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寬子的宰相夫人秘錄

譯者的話 陳鵬仁
我自已開始寫文章翻譯書，前後達六十五年，出版專書超過一百七十本。其中三本是女性的著作。一本是犬養道子的《千金流浪記》，由香港旅行雜誌社出版，後來有水牛版。《千金流浪記》是戰後日本最暢銷的一本書。犬養道子曾經是佐藤首相的女性早餐會成員。她是在一九三二年五‧一五事件，在首相官邸被青年軍官槍殺的犬養毅首相孫女；也是一九五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奉吉田茂首相指示，以法務大臣身分，命令檢察總長不得逮捕自由黨佐藤榮作幹事長之犬養健千金。下達命令的犬養健，隔天辭去法相。犬養道子今年九十四歲，住在巴黎，她是哈佛大學名譽博士和哈佛大學等最高學府的客座教授。
第二本書是向田邦子之《父親的道歉信》。向田邦子得過日本最著名的文學獎：直木獎，一九八一年來臺灣旅遊和訪問，搭遠東航空公司班機在三義失事與世長辭。和犬養道子一樣，她沒有結婚。她的著作，在今日日本仍然極為大家喜愛。
第三本書是最近剛去世沒有多久的馳名歌星、電影明星，戰後擔任十八年參議院議員的山囗淑子也就是李香蘭自傳。由商務印書館發行。

著實，我這一次翻譯佐藤首相夫人佐藤寬子秘錄，深深感覺寬子夫人是一位浪漫的文學少女。與沈默寡言的佐藤榮作個性完全相反。秘錄最後面提到，寬子覺得她先生「好可惡」要辭去首相那一天，都沒告訴她。她看到電視紐司才知道她先生要「鞠躬下台」。那是因為寬子夫人非常多嘴，不能事先告訴她，告訴她會像「廣播電台」馬上傳出去。難怪她先生要諄諄告誡她不要多嘴，話說得愈少愈好。正如西諺所說「沈默是金，雄辯是銀」。

現在還沒有談本書所提到各種人物之前，我想先來談談佐藤榮作這個人。因為本書所描繪的人和事，絕大多數是來自她先生佐藤榮作的關係。
我第一次看到佐藤榮作是五十一年前的事。那是一九六三年十一月，我的難兄難弟小淵惠三競選眾議院議員時，佐藤榮作專程前來群馬三區替小淵演講助選。這是小淵父親光平曾任眾議員，為佐藤的同志所致。秘錄也提到小淵光平。
小淵當選時是二十六歲，與同時當選的橋本龍太郎一樣，為日本歷史上最年輕的眾議員。小淵後來出任首相，十五年前病逝，千金優子繼承，同樣二十六歲當選眾議員，三十五歲出任少子化大臣，為日本史上最年輕的大臣。今年九月出任經濟產業大臣，惟因其選區後援會政治資金出問題，她負起政治責任辭職。但她今年才四十歲，好好努力奮鬥，將來很可能成為「日本的柴契爾夫人」，為日本第一位女首相。
第二次我看到佐藤榮作是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他訪美和詹森總統談歸還小笠原諸島和「兩三年內歸還琉球」的時候，佐藤順便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接受名譽博士學位的頒授。當時我參加了這個典禮。哥大左派學生反越戰，因佐藤支持越戰，他們便喊叫﹁Sato must go! Sato must go!﹂我默默送佐藤上車，他上車前我為他拍了一張照片，寄給小淵惠三，請他轉給佐藤榮作。他有沒有轉交佐藤，我忘了問小淵。
我第三次見到佐藤榮作是我在亞東關係協會東京辦事處僑務組長的時候。我陪他在銀座畫廊欣賞了張大千畫展，照了幾張照片。
至於佐藤夫人，我只見過她一次，是在馬樹禮代表要調回國內的惜別大會席上，佐藤夫人代表佐藤榮作來參加該會。其詳細，馬夫人在追悼佐藤夫人文中有說明。

佐藤首相夫人秘錄所提到的人和事，好多人是我所熟悉的。以下我想按照出現順序來介紹或解釋。首先是岸信介（一八九六～一九八七）。我和他見過好幾次面。一九八六年九月四日，在東京舉行老總統百年誕辰紀念會時，岸信介、灘尾弘吉等許多日本國會議員前來恭襄盛舉，灘尾前眾議院議長正式致詞，我方代表致詞的是孔德成考試院長，皆由我口譯。岸信介帶領大家一起乾杯。有一次，岸信介請我們亞東關係協會同仁到他擔任理事長的嵐山球場打高爾夫球。這是同仁的聯誼，也是比賽，但岸信介卻賞我們每一個人「優勝杯」帶回家，真是皆大歡喜。岸信介擔任過首相，也是戰後第一位現任首相訪問中華民國的。岸信介和佐藤榮作是唯一雙雙出任日本首相的親兄弟。
吉田茂（一八七八～一九六七）是提拔佐藤榮作的真正恩人。他是外交官出身的首相，對戰後日本之復興有極大貢獻。去世時舉行國葬。我譯過吉田茂的《決定日本的一百年》一書，此書由致良出版社出版。
現在來談談文人。佐藤夫人談得最多的是西條八十、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三個人。西條八十（一八九二～一九七○）曾任早稻田大學法文教授，非常馳名的詩人，極欣賞文學少女的佐藤寬子，這從西條八十寫給她的「情書」可以窺悉。有《西條八十全集》十八卷。一九九三年，由圖書刊行會發行。川端康成（一八九九～一九七二），一高、東京帝國大學出身的文學家，一九六八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川端之所以能夠得到諾貝爾文學獎，賽田斯蒂卡的英文翻譯貢獻很大。賽田斯蒂卡曾任密歇根大學日本文學教授，前幾年轉到哥倫比亞大學。在東京，我和他一起開過幾次座談會。川端康成是瓦斯自殺的。《川端康成全集》三十七卷，由新潮社出版。
三島由紀夫（一九二五～一九七○），原名平岡公威。東京帝國大學法學部出身。他在大學生時代，二次大戰末期，曾被動員到神奈縣高座海軍工廠服務。我自已是高座的成員。戰後第二年，他考取高考，進大藏省（財政部）工作。
他六、七歲時就開始寫文章，後來辭去公務員，專心寫作小說、戲劇和評論，也練劍道，上電影，在自衛隊受過訓練，多才多藝，算是川端康成的徒弟。他的作品好幾部拍成電影。 一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島割腹自殺，四十五歲。「三島由紀夫全集」一共三十五卷，他在日本文學史上是不朽的。
我曾經翻譯過美國前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基恩（Donald Keene）論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的作品。這兩篇評論，前者刊登於中央日報副刊；後者刊載於青年日報副刊。這兩篇評論，收在我的《近代日本的作家與作品》一書，此書係由致良出版社出版。基恩教授三年前歸化日本，他是世界性的日本文學權威。四十多年前，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時，曾應其邀約，到他家裡吃過飯。
佐藤首相寬子夫人在其秘錄所提到的人物，實在太多了。其中，我認識或見過面談過話的有田中角榮前首相、福田赳夫前首相、三木武夫前首相、加瀨俊一前駐聯合國大使、自民黨副總裁川島正次郎、石井光次郎副首相、社會黨岸山哲內閣之西尾末廣官房長官、池田行彥前外相、秦野章法相，橋本登美三郎建設大臣、佐藤信二通產大臣：田中六助前自民黨幹事長、北澤直吉內閣官房副長官、松野賴三勞動大臣等等。
文人有北條誠是著名的小說家丶戲劇作家；是林金生好友，林懷民之雲門舞集在日本之順利演出，北城誠出過力，我和他也有過互動。今日出海、安岡正篤、黛敏郎、蠟山政道、土屋清、稻葉秀三、木內信胤、竹山道雄、高坂正堯、村松剛、石原慎太郎、三船敏郎，小澤征爾、森繁久彌等等。其中幾個人我想特別介紹一下。
安岡正篤在日本被尊為國學大師，漢學權威。昭和天皇之二次大戰降書是他修改的。他有全國師友會這個組織，發行《師與友》月刊，我在這個刊物發表過幾篇譯作。我所譯錢穆文章就發表在這裡。他曾請蔣老總統最信任，為蔣經國稱兄道弟的王新衡去東京作專題演講，馬樹禮代表特地請我替他的演講囗譯。我單獨和安岡談話幾次，他送過我其著作。
秦野章在橫濱左派分子非法佔據我方華僑總會和僑校時，指揮當地警察分局長因應和收拾局面的重要人物。因為他擔任過警視總監（首都警察局長），其地位僅次於警政署長。他在參議院議員時，協助我國恢復與日本斷航的最大功臣。另外，我曾代表馬樹禮去參加過秦野章母親的葬禮。
森繁久彌是日本演藝界的大老，是日本華僑聯合總會會長林以文的老朋友。每年林以文所舉辦忘年會，他一定來參加，我都跟他坐在一起。戰後森繁從滿洲回來沒有事，林以文在東京最熱鬧的新宿歌舞伎町搭起戲台開始演戲森繁就是那個時候的龍頭。
小澤征彌是世界級的管弦樂團的名指揮。四十多年前我在紐約求學時，暑假在一個日本朋友的書店兼土產品店打工。小澤征彌非常喜歡看推理小說，常常來買美國推理小說家愛拉利‧克恩（Ellery Queen）的日文翻譯版推理小說。我也常常對他推薦日本人寫的其他好著作，因此那一陣子我和他有過互動。他來看佐藤首相拜託事，喊佐藤首相為「奧吉桑」是很特別的。小澤出生於東北長春，父親名字叫做開策，他是牙醫，崇拜發動九一八事變之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爾，小澤之名字征爾兩個字，就是從板垣征四郎之「征」和石原莞爾之「爾」而來的。
法國文學家村松剛，在我留學東京時代就蠻熟，在紐約時我們互動蠻多，他的文章寫得非常漂流；電影界的巨星三船敏郎來參加我們的電影節時我曾和他拍過一張照片。
今日出海是，莎士比亞專家、我好友福田恆存帶我去參加「二日會」時認識的。他是寬子夫人秘錄所提到之和尚作家今東光的胞弟。今日出海也是作家，曾任文部省文化廳長官。
佐藤寬子夫人於一九八七年四月十六日仙逝，八十歲。她的親朋好友寫了許多追悼文，出版專書曰《花‧追想佐藤寬子》，於一九九三年三月三十一日出版。
馬樹禮夫人馬吳為琳女士所寫的追悼文，是我把它譯成日文的。可惜我現在找不到馬夫人的原稿，因此我只有再把它譯成中文。當時之許水德駐日代表，我友曾任首相之小淵惠三伉儷之追悼文，我一併譯成中文當作本書附錄。
佐藤榮作於一九七五年四月十四日，前往台北參加老總統蔣中正先生之葬禮，山中貞則和佐藤信二陪同。佐藤在其日記寫此行寫得蠻詳細。四月十七日回國。在台北期間，他和蔣夫人蔣宋美齡、蔣經國、緯國、嚴家淦，張群等見面。十七日回日本時，因國泰班機要延遲兩個小時起飛，臨時改搭新加坡航空公司班機，結果和岸信介、石井光次郎、灘尾弘吉等同一班機回日本。
又二○○九年七月十九日馬樹禮先生去世時，佐藤信二曾來臺北參加馬先生之葬禮。我一直覺得，人的命是註定的。寬子夫人那麼替佐藤榮作做健康管理，要吃這個那個，少吃什麼的，但佐藤先生卻虛歲七十四歲就去世⋯。我今年虛歲八十七，什麼都吃，二十多年來沒有作過健康檢查，健康得不得了。我認為，一個人只要生活正常，多餘的事情不要想，多走動（你要活，就要動，中國人說活動活動就是這個道理）便會健康。
此書雖然是佐藤榮作首相夫人寬子女士的回憶錄，惟因小淵惠三是佐藤榮作的直系徒弟，而小淵惠三又和我是「難兄難弟」，因此我把我的兩篇有關文章當作附錄供各位讀者參考。佐藤榮作之於小淵惠三，小淵惠三之與我，都是緣，都是緣分。各位朋友如能把它當成一種緣分來看看拙作，則屬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