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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Green和張早故事集(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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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Green和張早故事集(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36 元
定價
:NT$ 216 元
優惠價
87188
海外經銷商無庫存,到貨日平均30天至45天
下單可得紅利積點:5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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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一位寫作者的孤獨旅程
不斷行走、感受、書寫、承受
生活的詩意呈現于微妙細節之中


本書敘述了一位寫作者的日常生活,坐公交車、走路、爬山、談話、與一雙鞋子互動、等待、吃飯、電話做愛,等等。小說中沒有刻意的戲劇化情節,沒有激烈的衝突,它在一個個平凡的動作、一段段簡單的對話中,展現一段孤寂的旅程,依靠細節中的微妙張力,取得直抵人心的效果。

作者簡介

司屠

寫作藝術家。原名姚來江,浙江余姚人,1975年生,1998年開始寫小說至今。
曾經做過八年警察,現從事寫作和藝術工作。
著有小說集《同行》《大批鯨魚不如一匹鯨魚來得壯觀》《唐朝的瘦身運動》等。

名人/編輯推薦

◎這是一本關於寫作者的小說,全書沒有任何好萊塢式的“橋段”,而是通過充滿張力的細節,營造出游離與孤獨的氛圍,閱讀體驗更接近看一部新浪潮電影。

◎司屠是一位特立獨行的寫作者,不迎合市場,但(或正因如此)也絕不愚弄讀者。

◎司屠的小說有法國新小說的影子,但更為真誠,能讀出作者對於愛情和寫作的執著。

名人推薦
在我看來,司屠是晚熟型寫作者,他的創作曲線和氣質讓我想起貝克特和塞尚,不知道這樣對不對,時間會顯示出他有多重要。另外,我很期待他老年時的寫作。他應該叫寫作藝術家。——孫智正(小說家)
司屠是小說家中的另類,難能可貴的同時,也註定要受盡煎熬。小說創作絕大多數時候是一種自說自話,沉浸其中,自能夠打撈迷人的腔調。——趙志明(小說家)

目次

第一章 同行………………………………… 001
第二章 秋操………………………………… 024
第三章 新睛………………………………… 039
第四章 我感到你的痛苦…………………… 060
第五章 但我不能追逐愛情………………… 085
第六章 頂峰積雪…………………………… 139
第七章 《弦上箭》…………………………… 169
第八章 在繼續之中…………………………… 198

書摘/試閱

第三章 新睛

大山大湖產生自己的氣候

那裡的四個人,他們走著。隨著兩腳的交替前行,兩手前後擺動,並且總是另一隻腳對另一隻手,左腳跨出時,上來右手,換成右腳時,右手同時後擺,向前的成了左手。每個人都這樣,可能某個人的輻度大一點,某個人的輻度小一點。不過,當三個人伸出去左腳右手時,另外一人伸出的卻是右腳和左手。
這個在那一方面沒有和其他人保持一致的人轉過身去,但後面這人並沒有在看著她,他只是因為她轉過了身來才看看她,她沖他按下了手上相機的快門。他指指她身後,走在她前面的男人走起了正步,相機斜背在肩。她點點頭,快步走去,到達走正步男人的身邊,彎下腰。因為她是個高個子,她的彎腰給人的感覺既勉強又很有力度,似乎比一個平常個子的人彎腰更像是“彎腰”,在那男人的大腿上她拍了兩下,拍在同一個部位,第二下緊接著第一下,隨即收回,戛然而止,形成一種節奏,像是在著重指出一個基本事實,“你在走正步”,似乎也以這樣的方式表示了讚賞認可。
走正步的男人在她拍他時低頭看著,在她拍完後側過頭去和已經直起了身子的她點點頭,繼續正步走去,看著她,加快了頻率。高個子女孩心領神會,學他的樣也走起了正步,和他走在一起。她的頭昂得高高的,刻意發揮著與走正步相應的風度。一旁,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她手中的相機從土路邊的田野轉向了走正步的男人,給他拍了一張,在那高個子女孩也走起正步時,給她,也許是他們,拍了一張。她也加入了他們。她沒有走到他倆的身邊去走,而是就地走了起來。在她和他們之間大概有三四個身位的間距,她也要靠後一些,大概靠後兩個身位。
在三個走正步的人的後面,那男人雙手插在西裝短褲的褲袋裡,微笑著看著這三人。
穿白裙子的女孩首先停住了腳步,但保持著手勢,一手後擺,另一隻手橫在胸前,兩隻手都握著拳頭,她從她的左面也就是後擺的那只手所在的那一面轉過身去,問那男人,怎麼樣?
像——劉胡蘭。他說。在像和劉胡蘭之間有一個停頓,但沒停頓到讓人等待的地步。而劉胡蘭則是不假思索的連貫。
靠。
白裙女孩說著放下了雙手。其他兩人也笑著恢復了平常的步伐。高個子女孩聳起雙肩,雙手捂著腮幫,雙膝略微下蹲,左右扭動著身體向前走去。走正步的男人似乎有模仿的意思,但沒來得及,高個子女孩停止了扭擺,揮了一下手,說,“No!”
比利珍啊比利珍。走正步的男人笑著對她說。
那穎禹啊那穎禹。比利珍看著走正步的男人說。比利珍是個外國女人,她用她那門語言說話的方式說中文,這在一個認識那穎禹的人聽來,就好像她不是在叫那穎禹,這讓人覺得新鮮、有趣,百聽不厭。
Green啊Green。沒有走正步的男人說。
張早啊張早。穿白裙子的女孩和比利珍一起說,因此她叫Green,其實是Green先說,比利珍當即跟進。她們笑著一起說完。張早豎起中指。因為她們走在他前面,她們說張早啊張早時是頭也不回地說的,她們也看不到張早在豎中指。
比利珍轉過身來,倒退著走著,把鏡頭對著面前的三人。三人都配合地看著鏡頭,一個前伸脖子、握著拳頭很兇惡的樣子,一個點頭微微笑,還有一個和她對拍。比利珍拍下了這一幕,從相機上抬起頭來,看向他們身後的什麼東西。張早回頭看了一下。比利珍把相機又舉到眼前。三人走近了她,走過她,她的左邊兩人,她的右邊一人。
出現了一個轉瞬即逝的場景,差不多走成了一條直線的三個人,當他們走到比利珍身邊時,四個人恰好處在了一條直線上。
三人走過去之後,比利珍的兩旁頓時空了出來。隨著他們繼續前行,比利珍身後和他們之間的空間在逐漸地拉開拉大。

四個人,走走停停,不時變化著前後次序。有時某個人走在了最前面,有時這個人走在了最後面,有時他又走在了第二或者第三的位置,或者與另一人並排走到了一起,在最前面,在最後面,在中間……隨著他走位的變化,其他人的位置也相應地發生著變化。而在他不變時,其他人也可能在變化,其中三人在變化,其中兩人在變化。這些變化產生了前後隊形上的種種組合。這些組合純屬偶然,沒有規律,難以捉摸,你很難知道下一次會是怎樣,也很難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到來。
變化的不僅是前後次序,和前後次序一樣,隨著前後次序的變化或者不變化,各種橫向的移動也在不時發生,不時還有人停下來,這都增加了歸納的難度,根本就是一團混亂嘛,只不過這是一種平靜的混亂,因其分散在一個很長的時間跨度內顯得平靜,當你最終放棄了徒勞,你就看著它們,也不再去設想和預感,任由他們在那裡活動著,這樣單純的觀看有其樂趣,這種單純的運動也不乏看頭,等你看進去了,那裡就像是一個舞臺,那幾個人也就像是演員了。
雖然清楚這不可能,但也會有這樣的時候,比如,剛才發生在三個人之間的前後左右的交叉換位太像是刻意安排好了的,你不禁問自己,這真的是出於偶然嗎?真的是沒有任何原因的嗎?畢竟它們太像是一個表演了,演的也足夠嫺熟、流暢,一氣呵成,一點也看不出演的痕跡,但正因如此,它更像是一個表演。
停下來是這樣,三個有照相機的人停下來基本上都和拍照有關,或者, Green有一次,她站住了想打一個噴嚏,但是夭折了,看到張早正看著她,她就說幹嗎幹嗎?張早摸摸她的頭,Green又說,是很難受的嘛。
(在那穎禹站停在路邊的玉米叢外撒尿時,比利珍自他身後拍著他,Green也發現了,也拍。你們別拍啊,那穎禹說。)
張早沒有因為他沒拍照,就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確實要比其他人更久地處在最前面。走著走著,他就走到最前面去了。那時他獨自走著,時快時慢,東張西望,在這樣一種行走裡人是不會感覺到自己雙腳的運動的,人的心思在四周的景物上,在天氣上,在自己的某個念頭上,而把行走完全交給了腳,腳自己走去,按照它一貫的節奏,以它不為人知的方式,根據探索到的道路狀況,一顆石子被踢飛那也是腳自己在行動,當它被踢飛他才意識到他踢飛了它,有時也沒有意識到,有時目光接觸到了石子,把它踢飛的念頭要滯後於踢飛它這一行動本身——但走著走著,可能會出現這樣一種情形,他意識到自己的行走,為自己的行走所吸引,沉浸在了這行走中:視四周如無物,心無旁騖,排開看不見的氣流,步伐有力、清晰而規律,每一步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的聲音,只有這一聲音,跟隨著這聲音,一步一步,感覺著這一連續,進入這連續——直到來到那一時刻,在那一時刻他將意識到他離開他們很遠了、他獨自走得很久了,他停下了腳步,回身等著他們。
在他不在最前面的大部分時間裡,他停下來是和Green在一起,讓Green給他拍照,或是他看Green拍照,和Green一起看他們拍的照片,有時他也給Green拍。
張早後退,先左腳,然後右腳,再左腳,站住了,此時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兩腳之間距離一鞋,他把相機舉到眼前,按下快門,然後低頭看了看顯示屏裡的照片。
這會,張早又走到最前面去了,他就要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接下來是一大片青青的濕地,過了濕地是湖。張早停在濕地的邊上,側身看著後面的三人。

哇,有人對著這一大片青青的濕地發出了感歎。
他們站在濕地的邊上,看著這一大片濕地——面對這種環境,人也會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滿滿地吸進去一口,呼出去。
青青的濕地裡有許多馬,黃的,白的,褐色的,有站著的,也有在奔跑的,奔跑的馬的尾巴長長地伸展在身後。
有人舉起了相機。
這是沼澤嗎?Green問。
這是濕地,沒事,可以走的。那穎禹說。
是沼澤我還敢下?張早說。
比利珍、那穎禹和Green也下了去。他們有的穿著涼鞋,有的穿著拖鞋。當他們的腳下去時,他們會期待某種感受,這感受將被證實是涼涼的(也可能什麼都沒想,一腳就下去了,因此會出其不意地感受到那種涼快),像是走在暴雨後的操場上。那時,他們意識的重心在腳上,也由於初次涉足還提著一股勁——腳隨即遇到一股阻力,其實是到底了,比想像的要踏實。
腳落到水草中,提起,再落下,不時會帶起水來。經過的大部分地方都平整,水草密集,並不泥濘。有的地方坑坑窪窪,坑中映出天空一塊,順便可以洗去粘在鞋底的泥(也可以在水草上蹭去)。有人脫掉了鞋子,一手一隻拎著走,這樣走一開始腳底會有硌感,這就像是那種涼快的感覺,以及來到一個新的行走環境裡的新鮮感,要在走過一段時間之後,腳才會不再感受到它們。從那時起,人才算完全融入了環境。
他們向北,和湖平行地走著。目光轉向東面就能看到湖。湖狹長,閃光。湖的另一頭是山和山下的村莊。
前方有兩匹馬在親熱嬉戲。一開始他們就是在向它們走去嗎?顯然,一開始他們就注意上了。也許它們正好是在他們走去的路上?無論如何,他們離它們是越來越近了。他們此刻肯定是在向它們走去。
馬在嬉戲一望而知,它們是在嬉戲而不是在幹別的,不過它們嬉戲的方式和人還是有所不同,馬沒有手,沒法撫摸、擁抱,好像也不會舔吻,馬靜靜的站立,磨蹭著各自的頭部,在這種情形中,它們頭部的歪來扭去顯得尤為激烈;馬一跳一跳,跳起來的同時,頭碰到一起,彼此摩挲著,這一親熱顯得夢幻,人做不來。它們也用身體的其他部位磨蹭,由於它們有一個很大的頭,它們的那種耳鬢廝磨最引人注目。
有一幕值得一提,當它們同方向並排站立,摩擦彼此的肋側時,它們的頭抬起,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它們是在靜靜地體會?
哇,好大。Green說。
呵呵。那穎禹笑出聲來。
What?比利珍問。
張早指指黃色馬的陰莖說,big。
Hmmm。比利珍搖了搖頭。
大家都笑了。和前一次的突然、短促(笑聲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樣,這一次那穎禹笑得明確、放開。兩次笑的分貝是遞進的,前一次是“呵呵”,這一次是“哈哈哈”。
無論“呵呵”,還是“哈哈哈”,它們都是即時的反應,體現出一種爆發力,要比這裡其他人的笑更給人以情不自禁的感覺。
他們已經走得離那兩匹馬很近了,他們停下來給它們拍照。花斑母馬兩次扭頭避開了黃色馬的貼靠(避開時,花斑母馬看也不看黃色馬一眼)。這在此前好像是沒有的。黃色馬低下頭去,啃吃著地上的青草。那穎禹走到黃色馬身邊,撫摸著它。
這馬昂起頭來,瞅著那穎禹,那穎禹撫摸它的頭部,它又把頭晃了兩下,明顯是要晃開他,但很快它還是在那穎禹的手下平靜了下來。
那穎禹摟著馬頭,和馬耳語著什麼。那穎禹摩挲著馬的肋部,搔它的癢癢。那穎禹從褲袋裡掏出一包薯片,(那穎禹還有薯片,張早說),拆開,取出一片塞入馬嘴。那穎禹把薯片放在手掌上,讓馬自己伸過頭來吃。比利珍從各個角度拍攝著那穎禹和馬。張早雙手叉腰看著那穎禹和馬。Green也過來撫摸馬,但她不及那穎禹那麼自然,那麼投入,Green的動作顯得小心、局促。Green看著那穎禹撫摸著馬。
那穎禹撫摸著馬,他的撫摸有板有眼,看上去很合理,讓人覺得馬會很舒服(仿佛我們就是那馬),好像撫摸馬就應該像他那樣撫摸。他有一些和馬交流的小動作,這些小動作表明了他和馬這種動物相知。在這件事上,人們看到他這樣子就會被他吸引,信任他,模仿他。
比利珍和張早也過來摸了摸那兩匹馬。馬毛滑滑的,手掌透過滑滑的馬毛感覺著馬暖暖、肉實的身體和這身體上的呼吸起伏。人的手在這高大而溫馴的活動物皮毛上觸摸的感覺很特別,踏實。
他們離開這兩匹馬,繼續向北走著。比利珍邊走邊從顯示屏裡調出相片看。她停了下來,看著後面的那穎禹。那穎禹注意到比利珍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就加快腳步,走到她身邊。比利珍把相機遞到他眼下,讓他看一張相片。相片中,扮著鬼臉的那穎禹抓著黃色馬的下顎,看著那馬,馬伸直馬頭,也在看著他。那穎禹看著比利珍,點點頭說,good。比利珍要那穎禹看的就是這個了,而在他和兩匹馬的後面,是濕地,是地平線盡頭的山群。那是五座山,第一座起始於相片中間偏右的位置,逐漸往相片的左邊升高,快到達相片邊緣時有所下降。第二座,它的起始部分被第一座的起始部分擋住,即它在第一座的後面一點,這兩部分仿佛相交的地方就位於這張相片的中間,這一座向相片的右邊起伏伸展,它最高的地方也是在快到達相片邊緣時。第三座差不多就在這張相片的中間,也就是在第一座和第二座仿佛相交的地方的後面,因而,它的左邊部分在第一座的後面,右邊部分在第二座的後面。這是第三座。它後面第四座的起始部分幾乎完全和第三座的起始部分重合了,它向右邊逐漸升高,很快就高出了前面的第二座和第三座,它也是在快到達相片邊緣時開始有下降。而最後面的那一座是一個山頭,崛起在第一座和第三、第四座的後面中間偏左的位置,下降的兩邊隨即分別被第一座和第三、第四座擋住,在視覺上它和第一座一邊,左邊,第二、第三、第四座又是另一邊,不同於線條柔和的前面四座,這最後一座在遠處尖尖的矗立。
它們的前後次序明顯從它們顏色的深淡上可以分辨。第一座山最綠,最清楚,看得到山脊上稀稀拉拉立著的一些樹木,樹冠張開,軀幹細細的。第二座相當於第一座,它的鬱鬱蔥蔥也一目了然。第三座就模糊了,已經看不到具體的樹木,顯示不出樹木、草、岩石這些物體的顏色的差別。第四座和最後面的那座山頭一樣是黛色而不是竹青色了,只不過這最後面那座更加朦朧。它那剪影般的輪廓加上它尖尖的樣子,以及它差不多又位於這一畫面的中心位置,使得它在這幾座山裡最顯眼。而在這五座山的上方,天空(好像天空不在濕地的上方)是灰白色的,帶著一些藍色。
我也要看。Green說。
厲害吧。那穎禹說。
厲害。
厲害,厲害。比利珍用中文學說著。
什麼什麼。張早問。
四個人的頭湊在了一起,八條腿靠得如此之近,然後就分了開來,頭和腿都分了開來,各自的頭帶著腿、腿帶著頭。
沿途的馬有兩三隻在一起的,也有單獨活動的。無論是在動的,還是站著不動的,這些馬的四隻腳表現出了種種形態,有些形態人是想像不出來的,無法想像這些腳居然可以這樣分佈。對於只有兩隻腳的人來說,看到它們這樣,大概都會有點摸不著頭腦,要為它們感到彆扭。
還有它們的頭和它們的脖子,它們的脖子很長,長長的脖子帶動著頭扭來甩去(有時候好像能夠甩到身體的中部),很是方便,也有點不可思議。
一匹正低頭吃著青草的馬的臀部拉出了一坨糞便,高高地砸落在地。
這馬好漂亮。
哪裡?
這裡,這裡這裡這裡。
他們走到那匹漂亮馬身邊。從不遠處跑過來了一匹馬,跑到他們的附近,“吭哧吭哧”地吃著青草。
它這是怎麼了?
它是來保護它的。
是不是對我們有意見?
有的吧。
這馬也很漂亮。
嗯。
比利珍撫摸著那匹漂亮馬,另外那匹漂亮馬不時抬起頭來瞅瞅她。張早向它走去,它的前腿踢踢草地,閃開了。
它不喜歡我們。那穎禹說。用英語和比利珍又說了一遍。
唉,那走吧。張早說。
馬和人也挺像的。比利珍用英語說。
動物嘛。那穎禹在前頭用英語說。
比利珍在說什麼。張早問。
馬跟你挺像的。Green回答他。
這地方真的是很大哦。
Big,big。張早回過頭去對比利珍說。
Big?比利珍左右張望著。
壞蛋。Green說。
壞蛋壞蛋壞壞蛋,壞蛋壞蛋壞蛋蛋。
啦啦啦啦,啦啦啦。比利珍模仿張早的調子搖頭晃腦地唱著,快步走過了張早和Green。
比利珍很滑稽。張早說。
對啊,她挺感性的呀。
比利珍回過身來,朝他們唱,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張早接上。
這是什麼歌,我想不起來了?張早問Green。
好像是——想不起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張早停下來,歪著頭唱了唱,接著搖搖頭說,想不起來。
二三十米外,走在最前面的那穎禹已經來到了一塊菜地的邊上。
那穎禹這是要去哪裡?張早說。
不知道,Green說。
Green輕輕地哼唱起了剛才那調子。
這些菜可以吃了。在菜地邊上的小路裡走著時,那穎禹自言自語著。
他撿起一根樹枝,把它扔得遠遠的。
當他走過菜地,張早和Green才到達菜地。在他和他們之間,也就是在他剛走過的小路的中間,走著高高的比利珍。
在菜地北邊的一條土路上,比利珍趕上那穎禹。他們交談著,一高一矮地向東走著。
天色起了變化,有人注意到了這一變化,抬頭看了看,天色正在暗下來,天上往來著灰烏的雲陣。
在這正暗下來的天空下面,前方,一頭公牛臥在土路的中央,頭朝著他們,一動不動。
他們,比利珍和那穎禹,應該早就看到了它,但要感覺到它的威脅(感覺它有威脅),似乎要來到一個特定的距離,似乎在這一距離之外這威脅就不可感,只有當他們進入這一威脅的輻射範圍,它才會像一股氣味般被他們聞到、像一個聲音傳入耳中——那穎禹的腳步慢了下來,慢的結果是他離開大路,拐向了一旁泥濘的莊稼地。比利珍跟著他(是那穎禹的慢提醒了她嗎?而那穎禹也知道這一點,就沒有再和比利珍說什麼——以說的方式提醒她,還是,她和那穎禹是同時感受到的,這一範圍不只適用于那穎禹,也適用於比利珍,有可能也適用其他人、雖然不會是每一個)。等到張早和Green就快走到那穎禹他們進入莊稼地的點時,他們看看走在莊稼地裡的這兩人,又看看那牛。那穎禹回過頭來對他們說,牛很危險的。張早挽著Green也進入了莊稼地。
中途,Green彎下腰去,把沾滿了泥的拖鞋拿上來,提在手上。她又赤足走著。
一行四人默默走著,不時注意著土路上的公牛。
走過它將近二十米的距離後,那穎禹率先返回了土路。在土路邊上,他回頭去看,就要來到土路上的比利珍在她的位置上也回過頭去。有那麼一會,兩人靜止在了這一姿勢之中。在他們的後面,張早和Green正低著頭雙雙從兩壟地之間的土溝上跨過。而那頭依然背朝著他們的牛,一直保持著臥著的姿勢,在他們繞行的過程中,它也沒有動過一下。

在土路盡頭的小山坡上,他們看到了湖。當他們沿著小山坡向上走去,還沒走到小山坡的上面——在他們的頭探出山坡時,他們就在樹叢中看到了水光。視野被樹幹與樹葉阻擋分隔,湖顯現在它們之間的空白處,湖面破碎零亂,但是人的經驗會去補充它們,在腦海裡將它們形成一個整體。
Lake。
Lake,lake。
仿佛她們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見湖。
隨著他們身體的上升,大片湖光展開在他們眼前。可能會有這樣的錯覺,好像樹梢處這樹葉掩映間的白光來自一片天空。但這當然是湖。現在,他們站在了小山坡上。透過林間,在一片濕地的外面,湖靜靜地。
游泳英語怎麼說?我忘了。張早問。
Swimming。Green說。
Swim?比利珍問。
Swimming,swimming。張早指著湖,對比利珍說。
Ok,ok,go?
No,no。那穎禹從她身後走過。南面不遠處有一個小棚屋。
Green背包裡的手機在響。另有兩人也拿出各自的手機看了看。
喂。Green說。
嗯。
嗯。
好的。
小棚屋鋪著防雨的油布。裡面有一些被子、毯子和破舊的衣服。
嗯嗯。
但在夜裡……
哦。
他們三個的頭在棚屋裡,身體餘下部分卻在棚屋外,就像是頭不見了,等頭退出來,這一具具身體才又重歸了完整。
這是幹什麼的?張早問。
是放牧人用的吧。那穎禹說。
可以來這裡野合。Green插話。
好主意。
不是和你說。Green對手機裡的人說。
我說,我剛才那句話不是和你說。Green又說。
比利珍、那穎禹把相機、背包放入棚屋。那穎禹從褲袋裡掏出手機、錢包,和相機放在一起。
嗯,嗯。Green還在通話。
Green看著比利珍脫去T恤和長褲。
好。Green點點頭。
好。
Goodbye。
你們怎麼不脫啊?Green按了手機。
穿著也可以遊。
天要下雨。張早看了看天空說,語氣裡帶著一定的疑問,似乎是在徵詢身邊的人們的意見,或是在尋求支持。
要下。那穎禹說。
比利珍有帶傘嗎?張早說。
Green問比利珍有沒有帶傘,比利珍說她沒有。
比利珍、張早、那穎禹把鞋子脫了。四人赤足走下山坡。
我也好想遊。Green說。
下次教你吧。
哦。
他們走進樹林,迎著湖光走去。
樹林裡的濕地平整、結實。腳下傳來腳踏在這平整、結實的水草地面上的聲音。這聲音一路響著,但很快就不再被他們聽到。他們會聽到小鳥的啾啾鳴叫,其中一隻叫得特別響亮,單調重複、不間斷,吸引人去尋找。還有風從林間“嗚嗚”吹過。在一片樹林中,人們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外面光線瞬息、微妙的變化,大概一片烏雲正經過林子的上方,四周突然暗了下來。樹林裡又變得悄無聲息地安靜了,腳步聲又回到他們耳中。
路遇一隻沒有了蓋板的座便器,座圈也沒了,坐在幽暗樹林和水草地中的白色座便器很醒目。
它怎麼會在這裡?張早說。
誰知道呢,呵呵。那穎禹說。
等一下,等一下。Green叫住他們,她要比利珍坐到座便器上去。
Good!
那穎禹拔了把水草,擦了擦座便器的座沿。
比利珍坐了上去,Green給她拍了一張。然後是那穎禹,然後張早。Green讓張早給她也拍一張。
張早把相機交還給她。
怎麼樣?
還行吧。
他們嘻嘻哈哈地向著林子外走去了——他們向著樹林口的一片白光走來,在朦朧的光影中逐漸移近,他們就像是幾隻小動物,身著五顏六色的衣褲,有紅的綠的黑的白的藍的,他們的周圍是綠色和褐色的水杉,他們行走的姿態時時變動又大同小異,當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走出樹林,他們就像是從一副畫面中走出來。在高高、挺拔的水杉樹下,他們一字排開,朝著前方灰白色龐大的湖面。
好大的湖。
要不然怎麼會叫海呢。
這裡的人估計沒見過海。
哈哈哈,有可能。
不過它確實很大。
離真正的湖面還有一片三四十米的濕地,但路況和小樹林裡不同,也和第一片濕地不同,這裡的水草茂盛,越往外走,水位越高,在這樣的水草叢中跋涉,很快就深一腳淺一腳了。
張早從Green身後拉開Green背著的雙肩包,從褲袋裡掏出手機、錢包,放入包裡。
水位漫過了Green的裙擺,這是一條過膝的棉褶裙,Green站住了,低下頭,用雙手把腰圈部分往外翻卷,濕了的裙子貼著大腿上升,到達大腿根部後,Green把裙擺前前後後擰了一遍。
你不要走了。
張早把脫下的襯衫扔給她。
我也好想遊哦!
雷聲轟隆。張早走向前去。最前面的那穎禹的西裝短褲以下已經完全沒入水草叢。他身後的比利珍右腳在前,左腳在後,正拔起後面的左腳。他們趟過後在草叢中留下一條水道的痕跡,張早沿著這一條水道走著。他回頭,看到Green臉上的眼眶部分被她一手舉著的相機擋住了。Green按下快門。張早轉過身去。遠處的那穎禹已經在湖面上了,比利珍潛入湖中。張早偏離了他們的路線,進入旁邊水草叢中的水潭,在水潭裡遊著,雙手一下一下前伸。他只有肩部以上露出在了水面上。他正移過最後的那片水草叢。
Green拿起相機,對著天空。厚重烏黑的雲陣在天上快速來去,低低地聚壓在湖面上。水草在風中東倒西歪,空氣濕濕的。眼看就要下雨了。
湖面上突然比剛才亮了。Green拍著湖水中此起彼伏的三人。三人都小小的,但還是能分辨得出誰是誰。中間的比利珍在向她招手,她向他們招招手。
Green攤開手掌,一顆雨點落在了她的手心裡。Green用左手拇指把背包的左邊肩帶抬起,讓背包帶移出左肩,拇指沿著帶子下滑到底部,左手順勢從松了的背包帶裡抽出來,右手向後托住背包底部將它送到身前,用左手拉著背包將它固定在身前,右手把拉鍊拉開,把搭在右肩的張早的襯衫拿到右手,塞進包內,放開了的雙手拿住掛在胸前的相機帶,舉起來,同時低下頭,把相機帶舉過頭頂,舉到面前,頭抬了起來,Green一手提著相機,一手把包拉到胸前,把相機也放入包中。大雨落了下來,在湖面上激起一陣水汽。Green背好包,回頭看了一下樹林。雨齊刷刷地落著。Green的T恤、裙子很快貼住了肉。
雨點在湖面上三個人的頭邊不斷下落、跳躍。他們正在返回。游到了水草叢,都站起來。在他們身後,湖面仿佛在微微地晃蕩。Green看著他們向她走來。在回蕩的水波中、在水草叢中,他們逐漸升起、變大,抱著雙臂,和她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他們一開始沒有來注意她,他們忙於開拓出一條路來。後來,當他們從變得踏實的行走中抬起頭,幾乎就是同時地看到了她。他們看著濕透了的Green站在水草的中央,正低頭檢視自己的裙子,她的裙子高高束起,裙子下面露出白白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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