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2023年最受歐美權威媒體讚歎的小說神作!AMAZON網路書店逾千位讀者★★★★★完美好評!
商品資訊
系列名:CHOICE
ISBN13:9789573340737
替代書名:How High We Go in the Dark
出版社:皇冠
作者:紅杉.永松
譯者:楊沐希
出版日:2023/09/11
裝訂/頁數:平裝/352頁
規格:21cm*14.8cm*1.8cm (高/寬/厚)
版次:1
適性閱讀分級:594【九年級】
商品簡介
內容簡介:
2023年最受歐美權威媒體讚歎的小說神作!
AMAZON網路書店逾千位讀者★★★★★完美好評!
比《黑鏡》更震撼人心,
宛如科幻版的《愛在瘟疫蔓延時》。
【作家】盧郁佳 專文導讀!
【演員】石知田
【小說家】劉芷妤
【演員】簡嫚書
感動推薦!
●依姓名筆畫序排列
在那個黑暗的地方,
你我感覺不像陌生人。
我們可以見證其他人生命過往的時刻,
我們依然懷抱殘存的希望⋯⋯
如果妳讀到這裡,妳會知道,我一直掛念著妳。
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能夠許諾妳一個充滿光明的未來⋯⋯
2030年,女科學家克萊拉遠赴世界盡頭,發現了「三萬歲的神秘女孩」,卻不幸意外身亡。她的父親克里夫決定隻身前往極地,替女兒完成研究。但女孩身上的古老病毒卻恢復了活性,在研究營地蔓延開來⋯⋯
一年後,病毒擴散至全世界,人類不得不在充滿死亡的日常中,展開新的「生活」。專門接收臨終病童、充滿謊言的「歡笑之城」;在開口講人話的實驗豬身上體驗「父愛」的喪子科學家;與孫女一同踏上宇宙旅行、尋覓新家園的寡婦⋯⋯當死亡變得無所不在,每一個絕望中透出的人性微光,都成為人們心靈的仰仗。
但沒有人知道,當初克萊拉之所以拋下女兒,隻身前往極地研究病毒,不是因為科學家的求知,也不是為了完成研究的虛榮,而是因為她早已預見了毀滅性的災難。當末日不斷迫近,她選擇隻身一人踏入黑暗,只為了實現她對女兒的「愛」⋯⋯
當末日到來,每個人都要在失去所愛的同時,找到活下去的方法。《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以未來為背景,凝視微塵,也凝視愛與死亡,透過詩意優美又充滿想像力的文筆,講述生離與死別、道德與掙扎、希望與絕望,直剖人性的黑暗面與光明面。而我們也在字裡行間忍不住深思:當混沌不安的明日襲來,又該如何向前邁進?
作者簡介
作者介紹︰
紅杉.永松 Sequoia Nagamatsu
《紐約時報》編輯選書作者,著有全美暢銷書《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短篇故事集《我們不在之後去了哪裡》。他的作品刊登於《聯合》文藝期刊、《南方評論》文學季刊、《象鼻蟲》雜誌、《錫屋》雜誌、《愛荷華評論》、《光速》雜誌、《一個世界:短篇小說的全球選集》,且入選美國非必修讀物及年度恐怖小說。入圍娥蘇拉.勒瑰恩獎決選、邦諾書店探索獎、水石書店新秀小說獎、卡內基絕佳小說獎及筆會/海明威獎初選。於聖奧拉夫學院教授創意寫作課,指導雷尼爾寫作工作坊遠距藝術創作課程。
更多資訊請查閱作者網站:SequoiaNagamatsu.com
譯者介紹︰
楊沐希
宅居文字工作者,譯有《如果我們終將分離》、《暗夜爍光》、《巴黎圖書館》、《代筆作家》,及多部史蒂芬.金的作品。
名人/編輯推薦
【來自歐美各界的最高讚譽】
.娥蘇拉.勒瑰恩小說獎決選
.《紐約時報》編輯選書
.Amazon網站編輯選書
.Buzzfeed網站23本最令人期待的科幻與奇幻新書
.Alma生活網站年度冬季選書
.百萬文學網年度最期待書籍
.文藝中心網站年度最期待書籍
.多邊形網站年度最佳奇幻科幻書籍推薦
.《娛樂週刊》五星必讀好書
.《好管家》雜誌年度最令人期待的15本選書
.《喧囂》雜誌年度最期待書籍
.《VERANDA》雜誌22本最期待新書。
本書是真正跨越文類藩籬的作品,充滿驚喜與文學上的敏銳度,提供了發光發熱的無盡可能。——英國《衛報》
作者將文學與前瞻性的熱情結合進敘事之中,足以媲美《雲圖》及《如果我們的世界消失了》。——《圖書館雜誌》
令人難忘且充滿希望的故事,講述哀傷、失去及每個人不同的存活方式⋯⋯相當感人。——NBC新聞
感人且令人深思⋯⋯作者一絲不苟的細節刻劃令人印象深刻⋯⋯文筆絕佳,尖銳反思,概念獨特⋯⋯嚴肅探討抽象奇想的同時,以優美的文字提供心理洞見⋯⋯本書是一部闡述人類自我毀滅的哀傷之作,同時卻提醒我們希望就存在於人類彼此的連結之中。——《紐約時報》書評
這部小說是科幻作品的傑作,宛如史詩,卻也相當深刻,文字優美,令人回味再三,且在面對悲劇的同時,透過人類連結,感受到希望的存在。——《書單》雜誌
本書充滿野心,劇情精巧。優美反思這個世界、這個宇宙的一切都有所連結⋯⋯文筆出色,讓人身歷其境,有時甚至令人目眩神迷。本書提出人類未來的大小疑問,即使答案複雜難解,希望的燈塔依舊閃爍發亮。——【《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飢餓》作者】羅珊.蓋伊
高明、駭人、充滿憐憫之心。葬儀摩天大樓、畫滿歷史的世代飛船、想要觸摸光明的靈魂金字塔……本書相當原創,能量滿滿,作者以同情心與好奇心拆解災難。故事核心是巨大、柔美的關懷之心,讓我感到希望與驚奇的佳作。——【《人魚之書》作者】愛瑞卡.史維樂
這本小說的主題不是希望,而是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的模糊地帶,一切如何轉變。當然有一點始終不變,就算在最悲痛的時代,人性都會存活下來。——《洛杉磯時報》
文筆優美⋯⋯令人心碎的人性讚歌。——《娛樂週刊》
優美且縈繞心頭。——《華爾街日報》
闡述希望、人性與惻隱之心⋯⋯每則故事都充滿想像⋯⋯幅員廣闊、視野遠眺,嵌套的故事相互縝密影響,這本預言小說充滿哀痛、韌性及人類靈魂的承受力。——《君子》雜誌
這部令人難忘的優美小說聚焦在人類靈魂如何撐過一切。從星際探索新家園、臨終病童主題樂園到會說話的豬,這是一部充滿想像、卻又令人感到熟悉的華麗冒險。——《好管家》雜誌
炙熱的反烏托邦文學⋯⋯在未來沒有多少希望、自由與夢想的狀況下,每位角色都栩栩如生⋯⋯宛如有一天真的會出現的個人故事檔案庫。——Buzzfeed網站
作者以人性與溫情協助讀者探索故事的面貌,一方面秉持人類的本質,同時想辦法生存下去。本書令人驚艷,貼近我們想像中的未知未來。——【《非普通家庭》作者】凱文.威爾森
本書是一部蔓延的史詩處女作,從極地挺進星際,從生命到之後的存在。作者以精準與悲痛的筆觸預見了神秘、嚴重傳染病在文化與地球上所帶來的結果,卻也同時在其中探索驚人的努力、韌性,以及激勵人類生命與其他存在生存下去的力量。作者的想像能力與憐憫之心相得益彰,正是能夠帶領我們穿越黑暗的明光。——【《永生者》作者】克羅伊.班傑明
透過蔓延幾千年與好幾個世界的想像旅程,作者優美地檢視人類的韌性及前往光明未來的驅動力。
——《VERANDA》雜誌
人類靈魂韌性的讚頌之歌。——《舊金山紀事報》
感人⋯⋯就算狀況變得更黑暗、更詭異,作者溫柔的幽默感提供了某種被動的接納,接納這個時間跳躍、宇宙歪斜的故事⋯⋯你會喜歡這趟旅程。——《費城詢問者報》
序
導讀
但願像聖母哀慟的聖子一樣被愛
作家/盧郁佳
西伯利亞暖化冰融,史前病毒復活,肆虐全球,死傷無數。學者建構出黑洞,發射太空船尋找宜居星球移民。這史詩大片敘事傳統,日裔美籍作家紅杉.永松的科幻小說《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竟把它寫成像陳奕迅的歌,各篇聚焦於千禧世代一個個無名小卒的落寞感傷,職位低微,茫無目的度日。在疫情中面向死亡而奔赴戀情,像是在歌聲中色調暈黃柔焦的嬉皮公路電影。秘密羅曼史總以一方死去戛然而止,留下永恆的美好印象,浪漫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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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星際效應》中,玉米田受沙塵暴、枯萎病威脅,地球陷於糧食危機,不再適合人類居住。觀測土星發現蟲洞,相信是外星人指點人類移民遠星。太空梭駕駛庫柏義不容辭接下使命,駕永恆號太空船遠征宇宙,尋找宜居星球。為了拯救全人類,拋下年幼的單親女兒墨菲痛哭,只留下手錶給她便離去。多年以後墨菲長大,通過父親留下的手錶,收到父親的黑洞數據,改正方程式,人類獲救移民土星。為闊別父女的和解,賦予「完成拯救全人類」的價值,可說是哭泣女兒思念父親的故事。《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則是從在逃父母的觀點重述「為了拯救全人類」的故事。
〈悼詞下的三萬年〉描述學者克萊拉長駐西伯利亞觀測站多年,摔落裂溝而死,發現溝內有多具三萬年前的屍骸。七、八歲的女童遺體臂上有星球刺青,克萊拉背上則刺了太陽系,有何關聯?有如《星際效應》中的父親手錶,懸念有待全書結尾精采解答。
在故事開始時,克萊拉已故,她父親前來西伯利亞接替研究,發現她同事都不知道克萊拉有女兒。女兒由美,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因為克萊拉悲天憫人,筆記本寫滿各種生態災難,急於拯救地球。跑到父母追不到的天涯海角,只寄明信片和照片證明她還活著。三、四年才回家省親一趟,說好要回老家一星期,隔天又變卦飛回西伯利亞工作。她說為了阻止溫室效應,讓女兒哭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冰山融化淹沒地球在女兒有生之年就會發生,所以克萊拉的工作全是為了女兒。像臺灣母親離家前哄慰幼兒:「媽媽上班賺錢給你買糖果喔。」
克萊拉向父親強調「別以為我不想跟我女兒在一起」,喔我相信。但她又說「要是這樣想,你就大錯特錯」。讀者發現,她否認得過頭了,表示內心真相不斷攻擊她。她無法忍受女兒。
對丈夫也一樣。丈夫死後,克萊拉拖了幾乎兩週才回家奔喪。夫家不斷推遲葬禮等她,她還是沒趕上。這段在〈輓歌大酒店〉薇兒喪夫時重演,訴說那份掙扎逃避,無以面對。
〈事件視界周遭的生命〉中的大和博士,成功建構出黑洞,代價是瘋狂工作,從不去看女兒蓓塔的學校話劇表演。蓓塔演的是太陽,克萊拉的女兒由美也在學校話劇中演太陽。兩個角色跨篇對應,隱喻她們原應在父母生命中扮演光源與熱源,但期待落空。蓓塔死後,學者洗心革面,才答應參加兒子的家長會,回頭向助理宣布開工:「我們來救救我的家人吧,我們來拯救全人類吧。」其實花幾個小時陪家人,地球並不會因此毀滅。這是一個自知在撒謊、罪惡感深重的人說的話。他也是《星際效應》中,為拯救全人類而拋下女兒的父親。作者兩次暗示,一是助理曾對博士提出性邀約;二是〈你的腐爛之歌〉學者奧布芮自承,向丈夫推稱加班的日子,其實她都在外遇。
克萊拉、大和博士,表面先天下之憂而憂,實際心懷劇烈衝突,習慣逃避親密關係,要靠謊言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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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親密關係,就像磁鐵同極互斥。他們唯一敢接受的戀愛,如鳳梨罐頭有賞味期限。發生在〈歡笑之城〉安樂死遊樂場的員工青年,和垂危男童的單親媽媽之間。在〈輓歌大酒店〉喪慟協調員和寡婦同事之間。在〈你的腐爛之歌〉人體農場的病毒女學者,和迎接臨終的受試者之間。在〈在你融化進大海之前〉重病將死的女子和殯葬業者之間。在〈在東京虛擬咖啡廳度過的憂愁夜晚〉的網咖難民青年和單親媽媽之間。戀愛沒有明天,才不必害怕承諾,顯得安全。戀愛也沒有昨天:不需要從認識到喜歡的堆疊,只有樂迷之間的意氣相投一見如故,像青少年暑假下午擠在閣樓房間聽唱片。無法想像再進一步,交換秘密或性關係。停留在溫暖死黨情誼裡,拿死亡地獄哏打鬧就夠了。對他們而言,戀情像生命,既然(在疫情中)橫豎都要死,何不主動無痛安樂死。他們要的不多,只求暫時溫暖其胸臆,所以享受到期銷毀的悲哀預感,令人安心。
親子之間,〈悼詞下的三萬年〉父親翻閱裂溝摔死的女兒生前日記,〈豬兒子〉男醫師通過實驗豬告別他來不及救的兒子,〈說話,去撿,說「我愛你」〉兒子和亡母通過機械狗示愛,兒子要開口邀父親出遊,只能假裝跟機械狗講話。〈在東京虛擬咖啡廳度過的憂愁夜晚〉老人不斷寫信給亡妻、女兒,深情也需要死亡鴻溝阻隔,方能坦露。他們自閉羞怯,面對活人手足無措。
戀情沒有明天,也因千禧世代的職涯漂泊不定,被貼上魯蛇、搖滾渣男等標籤,擔不起伴侶所代表的婚姻育兒責任。〈悼詞下的三萬年〉阿泰只接便宜網站設計案,寄居岳家車庫,拒絕找正職。〈歡笑之城〉的單口喜劇演員史基普因疫情失業,和〈輓歌大酒店〉丹尼斯創業失敗欠卡債啃老,他們都隨著疫情大潮,流入殯葬業。〈在東京虛擬咖啡廳度過的憂愁夜晚〉的彰,從事印刷失業,拒絕低薪工作,整天待在網咖殺喪屍。〈說話,去撿,說「我愛你」〉的輝,失業在家,回憶顧客經過清酒店都會問候店狗阿星:「阿星是不是好孩子?有沒有幫忙顧店?」令人悚然一驚,原來人們是用問候鄰家小孩的方式問候店狗。而是不是好孩子的標準,在於能否幫大人的忙,具備生產力。暗示這些失業兒子成了父母的社交恥辱。只有〈你的腐爛之歌〉雷爾德不斷換產業,而仍是新創事業的天之驕子。他是魯蛇們的芭比娃娃,經過理想化的夢幻版本自我。
泡沫崩潰,就業冰河,令父母對兒子失望。〈你的腐爛之歌〉學者奧布芮嫌丈夫休假就躺在椅子上喝威士忌整天自憐,像是〈悼詞下的三萬年〉岳父催阿泰找正職,〈輓歌大酒店〉父親叫丹尼斯滾去地下室鏟狗屎。魯蛇們既沒朋友也不戀愛,因為從小父母不是可以溝通的對象,所以他們也不相信別人有可能原諒他們。
〈但願死在一起〉,西元二一○○年,新潟少女梨奈受不了小鎮熟人耳目眾多互相監控,逃到芝加哥嫁人。多年後回日本為祖母奔喪,得知「母親原諒妳了」。原來她逃離家鄉,在母親眼中竟是罪,需要被原諒。這情節要安排在西元二一○○年,等於《星際效應》父親遠赴黑洞取得參數、千辛萬苦讓女兒修正方程式,「拯救了全人類」。梨奈就是全人類,如奧德賽漂泊七海返鄉後,得到了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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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野心浩大,以短篇講述各人的生命史,串起幾個家族幾代人,綴成全人類獲救的千古史詩。多個女性角色身上的刺青,似乎也成了其他女性畫的回憶壁畫,也是《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中,映現個人記憶的圓球。過程中讀者逐漸領悟,作者念茲在茲的危機並非瘟疫,他深信災難將人類洗過一遍後,人類無論變成什麼,都會是更好的生存者。他救亡圖存、力挽狂瀾的,是日常孤寂之苦,以致要借老太太之口呼籲陌生人彼此放下心防:「也許我們因為淺嚐過彼此的生命,對其他人了解更深了。也許我們可以對身邊的人更友善一點。」克萊拉、大和博士以全人類為精神上的家族,付出一切拯救全人類,相信有看不見的網連起所有人,將垂死之人都當成自己般憐惜。因為自己的家族,令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得逃得遠遠的,在陌生人之間重建家庭。
個人史拯救大歷史,由天南地北不同時空的四個女人,散落於各篇,草蛇灰線串起。她們僅是取樣代表,在故事的舞台角落,像《星際效應》女兒不動聲色修正了方程式,創造出黑洞,點滴推動歷史走向,可稱之為聖母。各篇主角的戀人都帶著家人出現,主角像是面對米開朗基羅的聖母慟子雕像,古老的聖殤圖:〈歡笑之城〉垂危男童乖巧照顧單親媽媽的情緒;〈輓歌大酒店〉寡婦回憶丈夫為顧慮她,忍病不說而猝死;〈你的腐爛之歌〉姊姊為受試者哀悼。寶石嵌在戒台上顯出璀璨,而這些男性則因為身邊女性的悲惜而顯出獨特價值。悲悼拯救了男性。《黑暗中我們能走多高》預表了拯救為何,它是想像力的跳躍,透過一代代人疊羅漢般疊到塔頂,天際引力倒轉,只有嬰兒才獲准進入那光亮神祕的異次元--如《馬太福音》耶穌說「我實在告訴你們:你們若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得進天國」。現實中的女人頗為難纏,本書則奔向神話式的翻轉,憧憬理想女人包容魯蛇的一切脆弱。如亡母年輕時彈著三味線,唱著搖籃曲,微笑望著仍年幼的兒子,犯錯也好,不負責任也好,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責怪。
在龐大精微的架構下,本書寫的終究是這股無言的體恤。像是這位母親臨終已無法成言,透過機械狗錄音說出的遺言:「我愛你。好好照顧彼此。」
書摘/試閱
歡笑之城
極地病毒席捲美國,感染孩童與體弱者時,我正想立足於洛杉磯的單口喜劇界。將近兩年,我用清潔工的薪資支付帳單,清理歇業的辦公室、關閉的學校,晚上則去廉價酒吧說笑,換取酒水。我會說:但,各位,說真的,你們很難取悅。老客人會出於禮貌鼓起掌來,繼續維持一切都好的假象。我差不多要放棄真正的喜劇夢想了,此時,我接到經紀人的電話,這可是幾個月裡頭一遭。
「你有聽說過安樂死園區嗎?」他問。大清早的,我正在穿清潔工的連身隔離衣。
我停下手邊的動作,我當然聽說過。政府首度宣布能夠溫柔終結孩童痛苦的遊樂園計畫時,大眾嗤之以鼻,那裡有雲霄飛車,可以在乘客心臟停止前讓他們失去意識。有人說這種方案很變態,指責政府放棄了下一代。
「聽說過。」我說。「我是說,我看過新聞上的辯論。」
「你大概也注意到了疫情預測。父母都很絕望。」他說。「我姪子、姪女。醫院治療根本追不上惡化的病情。連葬儀社都要候補。不知道你身邊有沒有人感染。」
「我想我有一個遠親的孩子住院了。」我說。「但身邊不算有。」
「總之呢,有個萬貫家產的科技業老闆失去了兒子,他因此出資贊助,將老舊監獄改建成安樂死示範園區,這座園區位在這裡跟灣區之間。已經營運半年了。」
「好,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們生意興隆,而且如果最近關於病毒變異、開始感染成人的消息屬實,那他們的生意只會繼續蒸蒸日上。他們需要人手。」
「但我只是喜劇演員。」
「這是有薪水的工作,還包住宿。」他說。「這是娛樂事業。」
「曼尼。」我說。「你知道我都講些什麼東西。什麼東南亞面孔的糟糕刻板印象啦,在大學考試預備課程外頭抽大麻啦,讓運動員同學抄我亂寫的數學作業啦……要穿什麼特殊的服裝嗎?」
「我根本用不著打這通電話。」他說。「你收一下信。」
我掛斷電話,看著自己在鏡子裡穿上生物危害隔離衣的身影。不過在出門工作前,我用付費版比特交友聯絡我爸媽,告訴他們這個工作機會,算是一大進步,而不是一直欺騙他們,我在遠方又有什麼突破。
「也許是我會覺得驕傲的工作。」我告訴老爸。「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但我可以逗大家笑。」
在影像對話視窗的背景裡,我看到母親拖著吸塵器進出我過世小弟的房間。他在病毒爆發前一年死於車禍,我的母親每次看到我,都能在我的臉上看到弟弟的容貌。
「你堂妹雪比過世了。」父親說。「她可能也感染了她的兄弟。詳情不清楚。有人說這個病毒可以藉由空氣傳播,有人說不會。實在不知道該相信哪種說法。」
「你跟媽還過得去嗎?」
「還活得下去囉,我想。可能會去你季代姑姑家待一陣子,協助她策劃你堂妹的葬禮。不過我知道你要工作。你說是什麼工作來著?」
「那是一間大企業。」我解釋起來。「替病童提供慰藉。我會協助他們執行方案。」為了獲得父親些許的支持,我已經開始加油添醋。弟弟在世時,要博得他們的關注,我必須非常努力。
「聽起來是個好機會。」他點點頭,但我分辨得出來,他的語氣,還有他彷彿因為痛苦而瞇起的雙眼,他其實不相信我,或是根本沒有用心聽我在講什麼。
兩天後,我交出公寓鑰匙,驅車穿過毫無生氣的街道,路上只有幾間商店,以及出現在洛杉磯山麓上的幾團朦朧的橘色野火。剛成為流浪漢的人睡在車上。愛心廚房引來的人潮在停車場排起長隊。出了市界,告示牌廣告起葬禮配套服務,老舊穀倉成了儲藏屍體或屍體分級的地點。沒有休息站,沒有營業的簡餐店。公路旁只有幾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加油站,油價高得嚇人。我沿著原始的黑暗道路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實在躲不掉收音機裡的傳道士一再講起什麼基督再臨,最後,我終於在遠方看到園區天使般的燈光。
一下車,我就覺得自己是來到佯裝成其他「東西」的監獄。鐵絲網圍欄還在,混凝土牆壁上的舊招牌拆掉了,但褪色的「州立監獄」字樣還清晰可見。進了園區,行政大樓牆上壁畫是一群孩童在玩碰碰車、旋轉木馬、急流獨木舟,下方則是斗大的字眼,寫著:歡迎來到歡笑之城!油氈地板上的油漆彩虹帶領我穿過走廊,經過昔日的獄警檢查哨,這裡已經改建成紀念品店及接待櫃檯。從沙發及堆在一旁的老舊桌遊看來,極簡裝潢的人資辦公室由康樂室改建。剩下的空間裡只有一張桌子、幾個檔案櫃、落地檯燈,以及幾片辦公室隔板。我過去時偏移了彩虹小徑,身穿銀色太空人裝的禿頭園區經理向後貼著椅背,雙腳擱在辦公桌上。
「你的經紀人說你幾個小時前就該到了。」他注意到我在看辦公桌上的名牌:典獄長史蒂芬.歐麥利。他拿起名牌,用手指了指。「對了,我其實叫傑米.威廉森。在這裡找到的舊東西,我都會留著。」
「我是史基普。」我伸出手。「抱歉,我繞路去加油。」
「史基——普。」傑米強調在「普」的音上。他端詳了我好一會兒,然後露出自以為是的笑容,在桌上摸索,抽出一份表格。「是史基皮的暱稱?」
「就史基普而已。」我說。
傑米將表格從桌面上推過來,解釋起我在園區內必須穿著一般員工的老鼠服裝,打起精神,跟每個家庭合照、發送氣球、協助孩童搭乘遊樂設施。
「你必須散發出歡樂的氣息。」他強調。「史基普,不要混水摸魚,家長會知道的,孩子也感覺得到。」
「不要混水摸魚。」我說。不過此時的我還在消化我必須打扮成老鼠這件事。我考慮要不要轉頭離開辦公室,說謝謝,但免了,只不過我已經沒有工作、沒有公寓,沒有什麼前景可言了。
「也許某些家長會改變心意,有人會想帶著孩子離開,盡量多跟他們爭取一點時間。」
「什麼意思?」我問。
「我們跟政府與疾管局說好了。」傑米繼續解釋。「如果我們要繼續營運,任何染疫者都不能離開園區。」
「而我該怎麼阻止他們?我號稱六十公斤,我寫笑話段子。」我說。
「果斷一點,加上燦爛的歡笑之城微笑。」傑米說。「當然,如果歡樂的『不准走』不管用,記得呼叫保全人員。」
一名身穿粉紅色條紋連身衣的青少女送我去員工宿舍,她叫茉莉。老舊監獄建築後方是看起來像山寨版遊樂園的園區,路面破裂,小攤販賣著不知名的糖果,還有彷彿太陽曬太久或下場大雨就會融化的紙糊巨龍模型跟魔法仙子森林。中央的監獄複合建築改建成海盜主題的購物中心與美食街,名字很糟糕,叫做「亡者之谷」,每間牢房裡都有攤販、販賣機、食物推車及展示的電子動畫。我們上方的彩虹聚光燈從監獄哨亭高塔打過來,掃描地面。我在彩色光束下看到保全人員拿著步槍的身影。
「真的有必要嗎?」我問茉莉。
「如果覺得自己會中槍,一般人不會帶著孩子一起跑。」她說。「那只是嚇阻作用,但誰知道呢?某些保全真的很想當突擊隊隊員。」
茉莉步伐輕快,在「歡樂碰碰車」旁邊左轉,在「濕淋淋野外泛舟大冒險」外頭右轉,持續穿過「歡笑食堂」,經理鼓勵工作人員在此來點闔家歡樂的即興演出。
「妳在這工作多久了?」我問。
她沒有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彷彿是在替我進行校園導覽一樣,還對穿著粉紅色蝦子服裝的人揮手打招呼。「兩個月了。我爸媽是這邊餐廳的廚師。」她說。
「妳喜歡這裡嗎?」我發現這是很蠢的問題,但我還是想理解我到底加入了什麼樣的生活,我到底是不是在幫助別人。
茉莉聳聳肩,壓低聲音咕噥起類似「有沒有搞錯」這種話,然後帶我穿過用線繩隔開的道路,這裡的告示牌寫著「非請勿入,遊樂設施維修中」。
我們經過老舊的旋轉木馬,生鏽柱子上固定的不是木馬,而是海馬跟美人魚。柏油路變成泥巴與沙塵,我們抵達一處周遭停放一整圈行動居家與休旅車的地方。燒壞的火坑旁邊有草坪椅跟啤酒罐。遠處的人工草皮上有幾座小木屋。從我們站的位置,園區的燈光看起來像沙漠裡的綠洲。茉莉指著一輛生鏽的溫尼巴哥(Winnebago)露營車,塞給我一個歡迎的資料包。
「看一下上頭的內容。」她說。「明天會有人替你做介紹。沒有實際訓練。別弄哭孩子就好。」
我指著小木屋。「那些是幹嘛的?」
「給家庭住的,有些人有特殊需求。」她說。「我們也會在這裡使用實驗性藥物,替藥廠進行研究。」
我搖搖頭。聽得出來茉莉受夠我了,但也許青少年本來就是這種態度。
「好吧,那晚安了。」我說。
「裡頭可能有臭蟲。」她已經要轉身離開。「這些是人家捐贈的車輛,根本沒有清理。」
我打開露營車的燈,車裡是褪色的薄荷綠單身漢風格,老舊的《花花公子》雜誌塞在副駕駛座的置物櫃裡,缺裂的檯面上有食物汁液痕跡,我猜這是幾百次公路之旅後的戰果。我翻起櫥櫃,找到只有過期幾個月的罐頭食品。我吃了一罐冷的義大利餃,隔著窗戶,望向園區的燈光,然後陷入夢鄉。
* * *
我負責的第一個對象是名為丹尼的小男孩(組別五A:不具傳染力/病情第四期)。他有一頭火焰般的橘色頭髮,穿恐龍睡衣。我用賽車推車帶著男孩到處跑的時候,他父母會緊隨在後。在接下來幾個小時裡,這家人會活在謊言之中,一切的重點就是要玩得開心,但我一定會注意到安靜的時刻,孩子坐上上下移動的旋轉鴕鳥,父母會抱著彼此。某些孩子完全沒有注意到,也許是年紀太小,也許是太渴望相信無憂無慮的行銷廣告詞。不過,小丹尼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我看到他拿出救援吸入器吸上兩口,或他虛弱到無法從推車上站起來的時候,我時不時就會問他感覺怎麼樣。
「很好。」他會一邊咳嗽一邊說,還想裝出比較開朗的模樣。「接下來玩什麼?」
丹尼的父母站在小徑中央的位置,雙臂緊緊環抱彼此,看著最後的遊樂設施「歐西里斯的戰車」緩緩爬升,高度六百公尺,每次進行三百六十度翻轉前進時,列車時速會高達三百二十公里。傑米告訴我,這是工作裡最困難的部分,等著父母道別,還要維持歡快的假象,每一位員工都要保持這樣的態度。母親在離開「搔癢迷宮」時已經淚流滿面。
「謝謝你給我們機會道別。我們不希望他死在人滿為患的醫學中心。」這位父親將我拉近,貼著我的大大老鼠耳朵講話。「我知道這只是你的工作,但你讓我們跟我們的孩子多一天相處的機會。」他捏捏我毛毛的老鼠肩膀,然後蹲在他兒子旁邊。
「丹尼,爸媽愛你。」他說。「我的小英雄丹丹。」
「我們就在這裡看你。」她說。「你是個好孩子。」
我實在很難想像他們的心情。我想到極地病毒肆虐早期,街上排滿小小的屍袋,每天晚上都聽得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白色的巴士車輛將死者載去保存、火化、進行研究。一開始,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俄羅斯與亞洲都謠傳有類似的病況。我們一開始以為病毒爆發只要簡單跑一趟藥局或緊急診所即可,直到美國的首批病例揭露了狀況嚴重得多。突發新聞:夏威夷海灘滿是倒地孩童。空拍畫面持續播放,父母、救生員、路人圍繞在沙灘癱倒的孩子周圍。
「你看到了嗎?」我父親問。我父母在歐胡島海邊戲水長大,對這種事特別有感覺。我們一起看新聞,相關報導變得越來越多。
「我覺得怪怪的。」一個綁著兩隻小辮子、穿著螢光粉紅色泳裝的小女孩對記者開口,下一秒擔架就將她抬走了。蕾昂妮.特皮尼歐會在一個月後死於器官衰竭,她的肺部細胞與組織轉變成類似肝臟的細胞。她的心臟開始形成小型大腦的結構。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一位醫生在採訪時說。夏威夷的醫院裡,醫生護理師將感染的病患貼上「變形人症候群」的標籤,之後疾管局才公布疫情與西伯利亞的病例有關。才過兩個月,二○三一年美國國慶日時,本土孩童開始發病,舊金山的病例是因為吃了遭到感染的生蠔,之後是因為一家人去過茂伊島,病毒在波特蘭的小學爆發。
在我沿著歐西里斯的小徑推著丹尼前進之前,他媽擁抱了他最後一次,讓他喝了最後一口果汁,然後才拿出注射器。
「只是需要來一點點勇氣。」她一邊說,一邊將園區販售的鎮定劑注射進兒子體內。這不是強制的,但我們鼓勵他們考慮讓孩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裡,盡可能保持平靜與平穩的心情。
「你會怕嗎?」我問,這時我發現我應該再說個笑話,或是用氣球捏出什麼小動物出來。
「怕。」他的聲音沒比耳語大多少,但我開始推著他前進。他開始抽鼻子,將鼻涕吸回去,在人中部位留下一道亮亮的透明黏液。
「但看起來很好玩。」我說。「勇敢孩子專屬的遊樂設施。」
「對。」他這次開口態度比較開朗了。藥劑沿著他的血管開始作用,我觀察到他最後的一絲活力。他面露微笑,淚水卻沿著臉頰滴落。我們接近柵門時,他仰起頭,似乎是在讚嘆遊樂設施的高度。
我蹲下來,擦拭丹尼的臉,然後才加入其他帶著孩童過來、穿著道具服工作人員的行列,他們負責的孩童也就定位。每位孩童都坐穩了,工作人員會退去一旁,在軌道及父母之間立成一堵人牆,父母站在距離幾公尺之外的封鎖線外頭,保全人員戒備起來。列車開始往天上爬升,鐵鍊與液壓裝置發出聲響。工作人員跟著鼓掌起來,充滿節奏感。到半路時,我望向列車,現在已經到了最高點,列車在軌道上呼嘯而過時,我閉上雙眼,孩子歡快的尖叫聲到了震耳欲聾的程度,列車驟降到地面,以十G的重量穿過第一個三百六十度倒掛彎道,然後尖叫聲驟停。抵達第二次三百六十度彎道時,大腦停止了作用,第三次時,小小的心臟也停止了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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