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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況鐘(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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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況鐘(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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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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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全書描述了況鐘治理蘇州時,依法懲辦貪官暴吏,為民請命,削減重賦,冒著殺頭危險拒征蟋蟀,改造圩田,改革漕運,彈劾御使……為此觸犯了不法縉紳和官僚的利益,他們狼狽為奸,上下勾結,使用各種手段打擊況鐘。況鐘除與反對派斗爭,還面臨同僚與家人的諸多矛盾,一直置身于矛盾的漩渦中。最終況鐘戰勝各種矛盾,蘇州實現大治。當他要實現更大目標時,積勞成疾,卒于任上

作者簡介

鐘政,1945年生。退休。曾任萬載縣委辦公室副主任、萬載縣志辦主任、萬載縣發改委副主任。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過多篇小說、報告文學和論文。代表作有長篇科幻小說《啟明星來客》。

目次

《清官況鐘》目錄


第一章 持敕赴任
第二章 曲阜遭陷
第三章 常熟探秘
第四章 身陷囹圄
第五章 初到府衙
第六章 冶游太守
第七章 闔家團聚
第八章 上任視事
第九章 將計就計
第 十 章 狂飆行動
第十一章 舉賢風波
第十二章 杜家婚事
《清官況鐘》目錄


第一章 持敕赴任
第二章 曲阜遭陷
第三章 常熟探秘
第四章 身陷囹圄
第五章 初到府衙
第六章 冶游太守
第七章 闔家團聚
第八章 上任視事
第九章 將計就計
第 十 章 狂飆行動
第十一章 舉賢風波
第十二章 杜家婚事
第十三章 懸橋巷內
第十四章 為民請命
第十五章 革新漕運
第十六章 回鄉丁憂
第十七章 沉渣泛起
第十八章 奪情起復
第十九章 下邳釋疑
第二十章 引狼出山
第二十一章 悲喜交至
第二十二章 平望緝私
第二十三章 鎮海被困
第二十四章 花好月圓
第二十五章 禍起蟋蟀
第二十六章 化險為夷
第二十七章 暗箭難防
第二十八掌 家事煩人
第二十九章 竹軒密謀
第三十章 彈劾御史
第三十一章 峰回路轉
第三十二章 石破天驚
第三十三章 晉級榮歸
第三十四章 濁濤驚魂
第三十五章 青天不老
后記

書摘/試閱

《清官況鐘》
第一章 持敕赴任

1

北京城又迎來一個黎明。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最早名薊城,是燕國的國都,三國時名幽州,公元938年名燕京,是遼的陪都,以后分別為金中都、元大都。永樂元年(1403)明成祖開始建新城,名北京,永樂十九年(1421)明王朝由南京遷都至此。
透過薄薄的陰霾,城池宮殿、部院衙署、府邸宅園、市井民居、壇社園林、廟宇寺觀如一幅水墨畫,展現在天幕之下。這座數朝古都往昔巍峨的城闕,早已被歷史的烽煙摧殘得了無陳跡,而今呈現在世人眼前的建筑,大多是永樂朝的杰作。一條十八里長的中軸線貫穿全城南北,所有建筑都按這條線規劃有制。中軸線的正中是承天門(今天安門),它是皇城正門。承天門后是紫禁城,它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宮殿層樓參差,玉欄朱楯,幽房曲室,回環四合,互相連屬,復道回廊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處處名花瑞草點綴,蒼松翠柏掩映。
紫禁城是城中之城,城墻周圍六里,外圍依次是皇城和京城。
東方天際的紫云愈來愈紅,曙色剛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紅墻內傳出鼓聲。文武百官聞聲陸續進入端門,到朝房等候。
此時,宣德皇帝朱瞻基(廟號宣宗)已用過早點,正坐在乾清宮東暖閣須彌寶座上。他三十有三,瘦長的個子,容長臉,高高的顴骨,黑眼圈,臉上掛著抑郁,兩只手放在虬龍盤蟠寶座的檀木扶手上面,正在想心事。
明王朝經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四代,歷時已五十七年。由于平定安南、出征韃靼和瓦剌等損耗了國力,百業受損,加之皇室、貴戚、官僚享有“例不納糧,糧無贈耗”和免役特權,拼命兼并土地,建皇莊,擴莊園,把苛重的賦稅轉嫁到農民頭上,官紳大戶倚勢欺人,強取豪奪,小百姓連中產之家也多半失去土地,變成窮人。農民一般年景尚難自給,遇到荒年就得吃稗子等。即位以后,他經常輕車簡從微服私訪,頒寬恤令,省災傷,寬馬政,招流民,減官田舊科十分之三,整頓吏治等。經過五年的安撫,情勢大為好轉。九府知府均已卸職,他已詔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和都察院三品以上官員,在郎中、員外郎、御史等京官中物色九府知府人選,今日早朝擬議決此事。
“咚咚咚!”午門三通鼓響。御前太監提醒說:“皇爺,三通鼓響!”
今天是常朝,比每天御門決事的儀制隆重。朱瞻基命更衣。宮女們給朱瞻基更朝服。他穿上繡龍黃羅袍,在太監們的簇擁下乘輦去文華殿。永樂十九年奉天、華蓋、謹身三殿被燒,重建的新殿尚未完工,他登基后重要典禮儀式一般都在此殿。
當午門鐘聲響起時,他已來到文華門前。文武百官在文華門外按文東武西依品級排成兩行,恭立在丹墀之上等候他。
朱瞻基下輦到御座坐下。
鴻臚寺官高唱入班行禮。文武百官向宣宗行一拜三叩頭的常朝禮。禮畢,五府六部衙門官員跪奏例行公事。
奏畢,宣德皇帝對諸臣說:“蘇州、松江、常州、西安、吉安、武昌、杭州、溫州、建昌九府朕曾命爾等在郎中、員外郎、御史等京官中保舉知府,今日擬議決此事……”他身體有些不適,說完這幾句有些氣喘吁吁了。
隨堂太監連忙說:“萬歲爺龍體欠安,諸位大人請將保舉人選稟來!”
站在東面最前頭的須發皆白的內閣首輔楊士奇手捧奏折出列。他頭戴烏紗帽,身穿盤領大獨科花羅絹緋袍,腰系玉質間金飾銀螭繡帶,蹣跚地來到朱漆欄桿前,顫巍巍地跪下:“皇上,臣舉薦禮部儀制司郎中況鐘任蘇州知府。他清正謙和,才識敏達,剛明果斷,自拜官出入郎署,立朝正色,勁氣凜然……”
朱瞻基點點頭。洪熙元年,他還是太子時,況鐘陪他去南京祭掃孝陵,時間達兩月之久。父皇病危時,又是況鐘陪著他回京。叔父朱高煦數十年陰謀奪位,一直未能得逞,聽到他的父皇仁宗病重,在南京回北京的路上設下埋伏,妄圖一舉將他擒獲,趁亂奪取皇位。況鐘得到情報,讓他巧妙地避開埋伏,安全回到了京城。叔父的人在路上等候他時,他已回到京城即了皇帝位。
楊士奇人老話多,一說便滔滔不絕。朱瞻基打斷他的話:“楊愛卿平身,朕已知悉。”轉對隨堂太監,“把閣老的折子呈上來!”
楊士奇起,將奏折交給隨堂太監,回到原來的位子上。隨堂太監將楊士奇的折子呈給皇帝。宣德皇帝看過楊士奇的折子,目光掃了掃群臣:“還有哪位愛卿薦舉況鐘?”
站在東面排尾的一位身著散答花緋袍,腰系金钑花束帶的周忱,本能地看了看手中的奏折。他年約五旬,氣派展祥,身材高大,白凈的長方臉,八字眉,眸子寶石一般閃光。周忱手捧奏折正要出列,站在前頭的內閣大學士楊溥已走到欄桿前跪下:“皇上,臣也保舉況鐘。”
隨堂太監將折子呈給皇帝。宣德皇帝問:“還有哪位?一并將折子遞上來!”
周忱出列,呈上折子。接著吏部尚書蹇義、禮部尚書胡濙都將折子遞了上去。朱瞻基了解況鐘,是個難得的賢臣。宣宗是位知人善任、廣用賢能的君主,當即批了四人的折子,同意況鐘出任蘇州知府。

2

禮部衙門在一座古老的四合院內,門樓兩旁是高高的圍墻,墻內青磚鋪地的院子有數棵銀杏,粗可環抱,烏沉沉、碧幽幽的,將絲絲清涼送進敞開的窗戶。
靠東一排窗戶是儀制司衙署。這個司負責制定和布置國家一切重大典禮儀式,諸如天子即位、天子冠、天子大婚、冊立皇太子、冊立妃嬪、朝賀、朝見、巡狩、視征、奏捷、監國、宗封、貢舉等。該司現任郎中是況鐘。
況鐘,字伯律,號龍岡,江西省南昌府靖安縣富仁鄉龍岡洲(現江西省靖安縣高湖鄉崖口村)人。
龍岡洲這個地方,群峰幕秀,風景優美,龍岡煙樹、屏風疊翠、盤溪漁唱、西嶺樵歌、古井神流等處,叫人流連忘返。據傳呂洞賓曾在此修煉。
洪武十六年(1383)八月初六,況鐘生于龍岡洲。先祖世居況家坊,有封爵至公侯。父仲謙是個讀書人,對功名利祿比較淡薄,晚年在風景優美處筑齋舍、構亭榭讀書,常攜知己徜徉于泉石之間,招白云,挹清流,探討學問。父教導兒子讀書為立身之本。母廖氏是個賢惠女子,況鐘七歲時母病逝,臨終前一再囑咐兒子努力讀書上進。況鐘資性穎異,由于家庭環境的影響,自幼刻志于學,秉心方直,律己清嚴,習知禮儀,處事明敏。及長,已淹貫經史,還寫得一手漂亮的行書、楷書和隸書,為詩為文,揮毫而就。
他二十四歲時,靖安來了個知縣叫俞益。俞知縣招書吏,有人舉薦了況鐘。況鐘去面試時,衙門對面的霽峰寶塔映入眼簾,知縣出聯曰:
寶塔巍巍四方八面七層
況鐘想了想,答曰:
只手搖搖五指三長兩短
時值正夏,知縣手搖折扇又出一聯:
一扇千須動
況鐘脫口而出:
三梳萬發齊
俞知縣見其才思敏捷,便錄用他做禮曹(管理禮儀、祭祀等事務)書吏。父親對此卻不以為然,認為吏員當不上有品位的官,希望兒子繼續讀四書五經走科舉之路。
兒子對此并不茍同。當時科舉以八股文取士。八股文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組成。考試以四書五經命題,所論內容要出自朱熹的《四書集注》等書,不許自由發揮。況鐘討厭八股文,認為考試局限在程朱理學范圍之內,束縛了考生思想,因此對科舉考試沒興趣。俞知縣見況鐘有意應聘,便勸說他父親:“自古以來就有不少人是吏員起家的,如漢朝的蕭何、曹參,唐朝的孫伏伽、張元素,當朝的楊士奇。當今朝廷選拔人才是‘三途并用’(科舉、推薦、吏員中選拔),書吏做得好,同樣可以薦舉做官,青云直上。”經知縣這一說,父親勉強同意了。于是況鐘進縣衙當了禮曹書吏,一做便是九年。
做滿九年書吏,況鐘去吏部考績。赴京時,俞知縣給當朝禮部尚書呂震修書一封,極力舉薦況鐘,說他如何精通禮儀。那呂震身為禮官之首,但對禮儀、祭祀等一套制度并不精通,正要物色懂業務的人才,便向成祖朱棣薦舉況鐘,請求啟用他。成祖召見況鐘,經過面試,破格擢用況鐘為禮部儀制司主事(正六品)。
況鐘到儀制司后,深得成祖寵信。永樂二十年,太子朱高熾監國,成祖率領軍隊去征伐韃靼阿魯臺。這期間,朝賀、祭告、慶賞、封策等,都是況鐘籌辦。他辦事繁簡輕重正合乎成祖的要求,先后嘉獎他三十一次。他父親病逝,按制須回家丁憂三年,成祖令他奪情起復,仍回禮部。
永樂二十二年(1424)七月,成祖駕崩,太子朱高熾即位。這時況鐘任儀制司主事九年,到了考績的期限。朱高熾以他任主事期間賢勞著稱,除例升員外郎,外加一等,越級提升為正四品儀制司郎中。
如今是宣德五年(1430),朱高熾早已作古,太子朱瞻基登基五年,況鐘任儀制司郎中已六年。
況鐘出任蘇州知府的消息,立即傳到了儀制司。郎中和知府同級,但分量大不一樣,郎中屬執掌禮儀事務的冷京官,知府是為政一方獨當一面的熱職位,況且蘇州是直隸大府,其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僚屬們紛紛向況鐘祝賀。
此時,況鐘正坐在郎中室案前欣賞自己的畫像。這畫像是朋友畫好剛送來的。畫得很逼真,畫像上的他頭戴烏紗帽,身穿盤領小雜花紋羅絹緋袍,腰系素獅頭繡帶,唇方口正,眼如丹鳳,眉似臥蠶,眸子中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仿佛一掃可以穿透你的五臟六腑。
“況大人,恭喜,恭喜!”
“何喜之有?”
“大人要當蘇州知府了!”
此前況鐘沒得到消息,有些不相信:“各位同寅切莫取笑,蘇州乃直隸大府,地大物豐,富饒著稱,我何德何能擔此重任?斷無此事!”
屬下將朝議的事告訴了他。他聽后才意識到這并非空穴來風。
況鐘從小就志向遠大,常常用“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鞭策自己。禮部儀制司郎中,并不足以體現他的人生價值。案頭的一部《資治通鑒》被他翻破了。他早有外放的念想,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僚屬散去之后,況鐘還愣愣地站著。直隸大府,分量不輕啊!望望自己的畫像,覺得長相和德才都很一般。只不過生在盛世,受到舉薦,在禮部衙門佐助尚書大人做點事,出入于朝廷,早晚練練書法,瀏覽一些書,稍微學到點知識。今朝能當直隸大府的太守,全是圣上的恩寵和楊閣老等前輩的提攜,自己要加倍努力,才不愧為虞國君的子孫。心情激動,提筆在肖像空白處寫道:
我形至陋,我德未充。
生逢盛世,出遇時雍。
……
剛寫畢,一個皮膚白凈、眉目清秀的青年從門外進來。他是況鐘的二子,名寰,字大觀,今年二十四歲,在禮部看門。兒子稟報說,楊閣老的家人來了,要父親立即去趟相府。

3

時值五月,京城多晴少雨,天氣炎熱。況鐘來到北玉皇街相府已是汗流浹背。相府老管家正站在臺階上恭候。二人相互施禮之后,管家帶況鐘往后院書房走去。
來到后院,頓覺涼爽。綠樹森森,遮天蔽日,亭榭閣房隱在綠蔭中,甬道兩旁,牽牛花、金銀花編成花障,花障內牡丹、芍藥、紫薇、茉莉等正爭奇斗艷。到處靜無人語,只有枝葉的簌簌撞擊聲和聒噪的蟬鳴。走進月洞門,閣老的書房出現在眼前。
楊士奇此時坐在案后,正在翻閱《范文正公集》。
楊士奇,名寓,以字行,江西泰和人,至正二十五年出生在袁州。其時兵荒馬亂的,父母帶著他四處逃難。他一歲半時父親辭世。母親是個有遠見卓識的女子,四處漂泊仍不忘教他念《大學》,他五歲即能背誦此書。由于家境貧困,他不能走科舉之路,十五歲去教私塾,后來在縣里做訓導。
經過長期自學,他的史學和文學功底相當扎實。建文二年編纂《太祖實錄》,被薦舉為編撰,后擢升為副總裁。永樂繼位后,楊士奇被任命為明朝首任內閣七成員之一,成為朱棣的重臣。他看好太子朱高熾,認為將來必成一代英主,扶他當了皇帝。朱高熾病逝后,他與楊溥(字弘濟,湖北石首人)、楊榮(字勉仁,福建建安人)組成的“三楊”內閣,全力輔佐朱瞻基。他老成而有心計,精于權謀,楊溥擅長謀斷,楊榮勇而有謀,“三楊”內閣是明朝最強悍的內閣之一。楊溥、楊榮均系建文二年進士。楊士奇是內閣中唯一未通過科舉入仕的,特別看重自學成才的飽學之士,很欣賞況鐘的人品和文才。
況鐘來到書房,向楊士奇叩頭請安,然后斜簽著坐在椅子上。楊士奇放下書:“伯律不必如此拘禮!”
況鐘坐正了身子,望著書房中的太祖出征圖。出征圖掛在屏風圈出的小間正中墻上,兩旁是木板陰刻金字楹聯:
雷為戰鼓電為旗風云聚會
天作棋盤星作子日月爭光
上聯是朱元璋的出句,下聯是劉伯溫的對句。屏風之外全是書架,擺滿了藍色布套包裝的經、史、子、集。
侍女上過茶之后,楊士奇望著況鐘:“伯律,知不知曉老夫召你何事?”
況鐘猜到了幾分,想到事關重大,沒有說出來:“晚生愚鈍。”
楊士奇說:“今日朝議九府知府,老夫與弘濟、蹇義、胡濙、恂如一同保舉你出任蘇州知府,皇上已恩準。票擬沒下就知會你,老夫是考詳儀制司事多,又走得急,不日陛辭,讓你提前作點準備。”
況鐘起身向閣老叩頭:“感謝圣主隆恩,感謝閣老和諸位大人栽培!”
楊士奇笑了笑,有點不以為然:“感謝之詞免了,爾去蘇州生受,不罵老朽狠心足矣!”
蘇州府在九大府中是頭號難治的一個府,田土面積占全國百分之一,糧稅卻占全國百分之九點六,交的糧比浙江省還多二萬多石。農民負擔奇重,賦稅越欠越多,紛紛外逃,好多地方已是十室九空。了解情狀的人都不愿去蘇州,去了也是走過場,將來再換個地方。
蘇州知府人選,楊士奇反復計慮多天。讓況鐘去治理蘇州,無疑最合適,他是京官中出類拔萃的一個,有雄才大略,清正廉潔,剛正不阿,辦事雷厲風行,膽大心細。可去那里肯定要受苦、受累、受氣,楊士奇有點不忍心。最后理智戰勝了情感,治國莫先于公,國家利益高于一切,才下決心薦舉了況鐘。
況鐘自然不了解這些情況,聽了閣老的話有些不理解,問:“閣老何出此言?”
楊士奇知道況鐘忙于禮儀事務少下郡縣,對蘇州的實情了解不多,如實將蘇州的情狀一一介紹。
況鐘聽了不以為意。從小立志以天下為己任,為官十五年積累了豐富的從政經驗,如今朝廷讓他跳出事務圈子,給個太守職位,他正好報效朝廷。蘇州的情勢,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施展才干的機會。他的性格喜歡挑戰,越是艱難越想去闖。
“請閣老放心,晚生一定把蘇州治理好!”況鐘說。
楊士奇故意說:“不急,宜再加斟酌。”
“不必!”況鐘站了起來,拍著胸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見況鐘決心如此之大,楊士奇雖感到欣慰,但仍有些不放心:況鐘向來在朝廷供職,缺少地方歷練,蘇州百業待舉,百廢待興,既要治標,更要治本,他能開出標本兼治的良方嗎?于是楊士奇試探地問:“伯律,你打算如何治理蘇州?”
聽了楊閣老的介紹,況鐘認識到蘇州像個久患沉疴的病人,非常虛弱,用藥宜攻補兼施,得學文正公。文正公姓范名仲淹,蘇州吳縣人,曾任蘇州知州,是北宋名臣。在朝廷任參知政事時,聯合富弼等人實行慶歷新政,提出明黜陟、抑僥幸、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厚農桑、修武備、推恩信、重命令、減徭役等十項措施。新政遭到皇親國戚、權貴大臣、貪官污吏的反對,推行不久就失敗了。況鐘覺得今日蘇州與北宋蘇州的情狀有相似之處,某些方略可借鑒。
“晚生打算學文正公。”況鐘成竹在胸地回答。
楊士奇一聽,況鐘的思路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打心眼里高興,徹底放心了。他走到書柜前,取出整套《范文正公集》,連同剛才翻閱的那本交給況鐘:“伯律,你既是學文正公,這套書老夫送你了!”
況鐘接過書,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少時每當吟誦文正公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時,豪情滿懷,發誓要以文正公為榜樣,干一番轟轟烈烈名垂青史的大事業。而今,閣老將全套《范文正公集》送他,今后他可隨時拜讀,對實現自己的抱負更有信心了。他感激地說:“謝謝,謝謝,謝謝閣老!”
楊士奇語重心長地說:“休謝,老夫送文正公的書給你,意在你到蘇州后多向文正公請教。蘇州田賦積弊甚深,有權有勢者上下其手,多方欺隱,逃避征賦,土田多而納糧少;平民百姓不敢欺瞞,照實納糧,加上豪強大戶轉嫁之苦,土田少反而納糧多。田賦之外,每遇差科,貪官污吏放富欺貧,那里已是民不聊生。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國之有民,猶水之有舟,靜則以安,擾則以危。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你到蘇州后,要為百姓解難,替朝廷分憂,像文正公那樣,計日之功與祿相稱則心休休焉,曠日無功則達旦不寐。”
楊士奇對況鐘正諄諄教誨,老管家進房稟告午膳已備好。楊士奇起身,拉著況鐘的手:“伯律,今天是個好日子,添了點菜,權當為你餞行,你我來個一醉方休!”言罷,二人向膳廳走去。

4

五月二十五日,宣德皇帝朱瞻基在乾清宮為況鐘等九府知府餞行,并給他們發了一道敕書:
國家之政,首在安民,安民之方,先擇守令。比歲田里之民,鮮得其所,究其所自,蓋守令非人。或恣肆貪刻,剝削無厭,或昏庸懦弱,坐視民患。相為蒙蔽,默不以聞,致下情不得上通,上澤不得下施。今慎簡爾付以郡寄,夫千里之民,安危皆系于爾。宜體朕心,以保養為務。必使其衣食有資,禮義有教,而察其休戚,均其徭役,興利除弊,一順民情。毋徒玩,毋事茍簡,毋為權威所脅,毋為奸吏所欺。凡公差官人等有違法害民者,即具實奏聞。所屬官員人等,或作奸害民,爾提下差人解京。欽此!
況鐘懷揣敕書從乾清宮出來,沿著宮中紅墻正行間,迎面傳來一聲嗲聲嗲氣的女人腔:“恭喜況大人!賀喜況大人!”
況鐘抬頭一看,面前站著一位三十五六的內使。他頭戴烏紗帽,身穿葵花胸背團領衫,腰系犀角帶,身材魁梧,皮膚白皙,劍眉星眼,鷹鼻方腮,滿臉堆著笑容。此人姓王名振,山西蔚州人氏,自幼苦讀成為儒士,以求金榜題名。因家境貧寒,未得如愿,僅在縣里謀得一學官職位,薪俸微薄,家小艱難度日。宣德元年,朝廷頒下旨意,各地學官可凈身入宮訓導女官。他尋思學官為人不屑,今有飛黃騰達之機,何不凈身一搏?于是忍痛割之。他善與人周旋,入宮后討人喜歡,加上有些學養,頗受人尊重,名聲愈來愈大,受到宣宗的關注。經過一段時間,宣宗覺得他是個人才,派他去侍奉太子讀書。他對太子要求既嚴格,又不失寬松,恩威并用,太子喜歡他又畏懼他,以至不敢稱他的名字,叫他“王先生”。有了與太子的特殊關系,他一直刻意編織著人際網,向有關的官員示好,夢想將來的某一天能權傾天下。
此人的底細,況鐘有所了解,他向來不喜歡與拉幫結派的人交結,不咸不淡敷衍幾句就走。王振意猶未盡,拉著他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他日況大人有事襄贊,盡管找王某!”
況鐘虛與委蛇地點了下頭,匆匆走了。

5

六月初二日,況鐘離京赴蘇州上任。宣德皇帝賜鈔千貫,送小馬輦一架,讓他馳驛上任。
一大早全家人就起來了。吃過早飯,空中浮著一層似云非云的霧氣,令人感到憋悶。院子里像火爐,發出的熱氣燙人。老槐樹的葉子卷曲著,套好了車的牲口,由于熱,鼻孔都張得特別大。
舒夫人送況鐘父子來到院子里。她身材瘦小,穿件魚白繡花滾邊上衣,藍色長裙,端莊大方,五官周正,瓜子臉,人顯清秀。她望望天:“晝了熱得更殺辣,老爺,趁早上路吧!”
況鐘點點頭,對況寰和洪叔說:“走吧!”
三人向停在老槐樹下的小馬輦走去。況鐘邊走邊囑咐三子況賓:“賓兒,為父走后,你要照顧好母親。她體弱多病,家窮請不起使喚丫頭,你要多幫娘做家務事。娘若病了,要盡快去請郎中。”
況賓字上觀,今年十九歲,英俊儒雅,瀟灑飄逸,聽了父親的囑托,忙說:“爹,兒記住了!”
來到小馬輦前,況鐘正要登車,楊士奇和周忱乘轎來到院外。周忱,字恂如,號雙崖,江西吉水人,比況鐘長一歲,永樂二年進士,選庶吉士。周忱為人率真,進入官場仍書生氣十足,傲物不群,浮沉郎署二十余年未得重用。一次仁宗寵臣戶部尚書夏元吉到他書房,他座不讓,茶不倒,只是不停地與夏爭論四書五經的要義,觀點有悖時,還爭得面紅耳赤。夏元吉唇干口燥,說能否討杯清茶一啜。周忱才想起忘了上茶,忙笑道:“來到吾齋,不尚虛禮,賓主無間,坐列無序,真率為約,簡素為具,飲酒品茶,悉尊鈞意!”夏元吉是個愛才的賢臣,見他為人雖然隨便,但有經世之才,向仁宗薦舉,他才得以重用,現為工部右侍郎。
況鐘忙上前磕頭請安。見整裝待發,周忱說:“伯律兄,你是飛心似箭向姑蘇啊!倘若遲到一步,我和閣老備的禮就送不上了!”
況鐘皺了皺眉:兩位都是君子,俗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緣何二位俗起來了?
楊士奇是個細心人,一點一滴的變化,難逃他的眼,見況鐘皺眉,知道一準是誤會了周忱的意思,解釋說:“老夫和恂如寫了幾句詩,送給你上任,相約送來。”
聽楊士奇如此說,況鐘的眉頭展開了,歡喜得合不攏嘴,未及讓座上茶就伸手索要詩簽。舒夫人見狀,忙說:“老爺,是不是先請二位大人到花廳用茶?”
楊士奇和周忱連忙搖手,說就在院中話別。楊士奇送上詩簽:
六月二日送伯律太守之官蘇州,聊表折柳之意
西山南浦多喬木,宋代名家有令孫,
十載郎官清似水,玉階金敕看承恩。
雙旌冉冉出皇都,闕下新分太守符,
六月云霓人望切,始為霖雨向姑蘇。
此詩意思是:你是況坊山上長的棟梁之材,你是宋代在朝廷當官的祖宗的后裔。你在禮部當主事、郎中時就清廉如水,深得朝廷恩寵。乘著掛有旗子的小馬輦出了都城,懷揣敕書去當蘇州知府。蘇州百姓如今像六月久旱的禾苗,在企盼你這片云絮,希望你到蘇州后為他們下一場及時雨。
周忱的詩簽上寫:
送況郎中任蘇州太守
擢自儀曹領郡符,朱幡熊軾向姑蘇,
身馳驛傳聲華重,手捧天書寵渥殊。
政洽九江重度處,時清合浦盡還珠,
故人尊酒遙相送,努力期君展壯圖。
此詩是說:你從禮部儀制司擢拔當蘇州知府,坐著伏熊狀的小馬輦去蘇州上任,手捧敕書,沾潤著皇上的恩寵,多榮耀,沿途驛站都知道你聲譽很高。喜逢盛世,好好干吧,我把盞相送,希望你到蘇州大展宏圖。
薄霧散去,太陽出來了,亮得發白。洪叔在駕車座上,急得如坐針氈,心里直抱怨:這些當官的老爺,真是沒事找事,人家要趕路,送什么詩?酸溜溜的!他是個大老粗,不懂“詩”,早孤家貧,沒讀過書,學了點拳腳功夫,年上四十還單身一個。三年前從龍岡來,求況鐘替他謀份差事。況鐘找不到合適的事,便自己收留了他。洪叔為人厚道,實心眼,怕吟詩耽誤了行程讓東家受熱,故意指著朝陽大聲說:“今天的日頭好毒喲!”
楊士奇和周忱會意,忙催況鐘上車。
況寰登上小馬輦,掀開車亭紅簾,侍候父親進車亭。況鐘一揖躬身進車亭。楊士奇叮囑況鐘到了蘇州替他去看看尤文度。尤文度,名尤安,蘇州人,做過貴州省參議,以清廉節儉著稱,現在蘇州城內絡絲巷養老。
況鐘不認識尤文度,在窗口探出頭:“尤文度何許人?”
楊士奇笑:“君為廉吏,不識尤文度耶?”
況鐘有些不好意思,問尤文度地址,再次拜別。
楊士奇和周忱向他揮手,祝他一路平安。洪叔的馬鞭在牲口頭頂上“啪”地響了一聲,四匹馬便跑了起來,車輪扎扎轉動著。小馬輦徐徐駛出況家小院,向京城的南大門馳去。


第二章 曲阜遭陷

1

小馬輦出了京城,為不招人耳目,況鐘化名康忠,生意人,三人主仆相稱。
走了一會兒,前面出現一片一望無際的高粱地。高粱尚未成熟,陽光照耀下,葉片閃閃發光。驛道伸進高粱地,小馬輦駛過時,兩旁高粱地里飄來青澀又略帶薄荷幽香的氣味。
進入山東后取道曲阜。曲阜是孔子故里。自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孔子地位日益尊顯。況鐘束發受教于孔學,特別尊孔,今上任路過山東,自然要去拜祭至圣先師。
孔廟建于孔子故宅,魯哀公時立廟。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青松拂檐,玉蘭繞砌,好不壯觀,天天吸引著許許多多的朝圣者。
小馬輦來到廟前停車場,立即吸引了許多朝圣者的眼球。這種車轅長二丈,四馬拉。輦亭長方形,亭長丈六,寬八尺,高六尺余。四角紅漆柱子,周邊獸皮鑲嵌,玻璃窗,上下亭板用沉香木雕花嵌對。車座鋪紅花毯,上蓋竹墊,亭前左右開門,寶石垂絡,紅緞垂檐,四扇紅簾掛于亭門前。此車京邑之地通稱輦,過去是王者所乘,今為大內用車。
圍觀者中一個三十開外,瘦如蛤蟆干的長高個,望了眼身旁一位年約四旬,身子矮胖,團頭大臉,有點像彌勒佛模樣的人,說:“要是能坐回這樣的車,死也值!”
“黎民百姓想坐這種車?做夢吧!”彌勒佛笑了笑。
小馬輦停下,況鐘父子下車。洪叔把車停到一邊去。駕車的牲口有兩匹是公馬,公馬發現場上雌馬,突然拉著車橫跑。車轅碰了蛤蟆干一下,擦破了他腿上一小塊皮。蛤蟆干追上去,兇神惡煞地拉住洪叔,要他出藥錢,吵得不可開交。況鐘欲回去調解,只見彌勒佛走了過去,將蛤蟆干拉開:“有緣大家才碰到一起,文虎,不要為難人家!”那個叫文虎的蛤蟆干才作罷。
況鐘見糾紛平息了,掉頭向廟內走去。上罷石階,來到殿前,石柱上一副楹聯:
祖述堯舜憲章文武
德參天地道貫古今
父子懷著崇敬的心情進大成殿,殿兩側墻上一副楹聯赫然在目:
生民來未有夫子也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殿內金虬伏于棟下,玉獸蹲于戶旁,壁面生光,窗中耀日。正中立著孔子金身,金身前的神龕上點著一排香燭,香煙繚繞。許多朝圣者正在頂禮膜拜。父子二人點燃香燭,虔誠地在蒲團上跪下……
拜罷孔子出來,洪叔和彌勒佛、蛤蟆干正在說笑,似乎三人已成朋友。洪叔見東家出來,連忙與彌勒佛二人告別,登上駕車座。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小馬輦駛離停車場去投宿。官員馳驛,驛館是包食宿的。況鐘因為皇上賜了錢,未去麻煩驛館,一路都是自己掏錢住店。
小馬輦駛向城區。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剛進街,幾個攬生意的伙計紛紛向小馬輦跑來,其中一個肩上撣著白手巾的瘌痢頭捷足先登,張開雙臂攔住小馬輦。洪叔只得喝住牲口。況寰掀開紅簾下車,向小伙計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瘌痢頭哭喪著臉:“客官,住店么?小子今日還未攬到十位客,掌柜的要扣俺工錢。”
“要住都不住你破店!”況寰對他擋道攬客很是不滿。
瘌痢頭眨巴著眼,諂笑著:“爺,我向您賠不是!”說畢向況寰做了個小跪的動作。
況鐘從紅簾內伸出頭,見小伙計懇求,動了惻隱之心,對兒子說:“到哪家住不是住?君子成人之美,就到他店住吧!”
瘌痢頭聽況鐘如此說,樂得屁顛屁顛,忙向況鐘作揖致謝,然后踏上車給洪叔帶路。
來到一家名“生商客棧”的旅店,小伙計下車,攙扶況鐘進店,然后幫洪叔把馬趕到廄棚去。

2

生商客棧兩層回環四合走馬樓,中間是個小院,種著花草,四周都是房間。小伙計帶況鐘三人來到樓上的二號房,窗明幾凈,三個鋪。
晚飯后,況鐘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回到房間,點起蠟燭打開了《范文正公集》。他在禮部儀曹供職十余年,政務繁忙,無暇讀書,更惜分陰,無論會前飯后還是旅途都不放過空閑,這已養成習慣。洪叔坐在床頭抽煙。況寰站在房外走馬樓上,搖著素紙折扇聽樓下唱小曲。
對面樓下雅座內有個姑娘正在清唱昆曲:
食祿乘軒著錦袍,豈知民瘼半分毫?
滿斟美酒千家血,細切肥羊百姓膏。
燭淚淋漓冤淚滴,歌聲嘹亮怨聲高,
牛羊付與豺狼牧,辜負朝廷用爾曹。
況寰生性愛聽戲,越聽越有味,向樓下走去。來到雅座門外,往里瞧,桌上擺著酒菜,一個胖公子在飲酒,二家奴侍立身后替他打扇。清唱的姑娘年約十七八,水靈靈的大眼睛,鵝蛋臉,櫻桃嘴,衣著雖很一般卻得體干凈。
此時,姑娘清唱完了。因為天氣熱,鼻子微微有汗,她用花手絹揩著。揩畢,拿起琵琶改為蘇州評彈,唱道:
去年洪澇今年旱,田里稻麥都成稈,
官家逼糧似虎狼,無糧便把牛豬趕。
賣盡家產貧如洗,家家端起討飯碗,
十室九空炊煙絕,遍地蒿茅碩鼠歡。
這詞是姑娘的表兄周秀才編的,寫的都是身邊的事。姑娘非常熟悉,想起鄉親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的臉孔,父母挖野菜充饑,她唱著唱著眼角流出了淚水。
“妞,怎么下雨了?”胖公子有些不解。
姑娘唱畢回答說,爹娘年邁,在家等著錢買糧,賣唱掙的錢不多,還沒往家寄,故此啼哭。公子色瞇瞇地望著她:“本公子別的沒有,就是不缺銀子。不是有歌曰‘知縣是掃帚’嗎?俺爹天天都往家里掃錢。你要是愿做俺的小妾,不用賣唱了,把爹娘一塊接來過便是!”
姑娘羞紅了臉,正色道:“民女賣藝不賣色!”
公子討了個沒趣,仍不罷休,改口說:“要不,就和俺喝交杯酒?多賞你幾個錢!”不等姑娘同意便命家奴添酒杯。
姑娘見胖公子起了邪念,連賞錢都不要急忙往外跑。公子向家奴使眼色。二家奴立即向姑娘撲上去。姑娘高呼救命。
況寰氣憤不過,沖進門大吼一聲:“放下姑娘!”
胖公子望著況寰,不屑地:“哪來的野狗?”接著向家奴努努嘴,“把這條愛叫的野狗趕出去!”
二家奴放下姑娘向況寰撲去。況寰與二家奴搏斗,鼻子上挨了一拳,流出血來。況寰火起,抓起板凳向家奴打去。二家奴嚇得不敢近前。況寰放下板凳,趁機沖向胖公子,雙手卡住他的脖子:“叫你的人滾出去!”
胖公子翻著白眼:“爺,做甚都……都行,只要饒……饒俺的命。”況寰松了松手,胖公子對家奴說:“滾,你們給俺滾出去!”
二家奴出門。況寰將胖公子往門口一推,公子跌在地上。二家奴扶起公子。公子由二家奴架著胳膊往外走,邊走邊威脅道:“俺是縣太爺的三公子,等著瞧!”
胖公子一走,躲在角落里嚇得打哆嗦的姑娘出來,掏出花手絹替況寰擦鼻血。況寰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把姑娘的手推開:“別,別……別弄臟了你的手帕。”
姑娘不聽,堅持給況寰揩鼻血。況寰還是第一次和大姑娘貼得這么近,臊得不行,生怕別人看見,結結巴巴地說:“別……別……姑娘,快回家吧!天……天都晚了……”
“大哥,奴怕……”姑娘住了手,惶悚地望著門外。
“怕什么?”
“怕他們路上攔住我。”
況寰緊握拳頭揮了揮:“他敢?我送你回去!”
姑娘臉上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靦腆地笑了,向況寰蹲了個萬福:“俠義哥哥,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二人向街上走去。天已斷黑,空中飄著烏云,露出些許月光。況寰問姑娘叫什么名字。姑娘告訴況寰,她叫杜秀蓉,昆山人,和逃難的鄉親們一塊來這里謀生的。劉二哥在東門驛道旁賣茶,到了那里就不怕了。
來到東門,只見驛道旁有間孤零零的茅房,里面漏出微弱的燈光,杜秀蓉指著黑沉沉的茅草房說劉二哥就住那里。
況寰見到草棚不過十余丈遠,便向杜秀蓉告辭。杜秀蓉大方地拉著他的衣角:“大哥,您再幫個忙,行不?”
“何事?”
“昆山活不下去了,鄉親們想請人寫張狀子送到京城去,告昆山的狗官!”
與杜秀蓉在一起,況寰有種莫名的興奮感,還真舍不得離開。聽姑娘如此說,他連連點頭。
二人來到草棚。推開門,里面煙霧繚繞,空氣中散發著濃烈的旱煙味,幾個光著膀子穿短褲的漢子圍桌坐著,正面紅耳赤地爭論什么。一個瘦骨嶙峋已介不惑之年,肩上撣條白手巾的漢子正提壺往他們碗中添水。況寰明白,此人無疑是劉二哥。
棚里的人見杜秀蓉帶回個英俊后生,爭論立即中斷,一個個用異樣的目光掃視二人。坐在上首的葛阿伴咧開大嘴詭秘地笑著:“喲,秀蓉帶個洗磨客來了?”他三十多歲,粗眉大眼,古銅色的臉,手臂結實得像棒槌,胸前肌肉一塊塊綻起。
葛阿伴的弟弟阿讓和阿貴身子沒有哥壯實,黃皮寡瘦的,二人坐在下首,正在搓腿上的污垢,聽了“吃吃”地陰笑著。正在往茶碗中添水的劉二哥則沒笑,一副作古正經的樣子,加了兩只碗,放上茶葉,邊注開水邊對秀蓉說:“叔與你爹是拜把兄弟,有這等好事,今日叔替你做主,以茶代酒辦了!”
劉二哥話音一落,屋內哄堂大笑。況寰不習慣這種場合,非常不自在,站在棚中發呆。杜秀蓉臉紅得像醉蝦,罵道:“啥人像你?三刀蜀勿熱,四刀勿出血,厚著臉皮,見一個愛一個!人家大哥是來寫狀子的。”
聽說是來寫狀子的,劉二哥才意識到玩笑開過了頭,拍了拍況寰的肩:“訟師,對不起哦,開個玩笑,窮開心!”
葛阿伴向況寰招招手,拍了拍身旁的板凳,況寰在他身旁坐下。阿伴要二哥找來紙筆墨硯。況寰站了起來,說:“我不是訟師,狀子怕寫不好,我去叫一個會寫狀子的人來。”他想:這些老鄉都是蘇州府人,父親是他們的父母官,應該讓他來聽聽鄉親們的苦楚。
聽況寰如此說,幾個老鄉先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輕輕地嘆了口氣。葛阿伴的濃眉跳了跳,用懷疑的目光向況寰掃了掃。杜秀蓉見狀,忙替況寰解釋:“大哥是好人,說話算數的!”不知什么原因,打從一見面,她就覺得況寰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葛阿伴粗大的指頭在桌子上敲著,沉思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
況寰回到客棧。父親還在秉燭觀書,他一五一十地把蘇州流民的要求向父親稟陳。況鐘聽罷,放下書,立即跟著兒子向東門走去。
聽罷鄉親們的控訴,況鐘非常痛心,同是大明的皇天后土,蘇州為何會這樣?他安慰鄉親們說:“養秭稗者傷禾稼,惠奸宄者賊良民。鄉親們講的是聲聲血,句句淚,康某一定會把大家的苦難寫成訴狀轉呈蘇州新知府,要他嚴懲貪官污吏!”
葛阿伴聽說會來新知府,忙問新知府姓甚名誰。
“他叫況鐘,正在去蘇州的路上。”
葛阿伴搖搖頭:“康老板,那況鐘也未必會這樣做,有句話不是說官官相護嗎!”
況鐘解釋道:“鄉親們不用擔心,康某與況鐘是朋友,心與心相通,非常了解他。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他懂得這個道理,要治理好蘇州,他就得順應百姓要求,嚴懲貪官污吏,讓大家過上好日子!”說完,他勸大家不要在外流浪,說這樣有違《大明律》,都火速回家復業。
見三更將盡,況鐘告辭,葛家兄弟和杜秀蓉送況鐘父子回到客棧,此時正好四更鼓響。

3

更鼓五響之后,況鐘催起床,用青鹽漱了口,三人就上了路。烏云已經散去,東邊白亮白亮的,幾顆星星在眨眼,驛道旁的禾稼還是黑乎乎的。
行罷三四里,東方天際出現一道紅色的亮光,星星漸漸隱退。剎那間,太陽露出了半邊笑臉,血紅的朝霞和紫色的云朵掩映著大地。
況寰撩開窗簾,幾只燕子正在空中呢喃。記起兒時祖母何氏教的一首兒歌,情不自禁地哼了起來:
燕子者,蓬蓬飛,
爹在京里寫信回。
爹教打崽莫打女,
女在娘邊不多時。
……
況鐘望了兒子一眼,目光露出郁悒。兒子停止唱歌: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正要發問,況鐘先開了口:“寰兒,今日不知為何,為父心里亂糟糟的,好像會出什么事。”
“不會吧?能出什么事呢?”晚上父親只睡一個時辰,眼圈發黑,況寰安慰父親道,“也許是沒睡足吧!”
話音剛落,后面驛道上傳來“得得得”急劇的馬蹄聲。父子朝后窗望去,兩個漢子正策馬追來。
二人飛馬掠過,在小馬輦前頭翻身下馬,取下腰刀,揮刀堵在路上。一個瞪著一副牛蛋眼,露出一對虎牙,短褂敞開,胸前一撮毛;一個棗核腦袋,禿頂,只剩耳根一圈毛發。
“停,停,停!停車!”牛蛋眼向洪叔吼道。
洪叔“吁——”叫了聲,接著緊勒韁繩,牲口停下了步子,小馬輦不動了。兩名漢子分別從左右登車,持刀往車亭內闖。
況寰掀開紅簾出來,擋住二漢子:“你們要干什么?”
牛蛋眼打量一番況寰后,問:“你叫康忠?”
況寰望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心里嘀咕開了:他們怎么會知道父親的化名呢?除了昨天晚上向幾位昆山老鄉談起過,這里誰也不知道這個名。莫非是客棧有壞人的坐探?這兩個漢子不像好人,可能客棧有人見爹是商人,以為很有錢,報與他們來搶劫的。想到這里,況寰說:“你們找錯了,這里沒有康忠!”說罷身子往后一退,猛地把門一關。
兩漢子拼命踢門。
況寰與二漢子周旋時,況鐘已在琢磨二漢子的來意,覺得二人像是來收買路錢的。他想皇上賜的路費還有,免得糾纏不休,耽誤行程。于是從懷里抽出一張五十鈔的紙面綠色、印有龍形花邊的大明寶鈔,要兒子把門打開。
況寰開門。況鐘手持大明寶鈔走到車亭門邊:“二位好漢不要糾纏了,我身上只有這點錢,你倆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這樣做是犯王法的。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為非作歹,王法是要制裁你們的!”他將鈔票交給牛蛋眼,“拿了這錢回家去吧,老老實實做個良民!”
牛蛋眼不接錢。況鐘以為他嫌少,說不要嫌少,按當今市價,一鈔一貫,這五十鈔合五十兩白銀哩。牛蛋眼冷笑一聲用刀指著況鐘:“大爺俺是曲阜縣衙的,俺們老爺要你去一趟!”
況鐘望望他倆,怎么也不像衙役。公職人員都有名刺,既是衙役不妨看看他的名刺。聽說要看名刺,兩位漢子愣了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牛蛋眼顯得有些慌張,核棗腦袋陰笑著說名刺在捕房,要看去那里看。
明制,公職人員外出須隨身攜帶名帖。他倆拿不出名帖,證明原先對他們的懷疑沒有錯。況寰腦子里盤算著怎么收拾他倆,考慮成熟后對二位漢子說:“二位既是官差,看不看其實也無所謂,我們跟你走便是,請二位爺下車帶路。”說畢,目光掃了下洪叔,要他配合。
這洪叔是個實心人,沒理解少東家的意圖,聽況寰這般說,心里非常著急,明明這兩個不是好人,少爺怎么能答應跟他走?而且老爺也不吱聲,忙跑到左邊踏腳邊拼命搖頭。況寰知道洪叔沒領會他的意思,一語雙關地說:“我知道,你跟著來便是!”說畢向洪叔使了個眼色。洪叔這才明白,不再吱聲了。
況寰向兩位漢子抱了抱拳:“既是要去縣衙,二位爺請快,我們還要趕路哩!”
牛蛋眼示意棗核下車。棗核從左邊下,洪叔連忙挪開身子。牛蛋眼從右邊下,況寰緊跟其后。牛蛋眼的一只腳剛著地,況寰朝他背心猛踢一腳。牛蛋眼立即倒在地上,手中腰刀飛落。況寰拾起地上的刀,揮刀向剛爬起來的牛蛋眼劈去。棗核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援助牛蛋眼。洪叔在后面用腳往他腿上一掃,棗核跌倒在地。洪叔腳踏他的背心,將他的刀繳了。
二漢子的武器被繳,已無礙大事,況鐘命留下二人性命,將人放了。況寰和洪叔放了他倆。二漢子如喪考妣般哭喪著臉,爬上馬背飛也似的跑了。
小馬輦又跑了起來。恐劫匪再來騷擾,洪叔把車駕得飛快。
跑了一程,兩旁出現連綿起伏的丘陵,前不挨村,后不著店,荒無人煙。驛道伸進山的懷抱,路旁石崖壁立,巖壁的縫隙中正開著一叢叢紅艷艷的花,崖下長著一叢叢比人還高的灌木。況鐘的心不由得又懸了起來,擔心有強人出沒,命洪叔加速。洪叔揮鞭使勁催趕著牲口,小馬輦風馳電掣般向前沖去。
進山半里許,來到一個兩山夾峙的地方,只見驛道上架著十幾根木頭。洪叔報告有路障。話音剛落,兩旁灌木叢中鉆出十多名身穿衙役服裝手持兵器的漢子,攔著馬車不讓過。
小馬輦停了下來,況鐘父子下車。衙役們跑上前來,不由分說把他們鎖了,立即押往縣衙。
曲阜知縣升堂,這知縣四十余歲,肥頭大耳,個子矮,肚皮大,整個給人一圓球感覺。況鐘質問知縣為何把他們執來。知縣說賣茶的劉二哥被人殺了,有人報案說是康忠所害。況鐘聽了如泥塑木雕般立在那兒。想那劉二哥昨天晚上還有說有笑的,今天卻死于非命,而這個兇殺案竟無端地把自己牽扯進去,真應了那句古話: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他抑制著內心同情二哥而引起的悲痛和小人指證他是兇手的憤怒,沉默著,一言不發,思考著如何應對這場意外。他覺得,出現此種情狀,不外乎兩種可能:一是舉報人出于錯覺和多種原因,以至產生誤判;二是舉報人與他有仇,嫁禍于他。不論有意還是無意,舉報人是個關鍵。想到這里,他從容不迫地說:“知縣大人,我要見見那報案人,看他是不是瘋子,殺人越貨能信口雌黃嗎?”
知縣命帶舉報人。衙役帶那人上堂。況鐘三人都驚呆了,舉報人竟是小伙計!小伙計佝僂著身子,臉帶病容,見了況鐘臉上通紅,一副愧色。
“三癩子,他是不是殺害劉二哥的兇手?”知縣指著況鐘問小伙計。
“是,是……是他!”小伙計身子不停地抖著,看得出他已重病纏身。
況鐘感到非常意外,他與小伙計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小伙計攔車攬客,他還成全了他。小伙計如此陷害他,肯定是受雇于人。況鐘兩股如電的目光盯著小伙計的臉:“人皆有是非之心,小伙計,你不是畜生,是人。是人就要分清是非。誰殺的劉二哥,你最清楚,說出來,我獎你銀子,那人雇你多少,我給你雙倍!”
小伙計不敢望況鐘的目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低頭囁嚅著:“康爺,俺知道對不起您……俺是畜生!”他苦笑了一下,但笑容如火山噴出的熔巖,立即凝固住,接著臉色轉青,額頭冒汗,笑容變成愁容,然后痛苦地呻吟起來。
知縣見狀,以為小伙計畏懼況鐘,忙說:“三癩子,休怕!你把看到的再說一遍,免得康忠他抵賴!”
小伙計點點頭,斷斷續續地說出了整個案件的經過:他三更從店里回家時,在東門口看見康忠摸進劉二哥的草棚,然后聽到劉二哥慘叫一聲。四更鼓響他從家里回店,口有些作干,進草棚去討口茶喝,看見劉二哥倒在血泊中。
聽了小伙計的證詞,況鐘意識到此案是個天大的陰謀,有人殺了劉二哥,買通小伙計嫁禍于他。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最重要的是先揭穿證人謊言,然后順藤摸瓜,把那幕后真兇緝拿歸案。
知縣見況鐘默不作聲,以為無話可說了,催他在庭審記錄上畫押。況鐘說畫押可以,但得允許他查看一下尸格。知縣允。況鐘看過尸格,說尸格上的記錄不清楚,要面見仵作。知縣想,只要你愿畫押,要見仵作就見吧。
仵作來到公堂。況鐘問:“仵作大哥,您是驗尸人,尸格上寫二哥四更被殺,您再回憶一下,時間是否準確?”
仵作是個經驗豐富的人,非常自信地說:“從尸斑看,四更沒錯!”
“確定?” 況鐘再問。
“確定!”仵作肯定地,“我驗尸二十余年,從無差錯!”
況鐘向仵作鞠了一躬:“謝謝您!您可以走了。”
目送仵作走后,況鐘向知縣嚴肅地提出,證人做的是假證。理由是:一、昨晚天空云層頗厚,證人站在東門口,距劉二哥茶棚十丈有余,他根本看不清草棚下人影的面目,可見所謂看見我摸進劉二哥茶棚的事完全是杜撰。二、我父子和蘇民葛阿伴、葛阿讓、葛阿貴、杜秀蓉等人,在劉二哥茶棚喝茶至三更末方散,葛家兄弟和杜秀蓉送我父子至客棧時正好四更鼓響,就是說從一更至三更末,我們幾個人都一直在一起,證人所謂三更看到我摸進草棚,然后聽到劉二哥慘叫一聲,完全是誑語。三、仵作驗尸判定劉二哥被害是四更,我父子離開草棚時,劉二哥還送至門外,他的被殺,是我父子離開茶棚之后,因此,劉二哥的被害與我全無干系,說我是兇手于情于理不合。
況鐘的分析有理、有據、有節,知縣反駁不了,命傳葛阿伴等人。葛阿伴等人來到公堂,證明況鐘所說完全符合事實。
知縣見況鐘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一個強加在頭上的冤案推翻,心里不得不佩服。他心想,此人若是為官,頂戴定在自己之上。他這人天生小肚雞腸,嫉妒賢能,有機會就要給能人一點顏色,顯示一下自己的權威。況鐘的冤情洗清之后,他遲遲不給三人松綁。
況寰見狀,質問知縣:“大人,您要鎖我們到何時?我們還得趕路哩!”
知縣板起臉,拿起驚堂木在案上拍了一下:“還想趕路?爾等毆打捕役,有違法度,如何處置?自己說!”
況鐘被弄糊涂了:難道那牛蛋眼和棗核腦袋真的是捕役?忙問道:“大人,所謂毆打捕役有違法度,不知何意?”
知縣沒回話,只是向捕頭遞了個眼色。捕頭會意,進后堂。牛蛋眼和棗核腦袋隨捕頭出,跪在知縣面前哭訴著:“老爺,他們出手真狠,您得好好收拾他們!”
此二人原來真的是捕快。小伙計報案后,知縣命他倆到客棧執人,其余人到路口設卡。為不驚動案犯,他倆穿的是便衣,見況鐘一行已離店,沿驛道飛馬追去。
二人哭訴過后,知縣冷笑著問況鐘:“康忠,你說不知何意,現在明白了吧?”轉對捕頭,“把他三人押到號子里去!”
況寰急了,反駁道:“他們不穿公服,不帶名刺,誰曉得是捕役?”
況鐘笑著勸兒子:“休惱,休惱!既來之則安之,他要關就讓他關吧!旅途勞頓,我等正好歇歇腳,耽誤了皇差,叫皇上問罪曲阜縣便是!”
知縣一聽,好大的口氣,連忙問道:“康忠,你什么皇差,能說與本縣聽嗎?”
況鐘搖搖頭:“無可奉告!”
“既是皇差,本縣也許可以提供方便。”
“哦。”況鐘向兒子遞了個眼色。
“他是去上任的蘇州知府,欽限十五天趕到,貴縣可否提供方便?”況寰領會了父親的意思,披露了況鐘的身份。
知縣眼睛發直,驚得張開的嘴巴半天合不攏,忙親自替況鐘松綁。況鐘從懷里掏出通行關防給知縣看。知縣看畢,“咚”的一聲跪在況鐘面前,連說:“恕罪,恕罪。”
況鐘扶起知縣,笑道:“何罪之有?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我三人把貴縣捕快誤判為賊人,貴縣把我錯作兇犯,一碼抵一碼,算是扯平了。”說完向牛蛋眼和棗核腦袋招了招手。知縣忙喚二人:“況大人喚你們哩,還不快請罪?”
牛蛋眼和棗核腦袋跑來向況鐘跪下,同聲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大人,求大人恕罪!”
況鐘叫他們起來,說:“二位兄弟,我的人出手是狠了點,我代他倆賠個不是!不過,二位也有不妥之處,不穿公服,又未帶名刺……”
知縣正騎虎難下。把路過的朝廷命官執來當殺人犯,朝廷對他會如何處置?這個笑話傳到民間,老百姓會怎樣議論?這些事他不得不想。他恨透了牛蛋眼和棗核腦袋,況鐘話還沒說完,就接過話頭罵二人:“貴人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英姿容貌、氣質修養與為非作歹之人截然不同,你倆是瞎子?是豬腦子?貴人和兇手都分不清?”他向捕頭手一揮,“把這兩個混蛋拉出去杖責三十,算他給況大人賠罪!”
況鐘覺得曲阜知縣偏聽偏信未經偵查執人,鬧出這等笑話不自省,反而把責任全推在捕役身上十分可惡,真想訓他一頓。可自己是借道經過,行程耽誤不起,且兇手還逍遙法外,當務之急不是教訓知縣,而是督促知縣查案,將真兇繩之以法,便用比較溫和的語氣說:“杖責免了!誰沒有犯渾的時候?再說案情復雜,鬧出這等笑話,也不全是他倆的責任。殺害劉二哥的兇手還逍遙法外,貴縣擬從速偵查,將兇手緝拿歸案!”
“是,卑職這就辦!”知縣畢恭畢敬地說。他回到公案坐下,驚堂木一拍:“把三癩子拿下!”
衙役立即鎖了小伙計。小伙計嚇得臉上變色:“老爺,小的是證人吶……怎么……俺也拿了?”
“你殺害劉二哥,還嫁禍于朝廷命官況大人,不拿你拿誰?”知縣說。
小伙計哭:“老爺,俺冤啊……”
縣官問:“冤?那你說兇手是誰?”
“俺……不知道。”
“好,你不招!那就先站站籠子吧!”知縣對衙役說,“把站籠抬來!”
站籠是一種刑具,四方木籠,囚犯站在其中,腳下墊著磚塊,頸脖被籠頂的木枷鎖著。行刑時,將囚犯腳下的磚塊一塊一塊地抽掉,木枷就愈卡愈緊,受刑人十分難受,當腳下的磚全部抽出時,人頃刻斃命。
見要動刑,小伙計急了,斷斷續續說出了實情:昨天晚上有個人請他喝酒,并給他一百兩銀票,如此這般地叮囑一番,要他今天早上去縣衙報案。
“那人是誰?”況鐘連忙問。
知縣喝道:“快說!”
“他……他……”小伙計身子不斷地晃著,接著牙關緊閉倒在地上。
況鐘上前摸摸他的脈,脈搏幾乎摸不到了,翻開眼皮,瞳孔已開始放大。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小伙計就斷了氣。尸體解剖,仵作在他腹內驗出“仙鶴露”成分。“仙鶴露”是民間的一種毒藥,這種毒藥用蛇毒制成,中毒視劑量大小而定,量大三四個時辰內死亡,量小不超過兩天。
小伙計已死,那個收買小伙計的元兇一時無法歸案,況鐘決定上路。知縣力挽,要擺酒壓驚,況鐘婉拒,說找到兇手后知會一聲就行。知縣在衙前鋪上紅地毯,燃放鞭炮,以此謝罪。
況鐘的小馬輦在鞭炮聲中徐徐駛出曲阜縣衙。離開縣衙后,況鐘又乘小馬輦來到東門祭悼劉二哥,并掏出五十鈔給他辦喪事,忙完這些才重返驛道。上車后,況鐘心里一直在琢磨:此地并無熟人,不過是借道經過而已,是誰喪心病狂加害于我?小馬輦頂著烈日,在曬得發白的驛道上跑著,車后揚起串串塵土,那連接起來的串串塵土像是個長長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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