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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一見你就笑(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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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你就笑(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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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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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社交障礙女冉夏涼杠上神秘校草晏弋,倒追路上披荊斬棘、血淚橫飛!
有朝一日,遭遇校草“反追求”,好惶恐!好無助!
“你有病嗎?”
“我是有病啊,好多年了!”

看社交障礙女和神秘校草男的“治病之路”,如何萌動校園!

女追男,難!
“啞”女追男,更難!
“啞”女追男神,難上加難!
患有社交障礙的冉夏涼知道,從她打定主意追求學長晏弋的那天起,自己便踏上了一條披荊斬棘、血淚橫飛的不歸路——
迎戰各路美女,拼不過身材臉蛋,就拼人品智商;
拉攏男神夥伴,必要時還得兩肋插刀。
遭遇男神“反追求”,好惶恐,好無助。
聽說男神也曾情路坎坷,不小心還發現了男神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晏弋:你知道的太多了……
冉夏涼:既然這樣,男神,求收留求包養!

目次

Chapter 1 一塊“板磚”引發的奇遇
Chapter 2 女追男,隔張嘴
Chapter 3 生性記仇真可怕
Chapter 4 追求與反追求
Chapter 5 有一個關於晏弋的秘密
Chapter 6 見與不見,他們都在那裡
Chapter 7 一失足成腿骨裂
Chapter 8 歡樂的“同居”生活(上)
Chapter 9 歡樂的“同居”生活(下)
Chapter 10 生日大冒險
Chapter 11 外國活寶登場
Chapter 12 天馬流星雨
Chapter 13 我離秘密如此之近
Chapter 14 為執著而執著
Chapter 15 這下誤會鬧大了
Chapter 16 絕不能變笑話
Chapter 17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Chapter 18 分手情侶溫泉之旅(上)
Chapter 19 分手情侶溫泉之旅(下)
Chapter 20 他的過去
Chapter 21 表白即分手
Chapter 22 視線以外,思念以內

 

書摘/試閱

Chapter 1 一塊“板磚”引發的奇遇
 
當一塊急速飛馳的板磚朝我砸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十八年的短暫生命,會就此終結在一場校園圍毆事件中。而我,僅僅是一名被無辜波及,且不明真相的普通女學生。
板磚飛來的一瞬間,我很不孝,腦海中沒有閃過含辛茹苦將我拉扯大的父母,也沒有閃過這些年來做過的好人好事,唯一“栩栩”出現眼前的是——顧迅那張英俊到銷魂,銷魂到靈魂出竅的臉蛋。
去你大爺的顧迅,你為什麼要在昨天向全世界宣佈你和裴薇正式在一起了?
校花校草在一起,了不起啊?很值得拿出來炫耀嗎?非得得到同學的祝福,你們才會幸福嗎?
我是沒有裴薇漂亮出眾,性格開朗,為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就宣佈我出局玩完了?
我知道我有病,社交障礙而已,我已經在積極配合治療了,比如不敢參加社團,就改混同鄉會……
可為什麼我的第一次同鄉會活動居然是聚眾鬥毆?!為什麼莫名飛起的板磚偏偏向我砸過來?
算了,還是回到我頭頂上方那塊不依不饒的板磚。它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的勁頭深深震懾住了我,令我無從躲避,只好怔怔地望著它向我逼近,以及越來越近……
“哎喲!”
很好,板磚以完美弧度臨空墜落,而我則被一隻不知來自何方的大手推倒,同樣姿勢“優美”地摔了個大屁蹲兒。儘管如此,我依然無法成為視線的焦點,因為本次事件的中心人物走了出來。
“你們誤會了!”
嬌鶯初囀的聲音,配上蘇童清秀可人的長相,可真不愧是同鄉會裡女神一般的存在。她此言一出,鬧哄哄的人群頓時安靜,所有目光如磁石般被她吸引過去。
據通知我參加的老鄉說,此次活動的起因是某位追求蘇童的學長,因長期努力而始終不得,於是懷恨在心,惡意散播不實不雅消息,妄圖破壞蘇童名譽,以達到打擊報復的目的,滿足他“得不到,就將其毀滅”的變態心理。
要知道,我們同鄉會可是全校最團結的會,最友愛的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欺負我們的女神,就是欺負我們。我們百來號人,能受欺負嗎?所以,義憤填膺的知情者熱烈號召老鄉們參與其中,也把我這個不知情者給號召來了。
老鄉明明只是說,友好約談當事人。我想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出社交障礙的第一步,怎麼也不能錯過第一次活動。興沖沖趕來,為何結果卻如此這般不友好?也沒誰來扶我一把,關心關心我這個老鄉。
我揉著屁股站起來,焦點人物蘇童又發話了:“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散播謠言的不是潘嶽朗,是喜歡他的一個女生。這件事與他無關,各位老鄉不要為難他。”
蘇童說著,美眸掃過對面某位魁梧壯實的男生。他臉一紅,眼神一閃,必是潘嶽朗無疑。潘岳朗正要開口,蘇童的目光已迅速轉移到他身旁另一個男生身上,如花似水般溫柔的笑容瞬間綻放於她臉上。
“潘嶽朗,不好意思。我喜歡的人,其實是……晏弋。”
什麼?關係這麼複雜!
我眨著眼睛好奇地望向蘇童口中的晏弋,高高帥帥,白白淨淨,果然有贏得女神青睞的資本。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來參加約談活動的女生比男生多。本來散佈四處的女老鄉們,眨眼間已經聚攏在晏弋周圍,個個難掩欣喜之色。
晏弋似乎並不意外蘇童的驚人之語,神情淡然得好像根本與他無關,甚至對女神迷人的笑容也絲毫不為所動。他只是微微側過身,漫不經心地抬眸,像在尋找什麼,最後目光竟然定在我這兒,隨即輕聲開口:“你沒事吧?”
啊啊啊!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用我來轉移話題?大家都在看你,你為什麼要看我?我才剛剛開始自主治療社交障礙啊!
像有團棉絮卡在喉間,我憋得手心冒汗,感覺晏弋的直視是無數根燒紅的小針紮在我身上,又燙又癢又疼,難受至極。
習慣性地大腦缺氧空白一片,我張著嘴卻吐不出半個字,急得直想掉頭逃跑。關鍵時刻,一道靚麗的背影閃至我身前,嚴絲合縫地擋住了已經微露出不解神色的晏弋的目光。
緊張情緒一消失,我長舒口氣,想對女神蘇童的及時出手相救聊表感謝,只聽她又對晏弋道:“晏弋學長,我現在正式宣佈,我要追求你。”
原本安靜的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男生扼腕,女生抽氣,像被蘇童的話炸開了花。這一場景仿佛又帶我回到昨天晚上,顧迅同樣的一句“正式宣佈”,也把他所在的高中班QQ群弄得沸反盈天。
這世界怎麼了?好像一眨眼所有人都開啟戀愛模式,歡天喜地。而我,依然是那個連開口和男生說話的勇氣都沒有的人。
失落與挫敗感洶湧襲來,埋下頭,邁開步子離去,我會找個角落暗自神傷。
“喂,你是不是摔傻了?”
一雙乾淨的黑色板鞋出現在我低垂的視線裡。我停步,愣愣地抬起頭,晏弋微笑著站在我面前,語氣裡似乎帶有一絲調侃意味。
心理障礙是頑疾,不會因為心情不好就不發作。如鯁在喉,我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草草搖頭,側身挪了半步又刹住車。
不行!我參加同鄉會的目的不正是克服社交障礙,突破自我嗎?走不出心理陰影,難道我要做一輩子“啞巴”,眼睜睜地默默送別我生命中一個又一個“顧迅”,然後孤獨終老?
NONONO!我不要做老女人,我要改變自己,從現在開始!
昂起頭,我鼓足勇氣與晏弋對視,擔心自己膽怯退縮,於是憋著一口氣,眼睛眨也不敢眨,越瞪越大。一股渴望突破的小火苗從胸腔裡躥出來,可以的,我可以的,我至少可以對他說一句話——
“板磚誰扔的?”
至此,一場一觸即發的校園鬥毆事件,在被女神蘇童的一句話成功化解後,又因我一句發自肺腑的呐喊,徹底淪為一場爆笑喜劇。雖然這句話對我而言,是具有跨時代意義的、里程碑式的、值得載入史冊的重大成就!
 
等不及嬉笑的人群散去,我腳底生風朝宿舍飛奔。跑到半路接到死黨段青青的電話,她來自大洋彼岸陽光沙灘的聲音聽來一點也不溫暖怡人。
“親愛的冉夏涼,你現在的心情是不是也像你的名字一樣,大夏天拔涼拔涼的。不過,我衷心恭喜你,終於可以徹底脫離暗戀苦海啦!”
無所謂地哼笑了之,我對著手機拼命逞能:“你錯了,我一點也不難過。戀愛而已嘛,又不是結婚。再說戀了可以分,結了還可以離。顧迅和我冉夏涼之間只要不是性別不合,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得了吧你,你病治好了嗎?別提表白,你敢跟他說句話嗎?”
“我……我,我不是已經加入同鄉會,積極融入人民群眾了?”
“那不管用,你病情太重,需要激烈療法,比如找人一對一單練。”
“什麼意……”
話沒問完,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我條件反射地回過頭,當即難以置信地愣住了。剛剛才被女神蘇童高調宣佈展開追求的晏弋,此刻居然站在我面前,俊逸非凡的一張臉上笑意濃濃,好像跟我很熟,認識很久一樣。而且他悠悠閑閑的樣子,更像是在光明正大地一路尾隨我。
“原來你叫冉夏涼。”
我不是原來叫冉夏涼,我從來都叫冉夏涼。
他自上而下打量我一番,慢慢地點著頭道:“跑得這麼快,看起來你應該沒事。”
只要你不跟我說話,我保證可以一直沒事。
接著仰仗身高優勢,他又抬手自然熟練地輕撫了撫我的頭:“沒事就好,我走了,再見。”
直到晏弋挺拔的身影走遠,我還愣在原地,僵硬地摸著剛才被他碰過的頭髮,久久不能平靜。莫非這蔚藍色星球上,除了有我這種沒法和男生相處的社交障礙,還有他那種可以與陌生女生無障礙相處的障礙?
段青青所謂的“激烈療法”,我似乎略懂了。
 
女神蘇童宣佈追求晏弋的消息一傳開,晏弋的背景資料立刻就在同鄉會微信群裡被扒乾淨了。
晏弋,男,二十歲,本地人,機械與車輛學院,車輛工程專業大二。孤陋寡聞的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們學校還有專門研究汽車的學院和專業。大概混得好的造汽車,混得一般的賣汽車,混得差的修汽車吧。
而晏弋憑藉其自身優越的先天條件,比如帥這種出眾的外在條件,又比如成績好這種豐厚的知識底蘊,聞名整個學院,乃至整座校園。據不完全統計,曾當眾向他表白,並展開追求的女生不下百人,其中也不乏像蘇童這樣女神級別的女生。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前仆後繼的女同胞們的成功率始終未破零。
種種事實表明,如果至今單身的晏弋性向正常,那蘇童註定將面臨一次無比艱巨的挑戰。本著女神的事就是我們的事的指導思想,同鄉會裡自然有不少熱情的老鄉為她出謀劃策,貢獻共用出大量晏弋的作息資訊,包括他的課程表。獨家貢獻出此課程表的老鄉以人格保證,經過她長時間不懈地收集分析,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那百分之一的不確定率,則完全取決於晏弋的出勤率。
為向老鄉無私的奉獻精神致以崇高敬意,我不落人後,也默默複製保存了一份。
經過再三考量,我相中《汽車底盤控制技術》這門課展開行動。一來,我以為汽車底盤和方向盤一樣重要,晏弋應該不會蹺課。二來,上課的地方是間階梯大教室,我混在其中也不會太顯眼。可眼看離上課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偌大的教室裡才稀稀落落坐了十來個人,顯得我不僅臉生顯眼,而且特別與眾不同。
因為,我是全教室唯一的女生。
十幾雙眼睛裡齊刷刷射過來的全是異樣光芒,一夜輾轉反側下定的決心,絕不能輕易臨陣脫逃。我深吸口氣,佯裝無事地抱起書包,邁著從容腳步,從最後一排直接走到第一排坐下。
各位隨便看,我沒長眼睛的後背就是我最堅硬剛強的後盾,最固若金湯的壁壘。
屁股一沾座椅,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旁邊隔三個座位的某男生將一本書重重地扣在桌上。他目不斜視地冷哼著,推了推鼻樑上厚重的黑框眼鏡,明擺在對我表示不滿。
大概是個學霸式的人物,覺得我等閒雜人士擾亂課堂了吧。
我語言交流有障礙,肢體語言還是比較豐富的,慢悠悠地從書包裡掏出本書往桌面上一摁。鄙人其實也是來學習的,只不過學習內容和你不一樣罷了。那邊的學霸一愣,又摸出本半個拳頭厚的書鉚著勁撂下,同時加重鼻間呼氣叫囂聲。我也毫不畏懼,雙手抱出重量級的硬殼英英牛津大辭典,課桌微顫,陳年老灰都激情飛揚了。
我是學英語的,隨身背字典屬於專業習慣。你不是學汽車的嘛,有本事抬出輛汽車,我一準心服口服。
學霸終於被我刻苦用功的學習態度所感動,黯然地一頭紮進書本裡。跟他這一較量,我原本忐忑的情緒暫得緩解,居然沒那麼如坐針氈了。我蹺起二郎腿,信手翻開大辭典,看著書裡的,想著自個兒的。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敢問晏弋這場東風何時才會刮過來?不會這麼巧,他蹺課了吧?
想著,身旁座位有人倏地坐下。我扭過頭,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晏弋。他穿著件條紋針織外套,露出裡面的白襯衫,領子乾淨如雪。好像早知道我是專程等他,晏弋嘴角揚笑,感激我般道:“冉夏涼,謝謝你幫我占座。”
放眼望去,除了我、晏弋、學霸,整間教室前五排人煙罕至,五排以後人丁單薄,零星的人腦袋像隨意灑落其中的芝麻點。何止占座,我想占地為王都成。
後排不遠處還有張似曾相識的臉,正沖我笑得發人深思。我莫名一皺眉,他乾脆豎起大拇指。我這人經不起表揚,一表揚就不自在,毛骨悚然的。晏弋朝他點頭打完招呼,又跟先知似的問我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屏氣凝神重重點頭,我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本子和筆,開門見山地寫下幾個大字:“我想追你。”
人生在世不稱意,再不突破底線挑戰極限,後半輩子沒指望了。
我的心在跳,他也一定看見了我的手在抖,卻並不驚訝,偏頭,閒散地一手托腮,黑漆漆的眸子盯著白紙黑字,似沉思,更似發呆。
人紅嘛,被人表白多了,早習以為常。我揪著一顆高高懸空的心,善解人意地等了他幾分鐘,不見回應,又開始惴惴不安。
我的表白來得有點唐突不假,是生是死,你大可直接給句准話,讓我儘早投胎轉世,再另尋目標啊!
耐心地又等了會兒,他終於抽走我攥在手裡的筆,在我的豪言壯語下面輕輕地打下一個問號。
想問我為什麼?我怎麼可能告訴你,我想拿你當練習物件,等治好了社交障礙,又習得一身“女追男”的好本領後,直奔終極目標顧迅,對他展開一場奮不顧身的追求。
如意算盤打得好,我給了晏弋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接過筆,當然不可能編些“我喜歡你,一見鍾情愛上你”之類虛偽的假話,雖然他確實擁有令人想入非非的外貌,可我打算寫……
“同學們,現在開始上課。”
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講臺上的老師一開口,徹底打斷我原本順暢的思路。我哀怨的眼神不自覺瞄向講臺,正巧對上老師巡視下方的目光。老師似乎沒看清我,定了定,探出身子問:“這位女同學是來旁聽的嗎?”
一定是我面前的牛津大辭典營造出了我勤奮好學的假像,於是我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老師放下手裡的講義,滄桑眉目間感慨萬千:“現在對機械車輛感興趣的女同學不多了。”又朝我招招手,慈祥笑著說,“來,站起來跟同學們說說,你對汽車底盤有什麼瞭解?”
呃,不會吧,誰會對四個輪子的鐵皮箱子感興趣?也許將來我有可能對鐵皮箱裡的人感興趣,但現在我只對身旁的晏弋有興趣而已。
我被問蒙了,心虛腿軟,根本站不起來。老師以為我害羞,更加慈愛地鼓勵我道:“不要怕,回答錯了也沒有關係。”
這種口頭禪式的謊話,我打小聽多了。可這邊是晏弋好整以暇的笑,那邊是酒瓶底學霸幸災樂禍的笑,騎虎難下,我決定再相信老師一次。
扶著桌子慢騰騰站好,咽下口水潤嗓子,我硬起頭皮,囁嚅道:“我認為,底盤是用來放腳的。”
然後我說完了,全教室笑開了,老師無語了,無奈地擺手請我坐下,歎著氣翻回講義。我內疚得想自絕,還是接著當學校裡沒機械與車輛學院存在吧。
出師未捷先當眾出洋相,我大失心情,難以繼續和晏弋之前的話題,坐得太靠前也不好先行離場。
興許被我這塊朽木刺激大了,老師講課格外賣力,聲情並茂,口沫橫飛,好像要把幾十年來的教學熱情,全數揮灑在這短短的幾十分鐘裡。害我還得正襟危坐,極力表現出求知若渴的模樣,同時又全力抵抗著聽天書聽出的陣陣困意。
天人交戰間,我的小本子被緩緩推至面前,一幅漫畫赫然出現眼底。漫畫裡,一囧貨正扛著輛沒底兒的汽車滿地亂竄。大汗淋漓配上神采飛揚、自以為聰明的樣子,那是活靈活現,要多二有多二。
想必此傑作出自晏弋之手,猶豫很久,我終是忍住了讚揚他是當代神筆馬良的衝動。因為從衣著打扮到誇張的長相,畫上的囧貨分明就是我嘛!
小不忍則亂大謀,憋屈的我偷瞪身旁的晏弋。他坐姿端正,聚精會神,儼然一副認真聽課的好學生做派,比我裝得有誠意多了。
仔細瞧瞧,晏弋眉毛沒有顧迅濃,眼睛不如顧迅大,鼻樑上還有個小鼓包,嘴唇也比顧迅薄,可組合在一起,卻和顧迅不相上下,甚至端詳久了,比顧迅更耐看。可能是因為顧迅如王子,神壇之中高高在上,不忍直視。而隨時笑容可掬的晏弋多了一分親切感,一分不知道打哪裡來的熟悉感吧。
帶著疑惑,我在本子裡寫下“我們以前認識嗎?”,推給晏弋。他低頭大略掃過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本子壓在課本下面,繼續做他的好學生。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這不是吊我胃口嘛。越迷離越好奇,我翻遍腦子裡儲存的記憶,也沒找到能讓晏弋對號入座的片段。
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熬到課間休息,他收起課本,特意將我的小本子握在手裡,對我說:“走,不上了。我請你喝飲料。”
這,這樣好嗎,還有一節課呢?再說要讓你破費,我怪不好意思的。
 
然而,接下來我發現,他的“請我喝飲料”,只不過是花三塊錢在自動售販機裡給我買了瓶鮮橙多,找個沒課的教室坐著喝而已。再想想,他這樣打發莫名求愛者的方法已經很客氣了,我感動得一口氣喝掉半瓶。
喝個水飽,話入正題。簡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先直截了當地用筆告訴晏弋,我有社交障礙。他長長地哦了一聲,貌似了然,將我筆下飽含我小半生血淚史的“社交障礙”四個字,看了又看,問:“所以,你從來沒有跟男性說過話?”
我搖搖頭,寫下“同齡人不行,爸爸級別的除外”。
“先天的,還是後天的?”他又問。
唉,講起來,這又是一段如訴如泣、淚眼漣漣的傷心往事。
遙想當年,我冉夏涼在幼稚園裡也是位男女通殺、威武雄壯的小小女漢子。我在女生圈裡混得開,男生群裡玩得轉,是交際能手、社交達人。在一次和小夥伴的嬉戲追逐中,卻不幸抬腳誤傷某位小男生的“小弟弟”。我清晰記得那一腳明明不重,孰料小男生卻因此住院三個月,痊癒後又立刻轉到別的幼稚園。一場意外,我成了人們口中不折不扣的壞小孩,過早地開始承受各方而來的輿論壓力。
自那以後,我變得懼怕男生這種容易受傷的脆弱生物。直至今日,我哪怕知道他們與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卻仍對童年陰影揮之不去,被套牢其中。
筆到此處,我滿懷惆悵,不禁哀怨地瞄了瞄晏弋。
“物”是人非,觸景生情啊!
“你看什麼?”
晏弋雙腿偏過一邊,舉起筆敲我腦袋,言語似乎帶些尷尬。我揉著吃痛的額頭,無辜地眨眨眼,我冉夏涼的哀愁無人能懂,唯有寫下:“我一定要克服社交障礙,我想主動追求一個男生,應該會是個好方法。”
他好像並不滿意我的解釋,想寫什麼又放下筆,冷淡地問:“為什麼想追求我?你喜歡我嗎?”
當然不喜歡,因為你是不可能的任務,挑戰過你這個制高點,我會對追求顧迅信心倍增的!想是這麼想,我寫出來又是另一番恭維而又客觀的說辭。
“直覺告訴我,你人不錯,應該會願意幫助我。再說,即便我追求,你也肯定不會喜歡上我。”這樣,我完成治療瀟灑而去,自然也不會有負罪感。
他唇縫裡帶出聲輕哼,抽去筆,飛快寫下:“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喜歡你?”
我一愣,原因顯而易見啊:“蘇童那樣的美女都入不了你法眼,你還能看上我?”
他低喃句“這樣啊”,又寫道:“你又怎麼知道我不喜歡蘇童?”
這回我什麼也寫不出來了!難不成你追求者眾多卻單身至今,不是因為你眼界高,而是因為你有選擇困難症,物件太多,挑不出來?
也可能是我的要求太強人所難,我放棄,合上小本子。他一把將本子按在掌心下,突然又語調輕鬆:“我可以答應你,不過……”
心頭一喜,眉頭又一緊,他撂下的半句話讓我感覺很不妙。果然,晏弋在我的忐忑不安中,幽幽接著道:“你開口對我說句話,我就答應你。”
我說過呀,幾天前那句“板磚誰扔的”,你不記得了嗎?我可是銘記在心,沒齒難忘。
“你想追我,現在連句話也不敢說,怎麼追?”
晏弋眼角眉梢挑起略顯不屑的笑,雙手環胸靠坐回椅背,嘴裡是追問,面龐之上卻寫滿懷疑。
請不要激我!
輕拍前方某位自習女生,我彬彬有禮地問:“同學,請問這教室待會兒有課嗎?”
女生回頭給了我半秒的不悅,轉瞬間掉頭對著晏弋款款柔情到無邊:“沒有。”
趁她顧盼流連晏弋的功夫,我面不改色地飛快轉述道:“她說這教室待會兒沒課。”
哈哈哈,我雖心有頑疾,可智商正常啊!何況,我僅僅是單獨交流有困難。
晏弋可能沒料到我會投機取巧,微愣片刻,笑容就變味了,絕對是那種想誇我又無從下口的糾結笑容。
免了免了,咱們還是談回正經事,我提筆疾書:“你不是要反悔吧?”
他沒明說,起身要走,僅留給我一句話:“你後天下午三點沒事的話,來看我比賽吧。”
咦,有戲。
 


Chapter 2 女追男,隔張嘴
 
初夏午後的微風裡纏綿著春末的涼意,我用一杯焦糖瑪奇朵才挽留住段悠悠,陪我一起坐在籃球場邊的看臺上等晏弋。
治病講究個循序漸進。如果說晏弋是我的藥方,段悠悠就是我的藥引子,主要功效是幫我壯膽。
作為我生命中僅有的兩位死黨,段青青和段悠悠其實是一對雙生姐妹花,模樣一樣,性格迥異。過膩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日子,通過抽籤決定,段青青遠渡重洋求學。壓根兒不屑讀大學的段悠悠手握高分,打著陪我陪到底的旗號,屈就進了我們學校英語專業。
說是陪我,一進校拿了個全國大學生口語競賽金獎之後,她就徹底遠離大學校園了。現在在某家旅行社打工,專門給國際友人做私人導遊,收入可觀,荷包豐滿。
用段悠悠自己的話說,她人生最大的愛好是掙錢,一切行為均以掙錢為目標。將來就算戀愛,也要找個會花錢且愛花錢的小白臉,用以激發她掙錢的鬥志。
直白犀利是段悠悠特點,所以針對我追求晏弋這件事,她的點評是:“你有病吧?”
“我是有病啊!”好多年了。
“你乾脆直接去追顧迅。拐彎抹角,還真當是在曲線救國呢,也不嫌麻煩。”
“我試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苦惱地抱住頭,要不是段悠悠鄙視我,我實在不願意醜事重提,“上次表白,一聽見顧迅的聲音,我就嚇暈過去了。”
“你是嚇暈的嗎?”她輕嗤一聲,嫌棄不已地提醒我,“你那明明是醉死了,冉夏涼。”
就算醉死,我也不容易啊!
在大學第一次班聚上大喝特喝,我當著所有人的面信誓旦旦宣佈,要向暗戀的男生表白,說完,跟個瘋子似的跑了出去。據後來追出來的段悠悠回憶,半醉不醉的我為了壯膽,隨手抓了個路人,生猛地大聲喊出“我喜歡你”,還狠狠親了人家一口,又無情地一把推開,得意揚揚且猥瑣兮兮地笑著掏出手機,然後頭朝地栽倒了。
我不信自己能幹出這麼英勇無畏的壯舉,也不能接受她那些糟踐我的形容詞,遂質問段悠悠,當時為什麼不拉住我。她竟然厚顏無恥地回答我,那男的長得不錯,你不吃虧。
我承認我天真膚淺,一句“長得不錯”,就讓酒醒之後的我心安理得地將這段小插曲徹底淡忘。也可能我潛意識裡根本不信,黑燈瞎火,隨便抓個路人都長得不錯,還能任由我亂啃。要是有這種好事,我寧願天天喝醉,病也好了,豔福也享了。
“我說三點一刻了,比賽呢,你的求愛對象呢?”
段悠悠把手錶杵到我鼻尖,不耐煩地追問。我定睛一看表,再抬頭望籃球場,打球的人不少,偏偏沒有晏弋的影子。
“你該不會記錯了吧?趕緊打電話問問。我可沒時間陪你幹耗。”
我雖確定沒記錯時間,但也唯有無奈地撇撇嘴:“我沒他手機號。”勾緊段悠悠的胳膊,我裝可憐苦苦哀求,“再等等,興許比賽推遲了。”
多年情誼不是吹的,這樣幹坐著一等又是一個小時。一小時零一分後,多少杯焦糖瑪奇朵也挽回不了段悠悠憤憤離去的腳步了。再五分鐘後,我深深懷疑自己真的記錯時間,淒然地拖著凍僵的雙腿,灰溜溜走回宿舍。
“冉夏涼。”
有一種美女,亭亭玉立是一幅畫,鶯聲婉轉是一首歌。蘇童的一聲喚,我就翩翩嫋嫋入了她的美人圖中。
能被女神認識是種榮幸,懷揣這份榮幸我特別團結友愛地對她笑:“有什麼事嗎?”
“聽說,前幾天你陪晏弋上專業課了。”
女神也面若桃花對我笑,只是嘴裡的“陪”字說得像“三陪”的“陪”。消息傳得真快,不等我回答,她又像個經驗老到的過來人,拍起我的肩膀:“沒關係,大家公平競爭。我喜歡有挑戰性的競爭,尤其還有你這樣‘一鳴驚人’的對手。”
我這語氣凍壞了,實在沒法擺出和她一樣倨傲自信的造型,吸吸鼻子:“蘇童,晏弋今天是不是有比賽?”
她杏眼一轉想了會兒,不無惋惜地道:“沒錯,很精彩。不過已經比完了,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
不會吧,莫非時間沒記錯,地點記錯了?我忙追問:“不是籃球比賽嗎?”
女神聞言,登時退後半步,對我流露出從難以置信到不可理喻的表情:“冉夏涼,你跟我裝傻充愣呢吧?晏弋是他們學院排球隊的主力,幹嗎參加籃球比賽?”
排……球……
籃球是球,排球也是球,同樣是球,我為什麼想不到呢?!
 
飛奔去排球場的一路,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帶著一種莫可名狀又無力抗拒的負罪感。大概是當時晏弋邀請我看比賽的態度太誠懇,我在籃球場苦等的表現又太傻缺,兩者相較取其輕,我決定告訴他,之前一個多小時我在忙學習大業。
排球場位於校園偏僻的角落,設施規模遠不如籃球場。場邊雜草叢生,比賽結束人去場空,此刻更是靜得出奇。我爬上球網旁生銹的裁判高臺,舉目遠眺,眼底盡是荒涼,瞧不出丁點一場精彩比賽剛剛落幕的痕跡。
所以,我腦海中實在無法描繪出晏弋跳起殺球,俯身救球的矯健身姿,只覺得好餓啊,想一口熱湯……
“嘶!”
臆想出的熱湯剛到嘴邊,後腦勺猛地一痛,碗摔了,湯沒了。
約莫進行了一秒鐘無實物表演,沉痛悼念打翻在地的熱湯,我氣衝衝地撫著腦袋回過頭,先看到了疑似兇器的排球,再看到手握兇器的疑犯——晏弋。
一身運動裝扮的他,白皙的臉頰微紅,散發著運動過後的活力與朝氣,周圍草木都像被他感染,生機再現。他靜靜而立,仰頭望向我,似乎面帶笑容,但微微彎起的嘴角,怎麼瞧都覺得懸而欲墜,隨時會垮下來。
我倒寧願他面無表情,也好過現在似笑非笑。
剛被饑餓掩蓋的罪惡感又自願自發地躥出來,身在高處,心在谷底,完全受不了他灼灼的視線,我又想乾脆逃跑算了,目的地食堂。
他玩著手裡的排球,一步一步走近:“冉夏涼,我以為你既然打算追我,至少應該對我有點基本瞭解吧。”
沒錯啊,有一點瞭解,然後按基本常識推斷,結果推斷錯了而已。
“不用拿本子了,我知道你想寫什麼。”
伸進口袋裡的手一滯,我低頭愣愣看向正下方的晏弋。他眼神篤定,吃定我的樣子著實讓人憋悶。於是我手指打彎,掏出同樣在口袋裡的紙巾,擤了把委婉又不失隆重的鼻涕。
晏弋笑了笑,把排球扔進我懷裡,俐落地攀上裁判高臺坐到我腳邊:“你也夠執著的,一等一個多小時。”
你怎麼知道?我詫異地睜大了雙眼。
他招手示意我坐下,讀懂我似的隨口道:“剛巧經過籃球場,看見你了。”見我眼睛又瞪大一圈,他狀似無辜地聳聳肩,“我以為你在等別人。”
你讓我去看你比賽,我直愣愣地矗立風中,你以為我在等別人。腦子裡都是迴紋針吧,曲裡拐彎的。
我的無動於衷讓他不解地蹙起眉,試探性地問:“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原來又是激將法,對我沒用的,多年的老毛病哪那麼容易治啊!
“冉夏涼,蘇童約我今晚一起上自習。”他好像脖子抬酸了,說著伸手想拉我坐下。
我驚恐地一個閃身避開,差點沒直接從高臺上跳下去。別碰我,我可是身懷毀人命根的童子功!
也許我動作太誇張,表情太猙獰,晏弋盯著自己半空中的手怔了下,淡淡一笑,才悻悻收回去,好像有些失落,又有些無奈。
我真不是故意的,害怕所以抵觸,跟你本人無關,跟你性別有關。不想場面再尷尬下去,我急急坐到他身邊,只是稍稍拉開些距離,以免不必要的意外發生。
他側目掠過我努力營造的間隙,認真地看向我:“我的話你聽見了嗎?”
我懵懂地搖搖頭。剛剛注意力全集中在他那只手上,什麼也沒聽見。
他大概也料到了,很有耐心地慢慢道:“蘇童約我今天晚上上自習。”又朝我投來探究似的打量,“冉夏涼,我很好奇,你這個樣子,到底要怎麼追我?”
我尤為仔細地聽了他的前一句話,立刻陷入沉思之中。蘇童和他上自習,我難道要蹬著自行車去接他下自習?這好像是男追女的招數,女追男行得通嗎?
糟了,我自行車沒有後座,讓這位大高個坐前面橫樑,這樣的畫面好像不是很和諧。換個位置,請他載我,好像也不太合適……
我糾結地拿出小本子,靈光乍現:“你有沒有自行車?”各騎各的,問題不就解決了。
我寫的是標準的小楷,晏弋卻像讀草書一樣愣是看了半天,略無語地問:“你是不是應該先問我,答應她沒有?”
哦,我一瞬間猛醒,好像是這個邏輯,忙不迭點頭。
“冉夏涼,我的話你究竟聽見了嗎?”
同樣一句話多了“究竟”兩個字,從口氣到吐字都重了不少,晏弋說得那是咬牙切齒。我好惶恐,好無助,咱倆聲波頻率是一致的嗎?我又聽漏了什麼?
他乾脆不搭理我了,抽去筆,唰唰寫下力透紙背的幾個字:“你打算怎麼追我?”
真是個好問題,可惜我還沒開始打算,但是不能讓他認定我是無備而來。要回筆,我試著問出:“從約你吃飯起步,如何?”
“然後呢?”他問。
然後送你去上自習,這不又繞回“你有沒有自行車”這個問題上來了。我有先見之明,手指向本子上“自行車”三個字。看到這兒,晏弋的臉徹底垮掉了,像和自行車有仇一樣。
他逕自跳下裁判台,冷若冰霜地面對我:“一個小時後,學校正門等我,聽清楚了嗎?”
我點點頭。
“記住了嗎?”
我再點點頭,目送他果決轉身,一徑遠去,一刻也不願多停留。看來自行車果然和他有仇,可能丟過很多。
 
關於“如何追求晏弋”這個問題,我在學校正門等待他的十分鐘裡依然毫無頭緒,遂決定打求助電話給段青青。這種問題不能問段悠悠,她保准會豪氣干雲地說,拿錢砸他,狠狠地砸,不留情面地砸。
段青青一聽我採納她建議,當真找人單練,朦朧惺忪的睡意一下子煙消雲散,口齒異常清晰。她告訴我,女追男無非就是一點一滴滲透進他的日常生活,讓他在不知不覺中覺得離不開我,進而眼不見便相思難耐,見了面又戀戀不捨。見或不見,我都在他心裡輾轉出現,那我就成功了。
我說講得好,就是沒聽懂,可不可以舉例說明。她可比段悠悠有耐心,一一說來教導我。給他買早餐,約他吃午餐,晚餐必須附贈電影票。他學習幫他占座,他運動替他加油,他睡覺給他道晚安。缺什麼送什麼,最好是自己親手做的,買的也要說精心挑選的。如果他說什麼都不缺,那就製造意外,讓他非得缺點什麼。優點無限放大,誇他誇到自己都臉紅,讓他覺得在你心中他沒有缺點,他就是個十全十美的完人,自始至終位於你生命之巔,讓你無限仰視,無限崇拜……
我在她慷慨激昂的女高音中,不禁挺胸抬頭仰望天空,天是那麼的藍而悠遠,我是這麼的充滿希望:“這些事情,能在我還沒克服社交障礙的前提下完成嗎?”
手機那頭刹那間安靜無聲,片刻響起段青青優雅的笑:“Oh,dear夏夏,我一激動,忘記這茬兒了。”笑完之後,她又變得正經八百,“你隨身小本子帶了嗎?扔掉它,扔掉一切可以依賴的外界交流工具。把自己逼上絕境,置之死地而後生!”
“真的要扔?”我遲疑了,不自覺地攥緊衣服口袋。
“扔什麼?”
渾厚的男聲突如其來,我驚得一抖,抬起頭,又是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那天他沖我比過大拇指,再往前一想,這人不就是被蘇童當眾拒絕的潘嶽朗嘛。
“冉夏涼,對吧?晏弋說一起吃飯,讓我來找你。他應該馬上到了。”
我不知道該點頭表示他沒認錯人,還是該搖頭表示完全聽糊塗了。一個晏弋,我已然應付不來,再加個潘嶽朗,想要讓我吐血陣亡嗎?或者,他是故意給我製造困難,好讓我知難而退,主動放棄?
這……這……怎麼可能!從決定改變自己的那日起,我已經把寫滿“放棄”的人生字典銷毀乾淨了,現在任何困難都不能阻擋我向光明未來前進的腳步!
包括晏弋,包括你——潘嶽朗!
“呃,你是不是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破壞你們約會。你可別誤會,聽我解釋,是這樣的……”
我殺紅眼不要命的淩厲氣勢,嚇得潘岳朗連連後退,嘴裡亂七八糟講個不停。突然,他身子一頓,像看到救星降臨一般兩眼放光,指向我身後。
“他們來了!”
他——們!還有誰啊!阻擋我前進的絆腳石未免也太多了點。
我無力地回頭望去,夕陽晚霞中,晏弋和蘇童正有說有笑地朝我們走來。帥哥美女,青春洋溢,只覺他們必是人生無限美好,處處陽光明媚,著實令人羡慕呀。而一臉豔羨的我和目光呆滯的潘嶽朗,就是他們人生道路上一道不怎麼優美的風景,名為“奇山怪石”。
略施粉黛的女神一笑,千嬌百媚生:“冉夏涼,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吃飯嗎?”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女神一定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轉世,救我於水火之中。我還正愁不知道怎麼和晏弋單獨相處,現在問題迎刃而解啦。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回過神的潘嶽朗,忙滿臉堆笑大獻殷勤,“蘇童,你想吃點什麼?”
女神回他一個施施然的莞爾,便以同樣的殷勤拂面,問向晏弋:“學長,你想吃什麼?”
晏弋想都沒想,看著我張口即道:“你想吃什麼?”
你們這是要開羅圈會嗎?我望了眼用自身修養克制慍色的女神,又瞧了瞧眼裡只有女神的潘岳朗,再看回耐心十足、笑容和煦的晏弋,挪開眼,對著空氣,說……
“說你不挑食,胃口小,甚好飼養,三餐麵湯都能飽!”
是誰?聲音這麼有爆發力!
一時搞不清天外飛聲從何而來,我卻見他們仨不約而同將視線集中到我右手。一低頭,才發現手機閃爍顯示通話中,而且不知怎麼又被我按成了免提。地球那頭的段青青就這樣旁聽了我們的羅圈會,並擅自發表了個人意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全都用來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努力不被巨額國際話費打倒。以至於我吃了兩口水煮魚,辣得滿地找水。蘇童好心地遞上一杯果汁,問我為什麼不早說不吃辣,之前還雲山霧罩地招呼她,想吃什麼隨便點,不要顧及我。
“冉夏涼,你可真有意思!”女神被我逗得咯咯笑,好奇地問,“以前在同鄉會怎麼沒見過你?”
我喝掉半杯果汁,隨口道:“以前都單打獨鬥,最近剛找到組織。”
“有沒有參加什麼社團?”女神又問。
搖搖頭,我還是專心吃飯好了。
“我在校電視臺做主持人,你有沒有興趣?”
女神發出誠意邀請,我這個情況只有拒絕她才最有誠意。話沒出口,她身邊的晏弋淡淡地替我回答道:“她不會有興趣的。”
此言一出,女神立刻對我失去興趣,轉而真像位女主持人一樣,煞有介事地問晏弋:“學長,電視臺和校學生會關係這麼好,為什麼每次聚會你都不參加?”
晏弋笑了笑沒說什麼,潘嶽朗倒放下筷子,熱絡地攬下話頭,滔滔不絕起來:“去年參加過一次,吃完飯回來,半道上遇見個變態。他喝了酒沒啥抵抗力,差點被變態劫色,就此再也不敢參加任何集體聚餐了。”
變態,劫色……原來不分男女,只要人長得不安全,出門都是危險重重。
我不禁同情地望向對面的晏弋,他夾菜的手一頓,像是不經意地微微抬眸。四目相對間,我特誠心地致以無聲慰問,他卻忽而嘴角噙笑,喃喃低語道:“嗯,是個變態。”
莫名倒抽口涼氣,我怎麼覺得像在說我,心裡那麼瘮得慌呢?社交障礙是心理疾病沒錯,但不至於病成變態吧。
“啊,是嗎?!”女神瞬間又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聽得花容失色,“我們學校居然還有變態。”再展柔情似水,嬌滴滴地對晏弋道,“學長,以後我們都一起上自習,好嗎?”
聽過段青青的言傳,又見識到蘇童的身教,我算明白了。女追男段數太高,我還是先從嘗試和晏弋正常交流入手吧。
晏弋爽快,大方道:“好啊,大家一起。”
本已面露惆悵的潘嶽朗當即眉開眼笑,積極回應,我也跟著點頭。端著端莊女主播派頭的女神勉強一笑,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
 
上帝公平,關一扇門,開一扇窗。我的一籌莫展和潘嶽朗的一往情深,折磨得我們死去活來,卻也把我們的臉皮刺激得越來越厚。我倆就這麼天天樂此不疲地跟在晏弋和蘇童後面上自習,心安理得地做著兩隻快樂的大燈泡。
唯有晏弋幫蘇童答疑解惑,頭並頭肩並肩,明眸善睞對溫潤謙謙時,我們會在眉頭哀怨成川的對望中,不約而同地長歎口氣——
“唉……”
潘嶽朗痛苦地捏緊拳頭,轉看向我,絕望中又透出一抹不甘不願:“冉夏涼,我們結盟吧。”
難道我們現在看起來還不夠像難兄難弟,還需要組織結構規範化?
“我喜歡的女生喜歡我的好哥們兒。我追她,她躲著我。現在她追晏弋,我才有機會天天見她,這絕對是一種非人的折磨。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
他一五大三粗的男人,長得也算英挺瀟灑,非得眼眶濕潤,把自己弄得如此慘烈,還要我可憐他。我是說不出口,否則不見得誰比誰更可憐呢。
好歹他的女神還沒把晏弋追到手,我的男神已經和校花雙宿雙飛了。我再慢一點,興許真就只能惡毒地祈禱他們早結早離了!
得不到我熱切回應,他小眼一擦,問:“欸,我還納悶了,你怎麼老不愛說話?”
涉及個人隱私,我端起水杯喝口水,隨手在書頁的縫隙處寫道:“我有病。”
潘嶽朗把書扒拉過去瞧了瞧,再看回我,眼裡滿是欽佩。我很快解讀出四個字——自強不息。
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目光堅定地說:“看來我必須要幫你,快,把QQ號給我。”虛指著前面的晏弋,又壓低嗓門,“回頭我把這傢伙的體重三圍,興趣愛好,不良惡習全部告訴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也很想要,可是——
“我沒電腦。”
一寫完,潘嶽朗震撼了,欽佩之情瞬間升級成無上敬仰,有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那種。可想而知,我在他心裡的形象被昇華成——雖身患殘疾,家境貧寒,卻自強不息,奮發向上的勵志少女。
事實上,他面前的勵志少女和書店裡的勵志書籍一樣,都是騙人的。
那晚,顧迅戀愛的消息如一盆冷水澆得我透心涼,接著我就將一瓶貨真價實的冷水澆到了我的筆記型電腦上。白煙茫茫中,我心思百轉千回,默默落下兩顆後青春年代的淚。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別灰心,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潘嶽朗神秘兮兮地湊近我一些,“你還記得那天上課嗎?他本來不打算來的,一聽我跟他說,之前被他推了一把的女生來了,他立馬又趕過來上課。事情不簡單啊,我問他是不是對你有好感,你猜他怎麼說的?”
我猜他英雄救美,確實對我有……
“他說,你這個人挺好玩的!”
哦,英雄看走眼了。
沒事,“好玩”也是一種人格魅力,比起女神的外在美,偏低調內斂一些罷了。
我只不過又多欣賞了會兒女神的外在美,潘嶽朗急忙解釋道:“你也別擔心,是我非拉他和我們上自習的,不然我連蘇童的面都看不到。”
看著他倆跟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似的,然後你自憐自艾、鬱鬱寡歡,演狗血連續劇呢?
拿起筆,我提出一個無比嚴肅的問題:“你就不怕他們日久生情,好上了?”
“不會。”潘嶽朗當即否認,胸有成竹地說,“我瞭解我兄弟。”
我又提筆問:“你兄弟怎麼評價蘇童?”
“漂亮。”他很坦白。
“我又不瞭解蘇童,怎麼和你結盟,怎麼幫你?”
看到我回歸正題,潘嶽朗精神大振,手掩著嘴,悄聲道:“比如現在,你約晏弋出去走走,給我一點和蘇童單獨相處的時間,就算幫我大忙了,盟友!”

一聲盟友喊得人肝兒顫,不服不行,朝他遞個眼色,我率先起身離開教室。不多久,晏弋也走了出來。
我們站在空蕩的走廊裡,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說話。我實在對看不下去了,眼珠四下亂轉再看回來,他還在看我。
我手伸進右邊口袋掏小本子,他終於微笑著開了口:“潘嶽朗說,你向他抱怨,這幾天一直沒機會跟我單獨相處,心裡很難過。”
呸,盟友!都是用來出賣的吧!
他邁開腳步與我擦肩而過,毫無徵兆地俯身貼近過來,笑意不減地輕聲說:“我沒覺得你有多難過嘛。”
靠太近,都能數得清他的睫毛。回過神,他已經走遠了,我忙疾步追上,邊走邊寫:“話不能這麼說,我們之間一點進展都沒有,我還是很著急……”
他一把抽走我奮筆疾書的小本子,扇起小風,涼涼地道:“你不努力,我想我們很難有進展。”
不慌不忙地從左邊口袋掏出另一個小本子,我踮著腳寫給他看:“明天起,我給你買早點吧?”
“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
為什麼?我不解地看向他。晏弋雲淡風輕地回道:“你嘗過連續一個星期,課桌裡被塞滿各種早餐的滋味以後,就明白了。”
赤裸裸的炫耀啊!我從小到大只從課桌裡翻出過一星期前的麵包,造型獨特,像綠毛刺蝟。
想到這兒,心裡一陣惡寒。晏弋還以為我是感同身受,點頭贊我:“懂了吧。早餐免了,換個方式。”
段青青的教導我謹記於心,可理論與實際一結合,我就沒轍了,勉強寫道:“蘇童平時怎麼追你的?讓我借鑒借鑒吧。”
晏弋漂亮的眸子如流星,瞟過欠漂亮的我的臉:“不適合你。”
為什麼?我內心大喊。
“因為你們資質不同。”
你當少林寺裡招工呢,她骨骼清奇,武學奇才,我頭腦簡單,四體不勤。
“冉夏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要找我幫你克服社交障礙,而不去找別人?”
教學樓外夜風習習,吹起面前白衣少年額角的劉海,露出他幽深似海、凝神專注的眼。好看自不必說,執著認真的模樣更令人不敢敷衍了事。
這個問題我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答案只有一個,我一五一十地寫了出來:“你人好,有親切感。而且,還莫名其妙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生怕他把我的話誤解成一見鍾情的朦朧版,我又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總覺得我們在哪裡見過,你覺得呢?”
我擺出證件照一樣的標準姿態試圖喚起晏弋的記憶,他卻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如果你不先喜歡上我,會很難有所突破。”
喜歡你,我可以嗎?
一抹淺如薄雲的笑暈開在晏弋唇邊:“冉夏涼,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當然有啦!我不僅喜歡,而且可以持續四年至今。不論與他相隔幾間教室,還是山水遙遙,更不論他心在何處。我的世界那麼小全是他,他的世界那麼大卻沒有我。我也許僅是他畢業紀念冊裡一張普通的臉,一個普通的名字,組合而成一位元普通的女同學,這都不要緊。我只要繼續著我的喜歡,繼續為他心動,為他悲喜,為他努力就好。
想想,我都覺得自己偉大。偉大的人永遠不需要為自己的偉大留名,所以,我沒有回答晏弋的問題,而是下筆反問道:“你呢?”
晏弋凝神靜默片刻:“很久以前喜歡過,可惜她不喜歡我。現在……”
現在我的手機響了,一看又是輕易不給我打電話的段悠悠來電,我只能忍住抓癢撓腮的好奇心,萬般無奈地接通電話走開。
“段悠悠,有事嗎?”
“是,老大,明天一早有活兒是吧。好好好,我這就回去拿資料。放心放心,很快到,你等著我,我知道……”
段悠悠的一通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我納悶數秒,頓悟,她這是拿電話找藉口開溜。於是我很配合地一聲不吭,保持沉默聽她繼續神侃,直到越聽越不對勁。
她口氣不善,語速飛快地飆出一大串英語,聲音忽大忽小,明顯不是對我說的。憑藉自身深厚扎實的英語功底,我精准地抓住其中的幾個關鍵字——幾個說出來很不利於國際社會和諧的詞。
段悠悠的性格我瞭解,輕易不動怒,一怒那可是火山爆發,天崩地裂。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幹不出來的。段青青臨出國前,只交代過我一句話,遇到突發狀況,一定要控制住段悠悠,嚴防死守。
“喂喂,段悠悠,你怎麼啦?千萬冷靜!”手機那頭段悠悠的咒駡聲仍在持續,我這頭不明狀況,更是心急如焚,邊掉頭快步朝校門走,邊又不停勸,“段悠悠,你在哪兒?等我過來你再動手也不遲啊!”
“遲”字還沒出口,電話斷了,我頓時慌了,什麼也顧不上,腳下飛快,腦子也飛快地思考這會兒這位火爆娘子到底在哪兒。
段悠悠帶客有個保留項目,甭管是哪個國家的國際友人來訪,她都會帶他們去一家中西合璧的酒吧,叫“君子嬉皮”。因為只有在那裡才能喝到用土陶碗裝的血腥瑪麗,還有二鍋頭兌可口可樂的特調,美其名曰“紅星閃耀美國夢”。
這個時間段,她應該是在那裡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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