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飾如意（上）

第一章
昏暗的院內掛著幾盞不怎麼明亮的燈籠，燈光映照在屋簷下的劣質紅綢上，頗有幾分陰森感。
蘇如意穿著血紅色的婚服，半死不活地躺在院內。
「怎麼辦？本來想小小教訓一下，誰知道她會受不了？」
蘇如意聽著耳邊的議論聲，閉眼裝死。
她不明白，為何好好地在工作室做手工，睡了一覺，就莫名其妙穿越到這裡？腦中還有十分清晰的原主記憶。
今天本應是原主的新婚夜，她是譚家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媳婦。但原主跟人牙子串通，趁著熱鬧，偷了新郎家的全部積蓄。在逃跑途中被村裡的護衛抓住，打了個半死。
不，應該已經打死了，否則她也不會在這具身體裡了。
「死了？」一個好聽卻有些冷漠的聲音，由遠及近響起。
「剛才探過鼻息，確實沒氣了，我們會湊錢賠償你的。」不論誰家，買一個媳婦都得花費一大筆錢，死了可虧大了。
腳步混雜枴杖的清脆聲漸漸逼近，一個身影緩緩蹲下，冰涼的手指壓在她的脖頸處。
蘇如意頓時僵直了身子。因為不喜歡職場社交，畢業後就閉門在家當起手工網紅，從此越來越宅，除了拍影片、回評論、叫外賣之外，與外界的交流幾乎為零，更沒有與異性如此接近過。
她死死屏住呼吸，此刻倒希望他們以為她死了。只是，心跳的速度似乎無法瞞天過海。
她的耳邊傳來一聲冷笑。「賠償就不用了，把她抬進屋裡吧。」
「這……她已經死了啊。」
譚淵撐起枴杖。「死了也是譚家的人。」
蘇如意心如死灰地閉上眼，任由別人將她抬走。

看熱鬧的人都走了，耳邊清靜下來。
正當蘇如意不知所措的時候，腰間忽然一鬆，腰帶被抽走，彷彿惡魔般的聲音響起──
「既然買了，總要驗驗貨。」
連死人都不放過嗎？她碰到變態了?!
「腰還算細。」她的腰側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蘇如意再也忍不住了，忍著疼，立即爬起來縮到床角。
「你、你怎麼這樣？」
面前的譚淵卻絲毫沒被嚇到，冷眼看她。「怎麼不裝了？」
燭光搖曳，他的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側顏立體分明，身子半靠床沿，旁邊立著枴杖。
「我錯了。」蘇如意悄悄整理衣服，低聲認錯。「我不會再偷錢了。」
雖然不是她所為，但她占用了人家的身體是事實，要推諉也沒人會信，還不如直接認錯，爭取從寬發落。
譚淵挑眉，似乎對她輕易認錯並不買帳。「妳覺得，一個騙子的話有幾分可信？」
「那你要怎麼辦？」
「把買妳花的錢要回來。」譚淵唇角扯出一絲笑，犀利中帶了幾分嘲諷之意。
他本就不願買妻，但他娘一哭二鬧，就差以死相逼，直說別人會在背後指點他是孤寡的命，非要他娶妻不可。
這下倒好，孤不孤寡的還說不定，賠了錢倒是真的。
蘇如意想都不想便搖頭。「不可能，嚴婆是出了名的慳吝，又壞心腸。想從她兜裡掏錢，難如登天。」
「我偏要呢？」
蘇如意猝不及防地被譚淵拽住袖子，一把拎過來，冰涼的手用力攥住她的下頜。
「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蘇如意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
譚淵這才放開她。「還能走路吧？唯有妳，才能釣出她。」
「我需要休息一晚。」
譚淵嫌棄地看了眼已經被她弄得髒亂的床。「我睡坐榻。」
儘管很累、很疼，蘇如意也沒辦法如此入睡，撐著起身，打了盆水，在老舊的屏風後脫下衣服，將身上的血污擦乾淨。
流血的傷口只有兩、三處，並不嚴重，已經止了血。但身上處處青紫，大概是不小心被打到了致命處，原主才沒命的。
「那個……」蘇如意的腦袋從屏風後探出來。「還有其他衣服嗎？」她是被買來的，婚服還是譚家準備，沒有多的衣裳。
啪！一套粗布白色中衣被扔到她頭上。
蘇如意擦乾身子，換了衣服，總算清爽一點了。雖然身上還疼，但不乾淨比疼痛還讓她難受。
她將沾了血的床套和婚服泡進盆裡，再鋪好新被子，鑽進被窩，但突然的變故和陌生的環境，讓她這個有社交恐懼症的人根本無法閉眼。
更何況，同一間屋子裡，還有一個男人……
蘇如意翻來覆去。
「妳若是睡不著，不如我們來做正事？」
蘇如意動作一僵。「什麼正事？」
「洞房花燭夜該做的事。」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清冷，但氣人。
蘇如意不敢動了，心想要不要趁這個機會離開譚家好了，這個男人總讓她有種莫名的危機感。
可腦海中的記憶告訴她，如果回到嚴婆那裡，處境只會更差，會不停地被賣、被利用，坑蒙拐騙。
到底身體支撐不住，蘇如意想著想著，還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睜眼，已經快中午了。
「二嫂，妳醒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
「嗯？」蘇如意扭頭，發現一個清秀瘦弱，大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正怯怯看著她。
「妳是？」譚淵不在房裡，面對小孩子，蘇如意總算放鬆了些。
「我是譚星，二哥讓我照顧妳，說晚上還有事要二嫂辦。」
什麼照顧？分明是監視吧。
譚星拿出一套淺藍色碎花長裙。「我已經洗了衣服，二嫂先穿這個吧。」
蘇如意伸展了下身子，仍有些隱隱作痛，不過已經可以活動自如了。
她換上衣裙，就著水盆照了照。雖說嚴婆不是好人，但也不會讓手裡的姑娘餓著，若面黃肌瘦，就不好賣錢了。
原主是典型的鵝蛋臉，一頭墨色長髮，模樣不說傾國傾城，卻也明豔奪目。因為從不幹粗活，一身白嫩水潤的皮膚顯得極為耀眼。
譚星羨慕得不得了。「二嫂，妳好漂亮。」她才十三歲，臉上卻黃黃黑黑的。
「謝謝。」蘇如意很少被人誇漂亮，以前拍視頻只露雙手，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瞥見譚星手裡搗鼓的東西，問道：「妳在做什麼？」
「紙傘呀，做好要交給村裡賣掉的。每天幹活，才能分到吃的。」
看著她生澀的手法，蘇如意有些技癢。「要不要幫忙？」
「二嫂會做嗎？」
蘇如意從她手中接過傘骨。「我來試試，做出來的可能跟你們的不太一樣。」
據她腦中對這個時代的了解，這裡比影視中看到的古代更落後一些。每個村落都是集中勞作，自己做的東西和種的糧食都要交給村裡，然後視勞動量分配。
「二嫂？」見蘇如意將她好不容易做了一半的傘骨全拆了，譚星有些心疼。
「製傘最重要的，就是傘骨的牢固和靈活。你們這樣做出來的，能用多久？」傘面用的紙也很粗糙，即便做成，怕也用不了多少次。
「只能用一個夏天，所以最多賣十幾文。除了姑娘們，很多人不願意花錢買，還不如戴頂斗笠方便。」
「那就是了，傘骨不牢固，膠還劣質，自然用不久。而且，你們沒有顏料嗎？」紙已經有些發黃，做出來的傘多醜啊。
譚星搖頭。「顏料太貴了，比傘還貴呢。」
蘇如意一邊熟練地用小刀刻著傘骨、一邊惋惜。前世，她需要的工具應有盡有，過於方便，現在可是由奢入儉難了。
人生突然跌落低谷，就不能給她一些些便利嗎？
她剛閃過這個念頭，腦中忽然一白，眼前竟浮現出每天相伴的熟悉場景，手中的動作頓住，驚愕地睜大眼睛。
這是……她的工作室?!
「二嫂，妳怎麼了？」譚星見她神色不對，擔心道。
蘇如意回過神。「譚星，妳能幫我煮碗粥嗎？」
譚星一拍腦袋。「哎呀，我都忘了，二嫂肯定餓了。我這就去。」
等屋裡沒人了，蘇如意放下竹片，愣愣盯著虛浮卻又真實的工作室好半天，才試探地伸出手。
哢嚓！實實在在的觸感騙不了人，打量拿到手中的工具箱，蘇如意差點熱淚盈眶，這個箱子竟然真的跟著她來了。
工具箱到手後，眼前的工作室消失，她忙打開足足三層的箱子，裡面的零件、工具應有盡有，這可是她賴以生存的寶貝。
「天不亡我啊〜〜」
蘇如意放下被用鈍的刀片，從工具箱拿出工具刀，完成了手上的傘骨。

譚星端著一碗玉米粥進來時，瞪大了眼睛，發現需要費半天工夫才能刻好的傘骨，已然擺在桌子上。
「做好了？」她驚愕地拿起結實又精緻的傘骨，嘴都合不攏。「二嫂，這是妳做的？」
「嗯。」蘇如意把裝有植物膠的碗和刷子遞給譚星。「將這些紙刷上膠，鋪在傘骨上。這個妳會吧？」
「這是膠？從哪裡來的？」譚星一邊驚奇、一邊接過來，饒有興趣地開始黏傘面。
「我的……嫁妝。」蘇如意訕訕一笑，編了個理由，端起碗喝粥。
等譚星將所有傘面黏好後，蘇如意剛好吃完。「拿出去曬吧，乾了後給我。」
譚星離開後，蘇如意迫不及待地研究起自己的工具箱。這木箱也是她親手做的，雖然不大，但做手工需要的東西都有。有這些傍身，她待在陌生的地方也會安心些。
可是，若東西用完了該怎麼辦？
她一看，驚訝地發現，剛才用完的膠水，竟又完好地出現了，難道這就像是小說中所謂的空間？
她起身走出房間，這院子是很大的四合院，一共八間房，全是夯土房，十分簡陋。
「家裡沒別人了嗎？」原主是嫁人當天才進門的，對譚家人並不熟悉。
譚星正在院子裡，將晾乾的衣裳收起來。「二嫂沒參加過村落的勞作嗎？今天是大家一起去集市賣貨物的日子，要晚上才回來。」
「這麼說，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蘇如意左右看了看，譚星只是個小孩子，若想離開，現在應該是最好的時機。
「嗯。二嫂的傷還沒好，先休息吧，中午我做飯。」譚星毫無心機地讓蘇如意獨處了。
蘇如意忙回屋收拾行李，其實她也沒什麼東西，除了譚家準備的兩套衣服，就是她的工具箱了。
她剛打開櫃子，衣服上靜靜躺著一張字條。
賣身契在我手裡，村中護衛也會多多關照妳的。
蘇如意無語。
她匆匆打開院門一看，果然有個拿著長棍的男子守在門口。
「妳要出門？」
「沒有。」蘇如意纖手捂住嘴，飛快關門，縮了回去。這個卑鄙的男人！
守門的六子盯著門板看了一會兒，昨晚天色太黑，沒看清楚，二哥竟買到一個這麼可人的媳婦兒？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1上市的【文創風】1183《飾飾如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