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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無法好轉(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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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無法好轉(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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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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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第一次見面,他是爺爺的主治醫生,吳含對他一見鍾情。吳含暗搓搓地令弟弟去跟他要電話號碼,他來說了句:“讓你姐姐自己來。她跟他表白,他卻拒絕。九歲的年齡差,在他眼裡她還是個小朋友。有些人,遇見便是浪漫,一眼便是終生。於是吳含萬夫莫當,執著向前。喜歡便放縱,愛上便克制。江承淮知道自己終將無可回避。當她再次強迫他吃不喜歡的爆米花,他只能用吻回給她。“你真的喜歡我嗎?”吳含看著江承淮的臉,真摯而期盼。“就是那麼喜歡啊。”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也沒想過,我以後會這麼喜歡這個小姑娘。喜歡到,從此餘生,只有她。

名人/編輯推薦

若暗戀是病,我已入膏肓。無藥可治,唯你可醫。
原名《神經病不會好轉》,馬甲乃浮雲傾情力作
熱評數萬,積分過億,甜到沉溺的暗戀系年度紅文
雪一停,裝點了萬物所有;你一笑,溫柔了我的整個世界。

目次

第一章 一見傾心
第二章 偏頭痛
第三章 冰雪奇緣
第四章 婉拒
第五章 我夢想你
第六章 你的洛麗塔
第七章 等小朋友短信
第八章 前妻現身
第九章 小,女朋友
第十章 甜情蜜意
第十一章 謂予不信,有如皎日
第十二章 父母之爭
第十三章 畢業
第十四章 醫鬧
第十五章 輿論的壓力
第十六章 一份逆襲的錄音
第十七章 溫柔守護
第十八章 我願意
江醫生番外——《江醫生日記》
女兒番外——《我的爸爸媽媽》

書摘/試閱

我目送老弟鑽進了辦公室。
目的很明確,這是讓他幫我跟辦公室裡面的一位重要人士要電話號碼。沒有親自要,而是讓我弟上陣,原因很簡單,我慫,慫包一個,不敢和心儀的物件面對面,我怕一跟他視線碰撞就電光石火電閃雷鳴直接石化僵死在原地,八竿子打不出個屁。更何況這間辦公室可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他的同事,萬一我被看笑話了呢。說到底我還是個面皮兒比較薄的人,有的姑娘天生灑脫跨出人生一大步拍肩就能問心悅之人“你能不能從了我”,而我只能跨出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交給我弟弟來辦。
這“四分之三步”交換的代價是“三張Q幣充值卡”,我弟就是個玩物喪志的東西,人家書山有路勤為徑一步一個腳印,他網游無涯樂作舟一步一張充值卡。
我並不想當個幫兇還又給他添一把槳,可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我呆呆地站在辦公室門兩米開外,和門板面面相覷,相看兩厭。
一分鐘。
兩分鐘……
兩分半……
我弟的辦事效率還真是對不住我買來的一寸光陰一寸金,他到現在還沒有出來。我有些惴惴不安,畢竟辦公室旁邊的病房服務台護士看我的目光都有了幾分探究和異樣。
自動過濾掉這些袒露無遺的視線絞殺,我依舊屏息凝神盯著半掩的辦公室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我弟探頭探腦放出自己的大腦門,確定我這個後盾還堅強地矗立在原地後,才接著放出自己的上身、腿,然後整個人朝我小跑過來。
他停在我跟前,面露難色:“姐,沒要到。”
我垂眸看向他毛刺刺的頭頂:“吳憂同學,你對得起自己嘔心瀝血好不容易商討來的三張充值卡嗎?”
他:“沒辦法,你以為我不想要充值卡嗎,我早就想買那把永久槍了。”
“你的重點快歪到孟加拉去了。”我瞪他一眼,壓低聲音,“你怎麼跟江醫生說的?”
他:“我非常禮貌地問他要電話號碼,然後他看了我一眼,問我多大,我說十五,他就笑了笑,問誰讓我要的,我說我姐。”
我捏了他的腮幫子一下:“你這賣姐的速度簡直堪比光速啊。”
我弟:“你先別急著下重手,我還有話要補充呢。”他揉了揉臉,掀起眼皮子委屈地看我,“江醫生說了:‘讓你姐姐自己來要。’”
我的大腦當即死機了一秒。
讓、你、姐、姐、自、己、來、要!這句話,這八個字真是五雷轟頂振聾發聵,我本欲抱著僥倖心理拐彎抹角走個獨木橋小捷徑什麼的摘取勝利的果實,到頭來現實還是要逼著我踏上陽關大道直面眼前的高樹和大川。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放下了面子拿得住郎。我深吸一口氣:“行,我去,你回病房等我。”
我弟點了點頭,腳底抹油竄回走廊,球鞋底子蹭得瓷磚地吱吱響,溜得比誰都快。
原因無他,急著回去打“神廟逃亡2”。

我又在門外糾結了一會兒,提了提氣,推門走入。
老醫院的陳年老門了,一下帶出輕飄飄的吱嘎聲,右邊角落立刻有三個聚集在一起閒聊的醫生朝我看過來。
像被人莫名擰開了一個體內的開關,臉頰兩畔的氣流一下子咕嘟嘟地被煮得滾熱起來。
江醫生的辦公桌正對門口,他沒有注意到這邊,正低頭專注地寫字。我只能看見他在格子間後方露出的半個頭頂,那塊兒的頭髮並不長,黑漆漆的,整潔又俐落。
走得越近,眼底就越能吸納到他更多的五官,額頭飽滿乾淨,眉骨、鼻樑英挺,無框眼鏡和偏白的膚色給他平添一分斯文,甚至可以說是文弱的書生氣,但這種文弱的氣場很快就被他寫字時不刻意為之,卻又完全不塌不駝的腰杆與肩線給中和了。
他有一種沉澱的男人味,不突出尖銳,卻也足夠於細微處見性感。
我停在格子間前,隔板像個防止僵屍入侵吃腦子的小柵欄一樣,阻隔我走得離他更近。我盯著他握著鋼筆的手指,修長漂亮,骨節分明,而他握筆的姿勢就跟他的坐姿一般標準,泛著一股子沉穩的英氣。
光是看見這只手就足夠讓人欲罷不能的了。
原諒我沒節操,如果此刻我的視線也有動作,那江醫生的手恐怕早已經被舔得濕答答的了。
我將無所適從的目光停留在他一片修剪得當的指甲蓋上。
“江醫生。”
“嗯。”他沒抬頭,還握著鋼筆在奮筆疾書抄寫什麼東西,用一個字賦予我存在感。
“我就是剛才來要電話的那個小男生的……姐姐……”完了,又來了,慫包又附體了,我的語氣在粗劣的自我介紹裡越變越微弱,像是被罩上玻璃罩的酒精燈,閃啊閃的,就快缺氧熄滅了。
“我知道你,六號病房吳先生的孫女。”他擱下筆的同時,直入主題,這樣問,“為什麼要我的電話號碼,你爺爺讓你來的?”
有一瞬間,時間交錯,眼前的一切即視感是那樣強烈,我就像是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的差生,只等著對方發佈指令,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心頭那點兒零星小火還在頑抗掙扎著:“不,不是,不是我爺爺。那個,是我自己想問的,您……”我恨透了自己的慌張和無措,它們讓我的措辭技巧一下子倒退回人類水平線以下,比便秘還便秘,“有沒有女朋友……”
憋完這句話,我松了一口氣,脊背上汗都快出來了。
江醫生掀起眼簾看了我一下,突然笑了,還是有聲版,輕輕的短促的兩下。他的眼睛真好看啊,透亮分明,一點兒沒有長年佩戴框架眼鏡的晦暗;他笑得也好好聽啊,清沉悅耳,雖然意味不明,卻也像是一枝藤蔓順著我全身攀爬而上,最後停在我心頭,吧嗒一下開滿了花。
他完全抬起頭來,鼻樑高的人就是天生優勢,每次抬頭連眼鏡框架都不用扶一下。
他就這麼看著我,清淡的笑容也保持在那兒不褪色,緊接著,對我說出了一句話。

“怎麼樣?”我一回病房,我弟弟就放下手裡的手機,大聲問。拋開手機遊戲關心起姐姐的終身大事,這小子還算有點兒良心。
“什麼怎麼樣?”我爺爺坐在病床上,從報紙後方抬起頭來。
我撒謊:“最近便秘,剛才出去拉屎了,他問我拉屎拉得順不順利。”
老人家真是嬰孩一般純真易騙,奶奶把削好的蘋果交給爺爺:“病房裡不是有廁所嗎。”
“不是要吃蘋果嘛,怕熏著你們。”我挨著床沿坐到我弟弟身邊,他又在埋頭猛打神廟逃亡,我口吻哀婉地道,“失敗了。”
“多吃點兒香蕉。”薑還是老的辣,我奶奶身處狀況外還能就著我們的不明對話神插進來。
吳憂暫停遊戲:“為什麼?”
我:“把手機給我。”
吳憂老老實實地把手機遞到我掌心,我攤開殼子,調出短信框一個接一個打字:他結婚了,有老婆了,孩子都有了,我希望破滅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你繼續打遊戲吧,你再過幾年也要面對殘酷世界了,好男人都被提前拱了。
打字是不想讓我爺爺奶奶聽見這件矬事。
吳憂輕聲輕氣說:“他怎麼跟你說的,看你打字的方式都透出一股心如死灰的悲壯。”
“你這麼會用成語怎麼語文成績還那麼差?”我更加輕聲輕氣,“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微笑著對我說,他連孩子都有了。”
哈哈哈,我弟弟第一反應居然是嘲笑,他十五年來堆砌的人性都被狗啃了,白給他暗地裡充遊戲點卡刷好感度了。
他笑個屁,我都快哭了。
他說:“長得帥當然搶手,我以後肯定也跟江醫生一樣,是被提前拱的帥哥之一。”
“嗯,你提前被CF裡面的槍口拱。”我目不斜視地回道。
“神經病,你才被槍口拱。”吳憂晃晃頭,故作老氣橫秋地深沉道,“放棄吧老姐,江醫生根本不屬於你。”
是的,他不屬於我,從一周前我爺爺因為輕微中風住院而特別指派我過來陪護接著對江醫生一見鍾情至今,我也差不多清楚透徹了這一事實。
他真的不屬於我。

爺爺入院第三天,江醫生下午有班,我四點半就提前小跑到電梯口,琢磨著能不能攔下他要個聯繫方式,結果到五點十分他都沒出現。我回住院區走廊一看,他換上便服正從辦公室出來。天哪天哪,我心跳如擂鼓,又一路狂奔回電梯口理好頭簾正襟危坐等著,十分鐘又過去了,江醫生還是沒有出現,我只能喪氣地拖著蹲麻的大小腿回到病房,沿路順便偷窺了一下大敞的辦公室,他的白大褂擱衣架上,人已經不見了。
我突然意識到,他應該是從那邊的秘密頻道樓梯下去了。
對,走下去了,步行。這可是十八樓!
爺爺入院第五天,我去開水房幫老人家打水,恰巧碰到一個白森森的修長身影站在陰暗處,但這個身影一點兒也沒嚇到我,我知道它的主人是誰,他在短短幾天內就刻進我眼裡深入骨髓化成灰送到田地當化肥我都能認出來。心跳陡然加速,我的手不免一抖,空蕩蕩的水瓶一下子變得沉重無比。我停下腳步,捏了瓶子把手好一會兒,才能稍微端平一點兒打在胸腔內壁的狂野力量,朝裡面走了過去。
我擰開另一個水龍頭,梗著脖子在心裡計畫著要不要打一聲招呼,要不要甜甜美美地說上那麼一句,譬如“江醫生你今晚值班啊”“江醫生晚上好”“江醫生你好辛苦”之類的話,而我最終還是沒有喊出來,因為他壓根不曾看我一眼,直到離開。
運籌帷幄之中,必敗千里之外,註定孤獨一生。
我站在陰影裡,讓開水呼嚕嚕灌滿水瓶,心口卻異常空落。我能預見自己對江醫生說出來的話,無論是字眼,還是口氣,都必定充斥著挫敗與遲鈍。
就像今早去問他電話號碼這件事一樣,愚蠢到慘,慘不忍睹。

“嗯,放棄了。”
我附和著我弟弟那句話,抬手揉了揉他刺蝟一樣的腦袋,人啊,放棄的時候就會覺得手裡空空的,心也如同從高處下墜一樣失重,很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弟的頭髮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它們好歹不讓我的掌心那麼空曠、思緒那麼無措、動作那麼僵滯。
我都不記得江醫生在宣佈他有孩子之後,我是怎麼離開他的辦公室走回病房的了,那一段記憶像是被抹去了,我也完全不樂意回想。
反正也是無窮無盡的空曠、無措、僵滯,比現在還多。
視野一隅裡,窗外陽光很好,爺爺奶奶正在分食一個蘋果,咬得嘎嘣嘎嘣的。老兩口相依相偎這麼多年,深情被時光打磨成平滑圓潤的玉石,面對面也懶得磕碰紛爭,就愛平平淡淡地聊聊天。
奶奶邊嚼邊說起一個熟悉的字眼:“我今天聽隔壁病房的老太太講了小江主任的一件事。”
我像靈敏的貓、活躍的狗、嘚瑟的兔子,唯恐不及地提起耳朵。
女人啊,你到老了名字都叫“八卦”,我覺得我奶奶一定是以後的我。
爺爺作為一個男人居然也意外感興趣,他放下報紙:“什麼事?”
奶奶:“小江主任結過婚。”
爺爺了然地“哦”了一聲:“條件那麼好一男孩子,不結婚也奇怪了。”
奶奶:“但是前年又離婚了哦。”她神秘兮兮地壓著嗓門,“好像是被自己老婆戴了綠帽子。”
估計是八卦太過於勁爆,我弟玩“神廟逃亡”也玩得心不在焉,偏要進來插一腳亂講話:“估計是那方面不行。”
“說什麼呢!”大逆不道侮辱我男神,我直接對著他後背釘了一拳,我爺爺奶奶從小慣他到大,這小渣渣在二老面前向來口不擇言。
他擺醜臉吐舌頭:“就說給你聽的。”
“臭不要臉的小炮子。”我罵。
我奶奶沒在意我倆的奇怪互動,否認:“怎麼可能不行,他孩子都兩歲了啊,法院判給他前妻了,現在江主任孑然一身,也怪可憐的。”
“也不知道是誰的種。”我弟弟繼續大放風涼話。
這回輪到我爺爺也怒了,江醫生是他的主治醫生,對他照應有加,我爺爺更是讚不絕口。他瞪吳憂,語氣略沖:“別瞎說。”
“噢……”我弟歪了歪頭,攤手擺出妥協樣子,“不說就不說,不過我估計有人這會兒可高興了。”
咦,這小子沒拿正眼瞧我,也沒拿餘光掃我,我的心思怎麼一下子就被他給憑空識穿了?
我側頭去看廁所門,那上面的方塊玻璃剛好形成一個還算清晰的平面鏡。此時此刻我才發現自己嘴角上揚的弧度完全不加掩蓋,興奮勁兒就從那裡邊湧出來,汩汩不斷,像擁有水風車一般的動能,用力把我往上拉了又拉,想撇都撇不下來。
嗯,是啊,我這會兒可高興了。

“你有什麼可高興的?”康喬在手機那頭喋喋不休,操著各種惡劣的字眼往我耳膜上砸,只為抒發她難以置信的情緒,“高興你喜歡上了一個二手貨,撿破鞋?撿破鞋就算了,還有孩子,整就一破鞋還拽只小拖油瓶。你才多大?你自己還是你爸媽的大拖油瓶呢。”
伺候我爺爺吃完午飯歇下後,我偷跑到走廊盡頭,停在窗臺邊給康喬打了個電話。她是我大學室友兼閨密,自打我被屬於江醫生的那支丘比特箭穿心而過後,她就一直關注著我和江醫生的進展。
我第一時間向她彙報了有關江醫生的最新資訊,言簡意賅,離異,有孩子。
說實話,這個身份,無論擺在哪個盤正條順的女孩子面前,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包括我,在沒碰見江醫生之前,我一直認為離異男人大抵不是有出軌偷情前科就是遊手好閒的失敗者,這樣的人,我看都不會看一眼。可是自從認識江醫生之後,我就覺得自己以前的眼界實在太窄、太狹隘、太淺顯、太以偏概全。
我永遠記得一周前我起了個大早來看爺爺,打著哈欠,走出電梯,拐彎走進病區,見到江醫生的第一眼。
省人民醫院的關係,尤其還是充溢著“腦出血”“腦梗塞”這種大眾老年病的神經內科住院區,必然會一床難求。
當時,走廊上架著兩張臨時床位,有位老太太坐在其中一張的床緣,身穿白袍的青年就站在她面前,低頭問了幾個問題,又指揮她做了幾個動作。老太太似乎有些不耐煩地在瞎嘟囔,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潤著溫和、耐心、寬容和謙遜,像冬天的霽陽。
接二連三打哈欠的我,就偏偏在這時卡殼,愣是沒打出去。根本來不及阻止,被偷襲一般,有一枚隱形的子彈就從我半張的嘴唇間打了進去,幾乎一擊斃命。我沒法控制瘋跳的心臟,錯亂的呼吸,就跟將死之人差不多。但我並沒有死啊,這枚子彈就本能地從我胸口炸開,長成花瓣,重重疊疊,花朵繁複,身體裡瞬間怒放出一個春天。
後來我和康喬分享了當時的奇妙感受,她根本不屑一顧:“要不是江醫生臉好個高氣質佳你怒放個什麼春天啊,你讓王寶強、黃渤之流穿個白大褂站那兒試試,你經過的時候不對他怒放個屁都算好的了。”
我心悅誠服地點頭,對,她分析得很中肯。
那天,我就懷揣著一個怦怦跳的春天,還目不斜視裝冬日般冷峻,從他身畔經過。我暗暗偷聽到有病人叫他小江醫生、小江主任。這兒的病人年紀大多五十歲靠後,他們喚他的時候都愛帶個“小”字當首碼,因為他生得年輕,清俊又斯文。
那天,我找到爺爺的病房,門邊的銘牌上寫著床位號,1806,數位旁邊是責任醫師和護士的金屬黑體字,上下平行。我瞄了一眼責任醫師後頭,擺明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姓氏的發音跟“jiang”完全不掛鉤。
心微微下沉,說不失落是假的,江醫生為什麼不負責我爺爺?這是當時油然而生的第一個念想。
之後幾日,因為奶奶身體狀況也一般,而且她體形偏胖,睡不來醫院的陪護折疊小床。晚上就換我待在這兒。大概是第二天下午吧,奶奶扶爺爺去走廊有太陽的地方散步,活動筋骨。我就一個人窩病房裡看電視。
沒過一會兒,門口有白色的東西一閃而過,似乎有人走了進來,我偏頭朝那邊看過去,就看見了四十八小時前曾讓我心花怒放萬物復蘇的導火索——
江醫生。
他穿著黑色毛衣,裡面有襯衣的領子露出來,被整理得筆挺乾淨。服裝顏色裡屬白色最不顯瘦,但江醫生身上微敞的白大褂卻襯得他兩條腿意外修長。
再一次見到他,春天嗖一下過渡到盛夏,轟的一下,室內暖氣直升一百攝氏度,我臉燙得像前不久剛被開水澆過。
媽媽呀,明明在一本正經坐姿正常地看電視,為什麼我還是有種出盡洋相的窘迫感?
大概是見到病床上沒人,來人視線回到我身上。他看了我片刻,似乎在斟酌和定奪我的身份,接著,他才問:“你爺爺呢?”
他猜得可真准,他可真會看人。我下意識收了收下巴,這樣臉盤應該不會顯得那麼大:“跟我奶奶出去散步了。”
我故作平靜地答著,在心裡反復念叨,我一點兒都不緊張,我一點兒都不緊張,我拼命督促自己,打著氣。
他頷首:“那我過會兒再來。”
江醫生像是要走了,可我還想再跟他多說幾句話,我叫住他:“你是我爺爺的主治醫師哦?”
他糾正了一個字:“我是你爺爺的主治醫生。”
我沒搞明白:“主治醫師和主治醫生不是一回事?”
“主治醫師是職稱,主治醫生才是稱呼。”江醫生隨意解釋了兩句,跟我想像中的耐心溫和如出一轍。但他的耐心溫和並不摻雜軟弱妥協,全然一派融入骨子裡的好度量和好教養。
鏡片也一點兒都遮不住他狹長漆黑的眼睛,他眼神向來坦蕩沉穩,可我還是被看得心頭火辣辣的。
我絞盡腦汁地刮著話題,只為了讓他多在病房留一會兒。怕他看出我的小心思,我只能用力在臉上每一處施展著困惑勁和求知欲:“噢,既然你是主治醫生,那怎麼每天來病房的都是一個女醫生而不是你啊?”
“她是負責你爺爺的床位醫師,比我細緻得多。”江醫生看了看身側的門,跟我道別,“還要去看別的病人,我先走了。”
他可真忙。
“好,等我爺爺回來了我會告訴他的。”告訴他你來過。這裡剛剛進行了一場格外致命的慢性絞殺,受刑者是我。
江醫生“嗯”了聲,要離開了。我泄一口氣,不再手握成拳,舒展開五根手指頭,想要探出椅子扶手,擺出道別的姿態,晃著跟他說再見。但又覺得這個動作格外蠢,只得訕訕放棄,眼睜睜看著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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