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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試閱
花樣食神-上-渺渺駕到
第一章雲泥之別
環城公路上,十幾部車正奔馳呼嘯著,衝在最前面的,是一部展開敞篷的拉風紅色跑車。開車的是一個短髮的女孩,臉蛋紅潤潤的,眼神裡滿是不屑與囂張。她額頭上架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黑色的皮夾克讓她顯得有些雌雄莫辨。
女孩恣意地笑著,瞄向後照鏡裡,那部離她最近的跑車,喃喃道:「哼!服氣了吧?跟我飆車還想贏?」她將手伸出窗外揮了揮,一頭短髮迎風豎起,像旗幟般招搖。
身後,那輛疾馳的車「嘎吱」一聲停了下來,一個嬉皮小子恨恨地朝外吐了口唾沫:「這丫頭是什麼來頭?」
後面的跟隨者也紛紛停車,抬頭望去,前方已經沒有那部紅色跑車的影子。
一個人開口道:「誰不知道支家三千金,自小剋死母親,父親再娶之後,沒人關心注意她,能有什麼出息?」
他們這群大男人飆不過一個小丫頭,自然很不服氣,你一句我一句,把她的祖宗八代都給挖了出來。
支家是城中首富,夫妻原本恩愛,連生兩個女兒,都聰明美麗如同母親。不料生老三時,因為支母難產又執意不肯剖腹,結果造成大出血,最後只保住孩子,沒留下大人。從此之後,支父便恨透了這個老三。
前面兩個姊姊年齡漸長後,均變得美麗且聰慧,是商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唯有她這個三女兒,在金錢與保母堆裡長大,養成無比任性跋扈的性子。她的事蹟廣為流傳,比如翹課打架、酗酒傷人,被多所學校勸退;比如日日流連豪華酒店,非珍品美食不能進口;比如十六歲起便開著名貴跑車,迅速躋身於飆車一族,且每戰每勝,連續幾年沒人打破記錄。
這樣一個傳奇般的女子,得遭到多少傳統思想的鄙視與厭棄?姊姊們費盡了心機,仍然不能將這個妹妹導回正途,終於宣告放棄。於是,支家三女愈發變本加厲,「吃喝嫖賭」四大敗家行為,除了嫖之外,其他三樣她樣樣精通。
這位小姐生性就討厭男人,因為父親的關係,她認為寧可相信這世界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破嘴。男人可以交往,千萬別談感情,誰敢上前觸楣頭,保證他嚇得屁滾尿流!
她讀了好幾所大學,但到了二十六歲,都還沒得到一個正經的畢業文憑,更沒有一個可以謀生的職業。支家老爺子在外不肯承認有這個女兒,兩個姊姊也言語避諱。
「其實,我早就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渺渺放緩車速,單手從副駕駛座上抓起一個酒瓶,直接就著瓶口,大口喝著,「支渺渺,生日快樂!」
支渺渺--當初--老爸之所以幫她取這個名字,莫非是早就預測到她的一生,便是這樣飄飄渺渺的?如果可以,她寧願從未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母親也就不會如此悲涼地死去了。
一口酒寂然嚥下,支渺渺用拿酒瓶的胳膊肘頂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擦掉眼角的淚水。突地,一聲淒厲的喇叭聲衝天而起,她凝神望去,只見前方一部失控的大卡車,正朝她呼嘯而來……
「砰!」鮮紅的跑車瞬間支離破碎,從來不肯繫上安全帶的渺渺,隨著玻璃的碎片一起飛了出去。那鮮紅的暈染,是酒?是血?還是慘澹的記憶?
這樣的生命,不要也罷!老爸、老姊,我這條命就這麼還回去了……這是支渺渺最後的一點意識。
無邊的痛楚、無邊的黑暗之中,渺渺的耳邊傳來嚶嚶的哭泣聲。
「莫非我還沒有死?但有誰會為了我而哭泣,還哭得這樣傷心?」渺渺想要起身,想要睜眼,想要開口說話,卻怎麼也辦不到。
「三丫!三丫,妳快醒醒!」一個嫩嫩的聲音,在她的耳朵旁叫著,「哥哥給妳掏蜂蜜去了,妳醒過來就能吃到了……」
三丫?渺渺憤然睜開眼睛,想看看是哪個丫頭,將這麼老土的名字安在她的身上,還想不想活啊?
「三丫,妳終於醒了!可嚇死姊姊了……」還沒來得及瞧清楚,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就撲在渺渺胸膛上,兩隻手巴住她的肩膀,放聲地哭著,很快就把她的右胸給浸濕了一大片。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渺渺被駭住了,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頭還疼得要命,身子也動彈不得,渺渺只能轉動眼珠,四下打量著。這裡是哪裡?黑洞洞的房頂,能看到乾枯的茅草,還是尖頂茅屋……莫非是拍電影的片場?
忍著痛,她扭頭望向四壁,也是灰突突的土牆。屋子裡連個家具都沒有,目力所及的範圍內,只能看到兩個樹墩子,砍去了枝椏,似乎是用來充作板凳。
那哭聲還在繼續,渺渺頓時惱怒了,使了狠勁,雙手從被子裡掙出來,猛然一推,一邊吼道:「這位大姊,妳哭夠了沒有?」
渺渺滿心以為這一使勁,必定能把那哭哭啼啼的女孩給推下床去。誰知那女孩只是搖了搖身子,便站了起來,欣喜若狂地抓著渺渺的兩隻小手,語無倫次地說:「三丫,妳認得姊姊啦?那就好!郎中說,妳的頭傷成這樣,能撿回一命就是燒高香了,別指望以後會正常!三丫,好妹妹,妳終於復元了,而且還沒變成傻子,姊姊可高興死了!」
聞言,渺渺立刻就傻眼了!這女孩演得跟真的一樣,屋子裡沒有鏡頭,身上這被褥也不像是為了拍電影趕出來的東西。這陳舊的痕跡,沒有個十年二十年的歷程,絕對弄不出來,應該是博物館剛出土的……
車禍前的經歷,再一次在腦海中重播,被那部大卡車迎頭一撞,生還的可能幾乎等於零。莫非她這是……穿了?
渺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一雙小黑手上,大顆的淚珠緩緩聚集在眼眶,然後簌簌地滾落下來。
「我連那三個不親近的親人,也失去了!」一想到這裡,她覺得悲痛欲絕,眼前一陣天昏地暗,吐出一口鮮血後,便再次昏迷了過去。
待渺渺迷迷糊糊地醒來,便聽到耳朵邊傳來了竊竊私語聲。
「哥哥,你疼得很厲害嗎?我去找郎中開點藥抹抹吧!腫得這麼嚴重……」還是那個女孩的聲音,細聲細氣的,叫人心裡發堵。
「沒關係的!二丫,這不是黑山蜂,毒性小,過幾天就好了!」男孩的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彷彿在安慰那個女孩,「等三丫醒了,泡些蜂蜜水給她喝,這些天老是灌藥,她嘴裡肯定苦得不行!」
「嗯。哥哥,三丫醒過來了,也能認得我,沒變傻!」那個女孩跟炫耀似的,邊說還邊發出呵呵的笑聲。
渺渺緊閉著眼睛,兩隻手在被子裡攥出了冷汗。
這不是夢,她真的被拋到另一個世界了!原來的那些痛、那些恨、那些繁華奢侈的生活……都沒有了!鼻子裡還能嗅到這屋子腐朽的味道,低矮的草房、貧瘠的生活,她就要過這種日子了嗎?
那個男聲還在繼續:「三丫是個聰明有福的,當然不會傻!郎中不是說了嗎?她吐出那口血之後,就不再淤堵了,就算現在不認得我們,慢慢養著,多教教她,也能變回來的。二丫,妳別怕,有哥哥在,哥哥有力氣,多幹點活,一定能照顧好妳們的!」
「嗯,哥哥,二丫不怕,二丫也能幹活,我們一定能把三丫照顧好!」女孩的聲音還是細細的,卻不再那麼令渺渺討厭了。
看來,她這是重生在一個只有兄妹三人的貧苦家庭裡。這身子的主人,父母到哪兒去了?莫非也是她剋死了娘親?想到這裡,渺渺渾身一陣發冷,自懂事以來的種種痛楚,再度席捲而來。
「等爹回來,日子就好過了!」那個哥哥輕聲說道,彷彿在訴說一個飄忽的夢一般,「三丫喜歡吃好的、穿好的,等爹回來,就能辦到了!」
「咳咳……」正陷入悲痛中的渺渺,被這一句話給嗆到了。這身子的主人還真是不像話!就這麼個家庭情況,還想過大小姐的日子?
「三丫,妳醒啦?」床邊那一男一女驚喜地撲了過來,一個給她順氣,一個扶她坐起。
渺渺不習慣跟人距離這麼近,兩隻小手推了推,最後還是認命地被扶起來,看向那一男一女。這兄妹倆看起來都挺清秀的,就是那男孩臉上有些奇怪,額頭上、腮幫子上似乎都有紅包包,大概是去偷採野蜂蜜的結果吧!
「三丫,妳認得哥哥嗎?頭還疼嗎?叫二丫給妳沏碗蜂蜜水喝,好不好?」男孩很興奮的樣子,連聲詢問。
渺渺滿腔的鬱悶不好意思發洩出來,只能點點昏沉沉的頭,嘴裡自動說道:「哥哥,你那膿包得擠出毒針才能好!」說完,她自己都呆了,臉上跟開染料鋪子似的,不斷地變換顏色。
如此婉轉體貼的話,真是她說出來的?渺渺恨不得鑽到被子裡去。不!不對!這肯定是這身子原來的主人在作怪,真是肉麻!
張大成冷不防聽到小妹的體貼之語,有些受寵若驚,一手撓著後腦勺,嘴裡不停唸著:「三丫乖,哥哥這膿包沒事,妳快去歇著,喝點蜂蜜水吧!」
二丫捧了個粗瓷的藍花碗進來,黃澄澄的蜂蜜水,散發著一種野生的自然香甜氣息。
渺渺……不,是張三丫,在哥哥的注視下、二姊的攙扶中,把那一大碗蜂蜜水喝了個乾淨,果然甜到四肢百骸,身心都覺得舒暢了起來。
二丫把碗收走後,張大成興奮地再次坐到床邊詢問:「三丫,嘴裡還苦嗎?頭上的傷還疼不疼?要不要躺下再睡一覺?」
渺渺翻翻眼珠,心裡思忖:「這哥哥真夠煩人的!不過,看在他們兄妹對我還算照顧的分上,勉強應酬幾句吧!」
「不苦,頭也不怎麼疼了!我先坐一會兒,躺得身上都酸了!」渺渺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回答,接著又補充道,「那個……哥哥,以後別叫我三丫,太土氣了!」
二丫此刻正一腳邁進門來,聽見妹妹抱怨,不由得笑了:「三丫不喜歡這個名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叫妳自己取個好聽的,又取不出來。」
渺渺有些著急地道:「誰說我取不出名字來?就叫渺渺,你們以後就叫我渺渺!」
「哈哈哈……」大成跟二丫不約而同地爆笑起來。
「喵喵……那不是貓的名字嗎?喵喵渺渺?哈哈……」
渺渺真的怒了!這個名字有那麼好笑嗎?沒文化真可怕!唉……老天怎麼把我給送到這麼一個地方來了呢?
渺渺身子向下一沉,歪歪斜斜地要鑽回被窩裡去,笑得快岔了氣的二丫,立刻上前幫她蓋好被子。
張大成看見渺渺已經恨恨地閉上眼睛,這才摀了嘴,悶聲悶氣地囑咐道:「三……渺渺,妳先歇一會兒,哥哥去一趟王大爺家。」
走到門口,他又跟二丫耳語幾句,這才邁著步子離去。
或許是大病初癒的緣故,渺渺本來在嘔氣,竟然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有一群人正在圍觀那輛火紅的跑車殘骸,忽大忽小的議論聲及晃動的面孔威壓過來,讓渺渺恐懼地大叫一聲,再次清醒過來。
依舊是低矮的草房、陳腐的棉被,和她小小的黑爪子……
床邊,二丫眨著疲倦的眼睛,抓著渺渺的肩膀,嘴裡不停地安慰:「三……渺渺,別怕,姊姊在這裡……」
聞聲,渺渺的眼淚忽然掉了出來,怎麼也止不住,淅瀝嘩啦的,濕了枕頭。她支渺渺可是向來信仰「流血不流淚」的,自小打架就沒有求助過大人,高中時患了急性闌尾炎,也是自己到醫院簽字,一個人走上手術檯。直到現在,老爸跟姊姊們都還不知道她的肚皮上留了道疤呢!
可是,這一刻,知道再也回不去那個冰冷的世界,一定要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跟兩個同樣可憐的孩子一起度過餘生,她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渺渺不哭,姊姊在呢!以後再也不會餓到渺渺了,哥哥去王大爺家編籃子,等掙到錢,給渺渺買好吃的、買花衣裳穿。乖,不哭了……」二丫手忙腳亂,嘴裡語無倫次地哄勸著。
渺渺哭了個痛快,從抽噎到嚎啕,直到過足了癮,才漸漸風平浪靜。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那個世界的人原本就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就此捨去也罷!她可是聰明英武的渺渺,來到這裡,難道就會餓死嗎?
這個哥哥和姊姊也算是友愛,那就安心待下來吧!以後要是對她不好,大不了一拍兩散,她自由自在地出去闖蕩一番,依舊能混出個人樣來!
想到這裡,渺渺的心裡湧起了鬥志。
老爸不是認為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嗎?離開了他的錢,她就寸步難行?哼哼!今天她就一無所有了,等著,她一定能靠自己打拚,闖出個豐衣足食的新生活!
伴隨著鬥志昂揚,渺渺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擂鼓助威起來。摸摸那乾癟的肚皮,她面紅耳赤,囁嚅道:「姊姊,渺渺餓了!」
「餓了?」二丫愣怔了一下,急忙站起身來往外跑,「妳等著,姊給妳做飯去!」
天大地大,饑餓最大!渺渺忍受著腸胃的抗議,焦躁地等待著可以填飽肚皮的食物。
好半晌,二丫終於端了藍花碗進屋,扶起渺渺,遞給她一把湯匙:「渺渺,快吃吧!」
這是什麼東東?渺渺看得眼睛都直了。藍花碗裡是看不出顏色的一種粥,稀稀的,拿湯匙攪一攪,辨認不出形狀的懸浮物,實在倒人胃口!
肚子再次響起雷鳴般的叫聲,渺渺閉上眼睛,英勇就義般把一湯匙稀粥送到嘴裡……粗粗的,有點刮喉嚨,糧食的味道倒是有的。
「好喝吧?這是哥哥去王大爺家裡討來的,說給身子弱的人喝,有營養。」二丫的聲音聽起來還挺開心的。
渺渺咬牙喝了那碗粥,嘴裡還有些寡淡,終於忍不住抱怨道:「炒兩個雞蛋總是有的吧?」
二丫低頭收碗,道:「渺渺,等哥哥編的籃子賣掉了,就給妳買雞蛋吃。聽話,別再去掏鳥蛋了!」說著,一滴水滴從她的臉上滑了下來,落在碗底。
什麼鳥蛋?誰去掏鳥蛋了?渺渺忽然福至心靈,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因為饞得不行,爬上樹掏鳥蛋的情景,自動在她的腦海裡浮現。
莫非這身子的主人,就是為了掏鳥蛋,才把頭摔成這樣?嘖嘖……跟她一樣貪吃!這個家八成真是窮得不得了,不是捨不得讓她吃雞蛋,而是真的沒有。
「姊姊……」渺渺心裡突然有點發酸,輕聲叫道。
二丫抬起頭,伸出一隻手拂拂妹妹的鬢角,含著眼淚出去了。
渺渺有些難堪,小心地摸一摸纏得厚厚的額頭,還是有些疼痛!
要是這個哥哥、姊姊真的對她好,她支渺渺也不是什麼狼心狗肺的人,大不了等她頭上的傷好了,也幫著工作賺錢。既然窮困,那就努力改變啊!
家裡沒有大人,最大的孩子就十幾歲,他們之前究竟是怎麼生活的呢?沒餓死就算萬幸了吧!
這樣的窮困生活,可是渺渺從未親身經歷過的,剛才二丫說家裡沒雞蛋時,幸好她沒說出「沒雞蛋就吃肉」這句話來。
渺渺咂咂嘴巴,肚子裡只填了些稀粥,很快就又感覺到饑餓了。算了!跟這個姊姊也不熟,還是再忍忍吧!反正天快黑了,到了晚飯時間,再進補點什麼吧!
寂寞地躺在床上,渺渺按捺著腹中打鼓般的鳴聲,閉著眼睛,左思右想了一番。
大成興沖沖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剛剛編好的籮筐,筋脈有些鬆,但初級的模樣倒是具備了:「三……渺渺,妳看看,哥哥會編籮筐了!」
渺渺眼珠子一翻。就這東西,也想叫她表揚一番?
大成可沒發現妹妹的不屑,自顧自地比劃著:「王大爺說了,我已經學會基本的編織方法,以後想怎麼變化都能自己摸索出來。渺渺,妳等著,我今兒個晚上就動手,琢磨個新花樣出來,後天的市集就拿去賣,賣得了錢,就給妳買雞蛋吃!」
聞言,渺渺不那麼淡定了,她坐起身子,搓搓手道:「那個……哥哥,這籮筐很好看!」
大成立刻受到鼓勵。要知道,自家這個小妹妹可是很不好對付,很少說什麼中聽的話的,既然她都認為好看,那就準沒問題了!
「那我這兩天加快動作,多編幾個出來。」說完,他就去外面抱了一捧剝了皮的柳條進來,比劃著粗細長短,分堆放在一旁。
渺渺納悶了,為什麼編東西非要在這間房裡?莫非這一家子就只有這一間房可用?這張床雖然挺大的,可也不能睡兄妹三人吧!
她悄悄地掀了被子,打算出去瞧瞧情況,這一掀,她才看清楚身上的衣服樣式--跟二丫差不多的斜襟大褂、肥肥的褲子,腳上還可笑地堆了一層布,貌似只縫了個腳的形狀就套上了,沒有一點彈性,鬆鬆地掛在腳踝上。
皺著眉頭琢磨了半晌,渺渺判斷這是一雙古董級的手工襪子,心裡惆悵了好一會兒,還是慢慢地下了床,從床下勾出一雙大小合適的布鞋來。
頭還是有些暈眩,可是對於外面的渴望大於身體上的不適,渺渺一邊鄙視著自己這一副土樣子,一邊往門外挪著步子。
「啊!渺渺怎麼下床了?來,哥哥扶著妳……行不行啊?還是再躺躺吧!」張大成冷不防瞧見妹妹正在邁步,瞬間慌了神。
渺渺呼吸一口室外的空氣。她的腳邁出門檻,那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躺了這麼久,身子都酸了!
門外是個小院子,乾棉花柴紮的籬笆牆已經有些歪斜,一扇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破木門,在微風中寂寞地搖擺著。正房有三間,她剛才躺的,估計是姊妹倆居住,順便當客廳使用的,而她的這個哥哥,應該就住隔壁那一間。
有炊煙嫋嫋地從一間偏房裡冒出來,那應該是灶房,還不算小,或許同時也當作飯廳使用。
籬笆牆的一個角上是低矮的一圈土坯,只向院裡開了個容一人進出的口子。渺渺深思又深思,最後判斷那應該是個簡易的廁所。
離廁所不遠的地方,有一棵枝幹黑黝黝的樹,綠得發亮的小葉子中,隱藏著一顆顆綠色的小果實,跟豆子似的,滿樹都是。
渺渺口中酸液瀰漫,不由自主地指指那果實:「哥哥,那是……」
大成撓撓頭,道:「那是棗樹,今年結了不少棗子,要是掉得少,那到了中秋節就能大豐收了!」
棗樹?大紅棗?渺渺還真沒見過未成形的棗子,原來是這樣小的綠色!也就是說,現在還不能吃囉?
樹下是一口井,井上架著個木頭的搖軸,還纏著繩子。井旁是一個大大的樹根,根面很平整,估計是當桌子使用的,周圍照樣放了幾個木頭墩子。
已是黃昏,天色越來越暗,舉目遠望,可以看到天邊一縷雲彩中,又透出萬道霞光,那是夕陽最後的輝煌。
這時,二丫歡快的聲音從灶房裡傳了出來:「渺渺出來啦?能撐得住嗎?我們今兒個在外面吃飯吧!」
在外面吃飯?渺渺的眼神落在那幾個木墩子上。也好,就來一頓原汁原味的「農家樂」吧!
大成扶著渺渺坐在木墩子上,指指井台:「小心點,別靠近那口井。」
重活一次不容易,她才沒那麼想不開呢!
二丫把晚飯端上桌後,渺渺的臉色漸漸陰了下來。稀粥!還是天殺的稀粥!縱是添加了些綠色的菜葉,那也改變不了它的本質!她都快要餓死了,有沒有什麼實在點的東西啊?
大成說道:「我晚上吃得不多,妳們兩個把稠的分一分吧!」
二丫回答:「不用,剛才渺渺餓了,我們已經吃過一回。渺渺,妳說是不是?」
壓抑著心中的怒氣,渺渺咬牙點了頭。看這兄妹兩人,也不像是要騙她的樣子,既然家徒四壁,估計鬧也沒用,先灌飽水再說吧!
渺渺下定決心,絕對不能這樣活下去!
「哥哥,晚點我跟你一起編籮筐。」渺渺冷靜地嚥下最後一口稀粥,顧不得是不是刮喉嚨,推了碗就宣佈自己的決定。
「那不行!」大成馬上拒絕,「妳的傷還沒好呢!再說,妳也不會編啊!」
「不會編,我可以學啊!」渺渺翻翻白眼。
她是沒幹過這活,可是她聰明啊!不出手也不出腦子絕對是不行的,光憑這對兄妹這股愚昧勁兒,她想吃飽飯,得熬到什麼時候啊?
把那點可憐巴巴的晚飯吃完,兄妹三人圍在一盞油燈下,對著那堆柳條使勁兒。
大成懷裡抱了個圓圓的模子,把柳條繞在上面,再絲絲綹綹地穿梭。看見兩個妹妹都聚精會神地瞧著,他心中也得意起來,嘴裡不斷地講解著:「這是前些天,我跟王大爺去採的白柳條,先將割下的柳樹條夾起來,再抽拽下柳樹皮,便得到這白色柳條了。」
二丫幫著大成給柳條浸水,挑揀泡軟了的遞給他。
「這柳樹條去了皮,要馬上進行晾曬,要是晾曬不及時,柳條會發紅發黃,編出來的東西就不漂亮了!妳們看,這兩條被雨水淋過,先別用了。」大成接著道。
渺渺慢慢地也看明白了,大成選了粗細四公分左右的白柳條做筐底徑條,稍細些的就分別用作底穴條、幫徑條跟幫圍條。
取底徑條十根,分為上下兩層,每排五根擺成井字形。用兩根底穴條把底徑分開,在分徑條界外,留出一個橢圓形花孔,隨之編起底穴條。編至一個合適的橢圓形時,就可收齊底邊,然後將幫徑條攏起,開始編幫。當幫的高度達到標準時,大成開始把那些外露的柳條收進去掩藏,又裝進一根繞好的提手,一個小小的果籃就算編織完成。
說起來容易,但待大成真正收工時,夜色已經很深了。
這個籮筐,比大成下午拿回來的那一個,顯得精細多了,不過樣式似乎太普通,成色也差強人意。
大成很遺憾地總結道:「要是能再換換樣子,柳條再白亮些,那就能賣上好價錢了!」
二丫揉揉眼睛,勸慰哥哥:「改明兒個再做,我們三個一塊兒想想新花樣,今天晚了,都睡覺吧!」
大成去檢查了一遍門戶,叮囑姊妹倆閂好房門,便打著哈欠去隔壁睡了。
躺在床上,二丫迅速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渺渺卻像身上招了蟲似的。混了二十幾年,她從沒嘗試過這麼邋遢地睡覺,更何況,她白日已經睡足,此刻再躺下,怎麼都難以入眠。
腦子裡,前世今生的畫面亂放,最後糾結在一個主題上--怎麼才能快速掙到錢,吃飽飯?
肚子裡那兩碗稀粥早已經消化乾淨了,渺渺悲痛地揉著肚皮,反覆追憶著前世裡那些珍饈美味。哦哦,佛跳牆!哦哦,鮑魚!哦哦,熊掌、燕窩、海參、魚翅……我再也不挑食嫌棄了,都到我的碗裡來吧!再不然,來碗酢醬麵總行了吧?炒兩個小菜也可以啊!或者來兩個大饅頭,我也不推卻了!
可惜,涼爽爽的夜色裡,什麼都沒有。月光,透過破敗的窗紙照進來,淒清得厲害。
前世的種種牽念,都被這份難言的饑餓給占據,渺渺的腦子裡只剩下對食物的呼喚……
好不容易盼到天色微曦,渺渺拖著疲累的身子,自行下了地,趿著鞋子,開門去灶房摸索。
古董級的地鍋灶台,她曾在歷史博物館裡見過,似乎應該要把柴禾塞到爐膛裡點著。渺渺舉目四望,灰濛濛的灶房裡很乾淨,幾個大大小小的黑瓷罐子一字排開,伸手進去摸索,大多是空的,其他幾個則放了佐料什麼的。
地上還有個大些的缸,揭開蓋子,底層有細碎的穀狀物,應該就是昨天那兩碗粥的前身。
除了這些之外,就沒有什麼可以挖掘的,渺渺彎下腰,困頓地坐在灶台旁的木墩子上,心底滿是絕望。
連被她嫌棄的稀粥,都堅持不了兩頓了,看真正挨餓的日子,即將要來到面前了!老天這是在玩她嗎?那也用不著這麼刻薄吧!最起碼得讓她活著才能玩,不是嗎?
渺渺雙手捧住臉,發現這張臉蛋上,幾乎沒有嬰兒肥的痕跡,粗粗的,跟八百年沒洗乾淨似的。
過往潔淨舒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小姐生活,已經徹底地離她遠去,剩下的,就只有饑餓、骯髒與困窘。
渺渺忽然想起,前世裡的某個冬天,大雪持續了三天,格外寒冷。她不耐室內的暖氣烘烤,出門遊走,卻在一個街角,遇到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老太太穿得臃腫不堪,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個編織的菜籃,裡面盛放著十幾個煤球。
那煤球太重,車身子偏沉,於是,一個拐彎,自行車就歪了一下,老太太也跟著腳下趔趄,幸虧渺渺在後頭扶了一把,才算穩住。
「老太太,您拿這些煤球做什麼?」渺渺納悶地詢問。
老太太感激地微笑,回答:「謝謝妳扶我一把。這幾天太冷了,再不生起爐火,我家老頭子就熬不過去了!這不,出門買了些煤球,回家點起來,等過了這最冷的時候,就不怕了。」
當時的渺渺還不怎麼明白,靠著這十幾個煤球,怎麼能熬過一個冬天?為什麼不待在有暖氣的屋子裡過冬?如今回憶起來,卻是遍體生寒。
幸好如今是溫暖的晚春季節,略蓋一床薄被就能從容入睡。要是到了冬季,就憑這房子的設備,不生生凍死才怪!
想到這裡,渺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對自己揮揮拳頭:「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吃飯!我要溫暖!」
別的先不說,哥哥如今要編織籮筐,她得先想個法子,讓他多賣些錢回來。
哥哥說,要成色白亮的籮筐,才能賣到好價錢。她國中時似乎學過,硫磺能把饅頭熏白,老師好像也說過,熏籮筐可以消滅筐裡的雜菌,還能增加其光亮潔白度。可是……硫磺要到哪裡去尋找?這個世界有這東西嗎?
惆悵的渺渺,無限寂寞地坐在灶房裡,然後,恍恍惚惚的,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大成第一個發現渺渺,只見她抱著纏得鼓鼓的頭,靠在膝蓋上,一頭毛茸茸的黃頭髮,亂糟糟地糾結著,跟一隻流浪狗似的,看起來很是可憐。
「渺渺,醒醒!在這裡睡會生病的!」大成弄不清小妹怎麼會跑到灶房裡來,輕輕搖一搖她的小身板,呼喚道。
渺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大成,一把扯住他的手道:「哥哥,你找塊硫磺來熏一熏那籮筐,就能變得白亮,多賣些錢!」說罷,繼續倒頭睡去。
大成用力抱起妹妹,嘴裡一邊嘟囔著:「什麼硫磺?怎麼熏?她這是還在作夢吧!」
這個問題直到早飯做好,喊了渺渺吃飯,才得到解答。
「我模模糊糊記得聽什麼人說過,蒸饅頭時,在小碗裡放一塊叫硫磺的東西……就是一種能燃燒、會發出酸酸臭臭味道的東西,熏一熏,饅頭就能蒸得非常白亮,這柳條筐也是同樣的道理。」渺渺實在圓不過這個說法,只得硬著頭皮,如此表達。
「那一定是妳在市集上聽說的。」大成判斷道。
二丫聽不懂,卻還是鼓動大成:「哥哥去問問王大爺知不知道這個東西,要是真的能行,可不就能賣個好價錢?」
大成把手裡的稀粥一飲而盡,放下碗就竄了出去:「等著,我去問王大爺。」
大成這一去,就是大半天。回來時,臉上的興奮勁兒止都止不住,一腳邁進門來,就大聲地叫:「二丫、三……渺渺,成了!成了!」
姊妹倆聽了也很高興,拉著哥哥詢問具體情況。
「王大爺聽我說了一番,想起王大娘曾經身上長瘡,藥房裡就給了一塊東西,說要用它泡水洗澡,就是這個味道。我們找到一丁點剩下的,點起來,對著柳條筐子熏,竟然真的變白亮了!」大成說得手舞足蹈,眼睛裡都溢出光彩來。
那就是了!聞言,渺渺心裡安定下來:「哥哥,你可以跟王大爺合作,把編好的柳條筐,集中放在一間密閉的房內,或者一個大桶裡面。再準備一個小碗,碗內裝入一塊硫磺,熏它一兩個時辰,再看看效果如何。」
具體的操作方法,渺渺也不怎麼懂。到了這個時候,才責怪自己當時不用功,學點有用的東西,也太晚了!
「嘿嘿……王大爺也這麼說。等我編好籮筐,就拿到他家裡一塊兒熏,王大爺還說那東西不貴,就由他出錢買。」大成已經急不可耐,抓起乾柳條便浸到水盆裡。
「嘿嘿……吃一頓飽飯這個心願,看來就快要實現了!」渺渺這麼想著。
大成快速解決了午飯,又竄回屋裡編籃子去了。
「姊姊,我們到什麼時候才能吃頓飽飯?」中午,渺渺繼續喝粥,那粥的成色更稀了。
二丫低垂著眼皮,有氣無力地回答這個妹妹經常追問的問題:「等地裡的莊稼收了,哥哥的籮筐賣了……」
咦?這個家還有地?渺渺彷彿看到了希望,急問道:「多少地?什麼時候收割?是麥子嗎?能蒸饅頭的?」
這個妹妹什麼時候關心起家裡的田地來了?二丫奇怪地看了渺渺一眼又一眼,不確定地說:「渺渺,妳不記得了嗎?就是爹開的那二畝荒地啊!在村子最東頭,種的就是麥子。不過那地薄,產不出多少糧食,還得交稅呢!」
聞言,渺渺向後倒了倒身子,還以為生存有希望,原來也是個肥皂泡泡!二畝地能收多少糧食,這個渺渺不懂,可是那面積多大,她心裡還是有數的。
肚子裡只有稀粥,渺渺沒了勁頭,倦怠地站起身,搖搖擺擺往外走。
二丫嚇了一跳,出聲制止:「渺渺,妳要去哪裡?頭上的傷還沒好呢!」
「出去轉轉,悶死我了!」渺渺連頭也沒回。就這點吃食撐著,能幹什麼去?她離餓死就只差一步了!
「那妳可不許去爬樹,再摔一回可不得了!」二丫的聲音直追到院門口。
百無聊賴的渺渺,漫無目的地前行。這裡淨是些狹窄的農家小巷,稀稀落落的,大都是跟自家相似的籬笆牆、柵欄門,隔著縫隙,能清楚地看到院子裡的雞狗在跑跳,跟透視牆似的。
路上遇到了幾個村民,有些相熟的上前跟她打招呼,也都是粗布大褂,留著髮,在頭頂綰一個髻,再插一根木簪,跟個道士似的。
渺渺敷衍地回應著,連個笑容也懶得奉上,饑餓已經摧毀了她的笑容。
村頭倒是寂靜的,近處是一家人的柴禾垛,已經鬆散,坍了一大片。渺渺就地一坐,倚在一捆乾柴禾上,閉目養神,饑餓像一條巨大的蟲子,在她的身體裡肆無忌憚地爬動著。
這時,一隻老母雞突然咯咯咯地叫了起來,從渺渺身後的柴禾堆裡一躍而起。渺渺猛地起身,那隻母雞立刻快速地撲著翅膀逃跑了,驚起一地的塵土。而牠剛才藏身的地方,依稀有什麼白花花的東西,在呼喚著渺渺。
雞蛋?渺渺猛地嚥了口唾沫,迅速四下看了一眼。沒有人,歐耶!
她的雙腿不自覺地走了過去,兩隻手珍惜地扒開那片柴禾。天啊!一二三四五……五顆雞蛋!
渺渺的眼珠子都泛紅了,什麼也不想,抓了蛋就往身上揣,誰知這衣服竟然沒有口袋,她只能把這些蛋裝進袖筒裡,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捏住袖口,急急忙忙回家去,再遇到人也不搭理了。
家裡很安靜,二丫跟大成都在忙著編織籮筐。
渺渺一頭鑽進灶房,心急火燎地把五顆蛋放入一個空罐子裡,頓時糾結了。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那對兄妹?她可以分給他們一人一顆雞蛋,可是,他們會不會反而說她這是偷盜的行為?現在跟他們倆還不熟,他們會不會就此看不起她,把她給攆出去呢?
在憂患中長大的渺渺,頓時彷徨了。
這時,小巷裡傳來了一陣婦人的喝罵聲:「是哪個天殺的偷了我家的雞蛋?給老娘吐出來!」
渺渺手忙腳亂,把灶房的破木門掩上,手心裡冷汗涔涔的。完了!這回真要坐實小偷的罪名了!那……要把蛋送回去嗎?
渺渺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她行走江湖二十幾年,還沒被人罵過小偷呢!罷了,不吃了,餓死就餓死吧!
這個時候,那罵聲已經到了自家門口。二丫正走向院門,那罵聲立刻拐了彎,似乎進了自家院子。
「黑嬸子,妳在罵什麼呢?」二丫的聲音很激動。
「我罵天殺的小賤人,沒得吃的餓死鬼,偷撿了我家的雞蛋,叫他手斷腳斷,不得好死!」那個婦人的聲音直欺進耳膜,渺渺立刻怒了。有必要這樣嗎?只不過在外面撿了她家的雞下的蛋而已,又沒有上門去偷,她竟然如此上門來喝罵!
「黑嬸子,妳不要欺負人!妳家的雞蛋沒了,憑什麼到我家來罵人?」二丫的聲音有些顫抖,明顯是被激怒了。
大成也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急忙跑出來聲援妹妹:「黑嬸子,話可不能亂說!」
「還敢說我胡說?這村子裡就屬你家最窮,三個餓紅了眼的兔崽子,什麼事幹不出來?」那婦人唾沫橫飛,一副肆無忌憚的跋扈樣子。
聞言,渺渺那點後悔的心思,一下子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原來這個婆娘不是個好東西,欺壓這個家都成習慣了吧!
再不理會門外的叫囂與爭執,渺渺一不做二不休,在灶膛裡撥了一下餘火,把五個蛋一齊埋了進去,坐等烤熟了填肚子。
門外的叫嚷聲,讓周圍的鄰居都圍了過來,齊聲勸解,好半天才算煙消雲散,那婦人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灶房裡,渺渺已經把烤得半熟的雞蛋扒出兩顆,就地消滅了。到底年齡還小,吃了這兩顆雞蛋,胃裡就舒服多了。
剩下那三個雞蛋,就留給哥哥跟姊姊吃吧!權當報答他倆替她擋罵!
「渺渺,妳在裡頭嗎?」是二丫的聲音,在灶房外輕聲呼喚著。
「她根本沒有回來!」大成下判斷,「不會真的是她撿了黑嬸子家的雞蛋吧?我先去編籮筐,妳去找找。要是真的,叫她給人家還回去。」
「唉……哥哥,你放心吧!她只是淘氣了點,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二丫答應著,腳步迅疾地走出了院門。
躲在灶房裡的渺渺頓時鬱悶了,要不要承認是她撿了蛋,還吃了兩個呢?果然這兄妹倆虛偽又愛面子,都窮得快餓死了,還要還給那惡毒婦人幾個救命的雞蛋!
渺渺手腳俐落,把灶膛裡剩下的三個雞蛋也扒出來,左轉右轉,藏在一堆灶灰裡,這才施施然地走出灶房。
肚子裡有了存糧,精神也上來了,她坐在井邊,就著曬好的井水,好好洗了一把臉。
這時,她看見一個小木盒裡積著灶灰,莫非就是用這個洗臉、洗手、洗衣服?她勉為其難地試了試,還真的管用,在手上搓一搓,真的乾淨了。
手臉一乾淨,就覺得身上刺撓得厲害,頭頂也像爬滿螞蟻似的,鑽心地癢了起來。管他的,先洗個澡吧!
渺渺蹭到門邊呼喚大成:「哥哥,能不能給我準備點溫水?我得洗個澡,癢死了!」
大成手中已經成型了的一個籮筐,被改成方底,倒也有點樣子。
「天還早著呢!妳在灶房裡洗,等我把曬好的水搬進去。」大成不含糊,放下手裡的籮筐就走。
那個木盆對於十二歲的少年來說並不輕,大成從側面推著走,滾進了灶房裡。
其實水也不需要多,渺渺如今開始入鄉隨俗,沒那麼多講究,跟在後面,用小盆往裡頭倒水。大成揭開了鍋蓋,順勢又撈了些餾鍋的溫水,一併倒入大木盆中。
「渺渺頭上的傷口還沒結痂吧?大夫可囑咐過了,千萬別沾水!」大成開始嘮叨,瞧著渺渺那包得嚴嚴實實的額頭。
渺渺哀嚎一聲:「哥哥,你幫我拆開看看,我覺得肯定結痂了,好癢啊!」
大成被纏得無奈,伸手解開渺渺頭上的繃帶,一層一層打開,只見傷口已經結痂了。
「那妳小心點,別用力搓。」大成嘴裡囑咐著,走出灶房,關好了屋門。
渺渺取來一根粗木柴當作頂門的棍子,小心地頂在破木門上,才敢安心地脫衣服,坐進木盆中搓洗。
在灶房裡洗澡還真是方便,草木灰就在手邊,隨時可以取用。
渺渺不敢禍害溫水,泡一泡就出了木盆,抓了灶灰在頭上、身上揉搓一番,用那纏頭的布擦去灰泥,才又回到水中,沖去一身的餘灰。
還算是舒服!洗過澡的渺渺,身心頓時舒暢了起來,又犒賞了自己一枚烤雞蛋後,這才滿足地整理好衣服,跨步出了灶房。
那草木灰雖然看起來骯髒,可是洗浴的效果不錯,一點添加劑都沒有,說不定還能滋養頭髮呢!那頭亂毛被清洗得很柔順,順著肩膀滴著水珠,微風一吹,說不出的愜意。
二丫已經回來了,跟大成在屋裡繼續奮戰,籮筐已經成功了兩個,第三個也在萌芽狀態。
渺渺蹲在兩人身旁,在地上留下了描畫的痕跡:「哥哥,我建議你編個花籃形狀的,喏……像這樣……或者是這樣……」
前世收過的果籃可不少,形狀各異,能留在腦海裡的,都是漂亮的、有個性的。
「三丫……不是,是渺渺真厲害,畫得真好!」大成和二丫都有些驚呆。自家這妹妹確實聰明,畫出來的東西形象很具體,一看就明白了。
「這種的可以做花籃,你們看,從邊上再延伸出一圈,編出花的形狀,那些大家小姐們肯定會喜歡。」渺渺越說越帶勁,地上已經畫了不少圖案。
「渺渺,別再畫了,這些就夠哥哥琢磨好長時間了!」大成開始求饒,眼睛卻亮得不行。
這些圖案都是沒見過的,編出來之後,肯定有人瞧著稀罕,價錢就能提高,那麼妹妹們吃不飽的日子,就能改善了!
二丫也震住了!真看不出來,這個沒心沒肺、只知道鬧著要吃要喝的妹妹,居然還會畫畫?
「渺渺,等以後我們有了錢,給妳買筆、買紙、買顏料,讓妳畫畫。」大成說出了二丫心裡的話。
到底是少年,即便是窮困得厲害,心底裡對於未來的嚮往依舊很執著。
顏料?渺渺又來了新主意:「哥哥,再買些能上色的顏料,可以在籮筐上畫些圖案,寫幾個吉利的文字,那就更好賣了!」
「說得好!」大成頓時激動起來。這麼簡單的事情,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我可以寫些『恭喜發財』、『吉祥如意』之類的吉祥話在上面。」
渺渺大驚,一句話脫口而出:「哥哥識字嗎?」
這個農家男孩,有機會識字嗎?
「嗯,識得幾個,娘親在的時候教過我,後來我自己又學了一些。」大成的臉色開始變得神祕莫測。
「那,娘親她現在……」渺渺忽然淚盈於睫,前一世,她從不曾看見親媽的面,難道這一世還是?
這時,二丫突然直起身子,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去熬點粥。」說罷,轉身就走了。
大成則低下頭,再也不說話。
渺渺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還問個什麼呢?肯定又是因為這個身子主人的出生,她的娘也撒手歸西了!
這時,外面傳來倒水聲,渺渺忽然想起自己在灶房留下的洗澡水,不由得臉色一紅,急急地跑出去幫忙。
過慣了被服侍的生活,還真不習慣什麼事都自己動手。不過,被一個十歲的丫頭照顧,她就更加不習慣了。
姊妹倆齊心協力,把木盆裡的髒水抬了出去,再把木盆推倒。
「那個……姊姊,我以後給妳蓋個洗澡間,就不用這麼費勁兒地挪盆了。」渺渺忽然愛心大發,可把二丫給感動壞了。
「姊姊等著。」十歲的小姑娘愛憐地摸摸八歲小妹妹的頭,「還疼嗎?」
「不疼了,就是偶爾有點暈。」渺渺鼻子裡有些酸澀,原來有姊姊疼愛的日子,是這樣窩心的!
做完工作,雖然累得厲害,渺渺卻不肯歇息,趁著哥哥跟姊姊都忙著,她悄無聲息地去牆角伸伸胳膊、踢踢腿。她那身跆拳道功夫可不能撂下了,這個世界,她尚且摸不清楚動向,還是留一技傍身更安全!
晚飯後,大成興沖沖地拿著自己加班趕出來的四個籮筐,去隔壁找王大爺薰蒸,二丫也用灶房的剩水,在小木盆裡草草地洗了一個澡,得到渺渺白眼一枚--這個姊姊還真是不講究!
其實,家裡沒爹沒娘,十歲的小姑娘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別人家的小姑娘梳頭要新鮮樣子,二丫就只會紮兩個髮髻,看起來傻呼呼的。再加上她人小力氣不足,洗衣服也沒人指點,當然洗滌用品也不順手,所以,家裡三口人的衣服都混成一團,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渺渺不得不重新給自己定位,到底是安於現狀,繼續穿這樣的衣服,還是要奮起一番,自己動手還原衣服的本色?
這也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縱然是思緒萬千,這一夜,渺渺還是睡了個好覺。原來有三顆雞蛋墊肚子,就能萌生不一樣的人生感悟!
第二天一大早,大成就跟著王大爺去趕集了,據說得走個十里八里,趁早上路,才能占個好位置。
二丫留了些稀粥在鍋裡,便去照看田地裡的麥子。家裡好安靜,渺渺扒出灶灰裡的雞蛋,再喝些稀粥,三兩下解決了早餐問題。
吃飽了,她心裡便開始琢磨著報仇雪恨。昨日那一番刻毒的謾罵,還在她腦子裡轉呢!
「嘿嘿……黑嬸子是嗎?既然妳欺負我家成了習慣,那就叫妳嚐嚐這習慣的厲害!」
渺渺自己梳了個跟二丫差不多的髮型,找了條包巾,到灶房裡面捲了把菜刀後,悠哉悠哉地往外走。出門時,她只是略略一帶門--家裡什麼也沒有,自然不怕小偷上門!
她走到村頭蹲點,結果一直等到日正當中,二丫的身影從田地裡搖搖晃晃地回來了,黑嬸子家的那隻雞都沒有露面。自然,那柴禾垛裡也沒再出現美味的雞蛋。
渺渺搶在二丫前面回到家,把菜刀放回原處,包袱收好,坐在井邊裝模作樣。
「渺渺,妳這頭髮是自己梳的?」到底是女孩子,再邋遢也能迅速發現閃光點,二丫一進門就忍不住驚呼。
「是啊!怎麼了?不好看嗎?」渺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鬼樣子,還當是出了醜呢!
「好看啊!真的是妳自己梳的?渺渺手真巧,比姊姊強多了!」二丫放下工具,一臉的鬱悶與豔羨。
這是當然!這個姊姊心地還不錯,就是手腳不怎麼俐落。瞧瞧那頭髮,才過了一個早上,就亂得跟雞窩似的。
「姊姊,去拿梳子,我給妳梳一個漂亮的髮型。剛才在村子裡見到一個小丫頭,梳的髮型就很好看。」
聞言,二丫開心極了,興沖沖地跑進屋子,拿了一把掉了齒的木梳來。
蘸了水,渺渺給二丫梳順一頭亂髮,中分改成三七分,小手一扭一纏一繫,剩下的編成辮子,也纏到那個大髮髻上面,一個俏麗的髮型就完工了。
「可惜沒有鏡子,不能讓妳看到效果。」渺渺滿意地看著二丫變了樣,飽滿的額頭露出來,瘦削的小臉瞬間明亮許多,眉清目秀的。沒想到這個姊姊,也是個美人胚子呀!
二丫可是有經驗的,幾步邁到井邊,大成早上提上來的井水,正在木盆裡蕩漾著呢!
就著水盆,二丫左照右照,欣喜不已。自家這個好吃懶做的小妹妹,什麼時候改了性格,不但心靈手巧,還變得會關心人了?
姑娘家臭美起來都是一個德行,二丫半晌才照夠本,笑嘻嘻地進灶房去準備午飯:「今兒個我尋了些野菜,拌在粥裡,換換口味。」
渺渺扶額,心道:「這個姊姊什麼時候才能換個飯食做做?能不要再吃稀粥了嗎?」
無奈的渺渺跟進灶房,看見那半盆野菜,綠油油的,倒是誘人得很。她認命地抓了一把,道:「姊姊,妳生火,我來做吧!」
從來只會四處尋覓美味,卻不進廚房的渺渺,終於開始了她洗手做羹湯的第一步。唉……人生無常,誰知道還會有多少第一次要去嘗試呢?
家裡的瓶瓶罐罐,渺渺早就摸索清楚了,連油也沒有的灶台上,幸好還有鹽可用。
野菜用熱水燙了燙,瀝乾水分,撒些鹽上去,勉強還能入口。剩下的,就去跟稀粥做伴了,雖然還是吃不飽,但最起碼一湯還配了一菜不是?這也是歷史的一大進步啊!
二丫倒是好打發,口中一個勁兒地誇讚:「妹妹手巧,這野菜拌起來真是好吃!」誇得渺渺心酸不已。
餵雞雞都不稀罕的野菜,居然被誇成這樣?要是這個姊姊知道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眼珠子不掉下來才怪!
耳邊是二丫的絮絮叨叨,野菜好吃、稀粥好喝,渺渺卻食不知味,勉強才嚥下這些東西。
飯後,二丫繼續做鞋,小小的人兒,認真地一針一線縫製著。雖然只是粗布,也沒有繡個花朵什麼的,渺渺卻覺得很有意思。
「姊姊,誰教妳做鞋的?還挺好玩的!」
能不好玩嗎?幾張鞋底子合在一起,縫上密密的粗線,時不時還要拿那根針在頭髮裡抹一抹,也不會扎破頭皮,嘿嘿……真有意思!
「隔壁王大娘教的,她家都是好人。爹臨走時,託他們照看我三個,還真沒少麻煩人家!」二丫邊飛針走線,邊跟妹妹聊天。棗樹下,靜謐又溫馨。
可惜,這樣和諧的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一聲粗礪的喝罵聲在巷子裡響起,腔調真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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