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濤文存：小說卷（簡體書）

“老爺，午飯炒個肉絲吧?”
“嗯。”
然后郎三兒頓了半分鐘，又說：
“老爺，侯五爺家我去過。”
“嗯。”
郎三兒覺得老爺今天的心情不如前天好。他的感覺很準確。孫光縉的一個紫貂馬褂筒子，昨天被皮貨商壓價壓得等于白送!這是原來值三百塊大洋的東西!——所以今天孫光縉躺在床上滿腹怨氣。
“侯五爺的席，定在后天。”
“后天……”
“是，老爺，后天。”
“誰答應你后天的呢?”聲音突然高起來。
“老爺吩咐過，叫我……”
“叫你怎么著?”
“叫我去看看。”
“叫你去看看你就定在后天?”聲音越高了。掃院子的一個小廝和東房走出來的老媽子都靜靜地停下來聽。
“是，老爺。”郎三兒這么答應著，“是”什么呢，也說不清。郎三兒恭敬的臉，對著拉嚴的窗簾。
約有五分鐘沒有聲音。那小廝都舉起掃帚又去掃地了，孫光縉罵了一聲：
“侯五兒這王八蛋!才幾天沒挨餓，要吃好的了。”還好，怒氣在侯五身上，那么總還不至于十分不妙，“那，侯五兒他們要吃什么呢?”
“他說由我做，老爺。”
“哼，料他也點不出一桌菜。”孫光縉的口氣緩過來了，“那，你說給他做什么呢?”
“是，老爺。我說，做點，新鮮的……”
“什么菜?”
“我說，叫他們嘗嘗炸小燒，還有，咱們家的冬瓜羹……”
“放屁!”終于爆發了，“我不說過嗎，這種菜不許出外做!”
“是，老爺。我說過，單給我一間屋去配菜，沒人能偷去……”郎三兒抖著膽子說了這么長一句，自以為理由很充足了。
“你他娘的以為這手藝就是你郎三兒的了嗎?這是孫家的菜!”
“是，老爺。” “老太爺帶你走南闖北學手藝，花了多少錢你才學成個二把刀!這點手藝你早晚要露給他們!”
“是，老爺。”
“孫家花了這么多錢養成了你，你去伺候侯五他們這幫雜種呀!”
足有十分鐘的沉靜。郎三兒知道這時候不能走，要等。“狼爪子”長在他身上，可是算孫家的手藝。“狼爪子”還有多大的用呢?侯五爺的一番奉承都是空話。還不如不去做這桌菜。掙不下多少錢，惹的氣不少。
孫光縉又發話了：
“冬瓜羹不能做，聽到了嗎?”
“是，老爺。”
“炸小燒不能做，防他們偷。”
“是，老爺。”
“有烤鴨，有清蒸魚翅，這席也就夠了。你的菜露露糟溜魚片、爆蝦仁……”
“是，老爺。”
沉默。
“咱家窮了，你的手藝也不能長進了。”
“……”郎三兒沒有答應“是”，他知道那么說不好。
又等了五分鐘，郎三兒知道可以走。
這些對答都是意料之中的，可又是意想不到的。郎三兒很滿意，很滿足，同時又覺得煩悶。他低著頭，甩著兩只長臂，緩緩向外走。掃地的小廝向他做鬼臉，他理也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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