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原初之神裂解後,諸神掌管人間,
但在這殘酷的世界,
諸神幫助的是能自助的人。
神級作家們一致推薦的神之作
《冰與火之歌》作者 喬治‧馬汀:
「從第一頁開始就把我深深吸引住,不再放開。」
《移動迷宮》作者 詹姆士‧達許納:
「《破碎之海》三部曲進入了我獨家嚴選畢生最愛的奇幻小說之列。」
《波西傑克森》雷克•萊爾頓:
「憑著令人目瞪口呆的情節轉折以及大快人心的動作,《半王的復仇》絕對是一場真正的冒險。」
《風之名》派崔克•羅斯弗斯:
「到目前為止我最愛的一部艾伯康比作品。」
★ 奇幻權威指標「軌跡獎」最佳青少年小說
★《華盛頓郵報》2014年最佳科幻奇幻小說
★《時代雜誌》2014年最佳青少年小說
★ 上市當週立刻衝上尼爾森精裝小說榜前三名
★《星期日泰晤士報》精裝書暢銷榜第三名
★ Fantasy Book Review網站給予極高評分9.7/10
★ Fantasy-Fraction網站2014年最佳奇幻小說榜第七名
★《軌跡雜誌》、SFX、SciFi Now、Fantasy Book Review、Tor.com等奇幻科幻
媒體爭相推薦。
我必報此殺父殺兄之仇。茲以為誓!
雅威王子有先天缺陷,一手萎縮不全,從小被人戲稱為「半個男人」。他不配做王位繼承人,不配做戰士。他的信心少得可憐。他的未來是成為輔佐王政的司祭,而司祭向來只有女性擔任。
但一場陰謀,先讓他意外繼位為王,或「半個王」,隨後又讓他從王位跌落。這一跌,讓他從最高處落到了最底層,與最卑賤的人為伍,過著最艱險的航海生活。
沒想到,在一群為世所棄的人當中,他得到了最忠誠的夥伴,各個身懷本領。沒想到,最困厄的求生環境,逼得他活用從前所受的司祭訓練,把他的智力磨得無比敏銳。
為了那復仇的誓言,雅威把義氣深重的同伴們帶往他要走的路。但在這路上,背叛之後還有背叛、謊言之後還有謊言,血腥的教訓一再上演,要付出的代價之重是他們無法預料的。
作者簡介
喬•艾伯康比 Joe Abercrombie
一九七四年最後一天生於蘭卡斯特,是英文老師和社會學者的兒子。少年時期花了許多時間沉浸在許多不同的想像世界,之後帶著無中生有的才能從學校畢業。他搬到大城市住,學習泡茶,最後成了電視剪輯師,剪輯過紀錄片、活動和樂團演唱會影片,包括「鐵娘子」到「酷玩」的演唱會。可是在黑夜中他依然繼續無中生有。
他的成名作《第一法則》(The First Law) 系列,讓他一躍成為英國最炙手可熱的新銳奇幻作家。他筆力強勁,敘事富有流暢動感,獨具風格,又能在不同作品中變化寫法。《破碎之海》三部曲是他首部以青少年至成人為讀者群的跨齡作品,每冊皆以不同人物觀點書寫。
現在他跟妻子露還有他們的三個孩子葛蕾絲、伊芙和泰迪住在巴斯,並全職從事無中生有的工作。
譯者
謝孟宗
東海大學外文系學士、成功大學外文所碩士。曾獲梁實秋文學獎譯文首獎、譯詩獎、散文創作獎,以及台北文學獎等十餘種獎項。譯有《偶然的宇宙》、《大驅離:揭露二十一世紀全球經濟的殘酷真相》、《雙人舞:艾倫.萊特曼科學散文選》、《我所嚮往的生活》(合譯)。
名人/編輯推薦
各界好評
喬•艾伯康比又做到了。英國最火紅的年輕奇幻作家又寫了一本讓人血脈賁張的小說──《半王的復仇》,這是個背叛與復仇的故事,節奏明快,從第一頁開始就把我深深吸引住,不再放開。
──《冰與火之歌》作者 喬治•R•R•馬汀
《破碎之海》三部曲進入了我獨家嚴選畢生最愛的奇幻小說之列。節奏的掌握達到完美的境界,角色真實而有深度,故事營造出可信而豐富的世界,情節更是峰迴路轉。或許我最喜歡的一點是,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每個角色都是層次中有層次,一再讓人有驚喜的發現。我迫不及待地看完三本,並且真心希望喬•艾伯康比有天會再回來寫這個壯闊、迷人的世界。
──《移動迷宮》作者 詹姆士•達許納
我是艾伯康比的大粉絲,很喜歡他為成人讀者寫的真實露骨的奇幻小說……所以我很好奇他在《半王的復仇》會怎麼詮釋青少年小說。結果是:太棒了……就如所有艾伯康比的著作,朋友後來成了敵人,敵人後來成了朋友;善惡分際模糊不清;沒有一件事的發展如我們所預料。憑著令人目瞪口呆的情節轉折以及大快人心的動作,《半王的復仇》絕對是一場真正的冒險。
──《波西傑克森》作者 雷克•萊爾頓
到目前為止我最愛的一部艾伯康比作品。
──《風之名》作者 派崔克•羅斯弗斯
只要抓到機會,我就會推薦喬•艾伯康比的《破碎之海》三部曲給每個人。
──《骷髏偵探》作者 德瑞克•藍迪
讓人著迷,讀到徹夜不睡。
──《刺客正傳》作者 羅蘋•荷布
精妙又犀利,可能是到目前為止他技術上最爐火純青的小說……我不相信你讀完第一章能夠不翻下一頁。
──《夜天使》作者 布蘭特•威克斯
《半王的復仇》可以簡單用一個詞來形容:巨作。它是個成長故事,是部北歐維京史詩,也是部復仇劇、家族傳奇及浪子回頭的故事。但最主要地,它讓我們跟和我們一樣弱勢、糊塗的人為伴,並且在這一小段時間中,發現這些人與我們同樣擁有的豪氣。可惜這段時間真的太短了。多麼棒的一本書。
──奇幻作家Myke Cole
我所期待艾伯康比會寫的冒險,《半王的復仇》裡應有盡有,而且還有我從不知道他有的一份溫柔。
──奇幻作家Sam Sykes
在奇幻小說似乎被大部頭長篇系列小說占據的時代……喬•艾伯康比的《半王的復仇》提醒了世人:以情節而非背景設定來推動故事,俐落的對話,有人情味的人物,以及如連發彈般的事件所構成的鮮明內向螺旋──這類有效、樸實的說故事方法還有很多優點等著被發掘。
──《軌跡雜誌》
極度精采……如電光般地明快。惡棍、狂徒和雙面的奸佞奇妙地聚集。從第一章開始就一點時間也不浪費,將讀者迅速掃入背叛和復仇的刺激故事中。
──SciFi Now雜誌
一旦情節咬住了你,就不會放開了……艾伯康比別具匠心的敘事意味著不管什麼都是引人入勝的,從讓你喜歡和討厭的人物,到那要被探索、遼闊開展的世界都是如此。
──Fantasy Book Review
《半王的復仇》不只跟艾伯康比以前的作品並駕齊驅;這是他到目前最優異的一部小說,而且有天可能會讓他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Tor.com
又一部大師手筆的絕妙故事。他創造的末日後中古風格世界充滿了靈巧的戲謔,能在葬禮上引起笑聲。它黑暗可怖、森氣逼人,要是馬基維利在世也會欣然玩味殘廢手「英雄」雅威的勝利之路。
──《太陽報》
節奏迅速、露骨且暴力,《半王的復仇》不會讓艾伯康比的眾多擁戴者失望。
──《衛報》
如熊抱般生猛。如熊皮般溫暖。
──《每日郵報》
《半王的復仇》的成功在於它的簡潔。毒害許多奇幻小說的形容詞成癮症於此消失……故事說得簡單有力──頂多花一兩天就能讀完──但它集合了必要的元素:陰謀、危險人物、表裡不一的女人、決鬥和道德難題。
──《野獸日報》
艾伯康比卓越的小說風格和巧妙的情節轉折,不管是成人還是青少年讀者必定都會喜歡。
──《出版人週刊》星號書評
艾伯康比的破碎之海是雅威奮鬥過程所襯的一個奇異但可信的背景,一個鮮活的想像之境。
──《西雅圖時報》
耐人尋味的人物……無間斷的情節。
──《芝加哥論壇報》
書摘/試閱
一、黑座
更大的利益
狂風吹襲的夜裡,雅威得知自己當上了王。或者,至少可以說是半個王。
探尋之風──蓋特國的人是這麼稱呼的,因為這風會探得每一絲縫隙、每一道鎖孔,而後哀吟悲訴,讓汪洋母神的嚴寒透進每一戶人家,柴火堆得再高,人們依偎得再近,都不管用。
風拉扯著古德靈司母房室的窄窗窗板,就連被鐵包裹著的房門也在鐵框裡給扯得噹啷作響。風嘲弄著房裡一坑火;怒火發出脆裂聲響,由懸掛起來的乾藥草那裡投射出爪子似的暗影,同時還閃爍著光亮,照見古德靈司母疙疙瘩瘩的手指提著的草根。
「接著這個是?」
她手裡的物事看上去像極了一團泥土,不過雅威可不會上當。
「黑舌根。」
「那麼為什麼司祭會得要伸手拿黑舌根呢,王子殿下?」
「司祭也希望不必拿。黑舌根在水裡煮開了便無色無味,但會成為最致命的毒。」
古德靈司母將黑舌根拋到旁邊。「司祭有時得伸手去拿邪惡的東西。」
「司祭得判定何者禍害較小,」雅威說。
「並且權衡何者利益更大。問五題答對五題。」古德靈司母點了點頭表示讚許,雅威自豪得臉都紅了。要贏得蓋特國司祭的讚許並不容易。「試驗時的謎題會比較簡單。」
「啊,試驗。」雅威很焦慮地用健全的那隻手的拇指,摩擦著殘廢的手扭曲的掌心。
「你會通過的。」
「這妳可說不準。」
「司祭的職責是時時有疑──」
「而時時神態自信。」雅威替她把話說完。
「看吧,我了解你。」這話倒不假。即便在他的家族裡──尤其是在他的家族裡──也沒有人更了解他。
「我從沒教過比你更聰敏的學生。你會一問就過的。」
「然後我就不再是雅威王子。」想起這一點,他就只感到如釋重負。「我就不再有家人、繼承權。」
「你會成為雅威弟兄,所有司祭都會是你的家人。」火光照見古德靈司母微笑時眼睛周圍的紋路。「你有權繼承的,會是藥草、書本,以及委婉的詞令。你將記得這些,而後給人忠告,替人治療,述說真理,通曉奧祕的手法,並用各種語言為和平父神鋪造坦途。如同我這一向的努力。沒有比這更高貴的差事了,不管那幫肌肉發達的蠢人,在訓練場滔滔不絕胡說些什麼。」
「妳要是人在訓練場,和那幫肌肉發達的蠢人在一起,就會更沒辦法無視他們。」
「啊。」她捲起舌,向火裡吐了一口痰。「你一旦通過試驗,以後就只需要在場裡的競技耍過了頭的時候,去那裡照料被打傷頭的人。有一天你將會持著我的權杖。」她對著靠牆而立的權杖點了點頭。權杖是用精靈族金屬鑄成的,杖身愈往末端愈窄,其上以飾釘點綴,還刻有狹槽。「有一天你會坐於黑座之旁,成為雅威司父。」
「雅威司父。」他想到這事,便在坐凳上侷促扭著身體。「我欠缺相應的智慧。」他指的是欠缺膽識,但苦無勇氣承認。
「智慧是學得來的,王子殿下。」
他將左手(儘管算不上一隻手)向著光舉高。「那麼手呢?手也能教嗎?」
「也許你少了一隻能用的手,然而諸神賜予了你更稀有的天賦。」
他哼了一聲。「妳是指我的好歌喉嗎?」
「怎麼不是呢?還有敏銳的頭腦,還有同理心,還有堅強。只不過這種堅強所造就的是偉大的司祭,而非偉大的王者。雅威,你身受和平父神眷顧。永遠要記得──強者所在多有,智者寥寥可數。」
「難怪女人當起司祭會更稱職。」
「一般來說,泡出來的茶也更好喝。」古德靈司母咂了口茶,而後再一次點頭表示讚許。他每天傍晚都會為她泡這麼一杯茶來。「不過泡茶倒是你另一項厲害的天賦。」
「這還真是英雄才泡得出來的茶啊。我當上司祭後,妳可以少誇獎我一點嗎?」
「該給的誇獎少不了,其他時候,看我一腳踹你屁股。」
雅威嘆了嘆氣。「有些事從來不會改變。」
「現在該來談談歷史了。」古德靈司母輕巧地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燙金的書脊鑲有寶石,閃動紅色與綠色的光芒。
「現在?朝日母神一現身,我就得起床,好去餵妳的鴿子。我本來還想多少睡一下,接著才去──」
「我會讓你在通過試驗後好好睡個夠。」
「妳才不會呢。」
「你說對了,我是不會。」她舔了舔手指,古老的書卷在她翻頁時沙沙有聲。「王子殿下,說說看,精靈族將原初之神分裂成多少塊碎片?」
「四百○九塊。四百位小神、六位大神、人們的男女初祖,以及守護最終之門的死亡。不過這和織禱使的關係比較大,比較不關司祭的事吧?」
古德靈司母用舌頭噠了一聲。「一切知識都是司祭的事,因為只有通曉了事物,才能掌控事物。說說六位大神有哪些。」
「汪洋母神、大地父神、朝日母神、夜月父神、鏖戰母神,以及──」
房門砰地一聲大開,探尋之風掃過整個房間。火坑裡的火和雅威一樣跳了起來,架上百數之百的瓶瓶罐罐映照出扭曲的火光亂舞。一道身影慌慌張張走了上來,懸掛著的藥草給震得在他身後搖搖擺擺,像是受絞刑的犯人。
來者是雅威的叔父歐甸,被雨打溼的頭髮貼在蒼白的臉上,胸膛猶自起伏。他張大眼睛瞪視著雅威,嘴巴張開卻沒出聲。不需要什麼同理心的天賦也看得出,他心頭壓著沉重的消息。
「怎麼了?」雅威聲音沙啞,因恐懼而喉頭一緊。
雅威的叔父雙膝跪地,雙手撐在油膩的稻草上。他垂著頭,低沉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吾王。」
於是雅威明白,父兄都死了。
責任
兩人看上去幾乎不像是死了。
只不過是相當蒼白,給擺在寒冷房間裡的寒冷板子上,屍布拉至腋下,亮晃晃的白刃插入胸膛。雅威直盼著哥哥只是睡了,嘴唇會在睡夢中再抽動一下。還盼著父親會張開眼,眼神流露慣見的輕藐。但兩人沒這麼做。兩人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死亡為兩人開啟了最終之門,踏過這道門就沒人能再回來。
「事情怎麼發生的?」雅威聽見母親自門口問話,語調平穩如昔。
「是背叛,王后陛下,」他的叔父歐甸小聲道。
「我不再是王后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這件事我很難過,雷絲琳。」
雅威伸出手,輕輕碰觸了父親的肩膀。屍身非常冰冷。他自問,最後一次碰觸到父親身體是什麼時候。他曾這麼做過嗎?記得很清楚的倒是,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和父親真的說了些話。那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
男人揮舞鐮刀和斧頭──他的父親說──男人划動船槳,綁緊繩結。最要緊的是,男人舉起盾牌。男人牢守陣線。男人和並肩戰士一同作戰。這些事全做不來,算哪門子男人。
我可沒要求諸神賜我一隻不健全的手,雅威說;他常就這樣在羞愧與憤怒之間的荒地進退不得。
我可沒要求諸神賜我一個不健全的兒子。
而現在烏蘇里克王死了,王室圓冠草草調整過尺寸,重重壓在雅威額間。黃金打造的細薄圓箍不該有此山河之重。
「我問的是人怎麼死的,」他的母親正如此說著。
「王帶著王子去與龔吉古姆談和。」
「和天殺的凡斯特人沒任何和平好說。」胡里克話聲低沉,他是雅威母親的御選之盾。
「一定得復仇,」雅威的母親說。
雅威的叔父試著平息她的激動。「眼下當然以舉哀為先。至尊王下過禁令,要開戰得等到──」
「復仇!」她的聲音像碎玻璃一般尖銳。「疾如閃電、炙熱如火的復仇。」
雅威的視線緩緩移向哥哥的屍體。雅威的哥哥性情急躁,或者該說生前性情急躁。他有強健的下顎、粗壯的頸項,而且已看得出會和父親一樣長出黝黑的鬍子。雅威和他是天壤之別。雅威猜想,哥哥對他是懷抱兄弟之情的。那是一種讓人遍體鱗傷的兄弟情,彷彿每次拍撫都讓人像是在挨打。對於永遠在己之下的東西,人便抱持這樣的感情。
「復仇,」胡里克咆哮著。「凡斯特人必須付出代價。」
「該死的凡斯特人,」雅威的母親說。「我們的人民必須受命為國效力。必須讓他們看見新王堅忍如鐵。等他們歡天喜地下跪,再來灑下淚水、教汪洋母神高漲還不遲。」
雅威的叔父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那麼,就復仇吧。但是,雷絲琳,他準備好了嗎?他從來就不是一名戰士──」
「他必須作戰,不論準備好了沒有!」不等歐甸話說完,雅威的母親就厲聲回了一句。雅威身邊的人交談時,總像把他當作是手廢了、耳朵也廢了。如今雅威一夕間成了新王,這習慣似乎還改不過來。「大戰在即,下去好好準備吧。」
「我們要攻擊什麼地方?」胡里克問道。
「要緊的事只有一件:我們必須出擊。退下吧。」
雅威聽著門關上,他的母親輕巧地踩著冰冷的地板,向他走來。
「別哭了,」她說。一直到這時,雅威才察覺雙眼噙著淚水;他抹去淚水,抽了抽鼻子,感到無地自容。他老是感到無地自容。
雅威的母親緊抓著他的肩膀。「抬頭挺胸,雅威。」
「對不起,」他邊說,邊試著像他的哥哥那樣挺起胸膛。他老是感到愧疚。
「你現在是一國之王了。」雅威的母親把他歪掉的披風搭扣扭正,還幫他整理頭髮;他那頭淡黃色頭髮剪得很短,卻老是蓬亂。最後,雅威的母親冰涼的手指頭貼著他的雙頰。「無論何時你都不應該覺得愧疚。你得帶著先王的佩劍,領軍襲擊凡斯特人。」
雅威吞了吞口水。「出兵襲擊」這樣的念頭總是教他害怕。何況是親自領軍?
歐甸一定是看出了他的驚恐。「我會充任王的並肩戰士,隨時跟在王的左右,而且我的盾牌會隨時待命。只要有能出力的地方,我在所不辭。」
「謝謝叔父,」雅威含糊地說。他所想要的助力,也就只是有人把他送到斯哥肯豪斯接受司祭試驗,讓他能安坐暗影之中,而不是被推到光亮之下。然而這盼望而今已歸於塵土。他的盼望好比經粗劣調製的灰漿,很容易就粉碎煙消。
「你得讓龔吉古姆為背叛而受到懲罰,」他的母親說。「接著你得迎娶你的堂妹。」
雅威僅能瞪視著母親鐵灰色的眼睛。由於母親比他還高,視線還得略略向上。「什麼?」
雅威的母親由原先的輕柔碰觸轉為緊緊握住雅威的下顎,不容他抵抗。「聽我說,雅威,聽仔細了。你是一國之王。這或許不是你我二人所願,但目前的情況就是如此。你是我們一切希望所繫,而且正處於懸崖邊緣。你不受敬重,又幾乎沒有盟友。你得和歐甸的女兒伊絲莉恩成婚,讓我們的家族團結起來;你的哥哥本來也是打算要娶伊絲莉恩的。我們提過這件事,事情也都說好了。」
在雅威的母親冷言相逼時,歐甸叔父很快又加以溫情勸說。「最讓我高興的事情,莫過於能成為王的岳父,並且看到我們的家族永久合而為一。」
雅威注意到,沒人提及伊絲莉恩的情感所向。一如沒人提及他心中作何感受。「可是……」
雅威的母親聞言緊皺額頭、瞇起雙眼。雅威看過英雄在這般神色下抖顫,更別說他自身還算不上什麼英雄。「我和你的烏提爾伯父訂過婚,他的劍藝還悄悄流傳於戰士之間。王位繼承人本來應該是你的烏提爾伯父。」雅威的母親話聲變粗,彷彿說這些話讓她很痛苦。「但汪洋母神將他吞沒,人們在岸上為他立了座空墳,隨後我轉而嫁給你的父王。我把私人情感擺在旁邊,盡了一己的責任。你也得這麼做。」
雅威的視線又回到他哥哥健壯的屍體。他很納悶,母親面對觸手可及的丈夫及親兒屍體,如何還能冷靜盤算這一切。「父王與哥哥死了,您連哭一聲都不肯嗎?」
他母親的臉突然開始抽搐,所有精心妝點而成的美麗土崩瓦解,牙齒由捲曲的嘴唇間露出,雙眼瞇了起來,脖子清楚浮現青筋。在這駭人的一刻,雅威不曉得母親接下來會是打他,還是會哭號不能自已,也說不清哪一種舉動更讓他害怕。接著,他的母親刺耳地吸了一口氣,再將凌亂的一縷金髮推回原處,就又回復平常的神態。
「我們兩人之中至少得有一個是男子漢。」他的母親轉身,帶著這天賦的君王氣度,拖著裙裾離開了房間。
雅威雙手握拳。或者該說單手握拳,而讓另一隻手的拇指壓著一截扭曲、粗短的手指。
「還真謝謝您的鼓勵啊,母后。」
他老是感到憤怒。老是等到憤怒已無濟於事時,他才突然燃起怒火。
他聽見叔父走近;叔父柔和的語調,像是對著一匹容易受驚嚇的小馬說話。「你的母后愛你,這點你是曉得的。」
「是嗎?」
「她非堅強不可。為你。為這片土地。為你的父王。」
雅威看著父親的屍體,再看向叔父的臉龐。何等相似,卻又何等相異。「感謝諸神,有叔父你在,」這些話讓他喉頭一澀。最起碼家族裡還有一個人關心他。
「這件事我很難過,雅威,我真的很難過。」歐甸撫著雅威的肩膀,眼中閃爍淚光。「不過雷絲琳是對的。我們做的事,必須要能為蓋特國帶來最大的利益。我們得把私人情感擺在一邊。」
雅威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明白。」
自懂事以來,他的私人情感就一直被擺在一邊。
致勝之方
「欽達爾,你來和王練練招。」
雅威聽到兵器教頭這句話,便克制著不像傻子般笑出來。聚集在他對面的八十名年輕戰士可能也都忍著不笑。誠然,等看到新王征戰的樣子,他們會在心裡暗笑。到那時,毫無疑問,雅威已無暇掛心他人的嗤嘲了。
當然,這批人如今都是他的臣民。他的僕役。他手下這些人個個都誓死效命。然而和孩提時相比,眼下他們感覺起來更像心懷輕蔑的一排敵軍。
他仍自覺像個孩子。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個孩子。
「這是我的榮幸。」欽達爾的神情並不像特別感到榮幸;他從隊伍中走到訓練場裡,一身鎧甲之下,動作仍十分輕巧,可比穿著連衣裙的姑娘。他執起盾牌和木頭製的練習用劍,威武地比劃了幾下,比劃之時破空有聲。他也許比雅威大不上一歲,看上去卻像多出五歲:高出半個頭,胸膛和肩膀遠為厚實,厚沉的下巴已長出讓他相當得意的紅色鬍碴。
「吾王準備好了嗎?」歐甸在雅威耳邊小聲地問。
「當然還沒好,」雅威倒抽了口涼氣。但他無處可逃。再怎麼做不來,蓋特國的國王都必須成為鏖戰母神的寵兒。他必須向訓練場四周比他年長的戰士證明,自己不是個僅只一隻手的廢物。他必須找到致勝的方法。總會有方法的,他的母親常這麼說。
可是,儘管諸神賜予了無庸置疑的敏銳頭腦、同理心、好歌喉,他實在想不出方法。
這一天,訓練場就劃設在沙灘上。每邊長達八步,四個角落裡戰矛插地。每一天,訓練場都劃設在不同地點──石地、林地、沼澤、梭爾比的狹窄街道,乃至於河流之中──原因是,蓋特國的男人無論身在何處,都同樣得準備好要作戰。或者,就雅威的情況來說是,同樣「沒」準備好要作戰。
不過,破碎之海周遭的戰役最常在凹凸不平的海岸開打,於是人們也最常在海岸演練,而雅威前此受訓時為了把長型戰船拖上岸,已經吃下夠多的沙子了。當朝日母神隱沒於山丘之後,訓練有素的戰士會在及膝的海水中練招。但如今海水退潮,平地一處一處水洼如鏡,會讓人感受到溼意的,只剩下含鹽海風夾帶的強勁水花,以及不習慣沉重鎧甲的雅威所滲流的汗水。
諸神明鑒,雅威何等怨恨這身鎧甲。何等怨恨兵器教頭漢南;有好多年,他遭受漢南荼毒最甚。他何等嫌惡刀劍與盾牌,何等憎厭訓練場,何等鄙夷以訓練場為家的戰士。最重要的是,何等厭惡自己一隻手成了笑柄;成了笑柄的手意味著他終生都無法成為戰士的一員。
「吾王,要注意下盤,」歐甸悄聲道。
「我的下盤好得很,」雅威回了一句。「至少我有兩隻腳。」
三年來他幾乎未碰觸刀劍;每天一醒來他就到古德靈司母的居所:鑽研藥草的用途和遠方的各種語言;記誦一位又一位小神的名號;在寫字上頭特別下了一番工夫。在此同時,他還學習如何治傷,而這些小子──該說是這些男人;他理解到這一點時感到嘴裡有股酸味──則竭盡全力學習如何「致」傷。
歐甸拍了拍雅威的肩膀,想要鼓勵他,結果險些讓他站不住身子。「把盾牌舉高、別放下。等待機會出手。」
雅威哼了一聲。等他找機會出手,恐怕會等到潮水淹沒所有人為止。盾牌和雅威萎縮的前臂緊緊相綁,粗大的綁帶看著很不得體;他用拇指和剩下的一截粗短手指扣住盾牌把手,因出力讓這該死的東西懸吊著,整隻手連肩膀已經感到灼痛。
「我們的王有好一陣子沒來訓練場了,」漢南教頭喊著;看他的嘴形,就好像這些話會發苦。「今天出手輕一點。」
「我會盡量別傷他太重,」雅威喊道。
場邊有些人笑了,而這聽在雅威耳裡,帶有譏嘲的尖刻。在對戰中,少了強健的筋肉和能舉起盾牌的手,不得已只能任他人調笑取樂。他從欽達爾的眼眸裡看出一派輕鬆、自信,因而試著自我寬慰:強者所在多有,智者寥寥可數。即便在他想來,這念頭也顯得空洞。
漢南教頭一笑也不笑。沒有任何滑稽的笑話、任何可愛的孩子、任何美麗的女人能扳動他鐵石般的雙唇。他只是一如往昔,深深瞪著雅威,不論眼前之人是王子或國王,眼神總充滿無言的輕蔑。「開始!」他厲聲一喊。
如果迅捷算得上是慈悲,那麼這的確可以說是慈悲的一回合。
對手第一劍砍中雅威的盾牌,震得他無力的手指扣不住把手,而盾牌的邊緣撞到他的嘴,讓他踉蹌了幾步。他憑藉些許本能格開了下一劍,這一劍擦過肩膀,使手臂發麻;第三劍他根本來不及見,只感到腳踝遭對手的腳一掃,劇痛之下仰天重重一倒,摔得他氣喘吁吁,就好像空氣從風箱的破洞颼颼流瀉。
他在地上躺了一下子,眼睛眨呀眨著。他的烏提爾伯父在訓練場中無人能敵的表現,迄今還流傳著。看起來,他的表現大概也會像這般長駐於人們的回憶。可嘆的是,原因大有不同。
欽達爾將木劍插進沙子裡,向雅威伸出手。「吾王。」就雅威來看,欽達爾雖然掩飾得比先前高明,嘴角仍露出了一抹嘲笑。
「你的本事不只這樣,」雅威咬緊牙關,擠出這句話,並讓殘廢的手掙脫派不上用場的盾牌綁帶,於是欽達爾只好抓住這隻手,將雅威拉起身來。
「吾王的本事也不只這樣。」雅威看得出來,欽達爾在碰觸到那隻扭曲的殘肢時很感到嫌惡,因而不忘在他走開時用殘肢的粗短手指搔他癢。這或許可以說是小鼻子小眼睛的舉動,但弱者就是得靠點點滴滴的報復才能茁壯。
「我還遇過更糟的情況,」雅威在欽達爾走回夥伴身邊時小聲地說。「說了只怕你不信。」
他在較年輕的學員裡瞥見一名少女。大概才十三歲,眼神很不好惹,黑色的頭髮在尖尖的臉頰邊舞動著,他可能得感謝漢南,沒挑這名少女上場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在他人生的一連串羞辱中,這說不定會是下一項。
兵器教頭不屑地搖搖頭,轉身走開,而雅威怒氣上湧,如同冬日潮水那般刺骨。他的哥哥也許繼承了父親的所有堅強,但該分給他的暴躁他也半點不少。
「再一回合吧?」他隔著訓練場厲聲問道。
欽達爾雙眉一揚,聳了聳肩,舉起他的劍與盾牌。「王下令的話。」
「啊,正有此意。」
較年長的戰士們起了一陣抱怨,漢南的眉頭甚至皺得更緊了。這齣丟臉的鬧劇他們還得看下去嗎?王丟了臉,他們也會跟著丟臉,而在他們來看,接下來的日子裡雅威還少不了要出醜。
雅威感覺到叔父輕輕扶起他的手。「吾王,」他小聲地說,語氣很柔和,給人安慰。他總是這般柔和、給人安慰,有如夏日的微風。「也許王不宜過度勞累──」
「所言極是,」雅威說。愚者為憤怒所奴役,古德靈司母這麼跟他說過。憤怒為智者所運用。「胡里克,你代我上場。」
一時四下靜寂,所有人全望向王后的御選之盾。胡里克不發一語,龐然身形安坐於一張雕琢成的凳子,這張坐凳象徵他在蓋特國最受崇仰的戰士中別具地位;大大的傷痕自他的臉頰往下延伸、與鬍鬚相接,宛然一道白色閃電。
「遵命,」胡里克低沉有力地應了一聲,同時站起身,將手穿入地上那面盾牌糾纏在一起的綁帶。雅威將自己的練習用劍遞了過去。這把劍給胡里克傷痕累累的大手握著,和玩具沒有兩樣。胡里克踩著鏗然的步伐就了定位;欽達爾與他相對,看上去忽然就回復了十六歲少年應有的神態。胡里克蹲了下來,靴子在沙地上扭了扭,而後嘴一張、牙齒一露,發出宣戰的呼號,低沉的呼號聲一陣響過一陣,最後整個訓練場似乎也為之震顫;雅威看見欽達爾張大眼睛、滿是疑懼,而欽達爾如此神情,正是雅威向來作夢都想看見的。
「開始,」雅威說。
這一回合甚至比上回合更快結束,然而沒有人會認為這回合有任何慈悲可言。
得替欽達爾說句公道話,他縱身戰鬥的樣子是夠英勇的了。但胡里克擋下他的劍──木製劍刃摩擦有聲──接著挺身急進,龐大身軀靈動如蛇,再朝欽達爾的腳猛踢。站身不住的欽達爾「啊」的一聲倒地,不過倒地之前,他的額間又給胡里克的盾牌敲中,「碰」的一記敲擊差點讓他昏過去。胡里克皺了皺眉,走向欽達爾,用靴子輾踩著他執劍的手。欽達爾連連呻吟,扭曲的臉孔有一半黏著細沙,另一半則因額間的傷口而布有一道道血跡。
儘管女孩子們可能不同意,就雅威來看,欽達爾現在的模樣最合他的意。
雅威的眼光朝餘下戰士一掃。他的母親碰上不合意的奴僕,就會對奴僕投以這樣的眼神。「我勝了一次,」他說。話說完,就大步離開訓練場,一步跨過欽達爾掉在地上的劍,還特意選了這麼樣一條路線,逼得漢南教頭尷尬地移動身子,讓出條路來。
「吾王,適才的言行並不寬厚。」說話的是和他並肩偕行的歐甸叔父。「然而不無趣味。」
「我還真高興能博君一笑啊,」雅威嘀咕道。
「遠不止是這樣;你真讓我引以為傲。」
雅威從旁瞥了一眼,發現叔父也以沉穩平和的神情看過來。歐甸叔父總是沉穩而平和,有如初落的雪。
「雅威,輝煌的勝仗造就動聽的歌謠。縱然勝之不武,經過吟遊詩人傳唱,也不比輝煌勝仗還差。另一方面,輝煌的敗仗,就只是敗仗。」
「戰場之上,無有規則,」雅威說道;他想起這句父親告訴他的話,那時父親喝醉酒,對豢養的狗大吼大叫也吼得悶了。
「正是如此,」歐甸強而有力的手搭在雅威肩上,而雅威自問,假如叔父是他的父親,他先前的日子不知道會多出何等的快樂。「王者非贏不可。其他的事情不值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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