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食人生：那些來自文學、電影的真情滋味

原來，書房和廚房的距離如此之近。

故事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是結合人生百態的涓涓滴滴，更是雋永的存在。

《妻別五日》：以逾越節中不用無酵餅粉的甜點「巧克力香橙椰絲球」，為劇中人生離死別的遺憾劃上句點；
《深夜食堂》：因著奶油拌飯交集的食評家與街頭藝人故事，奉上一碗見證青春美好的地瓜葉奶油拌飯；
《叢林人》：蘋果汁燉牛肉的香氣，就像純蘋果汁，半透明、未過濾、不加糖，是名為純然的愛；
《大長今》：賭上性命，以食為名的一生努力，就像冬天裡的辣味鮮蔬什錦，彌足珍貴卻餘韻十足。

美食，挑動舌尖的味蕾；
文學，詮釋人生的旅程。
當美食遇見文學，
訴說了真正美好的一切，
都是有靈魂的。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道出了人們對食物的本質渴求。飲食的歷史，既闡述著生活的變化，也折射出社會的演進，故很多電影與文學都喜歡借助美食來傳達人們對於幸福的渴望與熱情追尋。「活色生香」，正是電影與文學中對美食最好的註解。當美食遭遇文學，讓人流下的不光是眼淚，還有對故事主人翁的情感投射，就像親自陪著他們歷經了一段悲歡歲月，品嘗了酸、甜、苦、辣、鹹、澀等感受，豐富的人生滋味入口，交融混合，正是所謂的「五味雜陳」！

美食作為表達載體，在諸多文學中成就了各式各樣的寓意。本書將藉由書、影、食的組合，讓愛書與愛電影的人從說菜、看菜、到做菜，將感動的心情化為一道道美味的料理，在尋味之際，從心靈至五感，做與自己有緣的菜，尋找讓自己快樂的飲食哲學，並留住那瞬間感動的心情，透過簡單的吃食裡體味人生。

讀一本書。
看一部電影。
做一道菜。

相隔12,700公里之遙，因為文學和電影，
串聯了美國新英格蘭與台灣高雄的飲食雙城記。
隨著四時的更迭，在料理的溫度中，
將閱讀心得以食物書寫，並凝聚感動，
彷彿也跟著故事主角品嘗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文學多以書籍或電影的姿態現身於人們的生活中。一部好電影或一本好書，讓人印象深刻的不光是主角與動人的故事，還極為可能是一道道豐盛的料理與自然淌出的唾液。美食，挑動人們的味蕾；文學，吸引人們的視覺，當美食與文學蹦出火花，更見證了世間真正美好的食物，都是具有靈魂的。當食物背後有著明確的概念與想法時，料理會比平常更讓人愉悅，也更能溫暖人心。各式各樣的料理在電影與文字中活色生香地被演繹著，雖非主角，也沒有半句臺詞，卻成為我們魂牽夢縈的牽掛。

居住在美國東岸的倩如與南台灣的蕙瑜，這兩表姐妹，喜歡閱讀也熱愛電影，更著迷於在四季的更迭中用食物來分享她們的心得。雖然相隔12,700公里之遙，卻在彼此的書與電影料理分享中逐漸縮小距離。有時，彷彿倩如在書房，蕙瑜在廚房。希望讀者亦能在書頁裡跟隨兩位作者的文字，循著料理的味道，於房子的各個角落穿梭，在世界各地遊走，體會美食所傳遞的各種情感與人們對於幸福的渴望與熱情追尋。

沈倩如

20多歲離開台灣，至美國留學，畢業後在美從事市場分析工作。被不安現狀的個性攪和，常企圖轉業，曾應徵美中央情報局，抱著「即使沒錄取，尚可參觀神秘大樓」的好奇心情接受面試，但想想終不適合自己的隨性。揮別間諜夢，目前隱居新英格蘭鄉下。
 
自認是個矛盾人，做菜有點懶，讀書打瞌睡，唯一旦投入，熱情十足。因怨家附近餐廳難食，開始用心烹飪，並以影像記錄，隨而發掘在食物造型 / 攝影的興趣，攝影作品常見於旅遊、美食、攝影雜誌。不以吃遍各地美食為目標，做與自己有緣的料理、有同伴分享，方是快樂的飲食哲學。

楊蕙瑜

台灣高雄人。大學畢業後，曾任職於外商公司、科技公司。熱愛文學，喜愛閱讀與自助旅遊，體驗各國生活文化，目前足跡已踏遍全球四大洲25個國家。
 
自認是個糊塗人，但倒是沒做過什麼糊塗事。創作的過程多為自身經歷，憑藉的是對生命的熱愛。常在旅行之中，看到台灣的呼喚。最愛品嚐各地食材，發現當地人們的真性情。

春

{只吃一樣東西}／蘆筍洋蔥披薩
{無名}／巧達蝦夷蔥比司吉
{愛，從心開始}／涼拌黃瓜風乾臘肉
{第二人稱單數}／熱炒鷹嘴豆
{妻別五日}／巧克力香橙椰絲球
{莎拉的鑰匙}／親子共作‧手工奶油餅乾
{全面啟動}／安提瓜黑咖啡

夏

{橫山家之味}／純淨的生魚片
{鹽田女兒}／香煎虱目魚頭佐酸菜鮮蚵
{心靈暗湧}／果香蔭芋梗
{深夜食堂}／地瓜葉奶油拌飯
{後山日先照}／冬瓜排骨酥湯
{雜貨店老闆的兒子}／破布子炒野蓮
{純真年代}／檸檬冰砂
{月光花藤}／茉莉香片水蜜桃果醬

秋

{房事告急}／鄉村味苦瓜封
{秋天的童話}／百里香蒜辣檸檬烤雞
{法國盛宴}／雞湯海鮮麵
{愛的ＡＰＰ}／新英格蘭玉米巧達湯
{馴龍高手}／島國的紅燒鯛魚
{叢林人}／蘋果汁燉牛肉
{昨日的美食}／蜜糖李子

冬

{雙重時間}／甜椒佐香蒜鯷魚熱蘸醬
{安東尼．波登之名廚吃四方}／醬烤豬肉
{大長今}／辣味鮮蔬什錦
{明日的記憶}／紅茄洋蔥炒蛋
{一八九五乙未}／客家菜包
{廚房屋}／黑糖蜜優格蛋糕
{歐亨利}／炸鳳梨佐山葵優格醬
{廚房的女兒} ／辛辣熱巧克力

{秋天的童話X百里香蒜辣檸檬烤雞}

第一次看《秋天的童話》是在香港電視台，只看了前半部。對愛情沒太多幻想的我，可以大致猜得到結局。幾年後，負笈美國，在友人家補了下半部，片名被改成《流氓大亨》。當時，想學做菜的我，最記得船頭尺的扔鹽招數。

《秋天的童話》是十三妹（鍾楚紅飾）和船頭尺（周潤發飾）間似有若無的愛情故事。十三妹帶著期盼的心情，隻身到紐約留學，並想探望在當地唸書的男友。她初抵大城，滿口洋涇英文的遠親船頭尺，開著破車來接機，一路上的對話與街景，直截了當地道出兩人的懸殊、夢幻與現實的差距。爾後的日子裡，十三妹歷經失戀，走過黯然，就近照料她的船頭尺，看在眼裡，不捨中生了情。她住樓上，他住樓下，隔著天花板，她的一舉一動，他靜靜聽著。

船頭尺，一位外表不修邊幅、兩手好賭、全身講義氣的老粗。面對愛情，他的內心世界逐漸被抽絲剝繭。當他收到十三妹的生日禮物，心裡在唱歌，走路像跳舞，舉止變溫文，世界多浪漫。當他目送十三妹的離去，
眼神有落寞，步伐是蹣跚，臉頰在刺痛，世界多憂鬱。原來，任憑你混過幫派，任憑你吊兒郎當，愛情的苦楚，終究還有痛。十三妹，一位安詳幽嫻、不大有自信、脾氣有點倔的女孩。對感情的無奈，嘴巴都不說，只有嘴角撇一撇。她知道船頭尺的心意，微醺的心似搖似晃，可是她不敢動，因為，「有一種男人，妳很喜歡跟他在一起，但是要妳嫁給他，妳又不會，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明白地跟朋友說。說歸說，離開船頭尺的路上，摸著他送的禮物，她流下兩行清淚。對方的心，已悄然在她的心底烙下痕跡。

分開後，他們沒有找過彼此。若說淡忘是最好的療傷處方，倒不如說怕見了更難過，只好忍著不見。畢竟，幾年來，她依然清楚記得他曾經說過的夢想，他亦努力實現跟她說過的抱負。愛情是個難題，對一個30多歲才嚐初戀的男人、一個20多歲才剛失戀的女孩。聲音可以記錄一段感情，屬於十三妹和船頭尺的是踩在落葉上的窸窣，那是秋天才有的嘆息。顏色可以描述一段感情，灑在他們身上的是璨黃醉紅，那是秋天才有的短暫輝麗。他們的故事，認識、分離、不期而遇，像一場場不可能的童話，約莫如是，電影成了百看不厭的愛情經典，尤其在演員多層次的詮釋下。

經典電影自有經典台詞。船頭尺傳授十三妹的料理招數，我一直都記得，想該是合了當時的留學心境。那段戲，十三妹在公園巧見前男友，沒自信地躲躲藏藏，船頭尺斥她無用，兩人一番爭吵。半賠不是地，她煮桌
菜請他。喝了口鯽魚湯，他儼然一副大師姿態地說：湯不能只放薑，得有陳皮；蘿蔔不能用空心，要實心；鹽不能放得太早，不然魚肉會硬；鹽得用粗鹽，放時不能太遠，不能太近，離2尺，往裡扔，離太遠，湯太淡，離太近，湯太鹹。這2尺扔鹽的動作可能會嚇壞很多人，而我好騙的很，半信半疑地試過。

來美國留學前，我的下廚經驗幾乎為零，從未想過將來該如何餵飽自己。離台前一晚，在親友力勸下，勉強塞台大同電鍋到行李箱，怎麼用都不清楚。唸書那幾年，也沒餓著。先有會燒菜的女室友，她煮飯，我洗碗，菜錢各半。週末與一群留學生到餐館打牙祭，合菜經濟實惠。已婚學生愛呼朋引伴，看大夥拿碗公盛飯，大搖大擺舀起適合扒飯的麻婆豆腐、番茄炒蛋、滷肉燥……，滿堂熱鬧。女主人廚藝發光，男主人臉上都是笑。

那段時期，央人傳授食譜，對方總以一抹神秘微笑回應，接著，說不上什麼食譜的，只能大略描述。這種反應我最清楚不過。幾回請母親寫份私房紅燒牛肉食譜，就是這般拖了好多年。母親是不相信食譜的人，她做出的菜足以媲美大廚，又能抓住家人口味脾性。上館子吃飯，嚐過一回，便能找出所有內容食材，之後，回家拿起像魔棒般的菜鏟子，變出同一道菜。上市場買菜，與小販交換當令蔬果烹飪心得，又是一盤全新料理。而我，從小跟著她進出打轉，不知到底有無學到皮毛。都該說，年輕時的我，對烹飪興趣全無，待開竅想學了，已隔千山萬水，電話裡講不清，最後不了了之。那份紅燒牛肉食譜，可想而知，只有步驟，沒有匙杯量衡，成功與否，全憑慧根與基因。

在美國唸書的前幾年，學會的廚事首招是爆香蒜頭。那時，我一直認定，有蒜香的廚房就是母親的廚房。想是此因，以後幾年，認真自習烹飪，不論東方或西方，食譜中最先挑動視覺、誘惑味覺的定是大蒜。英國廚房女神奈潔拉（Nigella Lawson）的慢烤香蒜檸檬雞，即是用蒜勾住我的視線，成了我第一道讀食譜學來的菜。一方面是沒有再試的耐性，另方面是沒有牢靠的底子，初看食譜做菜，都小心翼翼地拿著杯匙，跟著唱「油三大匙﹂、「鹽一小匙﹂。當食譜寫得不夠詳細，就開始無奈起來了，「少許﹂或「適量﹂到底是何意？當家裡少了某樣食材，又抓狂起來了，該以什麼來取代？無附圖片的食譜，一律跳過，總因功力不夠，很難比對成品模樣。就這樣，跟著奈潔拉的食譜依樣畫葫蘆，竟能把她的慢烤雞變成自己的招牌菜。不騙你的，一道有百里香、大蒜、檸檬、白酒的西餐料理，如同廚藝高段人士的作品，看似複雜，實是容易，唬嚨人頗管用。幾回親戚來訪，祭出此道慢烤，沒想到，已嚐過數回的家人大讚不已，言外之意是無需跟著食譜，做得更好吃。想想，當時不過是針對他們的口味，加辣椒，增多大蒜與檸檬的份量，食時，再灑回檸檬汁和皮屑提味。

暢銷飲食作家邁可．魯爾曼（Michael Ruhlman）曾言，食譜該像樂譜，而非使用說明書，讀完食譜，先在心中預想成品。先來幾筆我的慢烤蒜辣檸檬雞：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慢烤，烤箱門才開，百里香香氛從縫邊輕輕溜出，散放鼻息間，令人忍不住貪心滿足地吸一口，浸著香草和白酒燜烤的雞肉鮮嫩甜美，有微醉的錯感。連未去皮的大蒜和檸檬都是焦香可口。蒜泥口感軟綿，入口即化；檸檬肉只存微酸，皮咬下，香旋即爆發，
但微苦，拌著雞肉，清新一躍而出；辣，不太多，還有點刺激。之後，漸漸了解，食譜不是聖經，它的本意是予人靈感。奈潔拉的慢烤雞教了我百里香與檸檬的組合，除海鮮與肉類烹調，尚可應用於醬汁、甜點和冷飲。它勾起我學習香草的樂趣，讓我知道，新鮮種植的百里香，初春太嫩，氣味不夠飽滿，仲夏越曬越香，老枝老葉最適烘烤。再者，攝氏95至160度（華氏200至320度）是最佳慢烤（roast）溫度。重要的是，食材
與佐料可依人、時調整，放點直覺和隨興，增添了私房元素，自然化成嘴角那抹神秘。一首歌，不同人唱，可以唱出不同風味，學會將感情放入才是高明。

食譜書仍常讀，往往讀完一份食譜已覺充實，許多想法一股腦兒地跳出，整顆心興致高昂。此等心情，入春以來更是一團亂，想著附近農場日日甦醒。窗外那撮百里香，也沒幫上忙，它常將我的工作思緒打翻，滿腦子盡想要將之融入當日晚餐。有時，實在無法忍受誘惑，只好撇下工作，走到院子，蹲下來撫摸，聞聞手指的草香，心中冀望小葉們是魔粉，一灑變出美味。

奈潔拉的慢烤香蒜檸檬雞，依舊是最愛。靈感閃動時，順手加進家中其他現有食材，烤出自己的私家味。這道慢烤是屬於週末下午的慵懶。當花粉不太放肆，把窗戶打開，石牆邊幾叢百里香，清香淡淡，隨風飄入，陽光暖暖掃過餐桌，映照著盤中微焦的檸檬。晚餐，就這一盤，即可飽足。

{橫山家之味X純淨的生魚片}

要怎麼開始聊這部片？一時之間，實在理不出頭緒。椅子上坐了許久，有想哭的衝動，但卻沒流下任何眼淚。我記得母親剛過世時的情緒也是這般，木怔怔地站在旁邊，過了好幾刻鐘，才語塞哽咽，全然釋放淚水。

一切從刮蘿蔔皮的聲音開始，唰！唰！唰，母親用力地刮著。那是一對母女在做飯，講著如何處裡蘿蔔。母親說：蘿蔔真是天才啊！可以燉、也可以烤。生的也很好吃……。爾後，轉向女兒：你最好寫下來……。在吉他優美慢板的配樂中，拉出另一條線。父親走出房門，母親告訴女兒：即使到了這年紀，你父親還是希望別人叫他醫生。在母女窸窣地竊笑聲中，橫山良多的父親外出散步，就這樣走啊走，下了台階，一路走到了海邊。廚房的母女，是良多的媽媽與姐姐，雙手不停地切著菜，搗著馬鈴薯泥，還使勁地拋甩一條條新鮮的青辣椒。

橫山家之味，日本原名為步履不停或譯成即使你走啊走。兩者之下，我較偏愛後者之意境。很白話的說法，有種加了ing，現在進行式的感覺。好像自己也不斷地向前走，即使過世的人停下來了，就算含淚也好，仍然不回頭地走下去。

導演兼編劇是枝裕和，日本早稻田大學文學系畢業後，便在電影界推出了許多關懷人性的作品。二○○四年《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描述四個孩子被母親遺棄後的生活風貌，入圍法國坎城影展。在創作《橫山家之味》的腳本時，他談到自己。訴說著其實自己鮮少回家，倒是在母親生病後，進出醫院數回，聽著她叨絮兒時往事。母親逝世後，他只花了8天便完成初稿，書寫在長子忌日週年的橫山家族團聚中，所發生的一些事。

一個人到了中年，大概處在不上不下的階段，挺尷尬的。在家中，上有父母得依命，下有孩子們邁向叛逆期，與你辯論何謂期望值。公司裡，差不了多少。若是順利當個長官，上也需對大老闆言聽計從，下還要處裡草莓族無時無刻展現的自我意識。若是職場不順利，也得終日看著年輕主管的眼色度日。這生活可真是難上加難。橫山良多也到了這年紀，過去有哥哥接掌父親醫生的衣缽，他樂得輕鬆，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哪知大哥因救人而斃命，即使當時傳為佳話，報紙還大幅刊登，但，那又如何呢？誰能遞補大哥在這家中的地位與形象？誰又能免去這幾年父母的嘆氣聲，心中無奈地盼著另一個不成材的兒子回家？對良多的父親而言，他失去了那位讓他充滿榮耀的兒子。於是陰霾總揮之不去，他退休了，但仍不願拆除門口那橫山醫院的招牌。對於母親，則老是活在回憶中，找尋聰明又孝順的長子身影，就連良多在飯桌旁幫忙剝玉米粒，也要把他的表現說成是哥哥的。難怪良多在回老家的路上，沒有片刻的愉悅，只想逃避。尤其自己又失業了，也深怕父母的耳提面命、囉嗦一大篇。雖然在他們二老的心中，自己老早就是個沒有出息的兒子。良多跟妻子嘀咕著不想過夜，在公車上，他還是想說服妻子，就不能是個快速的家庭聚會嗎？

被動、不願有所為、想做自己、活在兄長的優秀陰影下，又怕被家人看輕的良多，也許是很多男人內心的寫照。或許所有的男性同胞肩上都背著社會價值的沉重包袱。有些奮力一擊，闖出了名堂，得到了掌聲。但有
些，力有未逮、懷才不遇，更或者，有些極度想逃脫男人的框架，卻怎麼逃，也逃不了世俗的眼光。

自所有成員到齊之後，橫山家族邊聊天、邊吃點心。良多提著大西瓜到後頭冰鎮，這顆西瓜代表的是小時候的美好記憶。孩子們吃喝著冰茶與甜點，母親則炸起天婦羅。父親還是一貫地窩在他的問診室，直到香噴噴的酥炸香氣，傳到了他的鼻子裡。父親與良多的衝突是最直接的，說沒兩句，即可嗅出火藥味。根深蒂固的偏見，就這麼存在於父子之間，未見改善。不過，在海邊聊起棒球時，彼此卻都十分珍惜那短暫的溫暖。

良多的妻子由香里，在遇到良多之前，是一個帶著10歲男孩的寡婦。媳婦此回要見公婆，自然壓力也大，尤其她又帶個陌生的男孩。從她一入門，遞給婆婆的禮物，還稱讚玄關的花插得真漂亮，便可以知道她的用心，期望她與兒子都能有家人的對待。不過，婆婆對她的評語卻是冷漠、娶一個離婚的，比一個寡婦好。無怪乎，在晚上就寢時，她會對良多抱怨，這位婆婆對自己的兒子就像是客人，不像是家人。這樣的戲碼，在台灣也很常發生。夫妻二人的結合需經營。然而婚後帶進各自的原生家庭，還要彼此融合，可真是磨練每對新人的耐力與智慧。婚前互動不多，甚至幾近素昧平生的婆婆與媳婦，還要像家人般相處，共享廚房，或是互相服侍。坦白說，這應該是許多新婚妻子都經歷過，是段靦腆、彆扭、感覺上十分怪異的時期。也或者，這正是亞洲社會普遍存在的家族習俗。而相較之下，歐美的家庭反倒看開不少，承認每個人為獨立的個體，給予足夠伸展之空間。

日本的傳統料理，在橫山家的聚餐中，已可瞥見小雛型。日本人吃壽司、麵鼓湯（即味噌湯）、醃蘿蔔、炸天婦羅、生魚片，還有各種日式米果、羊羹等糕點。第一次在東京吃炸天婦羅，是在銀座。朋友領進門，馬上到吧台前的位置（板前）坐下。當時我還納悶，怎麼不到旁邊的方桌用餐，一來桌面大，二來大夥好聊天。但事後才明白，吧台的位置可得經過料理師傅首肯，且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坐得到。的確，在吧台，除了能與師傅近距離接觸，還能在最新鮮的食材炸好後，二、三秒便端上桌享用。完全沒有涼掉的機會。記得小時候吃炸物，一定得站在媽媽與油鍋的旁邊，一瀝完油，馬上就用小手拎著燙手的各類食材，享受卡滋卡滋、外酥內軟的滋味。有時母親炸的是番薯、茄子、四季豆，有時是黑輪、魷魚，還有時是炸雞塊。這種第一手的用餐方式，只能說是無可匹敵。

在東京令人難以忘懷的用餐經驗，還有生魚片。也是拜朋友之賜，一頭鑽進巷口，等候門前掛著一只藍色布簾子，寫著白色草書刺身的小店。店前早已門庭若市，朋友再三叮嚀，想在東京吃到上等的生魚片嗎？
可以！但請做好準備，得罰站2~3小時。原本對排隊興趣缺缺，但又心有未甘，這麼遠，來了這麼一趟，若是錯過，不知還等何時？於是恭恭敬敬祭上3小時的光陰，在狹小的巷口無聊地待著、站著。接著，腳太酸了，只好蹲著，最後，發覺坐下來更省事。

排隊這檔事，也只有在呼喚到你時，才會以朝聖的心情來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那天晚上，是可以舉起大拇指，以賓主盡歡來形容的。每天從北海道快遞來的新鮮魚貨，如今在東京的餐桌上呈現。請問河豚有毒嗎？如果你願意將你的心與理智交給餐廳主廚，信任他，那你就能吃到晶瑩剔透又彈牙的河豚生魚片。章魚、蝦子、鮪魚、鮭魚、旗魚……，乾淨俐落的刀工下，呈現日本人的擺盤藝術。碎冰之上，點綴深黃色的小雛菊，以及些微的綠葉，主角當然是入口甜美、綿密的生魚料理。配上溫熱的燒酒或冰涼的啤酒，日本的紅男綠女，在今晚的生魚片大餐裡，得到了不同於嚴肅工作的歡愉，也紓解了整天從四面八方，迎面襲來的壓力。

輪到台灣了嗎？是的，沒錯！台灣的生魚片雖不如日本行銷的響亮，但也佔有一席之地。本地常見的魚種有鮪魚、旗魚、紅鮭魚、海驪等。義大利籍、日本籍的大廚在台開餐館，可說從來沒讓他們失望過。一道道經典美饌，在台灣食材的廣度中，蛻變成不同的風貌。

在家自製生魚片，也是道既可宴客、又迅速方便的料理。你只需到熟稔的魚販那裡，早幾天吩咐：麻煩給我留些最頂級的生魚片吧！到時候，唯一的動作，就是負責取貨。喔！差點忘了，咱們還可做件事，就是
自己拿刀切魚。對，相信自己，切生魚片並不是難事。所以，提著整塊完整的魚肉回家吧！只要將長刀磨利，在客人來訪的10分鐘前，自冰庫中取出整塊魚肉（可別冰過頭變成冷凍魚肉了）。慢慢地劃下一刀，厚度夠的生魚片，食用起來會更豪氣美味，你的牙齒可以咬到有深度的魚肉，讓品魚的感受在齒縫中停留更長的時間，進而緩緩地退到第二線的舌頭。

說理不出頭緒，還聊了這麼多。純淨、沒有任何加工的生魚片，有著沒被破壞的美味與營養素。鮮亮的魚肉，如蝴蝶般美麗，飛啊飛的，擾亂整個視線。配些天才型的白蘿蔔絲或黃瓜絲，是健康、無負擔的料理。

生命不就是如此嗎？我們工作，我們飲食，我們生活。不停地走啊走，走啊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