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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在遙遠那方的太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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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遙遠那方的太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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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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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英國Quercus出版社2011年春季主打小說
2011倫敦書展最轟動的小說作品
2011英國柯思達文學獎入圍

大聲把故事說出來,可以讓人繼續活著!
所以接下來我要說我的故事,
你可以跟著故事叫眼淚流下來,
因為忍淚就和忍尿一樣,忍久了就會讓人覺得痛苦。

自從媽媽發現爸爸趴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我的名字叫做恩典。我們一家人原本住在奈及利亞首都一棟冷氣冷得讓人發抖的公寓裡,因為爸爸走了,我跟老哥只好跟著媽媽搬到外公家,一個連電和馬桶都沒有的地方。

外公把我們從基督徒全變成了穆斯林。我依舊向上帝禱告,只不過現在上帝的名字叫做阿拉。

外婆說我得跟其他人一樣幹活,所以我要煮飯、用頭頂著滿滿一盆水從村子走回家,還要學習怎麼當個接生婆。

媽媽整天工作不見人影,就算回來了也看都不看我一眼,甚至還帶了一個皮膚白到好像可以被看透的男人回來,要我叫他老爸。

我親愛的老哥自從被子彈打到沒死後,就以為自己是超人,並加入那些幫派少年,最後還把自己燒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有時候,事情就是會變得亂七八糟;有些事情的發生,是你怎樣都阻止不了的!

作者簡介

克里斯蒂‧華特森(Christie Watson)

專業護理人員及教育專家。於東安格利亞大學取得創意寫作碩士學位,求學期間曾獲得東安格利亞大學麥爾肯.布萊柏瑞獎學金(the Malcolm Bradbury Bursary)。現在和信仰各異的一大家子人住在倫敦南部,成員來自英國和非洲。本書是她的第一本小說。

翻譯作者
麥慧芬

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奧勒崗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譯作包括《單騎伴我走天涯》、《查理與我》、《錫卡的鳳凰木》、《狗史》、《暗星薩筏旅》等二十多本書。

名人/編輯推薦

◇角色刻畫入微,不只為生存而戰,也為尊嚴而活。透過小恩典這位生動的敘事者,讓華特森的小說活了起來。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欲罷不能……揪心卻又讓人獲得慰藉。
──《黑姊妹街上》(On black sisters’ Street)作者奇卡.烏尼格威(Chika Unigwe)

◇這本小說的場景與人物真實到令人猶如身歷其境。強而有力的作品……值得一讀。
──《水上油》(Oil on Water)作者黑隆.哈畢拉(Helon Habila)

◇這本書讓讀者深入瞭解奈及利亞日常生活的真實……幽默、動人的同時,也讓人有所警惕。
──《蘇格蘭的末代國王》(The Last King of Scotland)作者蓋爾斯.佛頓(Giles Foden)

◇一名少女選擇戰勝失敗的生命,一個引人入勝又成功的故事。
──《巴巴.瑟吉老婆們的祕密生活》(The Secret Lives of Baba Segi’s Wives)作者羅拉.修尼因(Lola Shoneyin)

專文推薦
傷心土地的希望哀歌
鍾文音

非洲,一塊土地,分割兩個世界。《在遙遠那方的太陽鳥》一開始的時空是讓小說裡的這家人住在「生命更美好高級大樓」,這大樓位在富裕商區。然而好景不常,父母離異,父親和新情人住,兩個小孩被迫和母親住回了鄉下的娘家,踏上了另一個人生。

小說以一位十二歲名叫「恩典」的女孩眼光,來看這個家庭和現實世界的成長與互動。但這本小說又不全然是典型的成長小說,倒有點像是家族小說,除了小女孩恩典,另兩位重要人物即是恩典的母親與外婆。

三代女性,劃開故事與土地的傷心人生,細節比我的想像還巨大,還遼闊。故事肌理豐富,視野如長卷景片,從一個小女孩的成長幾乎看見了在尼日河三角洲的悲慘命運與惡習困境,讓人跟著同體大悲。

這書不是近來流行的家族書寫,主角不過是個奈及利亞的傷心女孩,但小說哀傷卻不絕望,尤其結尾是小女孩自己也當了母親,由外婆親自接生,這是作者有意安排的「傳承」。結尾充滿亮光,照亮非洲大地的黑暗之心。表面看這本小說是一個家族與愛情故事的變形,但三代人的故事只是一個包裝,裡面躲藏的更多是傷心的際遇敘述。

也可以說這是一本以女性觀點寫成的家族與土地故事,書中的女性都非常堅強,我尤其喜歡小說以小女孩的視角寫出人性的善惡。角色最妙之處是安排外婆常帶小女孩恩典幫忙接生,由小女孩目睹神蹟從女人的下體吐出一個個嬰兒,這真的是「恩典」,也是催迫小女孩成長的關鍵情節鋪呈。

「國族/家族」、「認同/身分」、「女性/身體」、「自由/枷鎖」、「宗教/教育」都被包裝在層層敘述裡,藉著驚心動魄的情節,帶出整個非洲土地的複雜種族,革命與屠殺,政變與家變,人心對未來幸福的種種渴望。

這本書對宗教施加予女性的禁錮也有新的想法與期待,比如思考在外面戴頭巾與否、女人對丈夫暴力的可能反抗、女人追求幸福第二春的自主、女人生孩子的孤獨與苦痛,以及對女性慘不人道的割禮儀式……小說最成功的角色應是「外婆」,兼具慈悲大器與智慧的外婆,支撐了這本小說的重要樑柱。這個當接生婆的女人曾對著某個沮喪想死的產婦說:「他們是妳靈魂的一部分。如果妳傷害他們,就等於在傷害自己。」「我們可不是活在過去。」而恩典的母親也是一個堅強的女性,離婚後,獨立照顧起兩個小孩,尤其男孩有氣喘、過敏之外,後來又死得悲慘。而這位失夫又喪子的母親最終遇到真愛。

讀至此,終於明白為何小說名叫「太陽鳥」,雖然遙遠,但穿過苦痛,太陽鳥仍攜來了溫暖的希望。小說尾聲是恩典在親人祝福下即將赴英,「我不再驚懼,因為恐懼已經離開了……幾秒後,飛機離地,向上滑進了天際,背對著奈及利亞的太陽。」這小說如同尾聲所寫的:「明亮與陰暗同時存在……把一切都壓沉了,同時也把一切都照亮了。」

女性是擅長在黑夜獨鳴的傷心者,面對無常與哀歡離合,活下來的都勇敢,不卑不亢,獨立自主。

外表包裝醜陋的禮物,有時候其實才是珍貴的資產,能化意外為意義者,最終會把醜陋轉為美麗的動力。小說時空漫長,小女孩從十二歲到結婚生下女兒,接著目睹外婆的辭世,女兒的報到接續了家族的新動力,這動力仍是來自女性。

女性,家族的核心支柱,對悲慘的土地而言,每一個弱者更是需要母親的雙翼保護。「我要讓恩典受教育。」失婚的母親吶喊著,不讓女兒覆轍了自己。

我以為這本小說的最大視野是寫出了我們所陌生的黑暗大陸女性族群的悲哀與希望,一些不為人知的腥風血淚。故事有如一面鏡子,也讓我們看見自己的土地與女性的命運思考。然而不論悲情或是哀歡離合,作者一路寫來卻不煽情,相反地敘述輕盈,如非洲的大樹之歌。

被割去陰脣的小女孩還存在於非洲部落,小說藉著幫人接生的外婆與助手小女孩,巧妙地帶出保守地區男性藉著「宗教之名」,行對女人控制的慾望與暴力。好的小說足以引發我們思索與看見,這本小說即是如此。小說技巧直白,並無太多驚豔之處,但素樸的筆調反再現了生活在這無水無電土地裡的人心渴望,每一張臉幾乎生動地透過小說敘述而活在我們眼前。非洲土地只是一個舞臺,小說裡的陌生人有如我們自己的倒影。

非洲土地的人類貪欲與女性慘境是個大隱喻,也不妨看成是臺灣人足以借鏡之處。

我們閱讀時深覺自己的幸運,但也同時驚覺在幸福的現代社會,我們是不是少了逼視自己的力道?

我們會不會只是淪為自己命運的旁觀者?

此時我們需要勇氣與「恩典」,但恩典要自己創造。

希望其實並不遙遠。

這本小說通過黑暗,卻指引了光亮之所在。

本文作者為知名作家

致台灣讀者

非常開心能有機會問候我在台灣的讀者,並向各位自我介紹,也把我的小說介紹給大家。

首先,讓我稍稍介紹一下自己。我很晚才開始寫作 ,我曾想過好多年,卻沒有認真考慮過要把寫作當成真正的事業。我另外從事護理工作,也熱愛當個護士。我在兒童加護病房與那些孩子和他們的家人一起努力,陪他們一同經歷生命中壓力最大的一段時間。身為想方設法搶救孩子生命的團隊一員,是世界上最棒的事。我跟一些真的很了不起的人一起工作,並在工作中遇到了我的伴侶,一位醫生,他恰巧也是個奈及利亞人與穆斯林。因為他的關係,我第一次真正愛上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當然就是奈及利亞!

第一次拜訪奈及利亞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以前去過許多非洲國家,然而那些經驗都不足以讓我在面對奈及利亞時,冷靜看待我所受到的衝擊。那裡的貧與富、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差異,比我造訪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極端,除此之外,每個角落都有故事。尼日河三角洲是這個世界的一方美地,紅樹林圍岸的溪流、美麗的鳥兒與花朵,當地的人們更是一級棒。尼日河三角洲的女人,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具鼓舞力量的人──她們是真正的行動者,抗議石油壟斷、抵制貪腐、反對武裝鬥爭,也反對貧窮與暴力。

奈及利亞的每一個人都對政治有濃厚的興趣。到商店買瓶可口可樂,一定得被迫聽一聽店員的政治觀。然而,影響我的不僅僅是多次的奈及利亞之旅。我們在英國有許多來自尼日河三角洲的親友,他們常訴說許多恐怖遭遇。我一直想寫個以奈及利亞為背景的故事。終於,有位友人在知道我有寫作習慣後,建議我把故事背景設定在尼日河三角洲,把複雜的政治事件轉換成一個非奈及利亞讀者可以理解的故事。就這樣,我開始蒐集資料,並在觀察了生活在奈及利的姪兒們之間緊密的手足之情,以及他們如何以一種非常單純的方式看待事物後,我創造出了恩典和她的哥哥艾基奇。

事實上,我一開始是從石油公司的白人員工丹的角度來寫這本小說。但是故事寫不下去,因為說故事的人不對,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進入丹的腦子裡。後來我聽著女兒的聲音,聽她如何用奇怪,有時候甚至是不合理的方式,使用語言。我想像她眼中的尼日河三角洲會是個怎樣的世界,突然間,恩典就這麼誕生了。所以,這個故事是十二歲的恩典的故事,也是那個角落裡,許許多多人在面對許許多多的挑戰時的生存故事。

找到恩典這個發聲者後,其他的就不那麼難了。我把所有親身的經歷全灌注到小說裡。幸運的是,我故事裡的這個有趣家族,有許多鮮明的角色,我根本不需要再去尋找其他的靈感。我聽得到他們的聲音,甚至在夢裡還會走入這個我創造的世界中。當時我常常對著自己的女兒叫恩典,希望她們能原諒我這個媽媽!

我一直想把這本小說寫成一個大家容易閱讀的好故事,然而我也有許多想要藉由本書探討的問題。對那些資助軍政府的石油公司,我有什麼感覺?如果我的家人在挨餓,我會怎麼做?如果我必須搬家,甚至接受一種新的宗教,我會怎麼想?我想著這些問題,想著貧富、黑白之間的差異,也想著那些我們所有人都相同的事情:恩典和她的家人,跟我們有相同的恐懼與喜悅、希冀與渴望。《在遙遠那方的太陽鳥》確實檢視了一些棘手又敏感的議題,但是我的初衷是要說個真實的好故事。我希望我在悲劇與希望、黑暗與光明之間,有取得平衡。

在蒐集研究資料的過程中,我曾與尼日河三角洲那邊的石油公司員工以及當地武裝份子談過話。我還跟一位曾經綁架過石油公司員工的人與一位被綁架過的石油公司員工接觸過。我發現,在一個因國際石油公司的貪婪與道德敗壞的政客所創造出來的環境中,大家真的不能怪罪綁架者或被綁架者任何一方。我寫出丹這個角色的人性化一面,是希望這個故事不要太偏向某一方。我希望我書中的所有角色都有他們各自的缺點與瑕疵,一如真實生活中的我們。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想寫作,但始終對自己沒有信心。我以為那是因為我讀的是所爛學校,而且我成績很爛,所以我不可能會有寫作的機會。直到女兒出生,我體會到生命是如此地珍貴,時間逝去的速度飛快,我才找到寫作的勇氣。而一開始下筆,我就完全停不下來。現在,即使已經是個全職的寫作者,我依然會捏捏自己,確定不是在作夢。我覺得能做自己熱愛的工作,是無上的幸運與福氣。我希望台灣的讀者都能喜歡與恩典、外婆以及所有三角洲那些很棒的人們相遇的過程,並樂在其中。

克里斯蒂‧華特森Christie Watson

書摘/試閱

1

老爸是個大嗓門。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到。透過房間的窗子,我可以聽到老爸在寬廣的庭院裡和別人說話,也可以聽見他走向停滿了賓士車的停車場,或者是站在警衛室旁嚷嚷,還是朝著大門那裡呼喊。

大門的告示板上每個禮拜都張貼了不同的內容,本週是:
嚴禁小販叫賣,只限住戶打電話預約者入內
嚴禁在庭院內烤肉
嚴禁賓客留宿:切記,朋友也可能成為持械歹徒

有一次媽媽看到告示內容後,要老爸把板子拿走,但老爸唸出那行字以後放聲大笑,笑到所有牆壁都在震動:

嚴禁在庭院內從事性行為與排泄行為

我們住在伊凱加市亞倫街上一棟設有門房的公寓四樓,公寓的名字叫做「生命更美好高級大樓」。我最喜歡從我房間的窗戶俯瞰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小販們提著顏色鮮豔的桶子或籃子,頭上還頂著盤子,嘴裡不斷喊著:「點心」、「涼鞋」、「電池」、「烈酒」之類的。在那十二年的歲月中,不論我向窗外望了多少回,每次都會發現以前沒見過的東西,像是鞋拔子、聖麥可牌的內衣、進口的《哈囉》雜誌。我最愛看女人們擠在大傘下,露出一根根活像粗地瓜的腿。我也愛看脖子上掛滿黃澄澄金子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寶馬汽車引擎蓋上,讓穿著時髦、打扮西式的女人,如眾星拱月般圍在他身邊打轉。女人逛著服飾精品店;男人整天進出酒吧和中國餐館,他們總是把一隻手插在口袋裡,隨時準備掏出更多的錢。

媽媽偶爾會衝進我房裡,把我從窗邊推開,然後把窗子打開,讓冷空氣跑出去,熱空氣流進來。這時候,附近的市場、沒有加蓋的汙水道、鮮魚、生肉、黑豆炸餅、炸甜甜圈以及烤肉串的味道,全都隨著熱空氣竄進來。這些味道讓我覺得噁心,但跟著是感到肚子餓。「不要看那些人,」媽媽每次都這樣說。「真希望他們去別的地方花錢。」

可是沒有別的地方。亞倫街是伊凱加市最富裕、商店最多的地方。如果你有錢可花,亞倫街就是花錢的好地方。如果你有更多錢,像我們一樣,就會住在亞倫街上。亞倫街上的每棟房子或公寓都有自己的發電機,日夜不停地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我們周圍的街道完全沒有電,我老哥艾基奇說,所以那些街上的人才會天一黑就去睡覺,然後生出一堆小寶寶。不過亞倫街亮得很。這裡的電視跟收音機整夜都開得很大聲,以展現出大家有很多錢可以浪費。

「喂,老闆娘!我要肥皂!」

「品質最好的肥皂。抗菌,對肌膚非常好。讓你全身滑順、心情愉快,媽媽。非常有名的肥皂。美國進口的肥皂。」

我媽舉起一隻手朝著一個高大的女人上下揮動,那個女人捧著一只裝滿了肥皂的藍白塑膠盆,慢慢往警衛室旁的大門走過來。她不慌不忙,一臉從容。這兒沒有人是匆匆忙忙的。就算其他的小販發現我媽有錢可以花,也沒人著急。他們只是全都望向窗口,叫喊著自己盆裡、籃裡或盤子裡的貨品:橘子、純水、野味、鬧鐘、襯裙、Gucci皮包。

不過我坐在這裡,他們根本不需要叫喊。
因為我什麼都看得到。

**
老爸是個大嗓門。我可以聽到他的叫喊聲從隔壁棟公寓裡傳出來,他常和阿德希納醫生爭論足球賽,而且總是喝了太多人頭馬的白蘭地,連站都站不穩。我還可以聽到他唱著歌,從張開雙臂、永遠接受你的永恆臨時庇護所走回來的聲音。老爸的歌聲直接傳進我的耳朵裡。從我位於四樓的房間窗戶向外望,我看到巴士司機和小金牧師扶著老爸走向我們的公寓,因為他又喝得站都站不穩了。

如果老爸自己站得住,情況只會更糟糕。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靜地行動,東撞西碰地發出更吵鬧的聲響,媽媽會說她的頭快要裂成兩半了。

我們已經習慣了老爸的大嗓門,所以感覺好像也沒那麼大聲。老爸在家時,我們的耳朵會隨時改變模式,就像有一副耳朵的太陽眼鏡,可以隨時戴上和取下。然而,某個星期六,因為老爸說他一整天都會待在辦公室處理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們都忘了要戴上耳朵的墨鏡。那天我們一早跟著媽媽上市場,結果媽媽忘記拿皮包,我們又折返回家。由於耳朵沒戴上墨鏡,我聽到街上女人嘰嘰喳喳的聊天聲、車子與攤販的轟轟聲,還有公寓電動大門慢慢打開的嗡嗡聲。我聽到了走廊地毯上的腳步聲,也聽到了媽媽把鑰匙插入前門鑰匙孔裡的聲音。進入屋內,我又聽到艾基奇打開櫥櫃拿餅乾的聲音。

然後,我聽到了這輩子最恐怖、最大聲的尖叫聲。

我的耳朵好痛。我想把耳朵的墨鏡戴上,把耳朵的柵欄拉下來,把耳朵關上。老爸一定在家,因為我也聽到他在大叫。

老爸是個大嗓門。

可是,這次叫最大聲的人,是媽媽。
 
2

一個月後,尖叫聲已經降低到足以讓我們聽見媽媽與爸爸之間的對話。

「我不是故意要讓這種事發生的,」老爸說。

艾基奇和我手牽手,貼在房間門上聽著這些對話。我想像媽媽的表情:五官全皺在一起、臉上寫著絕不寬貸、雙臂交叉橫擺在近乎平坦的胸前。

「你是個爛人。」媽媽以比平常清楚許多的語調回答。

我用力握了一下艾基奇的手,滿心希望媽媽的態度能軟化下來,希望她能原諒爸爸。但是我很瞭解媽媽。

「我要搬去跟她一起住,」老爸這麼說。酒氣味隨著老爸的聲音飄了出來。

幾秒之後,門被重重地摔上。

我聽見老爸那過於大聲的腳步穿過走廊,他那過於大聲的手指按了電梯,以及那過於大聲的音調咒天罵地。

然後,一切都歸於寂靜。

媽媽不再去皇家大飯店工作了。她說老闆只僱用已婚婦女。我什麼都不敢多問。我不敢問她跟老爸是否還是夫妻。

媽媽以前總是天亮就去上班。就算是禮拜天,她也會在天亮前起床,喃喃抱怨說自己的身體已經習慣早起。

她以前總是會為我們做早餐,總是會在上班前親吻我們的頭,總是會跟老爸玩親親,有時候還親兩次。可是老爸走了。

一開始是媽媽不再幫我們做早餐。

接著她不再用小小的脣筆畫口紅。

她也不再親吻我們的頭叫我們起床。

相反地,她大叫著我的名字:「恩典!」接著又大喊:「艾基奇!」活像發生了什麼緊急事件一樣。

然後有一天,媽媽告訴我們爸爸不再幫忙付房租,所以我們快要被強迫搬離開這裡。她說「生命更美好高級大樓」的租金很高,只有有錢的男人才負擔得起,而她不是男人,甚至連一個有工作的女人都不是。我們無法擺脫被迫遷離的命運。

因為我們一定會被迫遷離,所以我們要搬到外公阿哈吉家去住。

我不太知道被迫遷離是什麼意思,但我也不敢多問。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外公,他住在尼日河三角洲那一帶,離瓦利約有一天的車程。媽媽曾告訴我們,外公外婆一直反對她嫁給老爸或任何優魯巴人。

「妳跟外婆和好了嗎?」我問。

「我們沒有鬧翻啊,」媽媽這麼回答。床上擺了兩個大箱子,她正在用黃色的海綿清理箱子內部。「只能帶必需品,」她注意到我盯著箱子看。媽媽的頭髮亂成一團,完全沒有梳理,看起來就跟那些沿街叫賣、沒有穿鞋的女販一樣。

「可是他們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而且我們住得離他們好遠。」

「母女絕對不會分離,」媽媽這麼說:「不管她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就算妳真的跟他們和好了,」艾基奇說:「瓦利也不安全啊。瓦利外圍的村子情況更糟。全都是些沒救的地方!我上網查過瓦利的資料。燒油槽、抓人質、疾病、槍械,還有貧困。我的氣喘怎麼辦?他們就這麼直接燃燒有毒的化學物質,把毒氣釋放到空氣中!住在那裡不安全!」

我可以感受到艾基奇聲音裡的驚恐,而驚恐讓他說起話來氣沖沖的。

「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媽媽回答。「我很安全。事實上,比安全還要安全。我喜歡住在瓦利附近。那是個成長的好地方。當然,我現在沒有太多玩樂的時間。我要忙著找工作。話說回來,瓦利有它自己的特色,那個地方真的很好玩。」

「情況變了。現在那裡很危險。整個三角洲都很危險。就算我們沒有死在槍下,也一定會因為細菌跟寄生蟲而送命。」艾基奇搖著頭走回自己的房間。「內亞龍線蟲病,」他大聲地唸出來。我躲在他門口偷看。艾基奇正在讀熱帶醫藥百科全書。「埃及血吸蟲。」這些字眼聽起來都很奇怪。「一種寄生蟲!這種蟲子會讓你的小便變成紅色,因為裡面有血!利什曼病。還有淋巴絲蟲症,這種存活在河水中的寄生蟲,自足部皮膚鑽入,進入淋巴系統,最終造成器官衰竭!妳聽到了嗎?」

「你一定會喜歡阿哈吉那裡的,」媽媽也吼了起來。「就算你討厭那個地方也罷。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搬過去。」接著她又開始哭。媽媽和艾基奇意見不合是非常稀奇的事情。聽到她哭更是奇怪。我又躡手躡腳走到艾基奇的房門口,然後向他使了個眼色。他闔上了書,蜷縮在床上,長長的手臂抱住膝蓋。

我一點都不想離開這裡。跟老爸有關的回憶都發生在這間公寓和那座庭院裡。我的肩膀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痛得我幾乎舉不起手臂,痛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也許會回來,」我說。

「這是妳不想離開的唯一理由?妳知道我們要搬去哪裡嗎?我們該擔心的是寄生蟲。我的過敏怎麼辦?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樹叢。我懷疑他們根本連醫療設備都沒有!」

「假如我們離開這裡,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是說,我們會忘記老爸。」

「妳在胡說什麼?」

「如果住在這個公寓裡,我們比較能夠記得老爸,就算他不回家也一樣。」我停頓了一下,硬是吞下喉嚨間的哽咽。我望向窗外,看著樓下的街道。

「人會變成環境的一部分,」我這麼對艾基奇說。

艾基奇翻翻白眼,嘆了一大口氣,然後用他長長的手臂抱住我。

後來我摸著牆壁,感覺像是撫摸老爸那始終涼涼的滑順皮膚。我嚐著老爸的牙刷,那是他離家後我偷偷藏起來的寶物,就怕媽媽發現了會把它丟進垃圾桶。可惜不論是牙刷還是我的嘴巴都太乾了。我還發現電動大門後的紅土上有老爸的腳印,我把自己的腳放進老爸的腳印中。我的腳看起來太小了。一切都如此安靜。我好想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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