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武將系列01：織田信長-烈焰人生

第一章 火炎之子

這孩子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
天文三年（西元一五三四年），尾張的織田信秀家中產下嫡子，便是織田信長。這個男孩幼時被命名為吉法師，自幼便極為堅持自己的好惡，即使在襁褓之中，碰到不喜歡的奶娘也絕不喝奶。要不是猛轉頭閃躲，便是用剛長出來的乳牙狠咬乳頭，痛得奶娘都哭了起來，侍女們一聽見奶娘的哭聲便竊竊私語。
「少爺一定又咬人了。」
「真令人頭疼啊。」
為何不肯喝奶呢？
吉法師有他自己的理由，話說吉法師天生感覺靈敏，靠直覺便能判斷奶娘是喜歡或討厭自己，才會有如此激烈的舉動。奶娘們並不討厭吉法師，但也不是真心喜歡他，因此吉法師只要發現奶娘並非真心喜歡自己，就絕對不肯乖乖喝奶。
換了幾名奶娘之後，家臣們議論紛紛。
「這麼下去，孩子長不大的。」
「該如何是好？」
「有沒有能安撫吉法師少爺的奶娘呢？」
最後選出一名長相溫厚的年輕奶娘，名叫養德院，吉法師只要給養德院抱著便溫順地喝奶，因為年幼的吉法師感覺這奶娘是真心喜歡自己，才能放下心來。
吉法師的母親是土田御前，但這嬰兒脾氣之火爆，讓她怕的不敢去疼愛這嬰兒。
「這孩子實在可怕。」
土田御前曾私下對侍女這麼說過。
「夫人別這麼說，少爺不是可愛得很嗎？」
土田御前不顧侍女好言相勸，依然不肯接近吉法師。
吉法師的父親織田信秀，認為接班人與父母應該分別住在不同的城堡裡，於是將居城那古野城交給年幼的吉法師，由親信林通勝與平手政秀來教養，自己則另外興建古渡城並移居該城。
與生俱來的靈敏直覺，以及小小年紀便獨自擔任城主、領御眾臣的際遇，造就了武將織田信長其史上罕見的奇特性格。
父親織田信秀連年征戰。當時尾張下四郡（海東、海西、愛知、知多，約占半個尾張）守護代為織田大和守，信秀不過是他底下三名家老的其中之一，但信秀此人勇猛且好戰，久而久之戰功便壓過主家，成為領國的實質領導人，可說是靠著實力打下了半個尾張。
「我的本事不只如此，我還要得天下。」
這就是信秀的口頭禪。
信秀掌控了伊勢灣商港津島的財富，向朝廷豪氣進貢了四千貫錢，企圖將勢力打進京城。
然而尾張國可說強敵環伺，東邊有統治駿河、遠江、三河等地的今川義元，北邊有統治美濃的齋藤道三。信秀若想奪得天下，必定先要奪得美濃，但美濃統治者齋藤道三驍勇善戰，信秀長年攻打卻屢戰屢敗。由於信秀的心思全在戰事之上，幾乎不曾見過自己的兒子吉法師。
吉法師鮮少見到自己的父母，全由織田家親信大臣平手政秀照護養育，並代為攝政。
即使斷了奶，學了走，懂了事，吉法師的脾氣依舊火爆。只要看什麼事情不順眼便大吼大鬧，但鬧完之後卻又露出清澈純真的眼神。
吉法師這時便開始感覺心中有兩個自我。其中一個自我有如不受拘束的脫韁野馬，火爆放浪；另一個則完全相反，冰冷無情，沉穩安靜。吉法師從小便感到這兩人在心中你追我跑，輪番現身。
當吉法師心情穩定，就有雙微微上揚的鳳眼，眼白清透淡藍，瞳孔烏黑深邃，那透徹凜冽的眼神令旁人冷汗直流，就連攝政大臣平手政秀，被瞪上一眼也要打個寒顫。
吉法師有對薄唇，鼻樑高挺。天性最恨受到限制，連衣服都不想穿。
「悶得要死。」
他總是這麼說，全身上下就只穿著一條兜襠布到處跑。
吉法師也討厭艱澀的學問，他曾去知名的天王坊寺院上學，但沒多久便逃學四處玩樂。吉法師也喜歡召集領地小姓與鄉村裡的孩童，有時在河裡游泳，有時玩相撲，有時互扔石子，有時用竹子做刀槍玩打仗遊戲，因此他總是一身傷。
「吉法師少爺將來要繼承織田家，得有個聰明的頭腦才能收服四方豪傑，而頭腦要聰明就得多讀書。」
平手如是說，但吉法師卻直瞪著平手。
「這樣啊。」
吉法師年紀雖小，卻不知不覺有了這句口頭禪。
土田御前聽說吉法師整天在外撒野，玩打仗遊戲，皺著眉頭向侍女說道，
「那孩子滿腦子只知道打仗。」
當時土田御前剛生下次子信行，可說疼愛有加，形影不離。
「信行就跟那孩子不一樣，可愛又聰明。」
但是父親信秀的想法與母親不同，他見到吉法師日漸勇猛好戰，心裡甚是高興。某天，信秀召來吉法師與平手政秀，這麼說了。
「吉法師啊，聽說你讓攝政大臣平手頭痛不已，為何不肯讀書？讀書便能學到古人的戰法啊。」
平手政秀在主公面前畢恭畢敬，但吉法師看了身旁的平手一眼，說道。
「知道古人的戰法，毫無用處。」
「是嘛。」
信秀咧嘴一笑。
「但是吉法師你聽著，像安藝的毛利元就和甲斐的武田晴信，這些嶄露頭角的武家繼承人都喜歡讀書，兵法也學得扎實呢。」
吉法師滿不在乎地說了。
「這樣啊。」
接著他質問父親。
「那我問爹，您看長槍長度應該要幾間才好？」
信秀傾首思考，真不知道這孩子在問些什麼。
「長要兩間半（約四點五公尺），再更長一些，打起仗就不好使，自古以來都是這麼說的。」
吉法師聽了信秀的回答，又說。
「我不這麼想，長槍要愈長愈好，打仗是一寸長一寸強。」
「愚蠢。」
信秀說了。
「蠢的不是我，是只知道墨守成規，囫圇吞棗的人。」
吉法師說完便轉身離去，其實他並不討厭學習古代兵法，只是認為現代有現代的兵法與戰術。
比方說長槍的長度，當時打仗所使用的長槍最長只有兩間半，時下認為再更長就太過沉重，不好運作，不符實戰需求。但是吉法師對此總有疑問，真是如此嗎？長槍真的不如短槍嗎？
平手一見吉法師惱怒離去，立刻磕頭賠罪。
「殿下請恕罪。」
但信秀並未動怒，只是笑笑。
「好了好了，這也是值得期待。」
實在惱火。吉法師逃出城堡衝上原野，平時玩在一起的前田犬千代、池田恆興以及小姓們立刻簇擁而上，村裡的孩童們也聚集過來。
「少爺來了！少爺今天要玩什麼？」
吉法師看見眼前這群小姓與村童，下定決心要試試到底長槍強還是短槍強。
「你們去準備十支三間半（約六點三公尺）的竹槍來。」
吉法師先是吩咐村童，接著吩咐小姓。
「至於你們，準備十支兩間半的竹槍來。」
竹槍準備齊全，吉法師要十名小姓拿兩間半的竹槍，十名農村孩童拿三間半的竹槍。
「接下來你們要打仗，看看誰贏。」
吉法師一說，小姓們異口同聲回答。
「當然是我們會贏，因為長槍不好使。」
前田犬千代更是信心十足。
「我等武士之子，怎麼會敗給農家小兒？」
吉法師咧嘴一笑。
「真是如此？」
吉法師召集農家孩童，暗自訂出一計，就是要孩童一字排開，先筆直高舉長槍，接著一同往下敲打敵軍。吉法師要求孩童絕對不能亂了陣法，也千萬不能突刺，只要在敵軍長槍距離之外猛力往下敲打即可。
計策一定，吉法師扯開嗓門大喊一聲。
「好！開戰！」
農村孩童們依照吉法師的指示一字排開，同時高舉長槍，見了小姓們上前便用長長的竹槍往下猛敲。手拿短竹槍的小姓們束手無策，被打得落花流水，結果武士的孩子們輕易地輸給了農家孩童。
「犬千代，聽說武士之子不會敗給農家小兒啊？」
「不敢不敢，受教了。」
吉法師放聲大笑。
「果然槍是一寸長一寸強。」
吉法師懷疑每個傳統戰法，這麼做真的好嗎？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吉法師絕對不會老實接受當時眾人認為理所當然的概念，一定要親自嘗試過之後才肯接受。
他這個性隨著年齡增長而更加洗鍊，懷疑每一項理所當然的傳統習慣與規矩，並思考比傳統更加合理、更有效率、更新奇的方法。
竹槍戰那天晚上，信秀聽了之後揚起嘴角，舉杯飲酒。
「三間半的長槍啊，那小子真的與眾不同。」
但土田御前卻皺著眉，苦著臉說了。
「他太奇怪了，讓農家孩童毆打手下的小姓，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