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致X:給獄中情人的溫柔書簡
商品資訊
系列名:GREAT!
ISBN13:9789863441267
替代書名:From A to X: A Story in Letters
出版社:麥田
作者:約翰.伯格
譯者:吳莉君
出版日:2014/08/01
裝訂/頁數:平裝/248頁
規格:21cm*15cm*1.5cm (高/寬/厚)
版次:1
商品簡介
愛能違抗時間,愛能抵擋坦克,
愛是我們靈魂勇敢掙扎的證明。
一對遭監獄阻隔的愛侶 三捆藏在牢房中的情書 一場又一場在遠方延燒的戰火
‧2008年布克獎入圍‧2009年榮獲Golden PEN終身成就文學獎
‧《微物之神》作者/阿蘭達蒂.洛伊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英國戲劇名家/哈洛.品特經典好評
‧詩人/林則良專文導讀
走在時代前鋒的小說家,獻給受難年代一首最溫柔的戀曲。
信的正面,是她堅定的綿長情話,
信的背面,是他身陷囹圄卻遙望遠方的心靈紀錄──
有的是線條優美的插畫,有的只是一個靈魂熱切的低喃。
廢棄監獄的某間牢房裡搜出了三捆沒有標明日期的信件,全都是女子愛妲(A’ida)寫給獄中情人澤維爾(Xavier)的信。
愛妲的信中滿是對澤維爾的思念與渴盼。他們有共同的理想,卻只能藉文字共享,他們深愛彼此,但不得相見。愛妲也記述鎮上發生的每日瑣事──鎮民的聚會、樹上的蟲子、收音機裡的音樂、上週落下的飛彈……在看似稀鬆平常的日常瑣事裡,可以隱約嗅見人們對政治壓迫的焦慮,以及內心深處對動盪戰事的恐慌。同時,也能在字裡行間讀出人們義無反顧的理念,與對自由解放的無限想望。──沒有任何強權可以阻擋愛與信念,也沒有任何暴力能夠摧毀人類的心靈。
無論愛妲和澤維爾如今是生是死,無論他們是否仍住在那個不知位於何方的小鎮,約翰.伯格以觀照微物之眼繪出了一幅在苦難中斑斕綿亙的偉大風景。在生命的細節反覆被書寫之際,愛終於得以違抗一切。
作者簡介
約翰‧伯格John Berger
文化藝術評論家、作家、詩人、劇作家等,一九二六年出生於倫敦。一九四六年結束服役後,進入倫敦中央藝術學院及切爾西藝術學院就學。一九四八年至一九五五年開始教授繪畫,並展開終其一生的繪畫生涯。他的作品曾在倫敦的懷登斯坦畫廊、瑞德弗尼畫廊,以及萊斯特等畫廊展出。
一九五二年伯格開始替以政治、社會問題、書刊、電影、戲劇等為主題的《新政治家》雜誌撰稿,並以一位深具影響力的馬克思主義藝術評論家身分迅速竄起,開始陸續出版多本藝術評論書籍。
伯格的第一部小說發表於一九五八年,他的小說體別出心裁,包括一九七二年贏得英國布克獎以及布萊克紀念獎的作品《G》。伯格也撰寫過多部電影劇本,並曾與瑞士導演阿蘭.鄧內合作《二○○○年約拿即將二十五歲》。
過去二十多年來,伯格長期居住在靠近法國邊境阿爾卑斯山的小村鎮裡,深受當地傳統習俗以及艱困的生活形態所吸引,他也以山中居民為主題撰寫了多部相關作品。
伯格雖已年屆九十,依然十分活躍,作品大多具有濃厚的批判色彩,表現形式亦不斷推陳出新,對社會政治等議題也有獨具一格的看法及熱情。他被公認為是英國最具影響力的藝術批評家。相關重要著作還有《觀看的方式》、《永固紅》、《班托的素描簿》、《影像的閱讀》、《藝術與革命》、《另類的出口》、《另一種影像敘事》、《我們在此相遇》、《留住一切親愛的》、《觀看的視界》等。
譯者簡介
吳莉君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歷史系畢業,譯有《觀看的方式》、《我們在此相遇》、《留住一切親愛的》、《霍布斯邦看21世紀:全球化,民主與恐怖主義》、《建築的法則》等。任職出版社多年,現為自由工作者。
序
【導讀】生命是此刻正在述說的故事
文◎林則良
「對藝術家來說,寫生即是發現。」一九五三年,約翰‧伯格在《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雜誌發表論寫生,文中提及:「寫生的實際行動迫使藝術家面對他眼前的對象,以他的心眼細心研究,再將它於紙上呈現;倘若他以記憶中的對象寫生,則迫使他深掘自己的意識,在腦中對對象過往的觀審重新發現。……一次次的確認與否定,都讓你更接近畫中的對象,直到最終,你會進入對象的內裡:你所描畫的輪廓不再只留下你肉眼所見的邊線痕跡,而是你所成為的事物的邊線。或許這說法過於抽象。不如這樣說吧,你在紙上的每一筆都是下一筆的踏石階,直到你像過了河那般跨越了你的對象,已將它置於身後。」(隨後收在《永固紅》〔Permanent Red, 1960〕一書當中)
讓我們且不厭其煩,踏上另一石階,好更接近伯格的小說書寫,在他一九九二年出版的書《不時會晤》(Keeping a Rendezvous ),另一篇談寫生繪圖的專文〈在紙上畫畫〉(Drawing on Paper)裡,他寫到與土耳其女作家Latife Tekin的會面:「我們都是不通對方語言的說故事人。……我拿出筆記本,畫出我是她讀者的圖樣。她則畫了一條翻覆的船表示她圖畫不好。我將她的圖翻轉,這樣船就安然平穩了。她畫圖表示她翻覆的船老是沉到大海裡。我畫了海底有鳥在飛。她畫船錨勾住天空。她接著『說』市政府的推土機半夜拆毀房舍。我則『告訴』她一個住在篷蓋貨車的老婦人的故事。我們越是來回畫圖,我們就更快熟悉彼此。最後,我們都因彼此畫圖說故事的速度而開懷大笑——就算我們的故事既怪異又哀傷。她拿出一片胡桃木,將它拆成兩半,對我表示,我們是同一頭腦的兩半!然後有人放了Bektaşi音樂,我們大夥開始跳起舞來。 」
在圖文交錯的書信小說《A致X》開場,伯格的獄中男主角澤維爾在第一捆信件上用藍墨水寫著:「宇宙類似頭腦,而非機器。生命是一則此刻正被訴說的故事。第一真實的就是故事。這是身為一名技工教會我的事。」小說出版時,住在法國邊界阿爾卑斯山麓小村Haute Savoie超過三十年,出生倫敦匈牙利裔,已八十二歲高齡的約翰.伯格仍保有第一時的新鮮眼光(我還記得我學過——啊,那些我們學過的事!——很多蝸牛會用粗糙的舌頭把食物從石頭或樹皮上刮下來吃掉。可以說,牠們是走在蝸行道上吃蝸行道。);對細節高度的激情和敏捷(我看著門外的星星,我知道在這一刻,生命就是糖,沒別的,只有糖!他睜開眼睛。);無此的溫柔深情(眼睛只有四或五種官定形容詞:棕的、藍的、淡褐的、綠的!你眼睛的顏色是澤維爾。每一種愛都喜歡重複,因為它們違抗時間。就像你和我一樣。)溫潤如咬了一口味道香甜奇異的果子(夢:宇宙像書本般打開。我看著它。右頁的右上角往內摺,做了記號。在摺起的小三角形紙頁上,寫著物質性的祕密——如同碎形般優雅無瑕。)剔除多餘,《A致X》如此純粹而身體感官,原因就在他終生持續不斷的寫生素描,而將其觸感熔鑄在說故事上。在訪談中他說到:「即使我不畫油畫很多年了,我還是持續邊寫邊想邊寫生。其他人我不知道,但經年累月畫寫生,對我來說就容易多了。不像寫作,一向都很辛苦。所以在寫作計畫的初期,書裡的聲音還隱約模糊,甚至什麼都聽不到,每天都需要啟動新的想法,持續不斷素描寫生。畫素描最珍貴的是讓你有機會跟某個物品、某位不是自己的人,有非常貼近的認知。可以說這其實跟說故事並沒兩樣。」
或許我們也可以拿加拿大小說家翁達傑(Michael Ondaatje)與他並肩類比,他們都帶有詩的特質、影像感和感官的親密。他們都有畫家的筆觸,類似立體派多面向的拼組黏結,對局部細節高度的專注力遠超出一般小說敘事的整體。他們都對聲音的捕捉雕刻精微,讓語言文字充滿了呼吸和音樂(常規有它的節奏,非常遙遠,往往聽不到,但是和心跳非常類似。常規的節奏裡沒有幻想立足之地。它的節奏無法終止孤獨,無法治療傷痛,你也不能打電話給它——它只能提醒你,你屬於某個彼此共享的故事。)。他們都將語言放回到它的原鄉,詩的祕密(好啦,我會為你念上幾行,但不翻譯。如此一來,你可以聽到祕密,而祕密依然是祕密。)。不相類似之處,翁達傑更著重在情節的謀畫,以及小說角色全方位的立體感。伯格則更興之所致,潑墨寫意,文本開放,空間廣闊。
在這個地點不詳,人物不詳,背景不詳,但都具有名稱的小說裡,在書信交織的結構,日常故事細流宛如微血管密布的腹地,海綿般涵納了整個世界的立即當下。其中有我們和他們。我們,個個有名字,血淚交錯,歡喜悲嘆,彼此交換相遇的故事,一同手拉手對抗坦克。他們,沒有名字,沒有臉孔,黑漆漆一片,是鋼鐵,是炸藥,是監獄,是「非人」。其中盈溢著生命的希望和活力,等待美好未來的到來。伯格的《A致X》是一首受難年代最溫柔的愛歌。
淋浴時,一個念頭突然浮上腦海:每一份痛苦,在它綿延下去之前,都曾經在某一點上,偷偷滑進「不」這個字。就像每一份喜悅,在它持續昂揚之前,也都曾悄悄滑進「是」這個字!……是,是,是,是。每一聲「是」都是我為邀請來的朋友所準備的一道菜餚。我會切菜、串肉、調麵糊、打蛋、磨碎鷹嘴豆、備好鬆餅料,將大蒜去皮、薄荷切末,搖成莫洛奇亞濃湯。我想讓所有客人相信,這些菜餚全都是來自天堂的盛宴,「是」。
(註:除小說內文外,伯格論素描寫生和訪談的文字,皆為導讀人初譯。)
目次
【導讀】生命是此刻正在述說的故事/林則良
【自序】從監獄裡挽救出來的信件
第一捆信件
第二捆信件
第三捆信件
致謝
書摘/試閱
【自序】從監獄裡挽救出來的信件
去年,位於蘇塞鎮北方山丘上警備森嚴的新監獄正式啟用,鎮中心的舊監獄隨之關閉廢棄。
舊監獄七十三號牢房的最後一名囚犯,在制式睡鋪靠放的那面牆壁上,做了一排分格架。架子是用萬寶路香菸盒當材料,以透明膠帶牢牢黏附牆上。每一格都可容納好幾疊卡片。在其中的三格裡,發現了數捆信件。
日光透過一孔小圓洞射入牢房,圓洞位於牆壁頂端,觸摸不到。牢房寬二點五公尺,長三公尺,高四公尺。
一條由鐵窗和不透明玻璃構成的長廊,將舊監獄這一側的牢房與公共大廳連接起來,大廳像座地下碉堡,裡面有最基本的烹飪設備、一支水龍頭、一台電視、長椅、桌子,以及一處高起的平台,供常駐武裝警衛使用。
七十三號牢房的最後一名囚犯,名叫澤維爾(Xavier),罪名是恐怖組織網創立者,被判兩個無期徒刑。在格架裡發現的信件,就是寄給他的。
這些信件顯然無法依照先後順序閱讀。愛妲(A’ida),如果這是她的真名的話,並未在信裡署上年份,只有幾月幾日。但通信時間無疑持續了好幾年。R和我不打算費力去猜想信件的前後關係,幫忙重新排序,我們決定尊重澤維爾的排列。有些時候,澤維爾會在愛妲信紙的背面做筆記(她不會兩面都寫)。這部分我們也轉錄在書中,並採用比較靜默的字體。
很明顯地,愛妲選擇不在信件中談論她身為一名行動主義者的相關部分。但偶爾,她還是忍不住透露一些我認為的線索。比方說,她提到去和朋友打凱納斯特紙牌的部分,在我看來,似乎就是相關指涉。我懷疑她是否真的去打牌。基於同樣的小心謹慎,她當然也把親近友人的名字改掉,地名也是。由於愛妲和澤維爾並未結婚,所以她不可能得到探監許可。
有一些信愛妲寫了,但未寄出。有些時候,似乎是從她一落筆,她就知道她不會把那封信寄出去;還有些時候,則是不吐不快的事情讓她急忙寫下信件,但事後又覺得不妥,於是決定把信保留下來。
至於那些寄出或沒寄出的信件是怎樣來到我手上,這點還請容我保密,因為在目前這個時刻解釋來龍去脈,可能會危及他人的安全。
沒寄出的信件同樣是寫在藍色信紙上,如同寄出的信件。我將它們插入我認為最適合的位置;但你也可以自行改換。
不論澤維爾和愛妲此刻身在何處,是生是死,願上帝保佑他們。
【第一捆信件】
這捆信件是以一條棉布綁在一起,布條上用墨水筆寫了以下內容,伴隨著些許墨漬:
宇宙類似頭腦,而非機器。生命是一則此刻正被訴說的故事。第一真實的就是故事。這是身為一名技工教會我的事。
#1
我的地面之獅:
你有收到我的上封包裹嗎? 我在裡面放了萬寶路、贊布拉諾、綠薄荷、咖啡。
今天醒來時,天空一片蔚藍。我可以聽到老遠一頭毛驢的呼嚕聲,還有,不遠處,一只鐵鍬拌攪水泥的沙沙聲,中間穿插著鐵鍬敲地讓水泥滑下的叩叩聲。狄米崔正在給他的屋子蓋另一個房間。我躺在床上懶洋洋地想著我的身體,想著它如何側身走著但我不在裡面,因為我知道,我只要九點半出現在藥局就可以了。我躺在床上,右手撫摸著腹股溝。跟你講這個,好讓你能描繪我的模樣。沒有人能妨礙你。
你的腳怎麼樣了? 痊癒了嗎?
你的愛妲
又,昨天我看到一隻變色龍,他正從一根樹幹往下爬。他們扭動骨盆的方式滑稽又敏捷,他們的骨盆很小,和我們一樣有髂骨,但是脊柱的旋轉方式不同。他們可以同時把身體的重量施加在垂直的牆面和水平的地板上!談判麻煩事的時候,我們應該跟他們多學學,你不覺得嗎? 根據亞歷克西斯的說法,變色龍在希臘文裡的意思是:地面之獅。
*
有十億人無法取得飲用水。在巴西某些地區,在街上買一公升飲用水比一公升牛奶還貴;在委內瑞拉,則是比一公升石油還貴。在這同時,由波提亞和恩塞所擁有的兩家紙漿廠,正計畫每天從烏拉圭河中取用八千六百萬公升水。
#2
我的帥哥:
還記得浸泡在藥局櫥窗罐子裡的那三條蛇嗎? 一條草蛇,一條有毒蝰蛇,和一條寬嘴蝰蛇。你跟我說過,小時候你朋友被毒蛇咬到,你曾幫他吸出毒液。伊黛蜜絲每天早上來到店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摸每個罐子檢查那些蛇。也許她不是去檢查,而是去跟他們說,她來了。畢竟,這是她的藥局。接著她會套上白袍,親我一下。
她對配藥的記性還是非常驚人。每項藥品的擺放位置,它們的有效成分,以及包含哪些副作用,她都一清二楚。當店裡沒太多客人排隊等待時,她習慣坐在介於解痙劑區和藥膏區中間的小桌椅上,在那裡看書。十之八九是旅遊書。她最喜歡的字眼依然是「發現」。她喜歡躲在那裡,這樣就可以假裝沒看到前來詢問或指定開藥的客人。除非某個人的抱怨或問題引起她的興趣,或是有某個她認識超過五十年的人進門,她才會出面處理。
碰到這種時候,她真是教人驚豔。她是女性藥劑師的第一代鼻祖。一個把科學當成姊妹的女人。對她而言,配藥跟母系的關係比較親近。她會順一順頭髮,照一下漱口藥水區附近洗手槽上方的鏡子,然後用緩慢的字句和令人點頭稱是的記憶,向所有上門尋求安心保證的客人做出令他們安心的保證。
然而,當她脫下白袍,離開蘇卡拉特藥局,穿過巴士站走回家時,她就變成一個虛弱、躊躇的老太太。自從你上次看過她後,她老了。我也是。如果她會一直工作下去,那是因為她需要感覺到自己和醫療之間有某種親密關係。有時我很羨慕她。
自從他們逮捕你後,「最近」這個字眼就變了。今晚,我不想寫出那是多久之前。現在,「最近」一詞就包含了你被逮捕後的所有時間。它可以代表幾星期,也可以是前天。最近,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條路,一條危險的路,伏擊重重,車轍很深,塵土飛揚,沒有任何遮蔽。許多人曾在這條路上的不同地點失去性命或受傷──這點我在夢裡就知道。不知為什麼,反正它就寫在坑坑疤疤的路面上。我一路往下走,感覺心碎但不害怕。也許那是我們的避難之路。這點我是現在想到的,因為我曾夢過這類事情,但是在那個夢裡,我倒是沒想到這點,我只是一直走。然後某一時刻,在我右手邊,出現一道高聳的峭壁,和房間的牆壁一般高。我停下來,費盡千辛萬苦爬到頂端。我從那裡看到什麼?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那些字眼根本不存在,但是在這些無用的字眼之間,你應該可以看到我看到的景象。好幾堆、好幾山、好幾車、好幾丘的李子,藍色的李子,全都覆了白粉霜。有兩件事讓我大吃一驚,我的愛人。首先是每一堆的規模:每一堆都可填滿四十節車廂的運貨火車。不高,但非常寬,非常長。其次是李子的顏色。儘管覆了白霜,那些李子依然藍得閃亮,藍得耀眼。我不可能看錯,那個藍色和任何天空的藍色都不一樣,就是成熟小李子的藍。今晚,當我在黑暗中寫下這封信時,我把它們的藍色寄給人在牢房的你。
愛妲
*
黃金價格一盎司超過七百美元。
#3
哈比比:
新的一天,第一道曙光已經無法回頭地往上升了。它毅然決然地開始;有所決定。做決定的不是開著直升機的它們,也不是我們。也許有一天,事情會變得比較明朗,知道究竟是誰做出決定。
左側的第一道曙光,濕潤了東方的地平線,它是稀釋過的牛奶色,四份水,一份脫脂奶。
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活了漫長的一生,只剩下最後幾個月的壽命;但另些時候,我又感覺自己才十一歲,正等著去發現一切。
我們八個人睡在這兒,兩個小孩,三個女人,兩個男人,和我。小孩和我一樣,已經醒了。他們睡覺的理由比大人少,永遠不想再看一次的東西也比大人少。有些時候,我會像個母親一樣,憑著直覺迅速反應,明哲保身,不去理會任何爭
論,不支持也不反對。
其他時候,我的帥哥,我已準備好要犧牲,打算獻上你所謂的我的男子氣概,去為正義那個賤女人奮戰到死,雖然她老早就走了,沒留下一句話!
我把外套摺起來當成枕頭,手機在外套下面嗶了兩聲。螢幕上的簡訊比天空更明亮:我們絕不會低頭去吃他們的狗屎。
你的愛妲
又,你提到驢子的那封信,讓我捧腹大笑。
#4
我在去藥局的路上看到這個男人,我不認識他,他坐在圓環路邊,靠近山腳桑樹那裡。他旁邊有一輛撞壞的腳踏車,前輪變形了。他年紀和你差不多,但跟你一點也不像。
沒有任何男人像你。每樣東西都是用同樣的材料做成,每個人都是以不同的方式組裝。
搞不清楚究竟是他從腳踏車上摔下來呢,還是他的腳踏車先前被偷走,現在他才剛找到。不過,你可以從他摸腳踏車的模樣,確定那是他的腳踏車。他的一隻褲管破了,表示他可能是從車上摔下來。不過他身上的衣服都很破爛,涼鞋也磨到底了。有可能是他從車上摔下來,也有可能是他睡覺時腳踏車被牽走,是小偷摔了車。
如果你和我一樣,有很多獨處的時間,你就會去胡亂猜測一些諸如此類的蠢事。如果你在我身邊,這種事我根本想都不會想。我沒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看起來正在絞盡腦汁,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他的手肘抵著膝蓋,雙手托腮,露出左涼鞋的腳趾頭想躲到右涼鞋的鞋背帶下方,努力往裡蹭。他正處於做決定的節骨眼上。碰到這種時刻,你們男人多半都有這種特殊表情。好像你們寧可消失無蹤,人間蒸發。輕如鴻毛地殉道。女人就不一樣。她們會坐得直挺挺地做出大多數決定。
我剛就做了一個決定。為什麼我們不結婚? 你跟我求婚啊! 我會答應! 然後我們就能提出申請。如果他們同意,我就能用結婚的名義去看你,之後每個禮拜我們都能在會客室見一次面,直到永遠!
每天晚上我都會把你組裝起來──一小塊精細的骨頭接著另外一小塊精細的骨頭。
你的愛妲
*
玻利維亞。一千兩百萬畝土地分給無地農工。另外一億四千兩百萬頃土地,如果計畫實行的話,將會重新分配給兩百五十萬人民。也就是全國人口的四分之一。今晚,莫拉萊斯,你與我們同在此地。請來我的小牢房坐坐,面積二點五公尺乘三公尺。
#5
卡那定,我的翅膀:
這些日子我常常看到娑可。她姪子消失無蹤,弟妹在醫院快死了。丈夫的計程車撞爛了,無法做生意,娑可得花更長時間做針線活,但她也已經到了極限,因為她的視力變差了,白內障需要開刀,可那筆手術費她永遠負擔不起。沒錢一切免談,她說,什麼都免談。
她每天晚上都跟上帝哀嘆,上帝知道她確實有理由這麼做,在她每晚的哀嘆儀式中,所有的不幸都變得齊齊整整,所以她可以把它們當成棉線一樣,與接下來的祈禱縫在一起,請求上帝寬恕她,憐憫她,阿門。
今天晚上,當她正在哀嘆時,我想著:如果是你在旁邊聽她哀嘆,那該有多好!你會告訴她,該怎樣把她的抱怨一條一條梳開,一條一條仔細檢查,決定哪些是可以改變的,哪些是無能為力的。
把東西拆開,再把它們兜起來,我想到你父親的收音機。我們把你父親的照片放在書架的第二層。你們兩個有同樣的高聳額頭,但他額頭上的風霜比你多。
那是個特別的市集日,不用上課。你那時多大? 十歲吧,我猜。我會去問你母親。你父親和朋友去看牛。而你,獨自一人,把你父親的收音機整個拆了,把零件一個一個擺在地毯上。你母親一邊罵一邊絞著雙手。你父親回來後不停大叫:為什麼? 為什麼?你怎麼可以把它拆了? 為什麼? 這收音機還可以用啊! 你為什麼要拆它?這樣我就可以把它重新組裝回去,你小小聲說。你父親放下舉起的手臂。我給你兩小時,只有兩小時。午夜之前,他在你的要求下把最後幾個零件遞給你,隔天早上,你們一起收聽新聞,你們兩個。
你總是說,那天早上播報的新聞是班巴卡在巴黎遭人謀殺,就在哈瓦那會議召開之前。你講這段故事的時候,有一種神情或口氣讓我聯想到緊急迫降! 也許你根本不記得隔天早上到底報了什麼新聞。真正的新聞是,你可以把收音機拆開然後重新組裝回去!
如果你在旁邊,娑可就會把她的不幸一條一條拿出來檢查。在每一條不幸之間,她會露出一抹悲傷的微笑,而那微笑會漸漸變得不那麼悲傷。
我想你,此刻──
你的愛妲
*
「不,我們並不想追趕上任何人。我們想要的,是不停往前進,夜以繼日,在人的陪伴下,在所有人的陪伴下。篷車隊不該拖長,一旦拖長,每條車隊就很難看到走在前面的車隊;而人們也將不再認識彼此,很少碰面,很少相聚,彼此講話的機會也愈來愈少。」
我把這段警語默記在心中。我問杜里托這是誰說的,他認為應該是法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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