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盛宴‧美人妝（上冊）

穆宴雛第二次見到燕王，她十一歲。
都是愛玩的年紀，穆宴雛偏愛清冷。她也會玩，不過熱情並沒有像學武那樣的濃厚。
早春的氣息彌漫著燕都，城內花開的特別好，楊柳依依，船邊歸客。穆宴雛跑到湖邊，掀起裙角，把雙腳浸泡在水中，絲絲寒意。時不時有船經過，來來返返。
也不知哪裡傳來的簫聲，低迴婉轉，又不失剛烈。可惜沒有琴瑟合奏，聽著總是單調。對方不是伯牙，她亦不是鍾子期，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熟悉感？穆宴雛雙手撐著地，用腳濺起水花，打破了這陣陣簫聲。過會兒，有艘船從此經過，裡面的客人問道：「姑娘可是不喜歡這簫聲？」
穆宴雛一驚，原來，簫聲竟然是來自船中的客人。她停下玩鬧的腳，怔怔地說著：「我不懂音律，也不知你所謂何意？」
「你不懂音律，還不懂自己的心意嗎？」他笑了，眼神在黑暗和光明中交錯。
燕王從船屋中出來，墨髮傾瀉。船靠在岸邊，燕王伸出手，讓穆宴雛上來。二年不見，他越發俊美，還是習慣一身黑衣。燕王左手拿著蕭，右手遞給她一罈酒。
「忘憂酒！」穆宴雛欣喜，打開來一聞，有蜂蜜的味道。這酒甘甜無比，沒有苦澀，她不自覺彎起嘴角。
燕王淡淡的道：「百年好酒，當作是給你的生辰禮物。」
穆宴雛這才想起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前幾年她不喜歡熱熱鬧鬧的辦酒，一直都是沒有過。漸漸地，穆宴雛也不在意這些所謂的日子。看起來，燕王是查了她的底，連生辰都記得如此清楚。
簫聲再次響起，餘音嫋嫋，不絕如縷。穆宴雛盤腿坐在船頭，灌著酒，看著水，時不時有魚苗浮上水面，惹的她想伸手抓一把。隔著岸上的橋，姑娘們聽聞簫聲，紛紛尋找。只見一位貴公子執手而奏，眾人駐足觀望。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穆宴雛咬著罐子，思量許久，緩緩開口。「可惜我不僅不懂曲中意，也不會是曲中人。」
他停下，問道：「此話怎講？」
「王上懂我，是曲中人。我不懂王上，是曲中意。王上是希望我懂曲中意，可我不是王上。」穆宴雛喝了一口酒，一笑住口，似梨花般綻放。都是明白人，話能不點破，燕王有幾分欣賞她。
船穿過橋底，姑娘們依然目不轉睛的望著燕王，那一眼驚豔了時光。穆宴雛瞧著罐子裡沒有了酒，有些失落，便用湖中的水灌滿，遞給燕王。這樣的舉動，讓燕王感到好奇，不由地問道其中緣故。
穆宴雛微微一笑：「禮尚往來，雖不及王上給的貴重。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比金子珍貴？」
這姑娘說的話，三分是真意，七分是玩笑，旁人聽著還以為是尊敬之意。燕王摸索了一會兒，接過這滿罐子的水，竟然喝了一口。水淡然無味，他心裡倒是百般滋味。
「我見你這般聰慧，很是喜歡。以後，留在本王身邊，替本王做事情。」他沒有問她的意思，語氣是不容拒絕的篤定。
穆宴雛沒有遲疑地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容。燕王帶她入船內，教她破解密函，並讓她解讀其中的意思。密函是由不同的文字組成，表面是一篇無頭緒的文章，實際上關鍵的幾個重要點就在其中。剛開始不熟悉，有些困難。兩三次後，穆宴雛掌握了其中的要訣，很容易就破解開來。
燕王對她很滿意，從桌下拿出一盒木匣子，裡面擺放著一串瓔珞項鏈。上好的瓔珞製作而成，色澤純粹乾淨，在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燕王將木匣子推到穆宴雛跟前，表情神祕莫測，眼裡閃爍著黯淡的光。穆宴雛對這些東西並不是十分喜歡，家裡的首飾都是母親硬塞給她。她拿起項鏈，突然生出幾分歡喜。
「謝過王上。」穆宴雛將它收回木匣子。「王上不必瞞著我。王上教我破解密函，我自然就成了王上的死士。」
燕王手指跳動，若有所思。密函交託之人，必須是極其信任之人。家主曾告訴過她，每個國家都有一批死士，為王賣命。大到朝廷官員，小到平民。他們的任務就是為了要穩固王室，替王做事情。密函只是其中之一。燕王選擇她，除了看她天賦極高，還有就是年齡較小，好掌控。除此之外，燕王並無其他意思。穆宴雛眼神閃躲，沒有再說什麼。
船停靠到岸邊，穆宴雛提起裙子跳上去，一個踉蹌沒站穩向後倒去，燕王伸手扶起她的腰往岸上送。手掌的溫度不亞於她的體溫，穆宴雛臉頰微紅，沒敢轉過身來。
「我要回去了。」穆宴雛展開眉眼，有淡淡的喜悅。
燕王依然站立在船頭，低聲地「嗯」了句。杏花紛紛揚揚，悄悄落在他的衣冠上，落在他的眼睛裡。
他們都還年少。當時春日遊，杏花吹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