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以香港70年代黑幫為原型,講述一個黑幫大佬與一個身世傳奇的美女相愛相殺的故事。少女詹美若意外救下小混混靳正雷。靳正雷縱橫四海,心狠手辣,愛上詹美若後,想盡辦法將她留在身邊。詹美若不堪受辱,在朋友幫助下,隱姓埋名到英國,並且遇見詹家巨富遠親。靳正雷遠赴英國去見美若,美若卻一心想要殺他,一槍擊中他心臟。靳正雷終於決定放美若自由。幾年後,美若在英國劍橋讀書取得優良成績,並與富豪之子丁威恩戀愛訂婚,靳正雷得知消息,逼迫詹美若小舅向新聞界爆出醜聞,丁家取消訂婚禮。美若得知靳正雷通過藝術品洗黑錢,對靳正雷設下陷阱,想要抓他入獄。靳正雷知道了美若的打算,奔赴死亡之約。
作者簡介
步微瀾,晉江簽約作者。曾出版《烏龍插錯電》《何歡》等,其中《何歡》曾位居當當網青春文學類前三甲。
目次
第一章 三餐飯,一宿覺
第二章 可心可意的可人兒
第三章 你最近收到幾封情書
第四章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傷心
第五章 能讓我後悔的事不多
第六章 你是我認識的唯一的淑女
第七章 我幫你搶頭炷香
第八章 你是我的了
第九章 我說到做到
第十章 哈嘍,戴妃
第十一章 最心痛的事
第十二章 我已經等了近三年
第十三章 等你厭倦一切的那一天
第十四章 我越來越不知滿足
第十五章 阿若回來了
書摘/試閱
“你想住幾天?”
靳正雷暗自鬆口氣,想活動活動筋骨,一抬手卻牽引得半身都疼。他苦笑,“三餐飯,一宿覺。我明天就走。”
美若沒料到母親好大的力氣,一個踉蹌被推上後座。
“他說是西貢碼頭?”不等女兒表示肯定,詹美鳳滿眼悽惶,“說走就走,好狠的心。”
黑白電影片的對白放在此時倒也應景,只是詹美鳳出門前胭脂落得稍重,扮含淚狀未免令人難以信服。
美若道:“誰叫你下午打二十四圈麻將!乾爹坐在沙發上足足等了一個鐘頭。”
詹美鳳連聲催促司機,喃喃抱怨,“最近不知撞什麼邪,徐太太去三藩市嫁女兒,梁太太回馬來探娘家。前日在尖東遇見明珠,我想著過過手癮……”
美若按下車窗,合上眼假寐。
哪里是撞邪,分明是全世界都知道華老虎大禍臨頭,人人自顧不暇,誰耐煩應酬他外室。
“十二年……”詹美鳳掩面,“我以後怎麼過?”
司機陳叔不忍,“太太……”
美若睜開眼,“現在追去也沒用。下午乾爹離開後,我偷偷去了華宅,華家女眷早在月前已經分批離境。”
她母親被嚇住了,“你是說……”
“乾爹早已安排好,怕是只瞞著我們。”
車速緩下來,陳叔從倒後鏡窺一眼極度相似的母女,問道:“太太,還有一刻鐘到碼頭。”言下之意,去或不去?
“我必須見他一面。”詹美鳳毫不猶豫。
聽了這句話,美若揚眉。華老虎享受詹美鳳十二年青春,又照顧詹氏母女十二年衣食,這場交易誰也不欠誰。今日便是終止日,再糾纏徒招人厭,理當折返回家打點未來。
美若奇怪她母親還在做什麼期待?
“見到他,你知道該怎麼做?”詹美鳳的眼裏不無央求,“你乾爹向來看重你。”
這倒是事實。曾有無數次華老虎被逗得開懷,狠狠捏美若的臉蛋兒,贊她“小機靈”。
“知道。”無非撒嬌賣乖再加幾滴淚。
美若伸手捏住鎖骨處用皮繩串起的警哨,那是華老虎送她的十二歲禮物,據說是他加入警隊的第一個哨子。
老頭子唯一優點是出手闊綽。十多年來母女二人得到他照拂,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太不仗義。下午從山頂回家,不應該一路上咒他闔家客死異鄉。最起碼,美若心道,聖母瑪利亞保佑,最起碼讓老頭子健康活到她滿十八周歲。
夜色下的西貢碼頭,抬眼烏壓壓一片,分不清天與海的邊界。
何平安道:“大圈哥,四個出入口全部安排好了,新和的人敢進一步,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換作從前,新和會不主動挑釁,小的們只嫌日子寂寞。如今大佬跑路,誰還願意拿命來搏?但求平安,聊以應付。
遠處大汽艇上燈光寥落,靳正雷收回視線,所有人心懷恐懼的時候……
何平安表情困惑。
所有人心懷恐懼的時刻,正是聰明人的機會。
靳正雷道,“平安,華老虎不在了,和興還在。”
何平安若有所悟,“我再巡一圈,交代大家,見到人影,不管是誰……”銀光閃動,他用力揮一下手中的武器。
靳正雷笑了。他沒看錯,還是有聰明人。
兩人才邁出第一步,靳正雷神色微動,一掌拍向何平安後背。突然,震天的爆炸聲響起。伏趴在地的兩人同時回頭,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夜幕下,泊船碼頭唯一一艘大飛艇的氣缸被引爆,火舌竄起數丈,數裏方圓的海面被點亮,依稀能見岸邊人影。
何平安吐掉滿嘴的碎砂石,驚魂未定的望向靳正雷。
“大圈哥……”不遠處有兄弟尋來。
“被新和搶先一步,反將一軍。”靳正雷從懷中掏出隨他漂洋過海的“五四式”,換匣上膛一氣呵成,“該做什麼做什麼。”他說著抄起地上的鐵水管,貓著腰率先往碼頭中央摸去……
離碼頭不遠,詹美鳳母女被截停下來。
遊艇會私家路上橫放一排拒馬,路邊停靠三輛黑色警車,電單車上的騎警不時呼嘯而過。
警探驗過身份證後,對她們的說辭感到萬分好笑,“太太,你是說十一月的淩晨,一點十五分,打算出海遊船河?”
詹美鳳語滯,“……我喜歡啊!哪一條法律規定不可以?”
警探正色道,“對不起,今晚特別行動,容我向上頭彙報。”
“媽。”美若輕扯母親衣角,示意後邊。一輛不起眼的黑色房車安靜地停于路邊,車上下來兩個西裝男人。當先一人身材頎長,向警車邊的警探出示證件道,“廉署一處何昭德。”
那警探面色不快,聲音仍保持平靜地說,“組織罪案調查科A組探員蔡炳謙。”
何昭德略一點頭,轉身向詹美鳳道,“詹小姐,我是廉政公署一處執行科何昭德。我們收到證人舉報,關於華坤總探長濫用職權、貪污、收受賄賂一案,請你配合廉署調查,跟我走一趟。”
“你好奇怪,華老虎做什麼你不去追他,問我有什麼用?我什麼也不知道!”當年的麗池一姐並不好相與。
美若捏緊了掌中母親微顫的手指。
何昭德的目光移向美若,不掩訝異好奇,“詹小姐,這位……是你的妹妹,還是你的女兒?”
美若眯起眼,回視金絲邊眼鏡下狡獪的眼睛,“我是誰和你無關,也和華老虎無關。我和華老虎沒有血緣關係。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難纏的一對。何昭德暗自吃驚,“那是我冒犯了。詹小姐,請你與我走一趟。”
詹美鳳頓足,“廉署不是人人裝了雷達眼嗎?你要證人何不找他正房太太?華老虎只是我恩客,他在外面做什麼與我有什麼相干?”
何昭德堅持。詹美鳳求救地望向警車邊的探員。蔡炳謙一臉無奈,新成立的廉政公署炙手可熱,連俗稱O記的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對其也無可奈何。
“詹小姐,請不要讓我們為難。”何昭德做個請的手勢。
廉署那句經典名句“請你喝咖啡”非正常人消受得起,詹美鳳由廉署大樓出來時灰頭土臉,形象大變。
“天殺的混賬王八蛋,怎麼不去死?”詹美鳳進門就歪伏在沙發上哭,“嗚嗚……我們詹家的臉丟盡了。”
美若反對,“詹家還有臉嗎?我怎麼不記得?”
“你……”詹美鳳氣苦,轉身繼續捶打靠墊。
“聖母瑪利亞!”菲傭瑪利亞責怪美若,“太太現在需要心靈的安慰。”
“她需要的是一杯酒。我敢保證她一覺睡醒,精神繼續煥發,第一時間撥電話找牌友。”
瑪利亞道,“……這不是女兒該說的話。”
美若吐舌頭,“我找七姑要吃的,天快亮了,早餐時間。”
“生不入官門,死不落地獄。詹家的臉面丟幹丟淨。”七姑坐在廚房木椅上嘀咕。
美若道,“忘了你們的詹家好不好?七姑,我餓了。”
七姑氣結,“我們余姚詹家……”
“家大業大。當年我外公來榕城,坐大遊輪,頭等艙,隨身帶一箱‘小黃魚’,僕從十多個。然後呢?吃喝嫖賭,花天酒地,樹倒猢猻散。我只知現在詹家舊人獨剩七姑你,”美若翻找鐵皮盒子,挑出有杏仁的牛油餅乾,“再說了,詹家六少算個屁,我外公是庶子,和真正的詹家人沒關係。這些年,你見詹家本家人來認過親?”
七姑瞪她,“十三歲小囡,心腸忒冷。”
“十四!”
“去去,餅乾吃壞人,七姑給你煎洋臘腸。”
“七姑,”美若由後面抱住七姑粗壯的腰身,“還是你最疼我。”幼時夢醒,不諳世事的她常偎著七姑暖暖的胸脯喊“媽媽”。
“我的好小姐,你是大小姐了,還學三歲囡囡作嬌作癡?”七姑拍她的手,“搔得七姑癢癢。”
言下不是不欣喜的。
美若偷笑。
“小姐。”廚房後門敲了兩下被推開,司機陳叔站在門口,不安地捏著制服帽子打轉,“小姐……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陳叔眼神遊移,待美若走近後,他壓低嗓門道,“小姐……車尾箱……車尾箱藏了個人,滿……滿身血。”
車尾箱打開,立刻有血腥氣撲鼻而來。
陳叔張望四周,訥訥道,“不關我的事啊,小姐,我真不知這人什麼時候藏進來的。”
美若捂著鼻子,歪頭打量。她伸出食指試探地戳了那人一下,車裏人毫無反應,明顯陷入昏迷。
陳叔膽小,期期艾艾地問,“要不要報警?”
華老虎舉家跑路,不知所蹤,警員和廉署追上門來。報警?美若搖頭,站近些觀察那人動靜。
賓士寬敞的後備箱被那人高大的體型塞滿,他蜷縮成團,只望得見側臉。他的眉峰很利,時不時痛苦地皺起。美若用目光檢查他傷勢,他的外套有長而淩亂的裂口,血從肩膀位置滲出。
美若伸出食指按向那人的肩膀,一聲壓抑的痛呼,那人動彈一下,手腳又縮回去。她吸口氣,再次狠狠按下去。隨即,她迎上兩道犀利如刀鋒的目光。天色晦暗,他的眼睛湛亮。美若不知與他對視了多久,最後他開口,嗓音嘶啞,鋸開靜謐的夜。
“救我。”
“憑什麼?”
“……我是華坤華老虎的人,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美若不自覺地咬緊下唇。
“不要報警,”那人作勢欲起,“我走,我能走。”
看他再次栽倒昏迷,美若的下唇被咬得發白。
“陳叔,你幫我把他抬下來。”
陳叔張大嘴,“小姐?!”
“丟工人房。天快亮了,我們動作要快些。”
瘦小的陳叔試了試,喪氣道,“我抬不動,這人好大的個頭,至少有一百五十斤,又昏死過去……”
“我叫七姑來。”
膀大腰圓的七姑滿臉的不贊同,但還是一起把那人抬進了空置的工人房。七姑憂心地道,“小小姐,你可清楚你在做什麼?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可能是強盜,殺人犯,可能正被通緝……”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七姑,我媽只會穿衣打扮,逛街打牌,乾爹一走了之,以前的事她沒辦法和人解釋。即使解釋與她無關,又有誰會信?這是第一次被請喝咖啡,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她會受不了。這個人是誰和我們沒關係,總歸不能報警。眼下環境你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七姑默不作聲,許久才道,“我去拿藥箱。”
美若道,“七姑你最乖。”
這話換來偌大白眼,“你給我乖乖回房,好好睡一覺。”
美若其實睡不著,唯恐七姑擔心,睜著眼,撫摸戴妃的毛髮,直到天亮。美若下樓時,電視新聞裏的女主播說道,“據悉,華坤已於昨日失蹤,爆料人聲稱華坤之前計畫去加拿大。這一消息警方正在進一步確認。”接著開始講述總華探長的生平和任職履歷。
美若坐在木梯上靜靜聽了一陣,起居室傳來水晶杯碰撞的聲響,伴著母親的啜泣。美若悄無聲息地溜出後門。
詹家的工人房空置許久,一股黴味,再摻著血氣,開了窗也不敢用力呼吸。那個人半坐在床頭看報,旁邊是一隻空粥碗。
繁體字讀來吃力,靳正雷認真看完頭版才發現門口的美若。對方像貓一樣安靜,他之前絲毫沒有感到被窺視。她穿質地優良的格子絨裙,柔軟的棕色小羊皮鞋,自她出現,工人房有淡淡花香。好人家的小姐。不,靳正雷在心中否定。好人家的小姐這時應該尖叫著狂奔出去,她卻像只小獸,懷著警惕與好奇,緩緩走近。
靳正雷回視她。
美若在椅子上坐下來,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房裏有片刻的沉默。然後她問,“可以離開了嗎?”
靳正雷慶倖傷勢不重,否則那個肥壯的老女人一定會把他丟到後門外的冷巷,像丟一袋垃圾那麼乾脆。但是,何平安被捕,他已無容身之地。另外,他還發著燒。靳正雷搖頭,“打個商量,能不能讓我多住兩天?”
美若坐姿優雅,腰背挺得筆直,精緻的下顎稍稍翹起,以一種含有挑剔意味的目光從長睫毛下審視他。
靳正雷有數秒的恍惚。她分明只是個孩子,而他正試圖與她做成人間鄭重的對話。
美若道,“我不喜歡你說話的語氣和表情,不像求人,倒像是理所應當。還有,我們說好了只留你一晚,你不可以反悔。”
靳正雷記得他並沒有答應過什麼,哪怕昨夜高燒四十度。“不想知道華老虎的去向了?”他憶起昏迷前的交換條件。
管他上天入地,管他去死!美若恨恨地想。
“你想拖延時間是不是?沒用!我現在既不好奇,又無耐心。更何況,你說的話能不能相信?”皺鼻子的俏皮動作破壞了之前淑女的偽裝,她自問自答道,“不能。”
靳正雷沉吟,掂掂手裏的報紙,“華叔昨夜由離島上船,去了菲律賓。”
離島和西貢,那是相反的方向。為什麼乾爹親口告訴她將由西貢離開?美若悄悄握緊拳頭。
答案昭然。面前那人真誠讚歎,“這樣的事誰都躲不及,你們還願意為華叔做掩護,將警員們引去西貢。真是有情有義。”
美若怒視靳正雷,符合年紀的動作逗笑了他。他往後躺得更舒服了一些,“小不點,你多大了?十歲?十一歲?”他好奇,昨夜偷偷爬進車尾廂時聽到的對話,還有後來腦子燒糊塗了,心卻無比清醒的經歷,讓他很難把之前裝腔作勢的她與眼前稚氣未脫的她聯繫起來。
靳正雷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微笑說,“華叔在貝璐道的家門外有一道籬笆,爬滿了薔薇……”
美若打斷他,“本埠有半數人知道華老虎住在哪里。”新聞過後,大概全城皆知貝璐道人去樓空。
“春天的太平山山頂很美,夕陽、薔薇、紅屋頂、藍色的海……我見過你,你和華叔家的花王聊得很熱鬧,在薔薇樹下。”她剛才怒目的樣子令靳正雷驀然回憶起那一幕,當時她望向華宅的眼神讓人生畏。
美若垂下眼皮。誰也不知道華宅花王的兒子與她是同學,誰也不知道她假作對園藝有興趣,探得華家無數瑣碎事。
“你跟著我乾爹?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你?”美若斜眼看他,小小年紀居然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靳正雷攤手回答,“我沒資格跟華叔,我在龍五爺手下打雜。”
本埠洋人精乖,也懂得以夷制夷那一套,於是有了總華探長這一畸形產物。華老虎加入警隊數十年,在總華探長的位置上坐穩十數年。這位和興真正的老闆兩年多前突然急流勇退,將和興掌事權交給了龍五。
美若認識的是常年追隨華老虎左右的那些人,在龍五手下打雜的小魚小蝦她沒見過也不出奇。
美若沉默,靳正雷也不出聲,只是拿眼望她,意思是“這樣總信我了吧”。
美若問,“你想住幾天?”
靳正雷暗自鬆口氣,想活動活動筋骨,一抬手卻牽引得半身都疼。他苦笑,“三餐飯,一宿覺。我明天就走。”
“你有案底在身?”美若詭笑,否則何用這樣顧忌。
靳正雷的眼睛危險地眯起。
美若立即正色道,“我會交代七姑不要聲張。望你說話算數,誰也不給誰惹麻煩。”
“這樣最好。”他一字一頓地說,“誰也不給誰惹麻煩。”
出了工人房,轉過晾衫架和花池便是廚房。美若剛推開玻璃門,就聽見起居室一聲巨響。圍著七姑腳下打轉的戴妃一下縱上櫥櫃頂,七姑將手中的藥煲緩緩放在桌上,低低歎了口氣。
緊接著是男女的對罵,美若聽出是小舅的聲音。
“天剛亮,大少就過來了,大概聽見新聞。”七姑解釋。
美若一勺一勺默默吃粥。起居室裏的爭執逐漸升級。瑪利亞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呼救,“舅老爺要……打……太太,小姐……”
美若抬起眼皮,“他不捨得的,他還要靠她賺錢。”
“小姐……”瑪利亞跺腳。
“真的,不如操心自己。瑪利亞,你下個月的薪水在哪里?”
瑪利亞一時愣怔,望一眼七姑,又轉向美若,“小姐,你是說……”
“我嚇唬你呢,”美若笑道,“瞧你,不禁嚇的,不好玩。”
瑪利亞撫撫豐滿得快漲爆前襟的胸口,“這可不能隨便說笑。瑪利亞在詹家做了八年,看著小姐長大,可不好趕我走……”說著就抹淚。
“知道啦,我也不捨得。”
哄了瑪利亞出去,美若望向七姑,七姑臉色莫測。美若訕笑,“七姑。”
七姑在桌前坐下,握住美若的手。
美若將碗底最後一勺粥舀起, “家裏燕窩可要省著用了,下回再買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用力咽下,拍拍七姑的手,推開碗,“我去會會小舅。”
母親與小舅吵累了,一人坐沙發一頭,賭氣不說話。
瑪利亞打掃了滿地的水晶玻璃碎片,不敢多看一眼,貓著腰退回廚房。
“阿若,來,坐小舅這邊。”詹笑棠笑嘻嘻的,仿佛渾然不知外甥女對他從無半分好臉。
詹家的人得天獨厚,都有一張好面皮,一副自私心腸。詹笑棠英俊的臉龐微微浮腫,美若眼角餘光掃過,在母親身旁坐下。
詹笑棠對美若的輕忽態度不以為意,“阿若又高了些,再過兩年比你媽還美上幾分。”
詹美鳳挑眉,認真打量女兒一番,接著冷哼,“死氣沉沉,人見人憎!”
有個十多歲的女兒日日在面前提醒她韶華將逝,是人都會厭憎。美若笑笑,“聽見你們說到這間房子。”
詹美鳳被提醒,頓時橫眉,“問你小舅!”
“哦,又賴我?!前年幫你買長實,上市那天一元賺二十元,賺到你笑。現在虧小小一點兒,要我吐出來還給你?天底下哪有那麼大的便宜?只有賺沒有虧?”
“虧!虧!虧!詹笑棠,虧足九個月了!恒生指數從1700點跌到850點,去年1200點的時候就叫你斬倉,你不聽我講,反倒叫我補!你還我錢來!”詹美鳳說著就撲過去,姐弟兩人再次扭打成團。
美若數到一百六十三的時候,詹笑棠終於制服了詹美鳳。他浪蕩成性,身體早被掏空了,此時喘著粗氣道,“姐姐,你信我沒錯!現在恒指800多點,已經跌下去了近一半,這不是機會還有什麼機會?鹹魚翻身就看這一回了,一個不小心,回本帶賺的,別說你這間破舊老屋,去半山買一套都夠了!你不相信我,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哪里還有錢!”詹美鳳無限傷心沮喪,“華老虎哄我說過年換新房子,現在四處找不到人。若不是信了他,我何苦將這間老房子抵押給銀行?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越說越恨,再次捏拳捶向弟弟,“都不是好東西!”
聽聞真相的美若指尖冰涼。
榕城三面環海,無數島嶼環繞。其中最大一座島嶼——榕島不過彈丸大小,卻依山觀海,特別是太平山頂,聚集了全城豪族,真正是富貴黃金地。
詹美鳳每日坐船過海峽,去太平山半山會牌友,好像鄉下人雞鳴起身急入城,一身汗水。牌友們倒都客氣,只贊說九龍熱鬧,哪似半山,鬼影也不見一隻,可笑意後的譏諷詹美鳳認得真切。她日思夜想能在半山有一隅之地,可以淡淡定定等牌友駕到,無奈華老虎家裏有只母老虎,實不願屋簷下又多出一隻來,無論如何也不鬆口。
這樣大失體面的事詹美鳳足足忍了十二年,直到近來美若癡纏著她乾爹,說想讀島上的聖若瑟女中,華老虎這才首肯。
美若算是明白了她母親為什麼追夫般追去西貢,趕著見華老虎最後一面。半山的新房子已成泡影,連腳底下這塊地也將屬於銀行,如何不慌?
面前兩人依舊吵得面紅耳赤,由股票指數到麗池舊事,再延伸到十四年前,詹笑棠的狐朋狗友騙去詹美鳳的初戀和貞操,生下美若,毀了她一生。
一如既往,一個是受害者的控訴,一個是我為你好,你卻不懂感恩的委屈。每到此時,美若就假裝不存在。她這個毀了母親一生的罪魁不識趣的話,詹美鳳隨時會矛頭轉向。畢竟小舅與母親一奶同胞,而她只不過是個意外。果然,詹美鳳瞥見她嘴角的嘲笑,立即蹬著腳下的三寸兔毛拖鞋,指著美若的鼻子,胸口起伏,準備發洩半生怨氣。
“媽是受我拖累了,要不是因為我,你當年哪會下海去麗池做舞小姐?”美若搶先說道,“爛船也有三斤釘,我們詹家雖然敗了,還有世叔伯們照應著,沒有我的話你怎樣也能嫁個小開當少奶奶。”
她母親收回手指,“你知道就好!”又氣哼哼地罵弟弟,“我一生被你們兩個討債鬼拖累,一個要錢,一個要命!”
“講到錢,學校入冬又該添置新校服,”美若歎氣,“小舅,媽的牌友說你上個星期還陪許太太去賭城……”
詹美鳳機敏,立刻接下話頭,“有錢去賭,不見你給阿若一個鋼鏰的零用!”在大是大非的金錢觀面前,母女倆立場歷來一致,“還有啊,華老虎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不管,笑棠,姐姐養了你二十年,該換過來享享福了!下個月水電人工家用,你記得替我付!”
有錢無父子。詹笑棠尋了個蹩腳的藉口悻悻地去了,家裏只剩母女兩人,安靜得連戴妃的腳步聲也能聽見。
詹美鳳偎著一堆柔軟的靠墊不安地扭手指。
詹美鳳十五歲初戀,以為能通過愛情改變環境。一年之後,又回到濫賭成性的父親身邊,增加的唯一財產是嗷嗷待哺的女兒,於是在弟弟的慫恿下,毅然下海做舞小姐。當年本埠醉生夢死的歡樂場最豪華氣派的當屬麗池,隨便拖出一個女招待也是豔絕人寰。不到十七歲的詹美鳳入麗池第一個月儼然已是紅牌中的翹楚,可惜曇花一現,客人尚未盡閱美人風姿,詹美鳳已經被華老虎藏進金屋。
十來年過去,詹美鳳如花容貌更添了三分成熟風韻,而形容動作依舊如少女般嬌怯。美若篤定,如果現在乾爹在,必會握著母親不安的小手,將她肩頭攬住好好撫慰。
“媽,這間房子抵押給銀行的錢都給了小舅炒股票?”
詹美鳳抬眼望來,幽怨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那我們家還剩多少錢?”
“煩不煩?你小舅見著我開口就是錢,你有樣學樣,怎麼不學好?有吃有喝,你該知足了。”
若她母親的理財觀是個篩漏倒還好,多少有些渣滓存下來。可詹美鳳簡直就是個水管通,直通到底。美若不敢懷有任何樂觀的期盼,但猶自不信,“倘若沒錢交還銀行,房子被收回去怎麼辦?”
詹美鳳小臉泛白,“我不知道。”
“媽!”
詹美鳳站起來上樓,美若緊隨其後,“媽!”
“等你乾爹回來就好了,現在操心有什麼用?”
美若此刻極其需要瑪利亞站在樓頂,頭上泛著金光,高呼一句“聖母瑪利亞”作旁白。
“乾爹回來?媽,你相信乾爹會回來?他若是不回呢?”
詹美鳳欲言又止,隨即高聲喚司機,“阿陳!阿陳!備車!”
“媽,天都塌了,你現在還要去打牌?如果銀行收了房子,我們住哪里?小舅只會花不會賺,別指望他會給我們付房租水電!將來我們怎樣你知不知道?”
詹美鳳倏然轉身,“你告訴我怎麼辦?從今日起,我是天天帶著便當盒去中環上班,在一間小公司裏不見日光地對著打字機十個鐘頭?還是蹬著三寸高跟鞋,穿到大腿根的旗袍,站在鯉魚門酒家外,頂著海風不停地點頭哈腰喊‘多謝惠顧,慢走再來’?”
“那又怎樣?不到三個月你就能勾到董事做繼室,泡個豪客當偏房。你和小舅不就是這樣打算的嗎?所以你們不著慌。”
詹美鳳氣得半身發抖,“詹美若,你媽十七歲可以去做舞小姐養家,你也可以!”
房門“哐”一聲在眼前關上。
七姑安慰美若,“我看著大小姐長大,她和老爺一般的性情。她只是說說,不忍心的。小小姐,你不要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事到臨頭時哪有第二種選擇?美若挺胸,“瞧,我還沒發育,但凡它們兩個能隆起兩寸,要我做我也去做了。”
美若先天不足,十三歲少女的身形如十歲孩童。
七姑變色,“話不可以亂講,詹家的女孩兒……”
“七姑,忘了你們的詹家吧。”
七姑道,“老太爺是好人,我父親到死都念念不忘。老太爺疼老爺,雖說是庶子,可老來得兒,看得如珍寶一般。只可惜老爺不爭氣,兄弟們也太……”七姑是詹家幾代人的婢僕,不好多說本家老爺們的壞話。
人老了,愛談古。多虧七姑嘴碎,美若對外公家世知之甚詳。詹家世代行醫,晚清開始做南北行生意,戰禍時老太爺去世,死前擔心小兒,特地命最信得過的大管家,也就是七姑的父親,帶著美若的外公遠來榕城。只可惜美若的外公太不爭氣。
“那些就不提了,我擔心現在和未來。”美若垂下肩膀,掩不住頹喪。她一直清楚,別人的嫁妝是家世,她只得倚仗一紙證書。名校的畢業證是日後新生活的通行證,聖若瑟女中以出產名媛聞名,她若能進去,將來考學留洋都會容易很多。現在夢想破滅,她得繼續與花王的兒子,小販的女兒做同學,甚至會更糟糕。
主題書展
更多書展今日66折
您曾經瀏覽過的商品
購物須知
大陸出版品因裝訂品質及貨運條件與台灣出版品落差甚大,除封面破損、內頁脫落等較嚴重的狀態,其餘商品將正常出貨。
特別提醒:部分書籍附贈之內容(如音頻mp3或影片dvd等)已無實體光碟提供,需以QR CODE 連結至當地網站註冊“並通過驗證程序”,方可下載使用。
無現貨庫存之簡體書,將向海外調貨:
海外有庫存之書籍,等候約45個工作天;
海外無庫存之書籍,平均作業時間約60個工作天,然不保證確定可調到貨,尚請見諒。
為了保護您的權益,「三民網路書店」提供會員七日商品鑑賞期(收到商品為起始日)。
若要辦理退貨,請在商品鑑賞期內寄回,且商品必須是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附件、發票、隨貨贈品等)否則恕不接受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