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波茂雄傳（簡體書）

第十四章 人格與臨終
巖波的人格
關于巖波的人格、巖波的性格，已經結合前面各種各樣的具體事件和問題作了冗長的闡述，但這里再允許我稍稍畫蛇添足。巖波在一高時就喜歡讀島崎藤村的《寂寥之歌》，經常展示他那一流的朗讀。他喜歡說“寂寥”、“孤獨”，但這在另一方面也暴露了他易親近的性格、也可以說是不堪忍受孤獨的性格。同時；他對人的關心太深切、熱烈，也可以說過于人性化，所以，當自己的要求不被滿足時，他就會表現出不滿。他說愛孤獨，但無法長時間地沉潛于孤獨。他去探望別人，或邀請別人，或寫信，特別是晚年有病，他也焦躁地、手忙腳亂地到處找人。但是，他一直喜歡吟誦陳子昂的詩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以及伊藤佐千夫的和歌《寂寞》，這還是他真情的表現。
巖波乍一看容貌魁偉，頭部像火山巖堆一樣，很有豪杰之氣，但他也有渴望別人的愛、軟弱、懦弱的一面。他因觸犯出版法第二十六條與津田左右吉一同被起訴時，他的膽怯已在前面講過了。之后，右翼活動猖獗，不斷飛來各種各樣的恐嚇信，那時，對于與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見面，他既害怕又警戒。在這一點上，他沒有對任何事情都無所畏懼的膽量，與其說是豪杰，不如說他是一個膽小的平凡人。面對如狂犬之徒，懷有使命感的巖波也愛惜自己的生命。但是，他雖有膽小和神經質的一面，對此卻既不隱瞞也不炫耀，有著必須將它們顯露出來的天真。當他站在真理與正義之上下定決心時，有著不顧利害得失、勇往直前的勇氣，這是別人無法企及的。他沒有因藐視人而大膽，懦弱卻有著奮起的力量，在這一點上，他有著基督教所闡釋的“破碎的心”。喜怒不形于色、表里不一這些所謂的運籌謀略，在他的素質里是沒有的。坦率地把自己顯露出來，或戰戰兢兢地不夠從容，或果斷地不改變信念，或勇往直前，這都是他真實的形象。
在人性當中，既有對立也有聯系、協調。這是肉體上的也是精神上的，越是性格剛烈、堅強的人，這種對立就更容易成為矛盾，使人焦躁、痛苦。巖波是個卓越的人，同時缺點也多，這種矛盾著實激烈。尤其劇烈的是道德意志與自然的、沖動的情欲，或者說是與熱情的矛盾，這在前面已經詳細說明過了。
一九三五年初，雜志《真理》曾問巖波的座右銘，他的回答如下：
做一個比懼怕任何事情都更懼怕真理的人。
永不失去思慕真理之心。
克服我執，仰望真理之光，終生努力。
在悠悠的宇宙間享受人生，愿脫離煩惱俱足的境地。
哪怕瞬間。
參天地之大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
朋友啊，莫輕易慨世、厭世，為人亦是歡樂之事。
最后的那句與他經常說的“大地愈加美麗，為人亦是歡喜”意思相通。“朝聞道，夕死可矣”是他特別喜愛的格言，他對這句格言的感動非常強烈，這恰如巖波其人。不管別人怎么說，但巖波追隨真理、正義之心非常強烈，這句格言正符合巖波的感情。戰爭結束前，巖波在起草攻擊英美暴行的文章時，也引用了這句格言，極力推崇東方人的崇高境地。在他的心境中，只有這種境地才是東方理想主義的極致。這種感動形成了他性格的核心，當站在這一信念上時，他超越了往日的動搖、躊躇、怯懦，表現出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看到他喜歡講真理、談正義，也有人認為他喜歡玩弄空洞之言，但對他來說，真理與正義是促進他勇氣與行動的原動力，如果想到這一點，就不能一概地將其貶低為抽象的、空洞的概念。但是，當面對每一個具體的事件時，他常常不能“克服我執”、驗證真理、跟從正義的指引，作為人來說，這也是很自然的事。
巖波是積極而非消極的，而且，從整體上看，他不厭世，是樂天之人。要厭世的話，他也過于愛人，過于拘泥于人了。像口頭禪一樣，他常說：“我討厭死，一想到人必須死就厭惡。”他直到臨死都有這種想法。他本質上是樂天派，不是消極而是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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