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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臺古墓死亡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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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臺古墓死亡紀事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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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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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全球26國版權售出,暢銷200萬冊,在土耳其與阿嘉莎‧克莉絲蒂齊名
‧犯罪驚悚作家 阿赫梅特.烏米特,穿梭西臺古文明與現代犯罪小說的史詩級鉅著
‧一個古老神祕的死亡詛咒,一連串詭異謀殺, 二十八塊楔形文泥版,揭開一段為時間與世人所遺忘的歷史真相!

「發現泥版的你啊,要當心,別讓眾神對我下的惡咒降臨汝身;但願這箝制我多年的命運夢魘,不再令任何人招致敗亡。用盡氣力地逃走吧,愈遠愈好,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些泥版的存在。或許眾神會因此原諒你,或許你能逃過那曾經降臨在這座智慧之城,以及幼發拉底河波光粼粼的河水上,有如黑幕般血的詛咒……」

土耳其,幼發拉底河畔,一座被稱為「黑墓」的西臺遺跡裡,出土了二十八塊由王家書吏官撰寫的神祕楔形文泥版。當考古隊學者齊聚,試圖解讀泥版內容的同時,向來寧靜的小鎮上,卻連續發生了三樁神祕的謀殺案件!
從高塔上墜落、被砍斷頭顱並將腦袋置放於大腿上、以銅線吊死……每一種死亡方式,都似乎暗含玄機。凶手究竟是何人?逞凶動機是私人恩怨、尋寶獵人的暗中攻擊、叛亂或宗教激進分子的陰謀挑釁,或正如當地人民所傳言,黑墓一旦開啟,毀滅的詛咒就從天而降?二十八塊泥版的內容究竟為何?是否與謀殺凶案有關?意圖探索真相,必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阿赫梅特.烏米特巧妙地揭穿了隱沒在歷史深處的謊言。善與惡,拯救與殺戮,人類的本質究竟是什麼?穿越千年的時空,《黑墓的詛咒》帶我們走入探究人性的未知旅程。——《自由日報》(Hurriyet)

★一個考古隊的女領隊;一個隱藏在隊內的邪惡殺手;一個充滿歷史的城市,一個古老神秘的詛咒;一聲內心深處的呐喊,一場血與淚的屠城;一個謎題套著一個謎題,一個謀殺接著一個謀殺,真實的故事鐫刻在歷史深處!——《土耳其新聞報》(Hurriyet Daily News)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阿赫梅特.烏米特Ahmet Ümit
土耳其最頂尖的犯罪驚悚作家,至今已出版二十多部作品,在土耳其累計銷售超過一百五十萬冊。烏米特的作品已被翻譯英文、德文、西班牙文、韓文、荷蘭文、丹麥文、俄文、中文、法文、希臘文、及阿拉伯文等二十一種語言。
烏米特年輕時曾在莫斯科留學,是熱血的共產黨員,在八〇年代土耳其軍事獨裁統治時期曾積極參加了許多地下民主運動。他以詩和短篇小說進入文壇,卻以推理小說聞名於世,成功把政治、歷史與謀殺謎團鎔鑄於一爐。
他初試啼聲的推理作品是1996年的《霧與夜》(Fog and the Night / Sis ve Gece),以七〇年代政局動盪的土耳其為背景,描寫一個中年的情報特務尋找失蹤情人的故事,被收錄進當年大英百科全書的條目,並被稱為「第一部土耳其推理小說」。此書被翻譯成德文和希臘文,在土耳其銷售量超過五萬冊,並在2007年被拍成同名電影。
烏米特近年來的三部作品《苦行僧謀殺案》(The Dervish Gate / Bab-I Esrar , 2008)、《伊斯坦堡死亡紀事》(A Memento for Istanbul / İstanbul Hatırası, 2010)和《刺殺蘇丹》(Killing the Sultan / Sultanı Öldürmek, 2012)每本銷量都超過二十萬冊,其中《刺殺蘇丹》更獲選為「土耳其年度最佳小說」(2012 The Best Novel of the Year in Turkey)。

譯者簡介
李昕彥
荷蘭鹿特丹大學文化經濟碩士。
曾經走闖竹科,亦在倫敦當過西點師傅。生性理性又感性,喜嘗鮮也愛自由。漫步字裡行間,是生活,也是情調。
現旅居德國,從事中英德口筆譯。

名人/編輯推薦

以筆為劍的土耳其犯罪驚悚天王
文/譚光磊(灰鷹爵士)

二○一五年十二月,伊斯坦堡的佩拉宮酒店(Pera Palace Hotel)將舉辦一場別開生面的新書發表會。這間有百年以上歷史的旅館是伊斯坦堡的著名地標,不僅奧匈帝國的國王和土耳其的國父凱末爾都曾在此下榻,著名好萊塢明星葛麗泰・嘉寶、美國文豪海明威和「謀殺天后」阿嘉莎・克莉絲蒂等名人也都曾是住客。其中,克莉絲蒂更是在這間旅館完成了她膾炙人口的《東方快車謀殺案》。

佩拉宮酒店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特色就是以名人命名的客房。而就在今年,土耳其作家阿赫梅特.烏米特也將名列其中:佩拉宮酒店裡將有一間客房以他為名,還正好在克莉絲蒂的房間隔壁。這個位置意義非凡,因為烏米特不但是第一位獲此「冠名」殊榮的當代土耳其作者,更是土耳其最頂尖的犯罪推理作家,與克莉絲蒂「比鄰而居」,頗有跨越時空惺惺相惜之感。

烏米特年輕時曾在莫斯科留學,是熱血的共產黨員,在八○年代土耳其軍事獨裁統治時期積極參加了許多地下民主運動。他大學畢業後才開始創作,以詩和短篇小說崛起於文壇,卻以推理小說聞名於世,原因是他巧妙地把政治和歷史感與謀殺謎團鎔鑄於一爐。他在一九九六年發表的《霧與夜》(Fog and the Night)以七○年代政局動盪的土耳其為背景,描寫一個中年特務尋找失蹤情人的故事,被收錄進當年《大英百科全書》的條目,並被稱為「第一部土耳其推理小說」。此書在土耳其賣座超過五萬冊,更在二○○七年改拍成電影。

現年五十五歲的烏米特至今已發表二十多部作品,在土耳其銷量超過兩百萬冊,近年來的新作往往一上市就旋即再版。《苦行僧死亡紀事》(The Dervish Gate)以詩人魯米(Rumi)和導師沙姆士(Shamsi of Tabriz)的故事為經,現代都會女子追尋身世的線索為緯,用魔幻的手法講述了兩個古今對照的故事。《伊斯坦堡死亡紀事》(A Memento for Istanbul)描寫警探主角追查七天內發生在伊斯坦堡的七樁命案,每一起命案均發生在城中著名的歷史地標,透過這個巧妙的設計,烏米特帶領讀者親歷了伊斯坦堡千年來的重要時刻,古城的風采躍然紙上,凶手的目的逐漸浮出水面……這兩本書合起來就賣了七十萬冊,堪稱烏米特的顛峰代表作,但他不因此自滿,仍然以每年一本書的速度,不斷發表新作。二○一三年的《新年前夕死亡紀事》(When Pera Trees Whisper)結合時事,將塔克西姆蓋齊公園的反政府抗議運動寫進小說中,被選為該年度土耳其最佳小說。

 《西臺古墓死亡紀事》是烏米特二○○○年的經典作品,已被翻譯成英文、德文、法文、希臘文、西班牙文、保加利亞文和簡體中文等多種語言。故事敘述一支考古團隊在幼發拉底河畔進行考察,意外發掘出一批新西臺王國時期的泥版,作者是當時的宮廷總書吏巴塔薩納。這批泥版的特出之處,在於它們並非官方文獻,而是巴塔薩納的私人記錄,記述他個人看待事物的觀點與評論。原本死板的史料因此突然鮮活生動了起來,考古學家也因此得以從一個截然不同的角度去研究歷史。
 
然而考古團隊的挖掘行動並不受當地居民歡迎,他們認為挖掘「黑墓」只會釋放遠古的恐怖詛咒,帶來不可想像的後果。只有一個名叫哈吉賽塔的當地耆老表示支持,然而某天清晨,他卻遭神祕的黑衣人從清真寺叫拜樓頂推落,當場摔死。難道「黑墓」的詛咒成真?這起命案的主謀是反對挖掘行動的地方伊斯蘭派系,還是想要挑起事端的恐怖份子?考古隊還來不及反應,更多謀殺案接二連三發生,掀起一連串鬥爭與波瀾……
 
回顧烏米特過去的經典著作後,二○一五年十二月,他將在佩拉宮酒店發表新書《再見,我美麗的祖國》(Farewell My Beautiful Motherland),此書背景設定於二十世紀初,一次大戰爆發前夕,鄂圖曼帝國眼看分崩離析,原本滿懷理想、立志成為作家的薩米(Sami)因為一九○八年的土耳其革命失去愛人,更被迫遠走他鄉,在顛沛流離的過程中,逐漸成為新政府的情報人員,甚至不惜用暴力手段取人性命,一切只為了建立一個強而有力的國家。本書首印量高達二十五萬冊,創下土耳其作家最高紀錄,烏米特的經紀人更邀請世界各國的出版人和媒體,一同至土耳其見證他榮登佩拉宮酒店名人榜的輝煌時刻。相信對這位創作能量旺盛的作家來說,這只是他寫作生涯一個新起點。日後必定會繼續以筆為劍,寫下一個又一個撼動人心的新故事……


《西臺古墓死亡紀事》
第一章
黑夜中,如螢火蟲般閃爍,倏地從平野升起的陣陣光芒落入她的眼簾。她倚靠在古城的石牆邊上,視線隨著光芒游移,而光是她在夜幕籠罩下唯一能見之物。奇怪的是,雖然疲憊又孤身在此,但她心中卻不想念任何人。微風挾著夾竹桃的淡淡清香撲鼻而來,她閉上雙眼,沉浸在清風拂面的感受中,然而那陣清風卻在她閉上眼睛的同時驟然停歇。遠方隱約傳來一陣躁動。因好奇使然,她再次睜開雙眼,只見眼前螢火蟲聚集,數目漸漸增多,兩隻、五隻、八隻……很快就增加到她來不及計算的程度。隨著螢火蟲的數量漸增,夜色更加濃黑,騷動亦隨著越來越重的黑夜步步逼近。她離開牆邊,專心聆聽那逐漸逼近的聲響……沒錯,她沒有搞錯,那並不是螢火蟲的聲音。她耐心凝視眼前一團團從遠方漸近的火光,雙耳仔細聆聽著此起彼落的噪音聲響,儘管始終無法辨識那些聲響在說些什麼,但現在她可以聽得更清楚了,隨後不久,她便認出那是既古老而又熟悉的大讚詞:「安拉乎艾克拜勒,安拉乎艾克拜勒。」
螢火蟲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在黑暗中舉著火把的人。在火炬照明下,愛絲拉看見這群人正高舉拳頭,綠色的旗幟在漆黑夜色中持續擺動著。恐懼感攫住了她,令她全身緊繃,在慌亂驅使之下,一步步向後退,直至古老城牆堵住她的去路。
眼前這群人踏著堅定的步伐緩緩逼近,口中繼續喊著:「安拉乎艾克拜勒,安拉乎艾克拜勒……」
村民們站在她的面前,目光鎖定在她身上。當搖曳的光影照映出她熟識的那些面孔時,她莫名地感到恐懼,心臟也宛如發狂般地跳動,彷彿要從胸口暴衝出來一般。「安拉乎艾克拜勒,安拉乎艾克拜勒……」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逃跑,但卻舉步維艱,只能靠在古老城牆邊上一動也不動,盯著那些朝自己步步逼近的人群。隨著腳步越發接近,她看清眼前這群人臉上沒有憤怒的神情,眼神中反而顯出平靜與壓抑,齊聲一致地呼喊著,「安拉乎艾克拜勒,安拉乎艾克拜勒……」
驚慌之下,她心中已經不抱任何逃出去的希望,埋首於雙臂之間,恐懼地等待對方出手──不管是石頭或拳頭──然而,並沒有出現預期的任何攻擊,相反的,她聽見有人開口說話的聲音。即使聲音從遠處傳來,卻強而有力地掩過眾口齊聲喊出的那句「安拉乎艾克拜勒」大讚辭。她抬頭望向眾人後方的昏暗地帶,試圖想要聽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麼。說話的人重複說著一個詞,一個相當熟悉的字眼,但當她聽清楚後,她立刻明白即使聽清這個詞,也無法完全理解意思。她繼續聆聽,就像被這聲音給迷惑了一般。叫喊這怪異言語的人想必相當頑固,因為他鍥而不捨地重複述說著著相同的字眼,直到她終於聽清楚他在說什麼為止。
「愛絲拉小姐……愛絲拉小姐……」
就在她恍然大悟的同時,屋內突然亮了起來,陽光從窗戶外灑進來,照亮了屋裡物品的輪廓。她所處的屋子,是校舍中暫居的一個小房間,兩個月前,走廊上還擠滿了村莊裡的孩童們,但如今卻堆滿了她的物品。她迅速地從床上起身,不知是誰正瘋狂地拍打著房門,口中不停喊著她的名字。
「愛絲拉小姐……愛絲拉小姐……」
她搖搖晃晃地下了床,不假思索地直接往門口走去。走到房間正中央時,忽然停下腳步。她冷靜下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T恤。「等一下,我馬上就來!」她朝著門外喊去。因為驚恐惡夢的餘悸猶存,聲音微微顫抖著。她回過頭朝床邊的椅子走去,亞麻長褲正擱在椅背上。而門口那人想必聽到她的回應了,因此安靜了下來。套上褲子時,她想著,自己應該聽過這個叫門人的聲音,無奈清晨半夢半醒之間,她怎麼樣也想不起對方的身分,直到打開門看到對方靦腆的眼神,她才認出了那是憲兵隊長艾薛瑞夫。
艾薛瑞夫隊長正站在離門一步之遠的位置,一看見他,愛絲拉的嘴角不自主地緩緩上揚。她一向對穿制服的人沒什麼特別的好感,不過艾薛瑞夫這一身大地色系的綠色布料,似乎掩去制服隱藏的意義,看起來就像是身穿一般服飾一樣。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在伊斯坦堡念高中時,總愛嘲笑那些愛與軍校生約會的女同學們,說她們是「被一身虛華制服給迷惑的傻瓜」。然而,如今她對於自己同樣被迷惑的情況並不覺得羞恥。實際上,儘管她心裡明白這樣的關係會給考古隊的挖掘工作帶來負面影響,但卻依然放任自己傾心於眼前這位高大英挺又靦腆的軍官。
當愛絲拉從清早的意外造訪中安定下來後,從她的表情可以一覽無遺她心中的焦慮。她不確定自己現在看起來是否得體動人,因為沒來得及先照個鏡子或梳個頭髮,就出現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知道她的臉頰每天早上都會水腫,眼睛裡總是充滿著血絲……不過事已至此,今天早上她打算用不同的自我安慰來諉過了事,她心中這麼想著,或許自己披頭散髮的樣子以及睡眼惺忪的淺褐色明眸大眼,反倒可以襯托出純真的氣息。
愛絲拉不是那種讓人第一眼就覺得她美若天仙的女人,而是那種待君細細品味,越看越順眼的美人。儘管已經三十好幾,但她精緻的面容仍不見一絲細紋,褐色眉毛襯著其下一對偌大的琥珀色眼眸。小巧的鼻子與些許不對稱的下巴之間,掛著穠纖合度、恰好合適的嘴唇,而她開口時的談吐亦不遜於其接吻時的媚力。她的嘴型有點歪斜,說話時會更加明顯,但卻恰好在嚴肅神情中增添了一抹稚氣,顯得有些可愛。然而這些都是愛絲拉自己從來不曾注意的特徵,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
在對愛絲拉寒暄問好的同時,隊長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抱歉得要把妳叫醒,」他招呼完後的言語有些不知所云,「我先打了妳的手機,不過妳關機,電話打不通。」
「我夜間都會直接關機。」年輕女人回答:「不要擔心把我吵醒這件事,我本來差不多就會在這個時間起床。」她說完話,才注意到艾薛瑞夫隊長有些神色不安,「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問題讓艾薛瑞夫原本顯現出慌亂的目光游移閃爍,站在這名年輕女人的面前,他支吾其詞,經過一陣躊躇之後,才親口揭曉了一項壞消息。
「哈吉賽塔死了。」
這句話對愛絲拉所產生的衝擊完全不亞於朝她揮拳。她的腦海中馬上浮現哈吉賽塔臉上的白色鬍鬚與笑容,還有他頭上那頂帶有蓬蓬球的帽子,他看起來就像活在數千年前的亞蘭(Aramaean)虔誠信徒一樣。
「他死了?」
是不是她聽錯了?隊長剛才說了什麼?她忍不住再次確認。
「是的,今天早上死了。」隊長在傳達壞消息時的心情也相當不好受。他的聲音中不僅透露著憂傷,那嚴肅不安的語氣更表露出他心中對於惡兆終將成真的隱憂。「從叫拜樓上摔了下來。他今天早上就像平常每個星期五一樣,爬上叫拜樓召喚信眾進行祈禱……」
從叫拜樓上摔下來?那就是說,這是場意外了!愛絲拉沉重的心情稍微減緩了一些。
「他這把年紀,本來就不應該去爬叫拜樓的。」她喃喃地說著。
隊長好像猜得出來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一般,哀傷地搖搖頭,。
「我們不認為那是場意外。他應該是被人推下樓的。」
「你確定?」年輕女人反問,口氣中明顯帶著焦慮。
「叫拜樓陽台上的圍牆很高,他不太可能自己失足墜落,一定是被人推下來的……」
她試圖反駁,「這只是你個人的臆測吧?」
「假如是這樣就好了。」隊長辯解道:「今天早上,有信眾看到一名穿了一身黑衣的僧侶從清真寺裡逃跑出去……」
哈吉賽塔從叫拜樓上被推下來、穿著一身黑衣的僧侶從命案現場逃跑……這些事情讓人摸不著頭緒,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等一等,艾薛瑞夫先生,」她打斷對方的話,「你這麼說不合理。請進,我們從頭再把事情說一遍。」
隊長黝黑的面容瞬間浮現出一絲猶豫,但他隨後打消了念頭,轉身對著站在吉普車前那名持槍的士兵吩咐。
「你留在那裡別動!」他喊了一聲,「我們進去談一下就出來。」
那位士兵立即立正站好,大聲地回答,「是,長官!」
愛絲拉開門讓隊長走進室內,關上門時,她遙望二兵身後遠處兀自流動著的幼發拉底河,在朝陽的映照下,河面上是一片紫中帶藍的色調,河水正千百年如一日般在相同的河床上靜靜地流淌著。
但回過神來,她立刻為邀請隊長進入自己雜亂的房間而感到後悔,隨即又責備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眼前這起死亡意外可能會為考古計畫帶來嚴重危機,而在這個當口,她居然還有閒情擔心自己的房間有多亂!好在此時艾薛瑞夫仍處於震驚擔憂之中,根本沒空注意她的房間狀況。她清出桌邊的一張椅子,邀請艾薛瑞夫坐下。
隊長癱坐在椅子上,愛絲拉也面對著他坐了下來。艾薛瑞夫的目光被放在桌上的照片所吸引。這名憲兵隊長煞有介事地注視著照片中那些刻著楔形文字的泥版,專注的神情好像他可以讀懂阿卡德語似的。然而愛絲拉現在沒有心情去滿足他的好奇心,她快快收起那些照片,擱在面前。
「你們確定哈吉賽塔是被謀殺的嗎?」
「恐怕是這樣沒錯,」隊長回過神來,開口回答,「目擊證人的證詞與命案現場的調查結果都顯示這是謀殺。」語畢,神情有些怯懦地望著她。
愛絲拉望著他的神情,心裡既意外又失望。眼前這位流露出驚恐表情的軍官,可是打從戰爭時期就在本區前線服役的戰士,理當參與過大大小小的軍事衝突,也該親眼目睹過橫屍遍野的場面才是。艾薛瑞夫隊長一直以來都是她心中少數值得信賴人士的頭號人物,他從開工第一天就力挺考古隊的挖掘計畫,總在他們需要幫助時第一個跳出來提供援助。不過話說回來,她也可能誤會他了,隊長可能並不是真的覺得害怕,也許他現在只是對於這起神祕謀殺案件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聽著,艾薛瑞夫先生,」她試著用最堅定的語氣說話,「你很清楚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哈吉賽塔被人從叫拜樓上推下的新聞傳開,而凶手可能是一位穿著黑衣的僧侶……」
「消息已經傳開了,」艾薛瑞夫無助地說:「清真寺的伊瑪目阿畢德已經在屍體前宣教,還說這一切都要歸咎於開挖黑墓。」
愛絲拉渾身打了個冷顫。她初來乍到,看到那座神聖墓穴時,心中原本覺得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
「太荒謬了!他們怎麼可以隨便下這種結論?」
隊長不發一語地坐著,愛絲拉心想,他一定認為,如果挖掘工作停止,一切亂象就會恢復正常,不然就是他心裡覺得有這種可能。更重要的是,她明白,假如他想要的話,是可以出手讓挖掘工作就此告一段落。但問題是他真會這樣做嗎?
「你一定要找出凶手是誰。」愛絲拉安靜片刻之後說道。她發覺自己的音量有些大,不過要是繼續保持沉默的話,勢必會影響隊長躊躇不定的態度。「你一定要找出凶手是誰才行,」她又堅決地說了一次,「一旦凶手落網,就可以證明這一切跟我們的挖掘計畫無關。」
她確信自己看見隊長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確信自己的話對他產生了影響,便又堅定的繼續說下去。
「這地方不大,要抓到凶手不是件難事。」
艾薛瑞夫刻意回避她的眼神,低聲說著,「但如果背後主使者是那些武裝叛亂分子的話,事情就沒這麼簡單了。」
「武裝叛亂分子?你的意思是說,哈吉賽塔是被這些人謀殺的?」
「絕對錯不了。我研判他們已經撤到這附近。我們已經搜索過戈芬恩(Göven)村落一帶,不過目前還沒有抓到任何人。我想,既然他們有可能來到這一區,有必要過來跟妳說一聲。」
「謝謝你過來通知我這件事情,」愛絲拉說:「不過我覺得,要說是武裝叛亂分子在背後主導,聽起來不太合理。他們幹麼要殺掉哈吉賽塔呢?」
「為了引起動盪,動搖人民對政府的信心。」
但這些理由沒有辦法說服愛絲拉。
「他們有這麼多方式可以挑釁人心,我不覺得有必要為此犯下命案。」
「妳不了解這裡的人。妳正在挖掘的墓穴,在他們眼裡看來是很神聖的地方,挖掘行動也弄得村子裡人心惶惶。叛亂分子向來不會錯透過任何可以激發社會動盪的機會,所以他們才會殺了哈吉賽塔。」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背後主使者應該另有其人才是。」
儘管無法認同對方的說詞,隊長還是專注地看著面前這位年輕女子,試著想要釐清她的看法。
「我覺得殺害哈吉賽塔的凶手應該是宗教狂熱分子才對。」愛絲拉繼續說著,「你之前說過,伊瑪目阿畢德在我們剛到此地時,曾高談闊論我們的事情,也知道這段時期以來我一直都有接到恐嚇電話。」
「但我們不知道恐嚇妳的人是不是宗教狂熱分子。」
「我覺得是這些人,我知道是這些人,從他們的作風判斷就知道他們的背景。他們每句話都會提到『阿拉』,但就算他們傳給我這麼多威脅恐嚇的句子,卻不曾出現過一句髒話。」
愛絲拉說完,停頓了一下,「當然了,這一切都還只是揣測而已,」她繼續說:「如果你能抓到這些人的話,真相自然會大白,我們跟當地人之間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不,事情不會就這樣解決的。相信我,就算我們抓到殺人犯,村民們還是會繼續譴責挖掘計畫。因為這些問題都是在挖掘計畫開始後才出現,以前什麼事情也沒有。他們到時會這樣說,『就因為這些人的關係,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才變成了一場災難』。」
「這也太愚昧了。」她反駁。
「隨妳怎麼講都行,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隊長這麼一說,愛絲拉安靜了下來。
「那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她緊張地問著,「難不成我們就這樣中途放棄挖掘計畫?」
「我不知道。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愛絲拉小姐。」
他這種唯唯諾諾的態度,讓她有些不耐煩。
「聽著,隊長,」她特別將語氣強調在「隊長」這個頭銜上,「你可能不清楚你們該怎麼辦,但是我一定要順利完成挖掘計畫。我們在這地方已經挖到一些重要的發現了,不可能為了毫無依據的民間傳言就半途而廢。」
隊長深色眼眸中的躊躇不決瞬間變成譴責。
「已經有人死了。」他意有所指地說著。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不應該半途而廢。」愛絲拉反擊,「哈吉賽塔一直都站在我們這一邊,他說我們在古墓那一帶挖掘並不是什麼褻瀆的行為。也許這正是他被殺害的原因。但如果我們就這樣半途而廢的話,對已逝的哈吉賽塔才是一種不敬。我們的挖掘計畫一定要繼續下去,才不會讓某些人稱心如意。」
她所說的話確實對隊長產生了衝擊,他臉上的慍怒神情消散,轉而顯露出決心,不過很難說究竟是不是這段對話讓他改變心意。他們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語地坐了許久,直到隊長將話題轉到那些照片上。
「這就是你們在挖掘現場發現的東西嗎?」他問。
愛絲拉也望向那些照片。
「是的,那是我們最先發現的幾塊泥版,大約是兩千七百年前寫下的文字。」
隊長拿起其中一張照片,謹慎地審視著上面的潦草字跡。
「這是誰寫的呢?」他接著問。
「西臺人,或應該說是新西臺人寫的。」
「新西臺人就是我們說的『艾特耶』嗎?」
「是的。他們是小亞細亞第一大帝國的創造者。儘管算起來是印歐民族,但卻跟我們的祖先鄂圖曼人非常類似。和鄂圖曼人一樣,他們也是從外地遷徙到小亞細亞,並且跟土耳其部落在這裡與其他小亞細亞民族共處了好幾個世紀,先是與當地居民相互融合之後,才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龐大帝國。我現在說的大帝國,真的是如假包換的大帝國,規模和面積僅次於埃及王國,位屬第二。」
「哇噢,那真的是座龐大的帝國。」隊長不可置信地說著,「所以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文字?」
「楔形文字。雖然當時新西臺人使用的應該是象形文字,但書吏在這裡採用楔形文字書寫,用意是為了讓這些記錄可以保存得更久。除此之外,為了讓更多人可以理解這些內容,他刻意使用阿卡德語來書寫這些內容。在當時,阿卡德語就像是現代英語一樣,是通行於美索不達米亞與小亞細亞的語言文字。」
「所以你們看得懂泥版上的文字?」
「我們當然看得懂。來自美國的提莫西‧赫爾利專門研究這些已經滅亡的古老語言,他目前已經解譯出十塊泥版的內容了……在這些泥版中,我們發現了極為有趣的資料,這些泥版上所記載的事物與我們過去所發現的紀錄大不相同。」
隊長微微蹙起那兩道濃密有型的眉毛。
「怎麼說?」
「通常泥版記載的事物,都是一些王室遺囑、宗教文獻、國與國之間的締約、社會法律、條約協訂,甚至是史詩之類的作品,但這幾塊泥版卻記載著一段別具意義的故事。」
「故事?」隊長好奇地反問。
「嗯,說是『故事』可能有些草率。我的意思是說……嗯,應該說是自白吧。無論如何,這些泥版上的內容是有紀錄以來最早的非官方歷史文獻。換句話說,這些泥版記載的不是任何君王授命記錄的文字。」
「那又是誰寫的呢?」
「作者的名字是巴塔薩納。他當時是宮廷裡的總書吏,那是西臺帝國時期官居顯要的政府要職。這人必須受過相當高的教育程度,通曉好幾種語言,職責是將君王的口述內容撰寫成篇,而且內容不可以顯露出個人色彩的感覺、想法或回憶。但這些限制並沒有阻止巴塔薩納總書吏撰寫自己的故事,因此這些泥版才會如此重要。我們打算盡快將這項發現公諸於世。」
「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極其重要。你有沒有聽過《吉爾伽美什史詩》?」
「聽過,但是沒有讀過。」
「嗯,那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早的史詩之一。現在發現的這幾塊泥版可能也有同等的重要地位,因為我們認為這是史上最早的非官方人類歷史紀錄。我們打算近日內舉辦一場國際記者會,德國考古研究院已經開始著手研擬公開這個重大發現的各項細節了。」
「這人究竟寫了什麼,才讓這個發現變得如此重要?」
「我們認為他所撰寫的內容是在講述這座古城亡國前後發生的故事,其中也包含了這座城市的歷史與他的個人背景。第一片泥版上是這樣開始的:『我乃存於暴君年代的鄙夫。』」
隊長若有所思地盯著照片上的那些泥版看了許久,接著便起身準備離開。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同時,他又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接著對著愛絲拉露出苦笑的表情,喃喃地說:「所以他說『我乃存於暴君年代的鄙夫』,是嗎?」
 
第一塊泥版
我乃存於暴君年代的鄙夫,是眾神塑造的懦夫,是最令人嫌惡、最可悲的小人。我乃詭計多端的宮廷書吏,以諂媚奉承行事,將智慧用於仇恨怨懟。
宮廷書吏的口中本該低吟著真主們的詩篇,那些來自天空雷神泰舒卜與其妻子太陽神赫巴特,還有我們的母神庫巴巴的話語。因此他在為那些自私君王書寫條約時也該毫不遲疑地僭權踰矩而成為一位詩人。
他是一個喜歡虛禮矯飾的雙面人,即使是面對海諦王時期的殘酷律令,也能將深切的痛楚藏於華服背後,將蔓延全身的堅忍恨意,隱藏在比銅罩更為厚實的快樂面具底下。
他是無恥偷生之人。在心愛女人以愛為名求死的同時,選擇保持沉默,雙手緊握於胸前,一心一意地效忠君王,可謂恬不知恥。他也是最卑鄙可恥的貪生之徒中,當面對選擇時,捨棄為真愛與尊嚴而死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苟延殘喘,在在宮殿的石牆邊因循茍且度日。
我,巴塔薩納,是庇西里斯王的重臣,西臺宮廷的總書吏,議會中的高官,但也是墮落的貴族。
我,踐踏過遍野橫屍,注定擔負著眾神安排無盡痛苦折磨的命運。我就是宮廷的總書吏,巴塔薩納。
命運乖舛的巴塔薩納,筆下的王命戒律與魚雁往來,雖然能改變了家國家土的處境,但卻對自身的命運無可奈何。
我要對發現這些泥版的你說:「當心,別讓眾神對我下的詛咒──使我本當該開花結果卻轉而凋零枯萎的命運──降臨在你身上。但願眾神不會讓你的生命遭遇到如我這般苟活在暴君宰制下的不幸。」
閱讀這些泥版之前,你必須先去神廟裡祈求,先獲得海諦領土數千神祇的同意。帶著祭品,虔誠地向你我的真主們──也就是來自天空雷神泰舒卜與他的妻子太陽神赫巴特,以及我們的母神庫巴巴──獻上敬意。對神明獻上你的虔敬之意,祈禱不會再有人像那數千名無辜人民一般,因我而遭受折磨、剝皮、炮烙、凌遲,甚至被放逐、被迫離開家園之苦。但願這箝制我多年的命運的詛咒,不會再給任何人招致衰亡的命運。
倘若你不肯依照我的言語行事,那就儘管注視、觸摸、閱讀這些泥版吧!我將這些泥版藏匿在這座地底石室中,希望你切莫吐納這石室裡發霉的空氣。無論你是健步如飛年輕力壯,抑或是舉步維艱風燭殘年,在觸摸到這些泥版前,請用盡氣力地逃走吧,愈遠愈好,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些泥版的存在,即使是你的至親或夜裡擁抱的女人亦然。或許眾神會因此原諒你,或許你能得以逃過那曾經降臨在這座智慧之城,以及幼發拉底河那波光粼粼的河水上,有如黑幕般的詛咒!
噢,發現泥版的你啊,你的樣貌在我看來是如此陌生,你的聲音在我耳中無從辨識,而在我的記憶中,你的名姓毫無意義。在你從走入這座藏匿泥版的宮殿密室時,我早已踏入死亡的國度了。我知道,即使我死,也得不到眾神的寬恕。祂們會詛咒我永世遭到焚燒,永生不得解脫。眾神本應如此這麼待我,我也從未期望能得神寬恕,因為我罪有應得。我唯一的希望是後世之人可以了解我的人生與我所經歷的遭遇,而這正是我書寫這些泥版的用意,這也是我為什麼以火烘烤泥版的原因──好讓泥版更加堅固,以挺過時間的考驗──畢竟時間試煉更勝於齧齒動物的利牙。我將這些泥版依序存放在宮殿下方的密室裡。這是為你所撰寫的泥版,這些泥版屬於任何閱讀其上文字的人。
你可以對世事心存懷疑,然而這些泥版中所記述的故事,絕無半點虛假。字裡行間記載著我的恐懼與勇氣、善舉與惡行、信任與懷疑、惻隱與背叛、自私與奉獻,其中毫無虛妄之詞。在完成記錄後,我曾再三忖度這些文字的內容,刪除了那些枯燥、虛假與誇示的成分。殷殷期盼所有閱讀這些泥版的人,不會對於我所寫的告解內容感覺乏味,希望他可以有如閱讀《特里皮努傳說》般那樣對此愛不釋手、一氣呵成地讀完。儘管我可能無法清楚地將每一件事情都交代清楚,但你可以從閱讀中明白,我所書寫的文字絕無杜撰之詞。我曾虛構水門上那些頌揚庇西里斯王的字句,設計欺騙弗里幾雅米達斯王的書信;我撰寫那些文字以蒙騙烏拉爾圖的魯薩王,並設計讓他們挑釁亞述王薩爾貢……我運用誇大虛華的文字構陷君王,因為他們坐擁王銜卻愚昧無知,旁人愈是奉承,他們愈是驕矜自大,彼此之間紛爭不斷。然而這些欺瞞文字,都不會出現在你眼前的泥版上。
陌生人啊,你即將揭開我的祕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皇親貴族或虔誠子民、良君或暴君、學識豐富或不識之無之人,但我期望你是一位良善之士。我希望你的內心充滿愛與勇氣,我祈禱你擁有足夠的智慧來理解眼前的泥版,進而在理解之中學習,我希望你會告訴其他人關於自己的所見所聞,而他們也可以將之繼續傳揚。我希望我這灰暗的命運能夠透過口耳相傳,翻譯成幼發拉底河畔的各種文字,被謄寫在新的泥版上,繼續在耆老與青年之間流轉,孩子們也聽著這些故事長大。如此一來,也許人們會更加謹言慎行,也許他們會停止殘酷暴行,也許傷亡可以因此減少,也許痛楚能夠得以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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