五十年前的往事,卻改變了我的一生,催促我轉行成為助人工作者,我自身經驗也常常在陪伴類似經驗朋友時成為內在資源。
作者述說著存活不易,她未作辯證分析,只是真誠脆弱的喃喃獨白,找出一個又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我反覆閱讀,只覺得意猶未盡,似乎作者會有續集在未來出現,在足夠時間哀悼之後,帶出重新展翅的劇場經驗,和轉化的論述。我且拭目以待。

加一!世間情!
方俊凱 馬偕紀念醫院精神醫學部資深主治醫師

無論如何,秀娟要出版書,我都要幫她寫序!
這是非常複雜又難以說明的感受與想法,如果真的要給它一個詞,那最好的詞也許就是秀娟所說的「自殺情結」。
認識秀娟,源自於我在馬偕紀念醫院辦了醫療機構內的第一個自殺者遺族團體。二○○五年春天,我在西雅圖第一次參加美國自殺學會(American Association of Suicidology)的年會,其中有一整天,我參加自殺者遺族的研討會――以專業遺族的身分參加。二○○五年冬天,我在馬偕自殺防治中心成立後,就開始開辦「自殺者遺族說故事團體」,以一位身為精神科醫師的專業遺族身分開辦,所以我從來沒有在遺族團體中穿過任何一次醫師袍。
秀娟,二○○六年來參加團體,不只參加一個梯次。
一轉眼也已經十七年!真是漫長!卻又好像是昨日一般!
我其實和各位讀者一樣,透過「一百零一個活下來的理由」,才真正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對遺族而言,要遺族說出發生了什麼「事實」,太殘忍了!不說,又太痛苦!
發生的事情,也不僅僅是「故事」兩個字就可以帶過,但是,我也找不到更恰當的詞。總之,我就是聽!
如今,可以看,彌足珍貴,也敬佩萬分!
用第一人稱,以日記的方式寫下,光是這點就值得敬佩!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是雪赫拉莎德(Scheherazade)為了活下去並拯救眾阿拉伯少女的傳說。
一百零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是秀娟為了活下去的真實記錄!
這本書的最後,秀娟問:

你願意愛我嗎?你願意愛我們嗎?身為自殺者遺族,這是我最深的渴望。

耶穌問祂的大弟子彼得:你愛我嗎?

萬般自那時
珠泪憶難遺
時時度日日
世間情加一

生命終點的多樣性
釋惠敏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法鼓文理學院名譽教授

二○○三年,秀娟在北藝大就讀研究所時,遭逢孩子的自殺,當時我在北藝大擔任教務長一職。她曾來找我,想了解自殺之後孩子的處境,與作為一個母親要如何因應與面對。二十年後,她將失落的經驗寫了一本書,詢問我寫序的可能性。敝人拜讀此書文稿,覺得這是一本扣人心弦、寓意深遠的書。
秀娟在經歷過自殺失落的痛苦後,從二○二○年七月一日之「一杯澄黃的花草茶」的理由,到十月九日「選擇為他的自殺活著」的理由,把自己療癒的過程記錄整理,提供「矛盾療法、保持希望、與痛苦為友、使用象徵符號、宣告」五種療癒手段,以及當代心理學關於創傷後正面發展的兩派理論(創傷後成長、韌性),兩個正面的案例,來詮釋與協助人們如何因應傷痛困境。作者將自己的經驗結合研究成果,創作出這本頗具特色的書籍,有幸拜讀,獲益匪
淺。
死亡一直是宗教所關注的議題,感於自殺是個具爭論性的死亡模式,秀娟希望我可以在序中簡明提出佛法的觀點,因此我不揣鄙陋,野人獻曝,提供大家指教:如同一般宗教,佛教有所謂「不傷害生命」的戒律,例如:佛陀時代,有些比丘為避免對身體貪著,修「觀身不淨」方法過度,因而「或有自殺,展轉相害,或索刀、繩,或服毒藥」的狀況,佛陀對此,制定戒律禁止,並且教導可能修「不淨觀」過度的人,應改修「觀察呼吸出入」(阿那般那,ānāpāna)的法門,以穩定身心,也可以捨離貪著與憂惱。
佛典也有記載:有一位名為瞿低迦(Godhika)比丘因為慢性疾病因緣,多次從「心之暫時性解脫」(禪定)狀態退轉,因而在第七次得此禪定時,以自殺的方式避免退轉;對此情形,佛陀並沒有刻意阻止。另外一位名為跋迦梨(Vakkali)比丘則是病苦難忍,因而想「求刀自殺,不樂苦生」。佛陀教導應觀察身心「無常、苦,是變易法」,「若於彼身無可貪、可欲者,是則善終,後世亦善。」之後,尊者跋迦梨思惟解脫,欲執刀自殺,不樂久生;對此情形,佛陀也沒有刻意阻止。
此外,約在佛陀入涅槃前半年,其第一大弟子舍利弗(Śāriputra)因為不忍見佛陀入涅槃,因而請求佛陀允許他回故鄉度化母親信佛而後入涅槃,而說:「如來!願世尊允許,願佛陀答應:我入涅槃的時機已到,我已捨世壽(我放棄了生命力)。」佛典記載:當時如果佛陀回答:「你可以入涅槃」,懷異心者就會說佛陀稱讚死亡;如果他回答:「不可以入涅槃」,他們又會說佛陀鼓勵繼續輪迴。因此佛陀二者都不說,而是問:「你將在哪裡入涅槃?」舍利弗回答:「在摩揭陀(Magādha)國那拉迦(Nālaka)村內,在我出生的房間裡。」於是世尊說:「舍利弗,如你所想的及時去做吧。但今後你僧團中的兄弟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像你一樣的比丘,請給他們最後的佛法開示吧!」舍利弗為僧團作最後開示之後,以七天的時間,完成回故鄉度化母親信佛之心願,再以「師子奮迅三昧」,順、逆進入第九次禪定,然後再從初禪進入四禪。在他進入四禪後,就像旭日初生一樣,舍利弗入無餘涅槃。
因此,對於阿羅漢聖者,佛教有所謂「留捨壽行」(主動延長或縮短壽命)的討論,若「為利益安樂他故,或為聖教久住世故」,觀知自身壽命將盡, 觀其他人無法承擔上述二種任務 ,則可發揮主動延長壽命能力。反之,阿羅漢自觀住世,對於其他人沒有特別可以提供利益安樂事,或為「病等苦逼自身」,則有可能發揮主動縮短壽命能力。
以上,我們或可管窺佛教對生命終點多樣性的看法,對於自殺有著多元的關注理解。然而在親友自殺以後,眾生面對「生、老、病、死、愛別離、冤憎會、求不得」挑戰,或說是執著「身體、感受、想像、意志、心識」等五類身心組合(五取蘊)而導致悲傷、悲痛、痛苦、不快和絕望等負面情緒。因為我們不能經常覺察五蘊身心「無常、苦者,是變易法」,對於身心的變化,產生恐懼、痛苦和焦慮等煩惱,進而引發各種不善的思惟、言語與行為,因而又導致痛苦,走不出失落的傷痛。
對此惡性循環,我們是有「斷、捨、離」的可能性,如此了解與信心,或許比較不容易引起生命意義危機,同時我們也可多了解、關心與支持有這方面困擾的個人與家庭,我想本書提供了我們各種活下去理由的敘述,可讓我們學習珍惜現有的一切,也讓我們學習如何給予自殺者遺族多元多思考空間,有感此意,特予推薦,並為之序。

目次

推薦序 沉重之後――脆弱與勇氣∕鄭玉英
推薦序 加一!世間情!∕方俊凱
推薦序 生命終點的多樣性∕釋惠敏
前言
這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與榮格分析心理學的因緣
關於書寫的體例
最後……
一百零一個活下來的理由
繼續走下去
負傷的遺族
關於創傷後正面發展的理論
兩個正面發展的案例

書摘/試閱

1前言
這是一本關於自殺者遺族如何活下來的書。二○○三年我的小兒子自殺,我成為自殺者遺族,二○一五年在英國艾塞克斯大學(University of Essex)完成博士研究,論文題目是《自殺情結――以敘說與劇場探詢的遺族研究》。兩
個大關鍵字:自殺與遺族。

原本以為完成這個博士論文,我的生命可以重新開始,我將可以活下來。誰知生活的考驗才真正開始。孩子自殺一年後,我結束十五年的婚姻,失去過去所累積的一切,資源掉到水平面以下。二十年過去了,我卻還在二十年前那
個死亡現場,動彈不得。如何拾起中斷的生命歷程? 如何移植這多年的探索與成長?如何拼湊生命的碎片,繼續經營? 二十年前的我和二十年後的我,像失散多年的孿生子,舉杯,卻是無語。沒有重逢的喜悅,沒有再生的歡慶,因為境地依舊荒蕪,一片貧瘠。我好想躲起來,躲去那個無底的哀傷,不用再現人世間;像個沒有生命線的嬰兒,永遠不必出生,不用再度面對枯竭的景象。

於是,故鄉,成了我最想回也最怕回的地方;這個生命的破洞,讓我對回來臺灣感到極度害怕與恐懼,我想辦法不要回來,我盡己所能地逃避。然而靈魂大過於自我,這巨大的害怕,不管我多想躲藏,終究抵擋不了失眠的夜半時
刻,故鄉的召喚。我的靈魂開啟另一段深層的整合,軟弱無力的小我,只能放棄逃避與控制的慾望。無數的失眠夜晚,我了解到,原來生命不是由得我要做什麼,而是,若不讓這個倖存歷程來表達、被聽見、進一步被理解,我的靈魂將永不安歇。

回到臺灣,為了要在一無所有的狀況下養活自己,我放下過去生命的累積與些許的專業能力,到一間小學作行政幹事。心中懷著創傷,做著與過去毫不相干的事情,雖然肉體活著,但失去一向繫命的意義感,加上公務體系的冷漠,同事惡意的霸凌傷害,我再度倒了下來。我面臨了一個難解的習題:如何活下來。這是一個弔詭的習題:為了活下來,我得處在惡質的環境,終究病倒了,這樣值得嗎? 若活著這麼難,要不要放棄呢?
二○二○年六月三十日,面對隔天要回到小學的工作,我依舊痛苦非常,但我還不想放棄生命,我要自己從隔天開始,一天找一個理由活下來。這個書寫非常困難,因為我已經不知怎麼活下去了,唯一支撐著我的,是我還不想
死。一開始這個努力,像是在沙漠中尋找著綠洲,每天一丁點,一小滴水。二十年來的倖存歷程,核心的痛苦像礦石無比堅硬,每天只能鑿一點,鑿開的是血,是淚。我盡己所能,在經驗的爬梳中結合所接觸過的理論,讓這個書寫
不是只是宣洩情緒;我在曠野之中打滾,試圖找到活下去的力量與理由。過約兩週,我了解到這樣的書寫,是我靈魂拯救自己的方式,尤其在活不下去的當口,找到一丁點的理由,就這樣賴著,也就可以活下來了。

在某些癥結點,對於暴露自己醜陋的故事,有些猶豫不決,後來想想,既然我遲早都會死,我還害怕什麼呢?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把這些也都寫進去了。逐漸我明白,這樣的書寫方式,可以推介給自殺者遺族,讓遺族在照顧自己上多了一個工具。若行有餘力,也可以再推廣到其他創傷的族群。

2這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二十年了,想起來景象依依在目。接到他爸爸的電話,不敢相信所聽到的是真的。「他在開玩笑吧!」但他緊張的口氣不像在開玩笑。我跳上計程車,腦中一片空白。不記得如何在車上度過那漫長的一小時,只記得我的世界不由
自主地旋轉,我感到暈眩,頭暈,只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在家附近的市場下了車,繁忙的街道兩側滿滿的人,鬧哄哄的。在此住了十年,從沒經驗過這樣的混亂與吵雜,當時心一沉,有事情發生了,這是……真的!也許是昏眩感,雜亂人聲在我耳中產生迴聲震盪,世界變得不真切了。我走過馬路,並沒有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兒子,鄰居迎面而來,陪我上了樓。

不知為何,家中好多人,不認識的人。記者,警察,還有葬儀社的人,一票無關係的人。我問著,「救護車有來嗎?」有,但走了。「有急救嗎?」好像有。那為何沒救回來就走人了呢? 我不理解。葬儀社的男人一直在旁叨擾,說著什麼塔位,什麼程序,價位有多合理;我一定看起來笨極了,人死了理當安排的埋葬事宜,想都想不通!幾個陌生人在家中走動,我再說了一次,「可不可以再叫救護車?」有人才吞吞吐吐的說,他們宣布他死了,所以不用急救了。

喪親頭兩年,我完全失去了生活功能,辦了休學。生命失去了意義,真切地成為人生的浮萍,與世界有了隔閡,這不是一種智性上的理解,而是真切的感受。我常徘徊在校園山坡,遠眺群山,那個曾經熟悉的世界,已然陌生,像
夢。我曾浸淫享受的閱讀、思考與討論,已索然無味。死亡是藝術的大課題,還有什麼比真切與死亡面對來得深刻呢? 我憤怒地離開教室,走離那個言不及義的討論族群。
我站立山頭,不知如何回到人世間,那種在泡泡裡被隔絕的感覺,延宕多月才逐漸散去。某日路上遇見一名老師,不悅地說為何我變得像軟腳蝦;我想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吧! 我都不知道活著幹嘛,誰介意軟不軟腳?兩年過去了,好不容易拿到畢業證書,我更茫然,因為這自殺事件發生在我轉換職場之後,原本希望畢業後能在劇場界工作,但破碎的我,如何可能? 更別說回去過去貿易的職場了……。如此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過了幾年。

其實不清楚復原路是怎麼走過來的,一路載沉載浮,因身心破裂,無法維繫職場技能,萌芽未久的創意書寫能力也無疾而終。我不知道其他遺族是怎麼存活下來的?他們如何繼續他們的人生與歷程?他們如何面對未來?約五年後,才覺得有點力氣。我準備著公費留學考,希望成為治療師,幫助類似失落的人,於是開啟多年的留英學涯。然而這個失落影響之巨大,超乎我的想像,這份巨痛,總在深處咬嚙著我的心靈,一點小挫敗就會讓我信心全無。雖然我向宇宙之神不斷祈求,拿走這個痛苦,但我靈性的破口久久無法癒合,總覺得自己注定被懲罰。沒有一般留學生的驕傲去征服世界,我只試圖尋求內外在的整合;我航向西方的船隻,是揚著破碎的旗幟。雖然深刻認同戲劇的治療性,學習歷程無比艱辛,除了語言與文化的隔閡,種族的歧視待遇,與心魔的爭戰教我日漸疲乏。

在那破碎的底層,似乎再好的治療師都沒辦法,我的困難、憂鬱、無力、無意義感,只有神能解決。多年後,我才知道這個破洞,只有生存的意志與愛才能補全。我必須接受摯兒已死,向生命說「是」――也就是我「願意活下
去」,才有真正的希望。我不必負責他的死,也不必用死來還替他的死。十二年的母子情緣,二十年的哀悼歷程,他會很高興我重新開始。

我能有今天,得感謝很多人的援手,包括不認識的人。但我很害怕,也不知如何重新開始,即使終於完成了博士學位,那份羞愧感還在……。若有人指著我的臉,不管有意無意,說我的兒子自殺,我如何回應?我如何面對自殺與自殺者遺族的汙名化議題?還有,我也內化了社會對禁忌問題的汙名,終究,我如何看待自己與這個經驗?這些困境,不是博士學位可以解決的。為了活下來,我強迫自己在臉書上公開貼文,每天將自己尋找活下來的理由貼在臉書上,成為每日的功課。謝謝朋友的加油打氣,讓我覺得一路有人相伴,那些紅心、比讚的手勢、滴淚的臉,陪伴我完成這個歷程。

2020/7/1
昨晚我痛苦至極,決定從二○二○年七月第一天開始,每天找個理由活下來。看是我的痛苦先解脫,還是活下去的理由先結束。

終究要跟ㄊㄚ好好拚一拚。
我帶著模糊的腦袋出門,來到睽違三個月的處室;努力保持靜心,不讓過去創傷的記憶攻占內心。泡上一包「有機和諧紓壓茶」,上面寫著「輕鬆減壓,一夜好眠」。好美的承諾啊!輕鬆,好眠,簡單說說,卻千金難買。

因為面臨回去上班的焦慮,一夜沒有好睡。來自德國的曼寧花草茶是澄黃色的包裝,有著有機驗證的字號,正面有洋甘菊的圖案,一幅天然的景象。我閉上眼,想著一片綠草地,陽光煦煦,一張青春的臉面向光明。

多美好的景象。

有人說我的痛苦來自我太挑剔,鐵飯碗的工作誰不稱羨?我無言。誰會認為關在雞籠裡的野馬會開心呢?若野馬也變成了雞了呢?要經歷多少消蝕、變形、扭曲、去勢? 由野馬變身為雞的存在,是創傷的誕生。若野馬原本就負傷,那就更是複雜的傷痛了。

一杯澄黃的花草茶,陪我度過雷電大雨。

今天可以交帳了。

2020/7/2
跟以前一樣,早上不想起床。目前的日子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對於經歷孩子自殺,努力活下來二十年至今,現在的狀況令人擔憂。我原本有些理想,想為自殺者或其遺族做些什麼事,因為我是自殺者遺族。這段倖存的歷程,彷彿是在地獄走了一遭,返身從鬼門關回來。這個經驗改變了我,我知道有一群人,跟我一樣(曾經)活在陰暗的角落。

因緣起伏,我回來臺灣,在一個失去所有的土地上,重新開始。對於年過半百的人,重新開始可不是好玩的事。有人說,你在英國拿了學位,也讀跟心理相關的,為什麼還走不出來呢?這是一個很難解釋的問題。

首先我得找個理由讓自己願意起床,面對夏日灼熱的太陽。

半哄半騙把自己叫下床,我尋找著讓自己今天活下來的理由。我有十八小時完成這個任務,還有時間,不必急著死。

昏沉地度過早上,今天學校營養午餐附有水果小番茄。我一直對小番茄情有獨鍾,欣賞那一顆顆紅通通的生命。它的好處多多,一個網站註明能「防癌又解便祕」,還有許許多多營養素,「具有清熱解毒,生津利尿,涼血平肝和
降低血壓之功效」,還有可能延緩老化!

哇哇!這麼正能量的水果!原來潛意識裡我是怕死的,原來我內在還有想活下來的細胞。至少,明早我不必坐在馬桶上咬牙切齒地哀號。

沒錯,別嘲笑我,要自殺的人也是有這樣分裂的情結;他們一面想死,一面又計畫著明年去哪裡玩;他們可能一面草擬著自殺的計畫,晚上還跟朋友約著吃好吃的。這種心靈的分岔,一點也不足為奇。
看在小番茄存在的可愛,我就藉口找到了理由。

明天歷史還會重演。但我期待真的有一天,我能歡喜地跳下床。

2020/7/3
坐在辦公室電腦前,我想忍著不哭,但忍不了。

憂鬱是症狀,它要告訴我哪裡不對了。我得在臺灣重新開始,有穩定的薪水是第一步;這樣我下飛機才知道要落腳到哪裡。兒子死後一年,我離了婚,資源掉到水平面以下,二十年來我過著流浪漢的日子。曾經覺得自己像是下水
道的老鼠,曾經像乞丐般在外席地而睡;夜晚,不是休憩,而只是孤單地等待日出。

我過怕了遊民(homeless)的生活;每當在路上看到無家可歸、以街頭為家的人,我的心就糾結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走到這樣的田地,但我不想成為那樣,所以我得努力工作。然而在經濟壓力之下,做著一份教自己陷入
憂鬱的工作。

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要努力活下來嗎? 我不是努力要重建結構嗎?為什麼事與願違?哪裡不對了?

憂鬱也是內外在互動造成的,雖有生理器質的因素,心理與社會因素更不容小覷。我天生就容易憂鬱,年少時喜歡灰濛的天氣,若沒有創傷經驗,可能頂多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不幸地,某個暴力經驗下身心崩潰了;更加不幸
地,孩子自殺死了;然後,婚姻結束了。

其實我回到臺灣,最需要的是休息、療傷;尤其回到臺北,彷彿回到自殺的現場,我得從那裡踏出第一步、往前走,因為我的生命在那一刻就凍結了。但我沒有一個安全堡壘(secure base),我不能停下來,為了吃飯,卻掉落進一
個極不合適的鐵飯碗。我感覺生命力的流失,坐在這裡,一點動力都沒有,好似一隻掉進例湯的蒼蠅,陷入昏迷,載沉載浮。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要努力活下來嗎?我不是努力要重建結構嗎?為什麼事與願違?哪裡不對了?

有多少自殺者遺族,像我一樣,過著荒腔走板的生活?他們如何在破碎中,勉力向前?當中有多少人,曾經重建廢墟,卻因著各式緣由,生命再次塌陷?他們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我一點也不驚奇,但我更想知道,是什麼支援著他們活下來?

孩子死了已成過往,活下來是對自己的責任。今天我累到找不到活著的理由,但也沒有去死的力氣。暫時到此為止吧!明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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