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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夜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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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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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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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人氣作家趙熙之,最令人期待的強勢之作!影劇版權皆已售出!

晚間十點到清晨六點,在新舊交織的上海,
一個跨越時空的旅人,闖入了她的生活──

不明原因的時空交錯,讓他們的命運從此產生交集,
甚至,成為彼此掛念的一抹溫暖……


內容介紹 

九月十四,是宗瑛的生日,同時也是她母親的忌日,
母親的死亡一直是宗瑛心頭的陰影,也是心底未解的謎。
然而今年的生日卻與往年不同。
在她生日當天,盛清讓出現了,
原本不再值得慶賀的生日,竟有人,為她慶祝。

宗瑛的生日,盛清讓為她帶來了溫暖,
而母親的忌日,則有人寄給了她幾張老照片。
二○一五年的宗瑛,開始調查母親的死亡之謎,
一九三七年的盛清讓,依舊馬不停蹄地協助工廠內遷。

戰火無情,前路未卜,
若盛家的工廠順利遷走,盛清讓是否還會繼續留在上海?
兩人對彼此的異樣悸動,在這種情況下,
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本書收錄番外〈蜜月旅行〉。


 

作者簡介

趙熙之,人氣作家,第十三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網路作家得主。作品題材多樣,寫作風格嚴謹細膩,已出版作品:《配婚令》、《有間書坊》、《探花娘》等。
新浪微博:@趙熙之 微信公眾號:賣故事的趙公公

書摘/試閱

Chapter 9 記憶的輪迴
晚十點,宗瑛和薛選青仍守在浦東機場。
航廈外潮氣滿滿,樓內頂燈慘白,冷氣在夏夜裡露出猙獰的臉,吹得人後腦勺疼。
宗瑛始終盯著大螢幕上的時間,一點點看數字不斷跳動,甫越過二十二點,她便再也坐不住,同薛選青說:「我去那邊找找,妳留在這裡。」
薛選青能感受到她刻意壓制的焦慮,問:「不如分頭找?」話音剛落,薛選青口袋裡的手機陡然震動起來。
接起電話,那邊說道:「宗瑛手機怎樣也打不通,她現在是不是和妳在一起?請妳轉告她……」
薛選青應了聲「是」,聽對方講了大致情況,面色愈沉。
宗瑛問:「怎麼了?」
薛選青掛掉電話抬頭看她,神情裡俱是憂慮,「外婆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叫妳立刻過去。」她試圖讓宗瑛放心,接著說,「妳去,這裡我來找。」
宗瑛看她一眼,只能將事情囑託給她,轉過身快步走出候機廳。
汽車駛離機場在夜色中疾馳,掠過一座被遺棄很久的電話亭。
盛清讓站在電話前塞入硬幣,撥向宗瑛的手機,嘟聲過後只傳來機械的系統提示音——
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現代人會因為哪些理由關機?機器故障、沒電、遇到必須關機的環境,或者乾脆就是什麼電話也不想接。
宗瑛占了其中兩項,電量耗盡,為避免輪番的來電轟炸,索性不充電放任它關機。
盛清讓不知緣由,面對關機提示,只能改撥六九九號公寓座機,聽筒裡嘟了許久,到最後也沒有人接。
他擱下電話,視野中是人煙寥寥的寂寞夜色,只有汽車在冷清公路上交錯飛馳。他打電話僅僅是為她那一句「如果回來,不管怎樣,知會我一聲」,但現在這個報平安的電話無法打通,就只能作罷。
宗瑛開車抵達醫院時已經很晚,外婆的檢查剛剛出了結果。
診室慘白頂燈打下來,膠片「喀答」一聲卡進看片器,值班醫生仔細看完同宗瑛講:「顱內有少量出血,住院觀察一下吧,老人家摔跤不能掉以輕心的。」她說完寫單子,又問,「平時她有沒有間歇性跛行症狀?」
宗瑛迅速回憶近期的相處,外婆的確出現過一些下肢痠痛的情況,據外婆自己講是因為太累,因此也沒有引起重視。
她答:「有一些。」
值班醫生寫完單子抬頭,「如果有相關症狀,我建議最好再做個磁共振血管成像,排除一下下肢動脈硬化閉塞症,反正MRA不用顯影劑,檢查也比較安全。來,妳簽個字。」
宗瑛接過住院單簽字,值班醫生低頭瞥一眼簽名,眸光微變——這名字她很有印象。
她緊接著又抬首打量宗瑛,更覺得對方面熟,可深更半夜大腦也遲緩,一時間實在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就不便貿然發問。
宗瑛辦妥入院手續,再回病房時外婆已經睡了。
她坐下來看著監護儀上不斷跳動的數字走神,沒過一會兒,病房的門突然被小心推開。
宗瑛倏地回神,一轉頭就看到盛秋實。
他提了一把折疊躺椅進來,剛要講話,宗瑛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便壓低聲音講:「陪夜用得到的,我幫妳撐開來?」
宗瑛擺擺手,盛秋實便將折疊椅挨牆放好,又搭了條毯子上去。
「睏就先打個盹,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情況的。」
「我再看一會兒。」
兩個人說話都小心翼翼,外婆卻還是醒了。
宗瑛趕緊起身詢問狀況:「現在感覺怎麼樣?」
外婆半睜著眼看她,慢吞吞地講:「就是有點頭暈,沒什麼要緊的。妳什麼時候來的?」
宗瑛如實答:「半個鐘頭前。」又說,「怪我,不該留妳一個人在家。」
外婆不忍看她自責的模樣,便講:「怎麼能怪妳?是我自己不留神摔的,還要拖累妳熬夜。」頓了頓,又問,「那個事情處理好了沒有?他叫什麼來著,盛……」
老人家一時想不起來,不由皺眉重複一遍:「叫盛什麼?」
盛秋實這會兒突然往前探了一下,「是問我嗎?」
外婆擺擺手,「不不不,不是你。」
盛秋實尷尬地後退半步,偏頭看向宗瑛,宗瑛卻不給答案,只俯身哄外婆:「他的事情我會處理好,妳不用掛心,繼續睡好不好?」
外婆見她沒有想講的意思,加上的確有些累,也就作罷,只叮囑說:「妳也一定要睡,聽到沒有?」
宗瑛放柔聲音接著哄:「知道了,我馬上就睡。」
她說罷當著外婆的面攤開折疊椅,盛秋實見狀識趣地離開,他走到門口,值班醫生剛好進來。
他打招呼:「孫醫生來查房?」
值班醫生說:「是啊,我過來看一下。」
孫醫生逕自走到病床前仔細檢查了一遍,側身囑咐宗瑛:「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妳晚上多留點心,有情況就按鈴。」她說著頓了頓,終於問出口,「我之前是不是見過妳,妳來過我門診吧?」
本有些犯睏的宗瑛這時突然一個激靈,另一邊的盛秋實聞言也轉過身,外婆更是直接發問:「阿瑛去看什麼病呀?」
宗瑛的臉驟然緊繃,她搶在孫醫生再次開口前答道:「沒什麼,血管性偏頭痛。」
孫醫生瞅一眼她略微發白的臉色,大致猜到她想隱瞞這件事情,便應和她:「是吧?現在好一點沒有?」
宗瑛暗鬆一口氣,「最近好多了。」
盛秋實在一旁聽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宗瑛來醫院為什麼不同他講?像是有事情要故意瞞他一樣。
他本想開口問一問宗瑛,孫醫生卻轉頭與他說:「剛剛我看急診楊護士找你的,她沒打電話給你?」
盛秋實一摸口袋,「上來的時候忘帶手機了,我過去看看。」
孫醫生目送他離開,同宗瑛說:「對了,還有個表要填,妳跟我來一下。」
宗瑛很清楚這只是個藉口,但還是跟她出了病房。病區走廊裡的燈此時滅掉了一些,半明半昧,空調偏冷,掛鐘上的紅色數字不斷跳動,宗瑛看到時鐘就又想起盛清讓,也不知他有沒有順利回來。
孫醫生喚她一聲,宗瑛斂神請她直說。
孫醫生正色道:「我來之前又回去查了一下當時的檢查影像,妳是不是沒有取報告?」
宗瑛抿唇,答:「是。」
孫醫生一貫負責任,她講:「妳沒取報告,本來是要聯繫妳再做進一步確診的,可妳留的電話也是錯的,打不通。」稍作停頓,她抬眸問,「妳曉得自己是什麼情況嗎?」
宗瑛累得半個身子挨著牆,「我後來去附院做過DSA。」
孫醫生只看她神色,便能猜到確診結果,「既然都有結論了,為什麼不做手術?」
宗瑛好像有些受涼,不免吸了吸鼻子,在昏昧燈光下,倒與一個陌生人敞開了心扉,「情況有些複雜,貿然做手術,我擔心有些事情可能就來不及處理了。」
孫醫生顯然不贊同這種觀點,「有什麼事情來不及處理啊?妳可以交代給妳家人去做嘛。」
宗瑛低頭揉太陽穴,皺著眉一聲不吭。
孫醫生察覺出她憂慮心很重,是明顯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抱歉,妳……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
宗瑛抬頭看她,嘆息般道:「有,不過都不太熟了。」
一個人做高風險的手術,獨自簽知情同意書,手術室外連個等消息的人都沒有,需要足夠勇氣,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孤獨。
孫醫生體諒地伸手,輕拍拍她。
宗瑛這時站直身體,懇切請求,「這件事我暫時不想外婆和盛醫生知道。」
孫醫生道:「保護病人隱私當然是我們應該做的,但我建議妳事情處理完就趕緊手術,最晚不要拖過十月。」她給出個最後期限,抬頭瞄一眼走廊裡的電子掛鐘,「行了,都十二點了,趕緊去休息。」
在孫醫生的催促下,宗瑛返回病房。
所幸外婆情況平穩,宗瑛這一覺睡得還算完整。一大早被鬧鐘叫醒,她起來檢查了一下外婆的情況,拉開窗簾在晨光中坐了會兒,下樓去給外婆買早飯。

她剛出醫院大門,迎面就撞見過來探病的大姑。
大姑問:「妳過來看宗瑜啊?」
宗瑛如實回:「不,我外婆住院了。」
大姑乍聽她外婆回來,先是一驚,立即打探:「妳外婆哪天回來的?怎麼突然住院了?」
宗瑛不想和她講太多,敷衍地答了一聲「上月底回的」就推託有急事匆匆走了。
大姑本還想揪住她再問一問,沒想到她溜得太快,喊也喊不住。
宗瑛去粥店的路上途經通訊行,剛剛上班的櫃檯櫃員哈欠連天,見她進來,打起精神問:「您好,需要辦理什麼業務?」
宗瑛從皮夾裡抽出身分證遞過去,「辦張新卡。」
「號碼隨機可以嗎?」「可以。」「麻煩選一下套餐。」「第一個。」
櫃檯櫃員遞新卡給她,緊接著又推過去一張促銷廣告,「需要新手機嗎?現在有優惠活動,綁定新卡可以每個月抵通話費的。」
她不過是嘗試著推銷手機,宗瑛立刻答道:「好。」
櫃檯櫃員沒想到這麼順利,麻利地給她辦完購機手續,起身取了新手機給她,只見宗瑛埋頭打開包裝,翻出換卡針,置入新卡,輕細「喀答」聲後,長按電源開機。
完成機器註冊,她迅速撥了個電話出去,那邊無人接聽,傳來語音提示讓她留言,她說:「章律師,如果有事請暫時打這個電話聯繫我。」
隨後她又打給薛選青,但系統提示關機,大概是沒電了。
宗瑛看一眼時間,距早六點已過去三個鐘頭,玻璃門外陽光熱烈,蟬鳴聲藏在法國梧桐葉裡。
她推開玻璃門去隔壁粥店買早飯,同時大姑提了一個果籃進了外婆病房。
外婆以為是宗瑛回來了,支起身,看到的卻是宗瑛大姑。
大姑放下果籃,擺出一副關切的面孔問道:「聽說您病了,大家親戚一場,我於情於理也該來看看的,現在感覺好點了伐?」
不速之客也是客,多年不見,外婆也無心鬧僵,為維持場面上的和氣,回了一句:「我身子骨還算硬朗,不勞掛心。」
大姑坐下來,「宗瑛是去買早飯了吧?」
外婆說:「不清楚。」
大姑便講:「她做事情怎麼總這麼個樣子?招呼都不打一聲的。剛剛在外面碰見我,話還沒講完,人就跑得沒影了,總急急忙忙的不曉得在忙什麼,平日家也不回,整天扎單位,宗瑜出事故住院兩個月,她這個阿姐就來看過一兩次,一家人之間怎麼能冷到這個樣子呢?她姆媽離開這些年,我們都很關心她的,但她就是跟我們不親,不過外婆妳的話她總歸是聽的,請妳好好講講她,不要鬧脾氣一樣隨便拋股份套現,要是缺錢用同她爸爸講就好了呀,現在家裡面都不曉得這個事情,鬧得很被動的!」
她說著打開手機看股價,講些什麼「那可是她姆媽留給她的,居然說拋就拋了,她哪能這樣做事情呀,外婆妳講是伐」。
外婆聽她講到這裡,已經清楚她來的目的——假借關心的名義,實際是希望自己能對宗瑛進行管教。
外婆不懂什麼股份,也不想插手宗瑛的決定。
她不吭聲,希望對方講完了就識趣地離開。
可這時大姑卻突然接起電話,講:「慶霖啊,你到哪裡了?對呀對呀,我已經到醫院了,現下在宗瑛外婆這裡,外婆住院了,我過來看看。你也要過來?好,1014,26床。」
外婆面色遽變,大姑察覺到外婆的排斥和介意,只當是自己剛剛提到了嚴曼的緣故。
大姑想了想,臉色沉了些,語氣也放緩,「宗瑛外婆啊,當年小曼的事情……處理得的確是不夠周全,一會兒等慶霖來了,讓他同妳道個歉。」
外婆聽了這話,喉嚨口似哽住一樣,好半天才講出一句:「已經是了結的緣分,還是不要再提了。」
這態度已經是強忍的和顏悅色,大姑卻道:「不不不,該道歉的還是要道歉,畢竟事情最後發展到那個地步誰也不想,要是當年小曼和慶霖沒有鬧離婚,慶霖假如再包容小曼一點,小曼大概也不會想不開,個麼說不定現在也不是這個樣子了,妳講對伐?」
外婆雙手抓起被單,皺巴巴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突得更厲害,「是嗎?」
大姑並未意識到哪裡不妥,「我沒有講小曼的不對,我是講慶霖嘛。」這話乍一聽是主動攬錯,實際卻是另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撇清,且看不出其中半點真心實意。
外婆看大姑嘴角扯出笑,頓時脊背肌肉繃直,額顳血管突突猛跳,「我講不要再提了。」她深吸一口氣,手裡被單攥得更緊,「小曼已經走了,道歉又能如何?至於阿瑛——她已經成年,她的事情她自己負責,小曼留給她的股份,她有權自己做決定,妳,我,還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她最後壓著聲音說:「現在請妳出去。」
大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震了一震,霍地站起來,斂了笑說:「宗瑛外婆,我今天是真心來看妳的呀。」
外婆氣息越發急促,床邊監護儀上的數字不斷跳動,血壓陡升,逼近警報值,這時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宗瑛拎著早飯疾步走進來,匆忙擱下飯盒,瞄一眼監護儀螢幕,對外婆講:「吸氣,不要急,慢慢來,呼氣。」
宗瑛一邊留意外婆面色,一邊關注監護儀,片刻後驟鬆一口氣,餘光一瞥,大姑仍杵在室內,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宗瑛意識到大姑又要開口,突然快步上前拽過大姑,二話不說揪她出了病房。
剛到走廊,還沒來得及多走幾步,大姑用力掙開她,嗓門不由得高起來,「宗瑛妳幹什麼?我好心好意來看妳外婆,妳犯得著這個樣子伐?」
宗瑛非常惱火她來惹外婆,此時眼眶布滿紅血絲,聲音已經竭力控制,「好心好意血壓會升到警報值?外婆需要休息,我不想任何人去打擾她。」
大姑見她這樣明著頂撞,氣焰更盛,高聲回駁:「我來還不是因為妳?!」她眸光上上下下打量宗瑛,眼裡的怒火簡直要燒起來,「一聲不吭地拋股票,關了機誰也不睬,連妳爸爸的話也當耳旁風,妳眼裡還有誰?除了妳外婆還有誰能管得住妳?」
宗瑛牙根咬緊,大姑突然又伸手指著她身後講:「妳爸爸來了!妳來同他講!」緊跟著視線越過她,對迎面走來的宗慶霖道,「慶霖你好好看看你這個女兒,越發不識管教,簡直沒大沒小!」
宗瑛握緊拳,呼吸急促粗重,宗慶霖走過來,她不轉身,亦不喊他。
宗慶霖問她:「妳昨天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她不答。
宗慶霖又問:「我叫妳立刻停止拋售,為什麼不聽?」
她不答。
宗慶霖又問:「妳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想怎麼樣?」
她不答。
宗慶霖顯然也有了怒氣,撂話道:「妳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同妳媽媽一樣不可理喻!」
宗瑛用力呼吸,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答道:「接不接電話是我的自由;減持沒有違背任何規則,也是我的自由;我想什麼,想怎麼樣,你們從不在意,這時候卻這樣問,要我怎麼答?我媽媽——不可理喻?」
大姑一怔,但馬上脫口而出,斥道:「宗瑛!妳不要太自以為是,戶口名簿上妳還是我們家的人!」
護士這會兒又過來勸架,場面一通亂糟糟。
宗瑛突然有瞬間的目眩,耳朵深處驟然一陣轟鳴,她下意識抓住走廊的防撞扶手,這時盛秋實大步朝這邊走來。
就在十五分鐘前,他在診室登入PACS查詢終端,模糊搜索,調出了宗瑛的檢查影像。
他過來是為找宗瑛,卻碰上這樣一齣鬧劇。
一種病者為大的職業心理作祟,盛秋實亦忍無可忍,講:「宗瑜是病人,宗瑛就不是嗎?你們能不能體諒她一下?!她現在——」
宗瑛意識到要去阻攔時,已經遲了。
盛秋實脫口而出:「她現在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有事好好講,為什麼要這樣逼她?」他本就不是什麼爆脾氣的人,一句話氣也不喘地接著講完,白皙的臉已經逼紅,努力壓一壓,平定了呼吸又說,「何況這裡是醫院,鬧成這樣算什麼?」
盛秋實一向溫和,大姑和他接觸這麼長時間,還沒見過他用這種語氣講話,愣了一瞬,但馬上又回道:「她有什麼毛病不能動氣的?懷孕了還是得了心臟病?」
盛秋實情急之下差點就要講出宗瑛的病況,宗瑛卻突然伸手攔了一下,阻止他插手。
盛秋實扭頭去看,只見宗瑛背挨著防撞護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慘白,額頭冷汗潮了髮絲。
她呼吸聲越發沉重,抬眸看向大姑,又側過頭看一眼宗慶霖,每個字都咬得吃力,「我要說的,剛才都說了。其餘的話,再講也沒有意思。」說完,她鬆開護欄,轉過身往回走。
言語爭執不是宗瑛擅長的部分,就算贏得上風,也不過是爭得短暫一口氣,整個過程中還要將自己弄得狼狽失控,對她而言得不償失。
嚴曼很早前就和她講過:「與能講道理的人才講道理,遇到無法講道理的,講千遍萬遍道理也徒勞。」宗瑛深以為然,因此這些年也盡量減少與那個家的接觸,非要緊事情,一概井水不犯河水,但現在對方主動進犯,令她深深察覺到了一種厭煩的情緒。
宗瑛走出去還沒幾步,盛秋實追上來,一把抓住她手臂,講:「跟我來一下。」
他邊說邊回頭看,只見大姑還在喋喋不休地講些什麼,無非是說宗瑛裝病擺嬌氣,言辭間只顧將自己撇得無辜。
盛秋實臉上生出厭惡,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迅速帶宗瑛進了診室,關上門。
宗瑛此時狀態太差亟需調整,立即回外婆病房不合適。她坐進診室沙發,接過盛秋實遞來的水,也顧不得冷熱,從口袋裡摸出藥盒,倒出當日劑量,就水吞下,緩了大概三十秒鐘,她抬起頭。
盛秋實就站在她面前,神色裡有焦慮,有擔心,也有探詢。
宗瑛此時察覺出盛秋實不僅僅是起了疑心,他應該已經看過她的病歷。
到這個地步,她也沒法再瞞他,只能搶在他發問之前開口:「如果你想問有關檢查的事情,那麼我也只能回你『承認事實,積極治療』,除此之外再去糾結有的沒的,我覺得都是浪費精力。」
她稍頓,又道:「你讓我在這裡待一會兒就好。外婆剛才血壓很不穩定,能不能麻煩你過去看一眼,我調整好就立刻過去。」
話說到這分上,顯然是告訴盛秋實「勸說不必,擔心也不必」。
盛秋實深深看她一眼,又給她接了一杯水,說了聲:「好,我先去。」
門開了又關,過了大概十分鐘,宗瑛起身重新回到走廊。家屬、病人、醫護人員來來往往,一派風平浪靜,好像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推門進病房,外婆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同她說:「妳回來啦?」
宗瑛「嗯」一聲,若無其事地坐下來,拿過床頭飯盒,打開蓋子,熱氣上揚,粥還沒有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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