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吉爾與歐威爾:對抗極權主義,永不屈服!政治與文壇雙巨擘,影響後世革命深遠的不朽傳奇
商品資訊
ISBN13:9789863446774
替代書名:Churchill and Orwell: The Fight for Freedom
出版社:麥田
作者:湯瑪斯.瑞克斯
譯者:洪慧芳
出版日:2019/08/29
裝訂/頁數:平裝/432頁
規格:21cm*14.8cm*3.4cm (高/寬/厚)
重量:598克
版次:1
商品簡介
要自由、還是要奴役?
在這場戰鬥中,邱吉爾和歐威爾的遺產將是克敵制勝的法寶。
英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作家=C&O雙重傳記
▶謹 獻 給 所 有 努 力 捍 衛 自 由 的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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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暢銷書、《紐約時報書評》年度百大好書┃
┃ 特別收錄☆余杰、黃春木──專文導讀 ┃
┃ ☆二十餘幅邱吉爾和歐威爾珍貴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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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書評》、《書單》、《舊金山紀事報》、《洛杉磯時報》、《西雅圖時報》、《出版者週刊》、
《科克斯書評》、《新聞日報》、《基督科學箴言報》、《新政治家》、《明星論壇報》等各大媒體一致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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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杰 作家及歷史學者
汪栢年 國立蘭陽女中歷史教師
沈旭暉 香港國際關係學者
林美香 國立政治大學歷史系教授
晏山農 文化工作者
黃春木 教育部師鐸獎得主、臺北市立建國高中歷史科教師
楊惟安 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顏擇雅 出版人、作家________名家強力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列)
余杰:「中國對西方文明和秩序已經構成嚴重威脅,危險程度超過了昔日的納粹德國和蘇俄。所以,雖然納粹德國和共產主義的蘇俄都已灰飛煙滅,但邱吉爾和歐威爾的逆耳忠言並不過時――『如自由真有什麼意義,那應該就是指把人們不想聽的說給他們聽。』」
Winston Churchill, 1874-1965|George Orwell, 1903-1950
這兩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他們是以什麼論述,為個人在現代生活中保留空間?
他們是如何得出那些觀點的?
▶▶時代的締造者,也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盟友」
邱吉爾比歐威爾早二十八年出生,也比他多活了十五年。貴族出身的邱吉爾是精明的戰爭分析家、卓越的演說家,政治生涯雖曾遭逢低谷,但一直都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來自中下階層的歐威爾,以社會觀察者的身分寫作,一生大部分時間其實默默無聞,直到生命後期才成為聞名遐邇的「歐威爾」。兩人的人生軌跡大相逕庭,但在交疊的關鍵歲月裡,他們都為同樣的重大問題而奮鬥──對抗極權主義、阻止國家謀殺的浪潮繼續高漲,並且把捍衛人類自由視為首要之務。
▶▶不僅為了理解他們的時代,也藉此了解我們自己的時代
一九三○年代末期,「民主」在許多圈子裡深受懷疑,甚至遭到揚棄,隨處可見威權統治者崛起。有些人雖不至於把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視為救世主,卻覺得是「可以打交道的對象」。相反地,邱吉爾和歐威爾深謀遠慮,一眼就看穿剝奪人民基本自由的政府是一股極權威脅,應當抵制。
儘管邱吉爾和歐威爾並未獲得大家的充分理解,被多數當代人所抨擊,但他們面臨歷史的關鍵時刻之際,秉持著先尋找事情的真相,然後才根據信念行事,最終都證明了他們是那個年代的必要人物。在普立茲獎得主湯瑪斯.瑞克斯(Thomas E. Ricks)的這本精彩的雙雄傳記中,他們的人生成了道德信念堅不可摧,以及堅持信念需要過人勇氣的最佳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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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吉爾:
「我能盡心奉獻的別無他物,只有熱血、辛勞、眼淚和汗水。」
「如果這個島國的悠久歷史終究要結束,那只能結束在我們每個人都浴血搏鬥之後。」
「永不屈服,永不屈服,永遠永遠永遠不要屈服。除了對榮譽和理智的信念以外,永遠不要向任何事情屈服,不分事情的大小輕重,都不要屈服。絕不向蠻力屈服,絕不向敵人的壓倒性勢力屈服。」
歐威爾:
「自由若有意義的話,那是指你有權利告訴對方他不想聽的話。」
「邱吉爾升任首相……帶來了深遠的改變,這個國家終於醒過來、開始運作了。」
「政治語言……都是為了以假亂真,讓謀殺顯得合理,使空話聽來煞有介事。」
「轟炸不設防的村莊,把居民趕到荒郊野外,以機關槍掃射牛隻,用燃燒彈焚毀田舍:這就是所謂的『平定』。無數農民的家園遭到劫掠,他們被迫帶著隨身行李長途跋涉:這就是所謂的『人口遷移」或『邊境整頓」。人民無故入獄多年,或從後腦杓將他們槍決,或是把他們送到北極的勞改營,讓他們染上壞血病而過世,這就是所謂的『消除不可靠的因素』。」
透過認識兩人的人生歷程,
我們或許會對現下這個忽略個體價值更變本加厲的時代,做好更完善的準備,
就像他們靈活因應世界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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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讚譽】
「美國作家湯瑪斯‧瑞克斯將邱吉爾和歐威爾合在一起作傳,使得生前未曾謀面兩人彼此互補與對照,共同構成一部二十世紀人類尋求自由的精彩歷史。勇士的勇氣疊加起來,可以填海,可以移山,可以驚天地,可以泣鬼神。《邱吉爾與歐威爾》一書,比任何一本邱吉爾與歐威爾的單一的傳記都更扣人心弦。」──余杰,作家及歷史學者
「邱吉爾與歐威爾留給世人最珍貴的啟示應該是尊重事實真相、勇於論證自己的觀點、不迴避問題、不迎合世俗、不畏強權。這等思辨與行動所針對的,優先是自己的國家,今後則必須再涵蓋讓我們享受無限便利與自由的資訊科技。『警覺通往極權的解放之路』,才是個體擁有自由的最佳證明。
「追求自由,從來都不是坦途,稍一自滿或自私,便可能走上極權的歧途,這正是生活在『自由已成為日常』的我們應該細讀《邱吉爾與歐威爾》最深刻的原因。」──黃春木,教育部師鐸獎得主、臺北市立建國高中歷史科教師
「這部雙雄傳記使人不禁想問:當代的邱吉爾與歐威爾身在何方?」──哈洛德.艾凡斯(Harold Evans),英國傳奇新聞工作者
「瑞克斯是出色的作家,其細膩的筆觸使這兩位充滿神話色彩的非凡人物躍然紙上。」──基思‧羅威(Keith Lowe),英國二戰史作家、《野蠻大陸: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歐洲》作者
「在反對暴政的抗爭中,一對令人出乎意料的盟友……鼓舞人心的精彩故事。」──安德魯‧羅伯茲(Andrew Roberts),歷史學家、《邱吉爾:與命運同行》作者
「邱吉爾和歐威爾兩人從未謀面,但兩人相互輝映的人生、對社會運作的看法、對個人自由的主張、政治上受到的局限等等,在不同的地方抱持極其協調的想法,令人印象深刻。閱讀本書之前,我原本以為他倆並不相稱,結果恰恰相反,真是有趣。」──約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著名諜報小說家
「二十世紀中葉獨裁政權為一般大眾的靈魂而戰時,這兩人都是持續捍衛個人自由的鬥士……瑞克斯的成功之處在於他對細節的靈活掌握。」──D.J.泰勒(D. J. Taylor),評論家、小說家和傳記作家
「精彩的閱讀饗宴……讓我們以全新的觀點回顧這些熟悉的人物。」──約翰‧葛雷(John Gray),書評家
「在這本引人入勝的精彩好書中,作者告訴我們,這兩個主角是『我們仍會想起的人,他們不僅對於理解他們那個時代很重要,也對於理解我們這個時代很重要』……在這本令人不忍釋卷的好書中,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邱吉爾和歐威爾都非常重視思辨。」──《紐約時報書評》
「以優雅的筆觸頌揚這兩人靠著道德勇氣,面對危及其生活方式的生存危機,並證明了獨立個體也可以發揮影響力。」──《舊金山紀事報》
「瑞克斯把這兩人最失落的人生階段描寫得淋漓盡致……在最後一章中,瑞克斯受到邱吉爾的典範所啟發,並在歐威爾的政治理念加持下,為公民行動主義辯護。」──《赫芬頓郵報》
「本書流暢好讀,鼓舞人心,也及時肯定了史學家西蒙.夏瑪(Simon Schama)所謂的「那個時代的締造者」。希望我輩之中,也有在智慧及道德勇氣上與他們兩人旗鼓相當的人士。」──《明星論壇報》
「精彩地描述這兩人為捍衛自由民主所設下的標準,但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標準仍遙不可及。」──《科克斯評論》星級評論
「這本書把邱吉爾和歐威爾塑造成為這個世界追求自由民主的英明人物……他們各自成了不同類型的英雄。」──《圖書館評論》
「這本書充分說明了,邱吉爾和歐威爾在面對威權主義時,為道德和政治堅毅的必要性所做的持久堅持……對我們這個時代來說,這是一部振奮人心的作品。」──《出版者週刊》
「這是一組令人矚目的配對:邱吉爾和歐威爾都是二十世紀的知名人物,瑞克斯以新鮮的觀點對這兩人做了比較和對比……在追蹤兩人的生平時,他並未落入常見的陷阱。他既不誇大歐威爾的高尚,也不過分推崇邱吉爾。」──《新聞日報》
「瑞克斯的過人巧思在於,透過兩位偉大人物的生平來講述一個持續奮鬥的故事。」──《書單》
「本書的讀者會意識到,保存及講述事實是一場非常漫長的奮鬥。」──《洛杉磯時報》
「瑞克斯擅長講述故事的天賦,使這本書幾乎令人無法釋卷。」──《基督科學箴言報》
「這本書的出版正是時候,讀來令人愛不釋手。」──《密蘇里報》
「這本書讀來精彩萬分,以作者的成熟犀利評論見長。」──《澳洲人報》
作者簡介
湯瑪斯.瑞克斯Thomas E. Ricks
現任新美國基金會國家安全顧問。資深記者,主要負責報導美國在海外的軍事行動,曾任職於《華爾街日報》《華盛頓郵報》,兩度獲得普立茲獎。其足跡遍索馬利亞、海地、韓國、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科索沃、馬其頓、科威特、土耳其、阿富汗和伊拉克等國家。著有多本暢銷書,包括雄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榜首的《大敗局》(Fiasco)、《大國與將軍》(The Generals)、《孤注一擲》(The Gamble)等書。
譯者簡介
洪慧芳
台灣大學國際企業學系畢業,美國伊利諾大學香檳分校MBA。曾任職Siemens Telecom及Citibank,現為專職譯者,譯有《華頓商學院最受歡迎的談判課》、《脆弱的力量》、《班傑明.富蘭克林:美國心靈的原型》、《報導的技藝》等書。
繪者簡介
王志弘
名人/編輯推薦
──余杰(作家及歷史學者)
反對共產極權主義是更偉大和更艱難的事業
在希特勒尚未露出猙獰面目之際,反對納粹德國需要力排眾議;而在蘇俄異見作家索忍尼辛的《古拉格群島》尚未出版和中國的文革慘劇尚未傳到西方之際,反對共產極權主義是千夫所指的「政治不正確」。邱吉爾與歐威爾一生「反左」,名滿天下,亦誹滿天下。
經過自己人殺自己人比弗朗哥(Francisco Franco)叛軍殺共和軍還要血腥的西班牙內戰之後,歐威爾對左派的幻想徹底破滅,轉而以批判共產集團和烏托邦思想為志業。即便自己的作品在出版的過程中屢屢受阻(破壞其出版的居然是英國的情報部門),他也毫不畏懼地諷刺那些為獨裁者辯護的左派文士說:「他們一嗅到『進步』的味道就立刻蜂擁而來,彷彿蒼蠅聞見死貓一般。」如果何謂「進步」必須由某一群人士做出唯一的定義,那麼獨裁和暴政就近在咫尺。
邱吉爾反共,只是受到左派的惡毒咒罵;歐威爾反共,則面對蘇聯及其傀儡政黨實實在在的死亡威脅。《動物農莊》上市不久後,歐威爾從朋友那裡買了一支手槍,說他怕共產黨想殺他。兩位歐威爾專家約翰‧羅登(John Rodden)和約翰‧羅西(John Rossi)寫道,歐威爾的恐懼可能比他知道的程度還要真實――冷戰結束後,曝光的蘇聯祕密檔案顯示,當初歐威爾要是被捕獲的話,他必死無疑,他確實列在西班牙共產黨的處決名單上。
西方左派文人對異見者的圍剿鋪天蓋地且數十年不停息。邱吉爾和歐威爾共同的論敵、英國左派作家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曾去莫斯科拜訪史達林,從此成為蘇聯的辯護士,任何對蘇聯有所不敬的人物,都受到他的攻擊。而十四歲就加入英國共產黨的史學家霍布斯邦,根本不願翻開邱吉爾、歐威爾以及索忍尼辛的著作。霍氏晚年接受加拿大作家伊格納提艾夫(Michael Ignatieff)和英國BBC電台訪問時,都被問到史達林在蘇聯推行共產主義,造成將近二千萬無辜人民的死亡,是否值得?他的答覆是:「如果能創造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社會,不僅值得,也是正當的(justified)」。一九八九年東歐和蘇聯的共產黨政權開始崩潰後,霍氏居然痛心到說那是「整個人類的失敗」(the defeat of humanity)。這種說法,不是「離邪惡有多遠」的問題,而是根本就構成了邪惡的一部分。
然而,晚近一百年來,邱吉爾、歐威爾、索忍尼辛、奈波爾(V.S. Naipaul)等「右派」並不代表西方知識界和輿論界的主流,蕭伯納、沙特、霍布斯邦、杭士基(Avram Noam Chomsky)等「左派」才是「西方不敗」――他們不講事實、不講邏輯,聲稱堅持無產階級的立場,卻過著資產階級的生活。直到一九八九年天安門大屠殺三十年後的今天,還有那麼多西方的「擁抱熊貓派」為共產黨中國塗脂抹粉、溜須拍馬――他們甚至不知羞恥地泡製出一封「百人聯署信」,勸說川普政府「不要將中國當作敵人」,聲稱「此舉不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他們究竟是自以為聰明地與虎謀皮,還是愚不可及地引狼入室?中國對西方文明和秩序已經構成嚴重威脅,危險程度超過了昔日的納粹德國和蘇俄。所以,雖然納粹德國和共產主義的蘇俄都已灰飛煙滅,但邱吉爾和歐威爾的逆耳忠言並不過時――「如自由真有什麼意義,那應該就是指把人們不想聽的說給他們聽。」
有些人只反法西斯主義而不反共產主義,有些人則只反共產主義而不反法西斯主義。邱吉爾和歐威爾的一生躍過了兩道深淵,與法西斯主義和共產主義兩大惡魔正面對決。
用「美好的英語」捍衛自由
相對於邱吉爾生前即享有「立功、立言、立德」的成功人生,歐威爾的名聲大都是在身後獲得的。歐威爾死後七十年,他工作過的BBC才同意讓這位昔日名不見經傳的雇員的塑像坐落在公司大廳。BBC時政節目主持人安德魯‧馬爾(Andrew Marr)指出:「歐威爾對真理的信念直截了當、堅不可摧、令人膽顫。他始終在自我批評,也始終在要求讀者認真辨別真偽。在假新聞盛行的時代,現在真令人油然而升歐威爾時代之感。我認為他在敦促我們更勤力地去揭示,同時對批評持更開放的態度。」可惜的是,BBC的中文網是中國大外宣戰略的重災區,上面充滿了用歐威爾最為厭惡的「新語」寫成的諂媚中國的報導,幾乎淪為中共宣傳部的「英國分部」,歐威爾若看到此種情形,該怎樣痛心疾首?
歐威爾不像邱吉爾那樣長壽,更沒有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但他在短暫的一生中實現了其理想:「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政治寫作變成一種藝術。」《動物農莊》和《一九八四》這兩本「小長篇」,可以驕傲地與索忍尼辛比磚頭還要厚的《古拉格群島》相媲美,也使歐威爾得以躋身於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作家行列。歐威爾對蘇俄的批判達到了普世性的高度,比如,以下這段簡潔的文字一語道盡了歐威爾那個時代的簡史,也是歐威爾展現過人文筆的巔峰之作:
轟炸不設防的村莊,把居民趕到荒郊野外,以機關槍掃射牛隻,用燃燒彈焚毀田舍:這就是所謂的「平定」。無數農民的家園遭到劫掠,他們被迫帶著隨身行李長途跋涉:這就是所謂的「人口遷移」或「邊境整頓」。人民無故入獄多年,或從後腦杓將他們槍決,或是把他們送到北極的勞改營,讓他們染上壞血病而過世,這就是所謂的「消除不可靠的因素」。
這段話不僅適用於納粹德國、史達林的蘇聯,也適用於金氏家族的北韓、波布(Pol Pot)的紅色高棉、查維斯(Hugo Rafael Chávez Frías)的委內瑞拉、卡斯楚的古巴以及毛澤東和習近平的中國――用暴力和謊言維持的獨裁國家都具有驚人的相似性。尤其是今天的中國,用「再教育營」來掩飾「集中營」,用「自主知識產權」來掩飾「肆無忌憚的偷竊」,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來掩飾「只此一家的天下朝貢體系」。中國這個擁有超過四億個攝像頭,人臉識別系統和步態識別系統舉世無雙的國度,比歐威爾筆下的《一九八四》更像天羅地網的世界――更加恐怖的是,生活在其中的大部分人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由。
邱吉爾和歐威爾不僅批判極權主義,更捍衛「英語民族」的自由傳統和英語本身的純淨與清晰。邱吉爾將說英語的人當作同一個民族或同一國家的同胞,並寫下了蕩氣迴腸的多卷本《英語民族史》,連同《第一次世界大戰史》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史》,邱吉爾成為極少數以非虛構寫作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邱吉爾的《英語民族史》只寫到一九○○年,意猶未盡。英國歷史學家安德魯‧羅伯茲(Andrew Roberts)為之寫了續集《一九○○年以來的英語民族史》,他在此書中指出,源於英國的以市場經濟、憲政民主、法治以及新教倫理為特徵的盎格魯-薩克遜模式具有普世價值;相比其他模式,這種模式更適合現代世界。英美兩個英語國家相繼主導世界進程長達三、四百年之久,這種局勢至今仍沒有改變之跡象。二十世紀的英美文明乃至整個人類經歷了一戰、二戰、冷戰及與伊斯蘭極端勢力之間的反恐戰爭等四次生死存亡的考驗,這四場戰爭又是「英語民族」、「盎格魯-薩克遜文化」和「美英特殊關係」等身分認同得以形成的最大推動力。
而今日以英美為核心的自由世界與中國之間的「文明衝突」,則是其正在經歷的第五場挑戰與考驗。這不僅是軍事實力、經濟實力、工業實力、文化和科技實力的決戰,更是要自由、還是要奴役的思想與精神的抉擇。在這場戰鬥中,邱吉爾和歐威爾的遺產將是克敵制勝的法寶。
美國作家湯瑪斯‧瑞克斯(Thomas E. Ricks)將邱吉爾和歐威爾合在一起作傳,使得生前未曾謀面兩人彼此互補與對照,共同構成一部二十世紀人類尋求自由的精彩歷史。勇士的勇氣疊加起來,可以填海,可以移山,可以驚天地,可以泣鬼神。《邱吉爾與歐威爾》一書,比任何一本邱吉爾與歐威爾的單一的傳記都更扣人心弦。
專文推薦:警覺通往極權的解放之路
──黃春木(教育部師鐸獎得主、臺北市立建國高中歷史科教師)
在緬甸的交會
一八八五年,時任印度事務大臣的藍道夫‧邱吉爾(Randolph Henry Spencer-Churchill, 1849-1895)出兵上緬甸,放逐國王,完成大英帝國自一八二○年代開啟的併吞行動,上下緬甸全納於治下。
藍道夫‧邱吉爾決定不扶植魁儡政府採行間接統治,且直接將緬甸納為英屬印度底下的一個省,這些決策確立了往後半世紀的殖民政治結構,嚴重損害緬甸傳統精英的尊嚴和勢力,也打擊了緬族等主要族群的民族自信心。英國治理期間,又推動開放緬甸的政策,使得印度人、孟加拉人進入緬甸謀生,殖民政府還支持羅興亞人(Rohingya people,原居於孟加拉的穆斯林)移民若開邦,制衡在地強勢族群,這種運用少數壓制多數的手段是殖民主義慣用的伎倆,卻是後患無窮。
以上由藍道夫‧邱吉爾政策所導致的結構性問題,日後成為溫斯頓‧邱吉爾(Winston Leonard Spencer-Churchill, 1874-1965)所必須面對和處理的難題,這位二十世紀以來舉世聞名的邱吉爾,正是藍道夫‧邱吉爾的兒子。
一八八五年英國攻占上緬甸之後,看重傳統國都曼德勒的戰略地位,在此建立統治中心,布署軍警勢力。一九二二年,年方十九歲的歐威爾(George Orwell,本名艾瑞克‧布雷爾〔Eric Arthur Blair, 1903-1950〕)在曼德勒的警察訓練學校就讀,開啟了他對殖民地的深入觀察和反思。
歐威爾在緬甸待了五年,身為執行殖民地政策的帝國警官,他享有很多特權,能夠近距離觀察行政和司法系統的運作,這樣的經歷讓他洞悉人性中殘暴的一面,並對「殖民主義」產生反思。由於對英國殖民政策的不滿與自責,加上健康狀況不佳,歐威爾在一九二七年請假返國,進而辭職,立志成為作家。緬甸的經歷,為歐威爾提供了豐富的創作題材,也是他批判殖民主義、極權主義的起點。有一些西方的文學評論者和緬甸文化精英甚至認為歐威爾的《緬甸歲月》(Burmese Days, 1934)、《動物農莊》(Animal Farm, 1945)、《一九八四》(1984, 1949),其實就是「緬甸三部曲」。
邱吉爾與歐威爾在這樣的時空脈絡中有所交會。
衡極權主義的共識
麥田出版的《邱吉爾與歐威爾》,作者是《華盛頓郵報》記者、兩屆普立茲獎得主湯瑪斯‧瑞克斯(Thomas E. Ricks)。《邱吉爾與歐威爾》特別之處在於同時記述兩位活躍於二十世紀的時代人物,在這之前,鮮少會將他們相提並論,原因在於兩個人差異太大,邱吉爾出身高貴,性格外向,政治立場偏向保守黨,具有英國民族文化優位的信念,以及身為政治人物冷酷務實的性格,二戰期間指揮若定,成就反抗法西斯主義的偉業;歐威爾來自收入有限的中產階級,性格內斂,政治立場則是洋溢熱情的社會主義者,敢於全盤否定英國引以為傲的殖民帝國霸業,批判自己身為壓迫者那段期間所做的一切,並且陷入一段漫長的自我放逐過程,在世幾乎沒沒無聞。
邱吉爾與歐威爾未曾謀面,但瑞克斯指出兩個人各從遠處欣賞彼此。歐威爾撰寫《一九八四》時,把書裡的主角命名為「溫斯頓」,而根據文獻記載,邱吉爾非常喜歡這本小說,喜歡到讀了兩遍。
從瑞克斯為兩人立傳的觀點來看,在一九二○至一九三○年代,當時人們對於「民主」充滿質疑,政治和經濟問題的深重衝擊,導致極權主義快速發展,這包括了希特勒和法西斯主義、史達林和共產主義,邱吉爾與歐威爾志趣相投之處,就在於他們秉持自由民主的核心原則挺身抗衡法西斯主義和共產主義,以各自的方式振臂高呼,用實際行動捍衛思想、言論、集會結社的自由。
追求自由與解放的歧途
邱吉爾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六卷(The Second World War, 1948-1953)為他贏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一九五三),歐威爾的《動物農莊》和《一九八四》日後獲選為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兩個人在文壇都享有崇高的地位,但歐威爾的著作自二十一世紀以來所獲得的重視更勝往昔,瑞克斯在本書最終一章探究「歐威爾變成神」的現象。
讓歐威爾變成神的關鍵在於「國家」侵害個體自由的程度日益嚴重,一九九○年代之前東歐和蘇聯對於人民自由的禁錮,亞洲、非洲、拉丁美洲許多獨裁政權的殘暴統治,以及「九一一」之後由美國發動,迅速蔓延至歐洲和中國等地假國家安全或反恐之名而遂行的情報監控等,《一九八四》宛如預言,展現歐威爾的先見之明,但是今日個體自由所遭受的威脅已遠非他所能想像,國家與企業挾科技威力的侵害前所未見,而且方興未艾。
檢視二十世紀以來的獨裁、極權政府,有哪一個不是假「自由」、「解放」之名崛起?讓邱吉爾與歐威爾有所交會的緬甸,便是鮮活的例子。一九四○年代,緬甸為擺脫英國統治尋求獨立而奮鬥,但獨立之後的緬甸卻陷入長期的軍事獨裁,直到2015年大選,才由翁山蘇姬(Aung San Suu Kyi, 1945-)所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取得執政權。然而,翁山蘇姬的緬族優位立場、縱容針對羅興亞人進行種族清洗(Ethnic cleansing)的態度,以及假國家安全之名箝制言論和新聞自由的政策,都讓這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一九九一)飽受世人及聯合國的譴責。緬甸現況會不會又是一個「通往極權的解放之路」呢?值得再觀察。
邱吉爾與歐威爾留給世人最珍貴的啟示應該是尊重事實真相、勇於論證自己的觀點、不迴避問題、不迎合世俗、不畏強權。這等思辨與行動所針對的,優先是自己的國家,今後則必須再涵蓋讓我們享受無限便利與自由的資訊科技。「警覺通往極權的解放之路」,才是個體擁有自由的最佳證明。
追求自由,從來都不是坦途,稍一自滿或自私,便可能走上極權的歧途,這正是生活在「自由已成為日常」的我們應該細讀《邱吉爾與歐威爾》最深刻的原因。
目次
一生必須躍過兩道深淵──余杰(作家及歷史學者)
警覺通往極權的解放之路──黃春木(教育部師鐸獎得主、臺北市立建國高中歷史科教師)
1 兩位溫斯頓
2 探險者邱吉爾
3 員警歐威爾
4 邱吉爾:1930年代的窮途潦倒
5 歐威爾成為「歐威爾」:1937年西班牙
6 邱吉爾成為「邱吉爾」:1940年春季
7 與德國作戰,向美國求助:1940~1941年
8 邱吉爾、歐威爾、英國的階級戰爭:1941年
9 美國參戰:1941~1942年
10 戰後世界的嚴峻前景:1943年
11 動物農莊:1943~1945年
12 邱吉爾(和英國)的衰落與勝利:1944~1945年
13 邱吉爾雪恨:二戰回憶錄
14 歐威爾的盛衰:1945~1950年
15 邱吉爾為時過早的晚年:1950~1965年
16 歐威爾的非凡崛起:1950~2016年
後記 邱吉爾和歐威爾之路
謝辭
注釋
書摘/試閱
Chapter3 員警歐威爾
(內文節錄)
如果說邱吉爾早年是在追求權力和聲望,歐威爾則是在追求一個核心主題。最終,他發現那個主題是:濫權。那是貫穿其所有作品的主線,從早期作品到最後的遺作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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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年六月,如今以「喬治.歐威爾」聞名於世的作者艾瑞克.布雷爾在英屬印度孟加拉管轄區誕生。他的祖父是英印軍的軍官,父親是印度總督府的低階公務員,負責監督鴉片的種植和加工。種植和加工的鴉片成品大多是出口到中國,以平衡英國從中國大量進口的茶葉、瓷器和絲綢。事實上,十九世紀中葉,鴉片貿易約占印度收入的百分之十五1。歐威爾的母親出生於法國家庭,姓氏是李莫桑(Limouzin),娘家在緬甸種植茶葉。
但歐威爾幼年時期待在緬甸的時間並不長。他未滿一歲時,母親就帶著他和姊姊回到英國,住在倫敦西方的泰晤士河畔亨利(Henley-on-Thames)。接下來的那幾年,蹣跚學步的歐威爾住在離邱吉爾不遠的地方,當時邱吉爾正在牛津的郡驃騎兵中隊裡服役。歐威爾在英國的第一個冬天,才七個月大,就得了支氣管炎2。
歐威爾十八個月大時,脫口說出的第一個字是「beastly」(意指討厭的、惡劣的)3。他跟邱吉爾一樣,都是鬱鬱寡歡的少年。他的姊夫韓弗理.達金(Humphrey Dakin)在歐威爾還小時就認識他了,也很討厭他。達金形容歐威爾是「小胖子......老是哭哭啼啼,愛告狀,瞎掰故事等等。4」歐威爾有一個姊姊和一個妹妹,儘管他後來創造出「老大哥」這個出名的用語,但他既沒有哥哥,也沒有弟弟。
他跟邱吉爾一樣,很少見到父親。一九○七年,歐威爾的父親從緬甸飛往英國探視家人。一九一二年退休後,他搬過來和他們同住。歐威爾提過:「我八歲以前很少見到父親。5」八歲時,歐威爾已經被送去寄宿學校就讀了。父親的疏遠形象「在我看來只是一個聲音粗啞的老人,只會說『不要』。6」這也是歐威爾終其一生懷疑權威的起始。
歐威爾痛恨他就讀的第一所寄宿學校:位於東薩西克斯的聖西彼廉學校(St . Cyprian’s)。後來他在短文〈這,這就是快樂〉(Such, Such Were the Joys)中憤慨地描述那所學校的情況。由於擔心遭到誹謗控訴,該文在他生前並未發表。他在文中回憶道:「八歲時,你突然從溫暖的安樂窩裡被拉了出來,扔進一個充滿暴力、詐欺、祕密的世界裡,就像金魚被扔進裝滿梭子魚的水箱裡一樣。7」
在學校裡,歐威爾既孤單又害怕,變成會尿床的孩子,引來校長的毒打,校長一邊揮舞著帶著骨柄的馬鞭、一邊高喊著「你這個髒小孩」。第一次挨打後,歐威爾向同伴透露不會痛。一位權威人士無意間聽到那句自鳴得意的話,所以歐威爾又被叫去毒打一頓。這次鞭打的力道之猛,連馬鞭都打斷了。這也促使歐威爾想到,他活在一個不可能做好人的世界裡--尿床並非他所願,他也想停止尿床,但還是忍不住尿床了。他把這番殘酷的體悟稱為「少年時代既深刻又持久的教訓」8。
後來他得知他是以減免學費的方式入學,亦即所謂的「獎助生」。獎助生制度不是學校的善舉,他的任務是以優異的學業成績擠進伊頓公學或哈洛公學之類的頂尖名校,以提高學校的聲譽。少年歐威爾因此意識到,富家子弟不管表現如何,永遠不會挨打,由此可見一個社會主義者的養成起點。「受苦的都是貧窮但『聰明』的孩子。我們的大腦有如黃金寶庫,校長把本錢投入這裡,勢必會從我們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9」他從這所學校學到兩個險惡的人生道理:強者總是欺負弱者;他嘗試的任何專案都會失敗。
後來,歐威爾不負眾望,拿到進入伊頓公學的獎學金。怪的是,十九歲他從那裡畢業後,並沒有繼續升上大學,而是加入英屬印度帝國警察單位(Indian Imperial Police),並被派往緬甸。即使現在,我們也很難理解他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他寫道,他在學校記法律的執行者,更何況是去殖民地執行壓迫的工作。然而,在後續的四年內,那正是他的工作。或許那是因為他想這輩子至少看一次自己站在強者的立場、身為當權者是什麼感覺。
所以,他跟邱吉爾一樣,也是在大英帝國的偏遠地區蛻變為成人。以他的情況來說,是在上緬甸,在阿富汗邊境東南方約一千六百哩處。二十五年前,邱吉爾曾在那裡騎行,並把那段經歷寫在《馬拉坎德野戰軍紀實》裡。一九二二年底到一九二七年中,歐威爾一直住在緬甸,擔任大英帝國的員警。他之所以能去那裡,是因為一八八六年英國在邱吉爾的父親藍道夫勛爵(當時他短暫出任印度事務大臣)監督的一場行動中,併吞了緬甸中部和北部的未殖民區。
歐威爾最初擔任員警時,給上級留下不太好的印象11,因此被送到緬甸鐵路線北端的卡塔鎮(Katha),那裡離中國邊境僅八十哩。他就是在那個伊洛瓦底江(Irrawaddy River)邊的偏遠小鎮上逐漸成熟的。他在那裡培養出來的視角,塑造了他整個寫作生涯的方向。以他早期的短文〈絞刑〉(A Hanging)中這段觀察細膩的時刻為例12,那是描述他幫忙押送一名被判有罪的印度教男子走四十碼的距離去絞刑台。
有一次,儘管有兩人緊緊抓住犯人的雙肩,他依然設法把身子稍微往旁邊挪移,以免踩到路上的水坑。這感覺很怪,但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摧毀一個健康、清醒的人意謂著什麼。我看到犯人為了躲避水坑而挪移時,我頓時明白了突然結束一個活力滿載的生命是多麼匪夷所思、難以言喻的錯誤。這個人並非陷入垂死狀態,他還活著,就像我們一樣活得好好的。
歐威爾利用在那裡的歲月,創作了第一部小說《緬甸歲月》(Burmese Days)。與其說那是一部純想像的作品,不如說是一部回憶錄。多年後,他在一封信裡寫道:「大部分的內容只是在述說我的所見所聞。13」
這本書最適合的讀法,是把它當成研究各種濫權的讀物。他在精彩短文〈獵象記〉(Shooting an Elephant)中寫道,他每天都近距離看到帝國的骯髒勾當14:
可憐的囚犯擠在臭氣熏天的牢籠裡;長期監禁的囚犯一臉惶恐,面色鐵灰;因竹子鞭打而傷疤累累的屁股……
他年僅二十四歲就辭去員警的工作,返回英國,開始在倫敦和巴黎漂泊,並於幾年後完成《緬甸歲月》。《緬甸歲月》的出版是在他的第二本著作《巴黎倫敦落拓記》(Down and月之前。
他對緬甸生活的描述很直接。《緬甸歲月》裡的非英雄型男主角是弗洛里(Flory),他是個無聊、不滿、有點自由主義的殖民地木材商人,住在緬甸北部伊洛瓦底江沿岸一個殖民地的偏遠村鎮裡。他的模樣可能很像歐威爾在緬甸再待十年後的樣子:「約三十五歲」,抑鬱寡歡,頂著一頭粗硬的黑髮,留著短短的黑鬍子,皮膚蠟黃,「一臉憔悴,雙頰瘦削,雙眼凹陷無神15」。歐威爾和弗洛里的主要區別,在於這個角色最引人注目的身體特徵:左臉上有個深藍色的胎記,讓他感到很難為情。
弗洛里認識了被送到緬甸來尋找另一半的年輕英國女子伊莉莎白.雷克史丁(Elizabeth Lackersteen)。她其實不喜歡弗洛里,也瞧不起他對藝術和文學的興趣,對於他對緬甸生活和文化的喜好日益提防小心。只有當他展現出帝國的舉止風範時(例如射鴿子),才對他有好感。然而,弗洛里貼近帝國主義的那一面,正是讓他自覺慚愧,希望自己有勇氣拋棄的一面。即使如此,伊莉莎白似乎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因為當時她住在叔叔家,叔叔半夜會對她毛手毛腳。由於她當時的處境棘手,她似乎願意屈就嫁給弗洛里。但後來一個詭計多端的緬甸小官員(腐敗的分區法官)耍計謀,讓弗洛里在大庭廣眾下被他拋棄的情婦斥責,使他難堪。這件事促使伊莉莎白與弗洛里斷絕關係。弗洛里感受到尷尬及被甩的痛苦,面對情感的孤立,他選擇開槍自盡。他死後,那個「難看」的胎記逐漸消失16。
這一切是以混雜著社會和政治權謀的大雜燴形式呈現,書中充斥著英國人和緬甸人為了聲譽和面子之類的小事而耍弄的一些權謀,例如哪個緬甸人會受邀加入鎮上的歐洲俱樂部,哪個緬甸人被英國高層要求取消有種族歧視的錄取政策。這部小說描寫社會權勢的無盡施展,手法細微又殘酷,有時讀來像珍.奧斯汀(Jane Austen)和E.M.福斯特(E. M. Forster)的結合體。福斯特的《印度之旅》(Passage to India)出版四年後,歐威爾才動筆撰寫這部有關衰頹帝國的小說。
在《緬甸歲月》一開始,歐威爾為小說布局時寫道:「在印度的任一個城鎮中,歐洲俱樂部就是精神堡壘,是英國權力的真正所在,是當地官員和富豪企盼能排解一切煩憂的極樂世界,但他們始終徒勞而返。17」這種小巧孤立的俱樂部,發展不如其他的俱樂部,也不曾邀請「本地人」加入會員。當上級要求歐洲俱樂部必須讓本地人入會時,俱樂部的三位會員強烈反對,其中一人還刻意以難聽的用語嘲諷道:「在橋牌桌上,挺著啤酒肚的小黑鬼在你面前滿口大蒜味。18」但另兩位會員抱持不同的意見,其中一人是弗洛里,他倒是很喜歡那個規定。另一人是麥格雷戈先生(Macgregor),他算是當地英國圈的領袖,像大家長一樣,他已經決定執行那份指示了。
由於歐威爾使用的意識形態框架相當明顯,情節的轉折幾乎總是帶有更大的意義。例如,一名英國婦女抱怨她家的傭人很「懶」:「在某些方面,他們幾乎和家鄉那些下層階級一樣糟糕。19」一位來訪的英國軍官踢了俱樂部的酒保時,俱樂部的會員責備他:「該踢僕人的是我們,不是你。20」弗洛里告訴一位印度醫生(那是他唯一的真朋友),他為自己活在底下的謊言中感到羞恥:「我們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激勵可憐的黑人兄弟,而不是掠奪他們的資源。21」他認為,大英帝國不斷地蓋銀行和監獄,並聲稱那叫進步22。最後,弗洛里說:「大英帝國就是讓英國人壟斷貿易的工具,甚至可以說是讓猶太人和蘇格蘭人的幫派壟斷的工具。23」沒有跡象顯示,歐威爾抨擊這兩個族群帶有諷刺意味,尤其他自己的身分認同又那麼貼近弗洛里。歷史上,從印度出口到緬甸的鴉片業務確實是由兩家公司壟斷,一家是蘇格蘭公司「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另一家是後來變成英籍的伊拉克猶太家族「沙遜家族」(Sassoons)。(一次大戰的回憶錄作家兼詩人西格里夫.沙遜﹝Siegfried Sassoon﹞就是這個家族的成員。)
這部小說雖然稱不算上乘,但還不差,至少比邱吉爾的早期作品優異(尤其是邱吉爾刻意遺忘的唯一小說作品《薩伏羅拉》﹝Savrola﹞),但部分原因在於歐威爾在這個職涯階段是比較老練的作家。
如果歐威爾後來沒繼續寫其他更具影響力的作品,如今《緬甸歲月》可能會被視為一本沒什麼名氣、但不乏一些有趣內容的帝國文學研究作品。多年後他回憶道,年輕時,
我想寫以悲劇收場的大部頭自然主義小說,裡面充滿細膩的描寫及顯著的明喻,還有許多詞藻華麗的段落,其中有些文字的運用是為了追求音韻效果。事實上,我首部完成的小說《緬甸歲月》正屬此類。那是我三十歲寫的,但構思是在更早之前24。
然而,那依然是一個值得一讀的故事,尤其它對帝國和帝國主義本質的見解,如今看來特別值得注意。在那本小說的第一個場景中,充滿權謀的緬甸官員吳波金(U Po Kyin)說:「歐洲人根本不管證據,一個人只要有黑皮膚,懷疑就成了鐵證。25」--他巧妙地運用這個現象來圖利自己。故事的敘事者後來提醒讀者,弗洛里「忘了大多數住在外國的人,只有在鄙視當地的居民時才會覺得自在26」--這不是放諸四海皆準的事實,但確實精準地描述了《緬甸歲月》那個可悲的英國小圈子。
最後,弗洛里痛苦不堪,自我厭惡,陷入絕望。他最後說的話也是謊話:「主人不會傷害你的。27」他安撫受驚的狗,接著開槍殺了寵物和自己。
歐威爾最初是讓弗洛里寫自己的墓誌銘,但是在該書的最終版本中,他又把那個墓誌銘刪了:「人生以我為鑑。28」在小說的結尾,弗洛里只是帝國的受害者。該書傳達的一大重點是,英國人和緬甸人都受到帝國體制的重創。
這也許是歐威爾居住在緬甸期間最重要的結果:如果說他在學校裡學會了懷疑權威,那麼,他在亞洲則是學到權力的施展如何讓人腐化。他討厭看到權力對自己的影響,也擔心自己若是繼續在殖民地擔任執法者會發生什麼事。誠如他在〈獵象記〉裡說的:「白人變成暴君的同時,也摧毀了自己的自由。他變成某種虛偽、裝腔作勢的傀儡,徒以老爺的身分示人耳。29」這個結論等於全盤否定了他自己在英屬殖民地的官僚機構中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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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很難想像,這部描寫英國人在緬甸的小說,對那些管理大英帝國日常事務的英國中產階級來說是多大的一記耳光。即使到了一九三○年代,英國文化仍常把帝國霸業描寫成一股至善的力量:把教育、貿易、法治觀念傳播到亞洲和非洲等遙遠地區。很少英國作家會把那些活動描述成邪惡的力量,並說那是受到最卑鄙的動機所驅使。歐威爾的姊夫達金回憶道:「當時我覺得那有點蠢,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達金本身也是公務員,「他在尋找髒污與悲慘之類的東西,他找到了。30」由於擔心有人從小說中認出自己的身分而提出毀謗告訴,《緬甸歲月》最早是在美國出版。還有一些人則是考慮做出更直接的回應,例如,據說當年培訓他的老警官誓言,要是再遇到歐威爾,他會用馬鞭抽打他31。
歐威爾從緬甸經歷中得出以下的關鍵結論:「被壓迫者永遠是對的,壓迫者永遠是錯的。32」歐威爾接著又寫道,這是「一種誤解的理論,卻也是自己身為壓迫者的自然結果」。
為了彌補自己身為壓迫者那段期間所做的一切,歐威爾回到歐洲後,陷入一段漫長的自我放逐過程。先是在英國當了一段時間的流浪漢,接著一九二八年春天轉往巴黎,積極投入當地的底層社會。他生活及工作的環境都很骯髒,也因此第一次感染肺炎,那是他罹患連串肺部疾病的起點,使他接下來二十年的人生痛苦不堪。他也經常餓肚子,這主要是出於自願--他在巴黎有個姨媽,名叫奈莉.李莫桑(Nellie Limouzin),只要他願意開口,姨媽都會照顧他,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後來,他告訴一個朋友,他的積蓄被一個名叫蘇珊娜的女孩偷走了。他說蘇珊娜是他在咖啡館搭訕的「妓女」。「她長得很美,身材像個男孩,髮型也像男人,但各方面都很誘人。33」他開始為出版寫作,一九二八年底在法語和英語報紙上發表了幾篇短文。當時他仍以本名艾瑞克.布雷爾寫作。
一九二九年底,他從法國回到英國,並搬去和父母同住。他的父母已經搬到東南沿海的小鎮索斯沃爾德(Southwold),那裡是退休的印度公務員最喜歡養老的地方。他靠著當家教賺了點錢,後來在一所小型的中學裡找到一份教職。他也追求博學多才的體育老師布蘭達.薩克爾德(Brenda Salkeld),並一再向她求婚,後來才接受她的拒絕。之後,他又與另一個女人短暫交往。
接著,他開始體驗英國的底層生活。他在田野裡跟著流浪漢一起採啤酒花,睡在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的人行道上。他試圖讓自己被捕,從一個庇護所轉到另一個庇護所。那些地方只給人吃廚餘剩菜,把流浪漢當狗一樣對待。
隨後,他把自己在英國和法國的經歷寫成一本小說化的回憶錄,於一九三三年出版,名為《巴黎倫敦落拓記》(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那是他第一次以「喬治.歐威爾」這個筆名出版。喬治.歐威爾是由一個非常英式的名字「喬治」與索斯沃爾德以南一條河口溪的名字「歐威爾河」(River Orwell)組合而成。
歐威爾寫作的那個時代,大家認為富人不僅可以忽視、甚至可以鄙視周圍多數人生活和工作的方式。英國小說家維塔.薩克維爾-韋斯特(Vita Sackville-West)和丈夫哈洛德.尼科爾森(﹝Harold Nicolson﹞才華洋溢但名氣沒那麼響亮)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們自認為是創作的頂尖人才--善良、正派、寬容、有教養,是世上最好國家的最好區域所孕育出來的最好人才。尼科爾森曾在日記中寫道:「我是個快樂、誠實、有愛的人34。」他的愛人包括蓋伊.伯吉斯(Guy Burgess)。一九五○年代,伯吉斯被揭穿是英國貴族圈內蘇聯間諜集團的一員35,該集團是一九三○年代金.費爾比(H.A.R. “Kim” Philby)在劍橋大學招募的。
尼科爾森是個徹頭徹尾的勢利鬼,他曾寫信告訴妻子:「我們是人道、仁慈、公正、不粗俗的。沒錯!我們不粗俗! 36」他很樂於認同另一位愛人(文學評論家)雷蒙.莫提默爾(Raymond Mortimer)的傲慢評論:「大眾並不像我們那麼關心真相。37」
薩克維爾-韋斯特曾對尼科爾森透露:「我討厭民主,我希望從來沒有人鼓勵民眾從他們理當存在的位置崛起。我想看到他們像TT牛(T. T. cows)那樣吃得好、住得好,但沒必要有表達能力。」(TT牛是指經過結核病檢測的牛,結核病在二十世紀中葉對英國來說仍是威脅,歐威爾後來也不幸感染了。)在一週後的另一封信中,她補充提到,她很慶幸自己不是一般苦力。「如果一個人就只是活著,日復一日地度日,滿腦子都是微不足道的愚蠢小想法,那不是很慘嗎?我的意思是指成天只做洗碗、打掃前門台階、跟鄰居八卦之類的事? 38」
因此,歐威爾有正當理由在《巴黎倫敦落拓記》裡提出下面的問題:「大部分受過教育的人對貧窮有多少了解呢? 39」他想要親身體驗並對全世界描述的,正是勞動階層與社會底層那個「粗俗」的世界,那是絕大多數人生活的方式。有時,他的寫法令讀者感到不快。例如,該書一開始,他以中立的筆觸描述「查理」:一個遊手好閒的法國年輕人,常光顧附近的酒吧,講他如何付錢強姦一個遭到囚禁的二十歲女子。「我把她拉下床,將她摔在地上,然後像一隻老虎似的撲向她!......我一次比一次猛烈地發動攻勢,那女孩一次又一次地試圖逃脫。她一再哭著求饒,我卻嘲笑她。40」歐威爾在這本小書中(頁二一三),花了整整六頁的篇幅來寫這個類似愛倫.坡的恐怖故事。這種寫法可能是個錯誤,那很容易讓讀者忽略了他的真正主題:描述一九三○年代巴黎和倫敦的窮人一心關注的問題:溫飽,補充剛好足以起床上工的睡眠,週六夜晚靠廉價的劣酒買醉。
那本書不僅是為讀者寫的,也是為他自己寫的。那是他經歷人生及邁向文學的必經之路。他之所以讓自己沉浸在貧窮工人的污穢、疲勞、饑餓之中,是為了替之前的殖民生活贖罪。在緬甸,他自願加入歐洲壓迫者的行列。現在為了贖罪,他自願生活在歐洲的被壓迫者之間。哲學家艾耶爾(A. J. Ayer)在二戰尾聲為英國情報局工作,那時他在巴黎遇上歐威爾,艾耶爾指出:「後來我逐漸明白那是一種贖罪行為,為了彌補他在緬甸當了五年的帝國員警,以推動英國殖民主義理念所做的一切。41」
《巴黎倫敦落拓記》是一九三三年一月出版,是歐威爾最重要的過渡性作品,也是他以作家及觀察者的身分所做的自我追尋。該書的調性帶點不確定感,甚至不太穩,尤其是第三章。他像許多年輕作家一樣,在構思故事時,容易受到一些簡單震撼的誘惑,例如加入強姦的情節。該書一開始還有一個段落顯示他只是去觀摩貧窮,而不是困在那個世界裡。那一段是描述他肚子餓時,看到一隻蟲掉進他想喝的那杯牛奶裡,當下他的結論是:「你別無選擇,只能把牛奶倒掉,什麼也沒得吃。42」真正長時間挨餓的人並不會如此大費周章,他們可能會直接撈起蟲子就喝光牛奶。窮人已經習慣與蟲子為伴。
《巴黎倫敦落拓記》有時讀起來像一本駭人的異世界指南,描述都市貧民那光怪陸離的世界。在書中的幾個地方,歐威爾描寫無產階級社會裡某個領域的地位結構43--歐威爾在無意間探討了這個頗具英國特色的課題。例如,在他工作的餐館中,金字塔頂端是飯店經理,下一層是餐廳領班,之後往下依序是侍者領班、主廚、人事主任、其他廚師、侍者、見習侍者、洗碗工、打掃客房的女工。該書接近尾聲時,敘事者回到英國,露宿倫敦街頭,他在街頭看到乞丐圈也有清楚的階級架構。「單純的乞討和試圖提供物有所值的服務之間,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社會界線。44」最成功的層級是街頭藝人,例如風琴手、雜耍藝人、街頭藝術家。他們的下一層是假裝賣火柴、鞋帶或薰衣草、唱讚美詩的人--歐威爾解釋,假裝是必要的,因為沒有東西卻直接討錢是犯罪行為。歐威爾就像一個稱職的旅行作家,甚至在書裡提供了一份街頭生活的詞彙表,並定義了一些行話,例如gagger(乞丐或街頭表演者)、moocher(直接行乞,沒偽裝成某種行業)、clodhopper(街頭舞者) 45。
(內文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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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邱吉爾和歐威爾之路Afterword: The Path of Churchill and Orwell
邱吉爾和歐威爾面臨歷史的關鍵時刻時,他們當下的反應是先尋找事情的真相,接著才根據信念行事。當時他們所面臨的是真正的末日情境,生活方式受到毀滅的威脅。他們的周遭有很多人預期邪惡勢力將會獲勝,並試圖與之和平相處,但他們兩人不同,他們是以勇氣和精明的眼光去因應危機。如果我們能從他們的身上學到什麼的話,那就是效法他們運用底下的兩步驟流程,尤其是面臨危機之際:努力辨別事情的真相,然後運用原則因應。
他們的判斷也常出錯,但他們決心努力找出問題的根源,因為追根究柢也很重要1。尤其,歐威爾總是想要看透所有的謊言、混淆和干擾。他願意讓事實來改變自己的觀點,而不是根據自己的觀點去塑造事實。
我們因應恐怖分子、全球暖化、貧富不均、種族歧視,以及驚慌失措的政客和蠱惑人心的領導人時,謹記著他們兩人在那個時代因應危機的方式對我們都有益處。他們特別善於識破社交圈中的錯覺--即使那不是交友及維繫友情的好方法,也是很實用的工具。
我們應該謹記,多數人平時並不喜歡歐威爾和邱吉爾這種人出現在我們身邊。我們面臨危機時,大多不會一頭栽進去探究,而是會盡量迴避。一九三○年代的綏靖政策就是如此--那是不處理問題的方式,一心只想迴避無可避免的棘手事實。
泰勒.布蘭奇(Taylor Branch)在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 Jr.)傳記的第一卷中,反覆使用「心理迴避」(psychological avoidance)一詞,來描述美國白人對民權運動的最初主流反應2。一九五○年代和一九六○年代,美國民權人士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偏見本身,那問題甚至不見得只出現在南方。而是,有些人即使充滿善意,也不願意去解決一個日益惡化、不能再拖下去的錯誤。
一九六三年四月,金恩博士為了爭取民權而發起遊行和靜坐,因此違法被關進阿拉巴馬州的伯明罕監獄。他的律師帶著四月十三日的《伯明罕報》(Birmingham News)去探監。在報紙的第二版上,金恩看到以下的標題:白人牧師敦促當地黑人退出示威活動。該篇報導指出,七名當地的白人神職人員支持取消種族隔離,但反對金恩的抗議活動,聲稱那是「不明智、不合時宜的」的做法3。那位溫和派的神職人員呼籲雙方的極端分子,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冷靜下來,給大家更多的時間。
金恩讀完那篇報導後,在報紙的空白處寫下他的回應,因為手邊沒有其他的紙張可用。四天後他寫完了,在那封〈從伯明罕市監獄發出的信〉中,他像歐威爾和邱吉爾一樣,要求大家看清眼前的世界。他首先提到他在抗議活動中做了什麼,以及他是怎麼做的。他指示牧師,第一步是「收集事實,以確定不公正是否真的存在」。他繼續說,其他的三個步驟是「(2)談判;(3)自然淨化;(4)直接行動」。
歐威爾可能會說,第一步「收集事實」是最具革命性的行為,就像《一九八四》裡的溫斯頓那樣。金恩認為,在一個以事實為基礎的世界裡,個人有權自行感知及決定那些事實,國家必須贏得人民的忠誠。當國家無法兌現它的花言巧語時,就會失去人民的忠誠。這種思維既有深遠的革命性,也非常美國化。
接著,金恩清楚地陳述眼前的真相:
伯明罕可能是美國種族隔離最徹底的城市。該市警察施暴的惡劣紀錄,可說是全國人盡皆知。該市法庭以不公的方式處置黑人,也是惡名昭彰的現實。相較於美國的其他城市,伯明罕有更多尚未破案的黑人住宅和教堂爆炸案。這些都是罪證確鑿、殘酷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他提倡以違法的方式來逼國家善待公民,這難道不矛盾嗎?他回應,一點也不矛盾,並提到每個人都有權利自己做判斷。他主張:「任何提升人格的法律都是公正的;任何貶低人格的法律都是不公正的。」
歐威爾可能也會支持這種區別,他可能也會認同金恩的以下想法:「倘若我今天活在一個共產國家,那裡壓制了基督教所重視的某些原則,我相信我會公開鼓吹大家不要遵守那些反宗教的法律。」
幾頁之後,金恩表達了他對民權運動的信心。他覺得民權運動終究會有成功的一天,並聲稱「正義即使被擊敗,也比獲勝的邪惡更強大」4,這句話讓人不禁聯想到一九四○年春天邱吉爾的立場。不出所料,金恩很快就淪為國家監控的受害者。
邱吉爾和歐威爾從大家面對希特勒的崛起,及共產主義的缺陷時所展現的迴避心態,看出那些行為在塑造人民對壓迫的反應上,有多大的破壞效果。即使面臨迫在眉睫的軍事威脅,英國的統治階級也沒有足夠的意志來捍衛其自由民主的生活方式。二戰後面臨的蘇聯威脅,是一個更複雜的挑戰,但它需要我們至少看清史達林的共產主義究竟是什麼--一種致命的極權主義意識形態,不僅壓抑人民說話的自由,也壓抑思考的自由。那對歐威爾和邱吉爾這種獨樹一幟的思想家來說,簡直跟純粹的酷刑無異。
隨著時間經過,我們逐漸肯定近年來一些真正的英雄。我們現在知道,一九六○年代美國真正的領袖是金恩、貝亞德.魯庭斯(Bayard Rustin)、麥爾坎.X(Malcolm X)等拒絕耐心等待的人。在海外,我們可以看到,協助東歐和俄羅斯掙脫共產主義禁錮的人包括瓦茨拉夫.哈維爾(Václav Havel)、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萊赫.華勒沙(Lech Wałęsa)、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索忍尼辛、安德烈.沙卡洛夫(Andrei Sakharov)和其他的異議人士。
他們的同儕大多選擇另一個方向。在那種情況下,絕大多數的人幾乎都是錯的,至少一開始是如此。捷克斯洛伐克出生的作家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笑忘書》(The Book of Laughter and Forgetting)中提醒我們,一九四八年春天,蘇聯強行在捷克斯洛伐克推行史達林的共產主義時,最熱切歡迎他們到來的,是「更有活力、更聰明、更好的人。沒錯,無論你怎麼說,共產黨人總是比較聰明,他們有龐然的計畫,一個為全新世界制訂的計畫,每個人在那個世界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對手沒有遠大的夢想,只有一些令人厭倦又陳腐的道德準則,他們試圖以那些準則來修補現有秩序這條破舊的褲子」5。
捷克斯洛伐克的共產黨掌權後,開始推行一個歐威爾應該不會訝異的計畫:系統化地抹除過往。昆德拉筆下的一個人物是某位即將入獄多年的歷史學家,他這麼說:「你開始清算一個民族......奪走他們的記憶,摧毀他們的書籍、文化、歷史。」昆德拉本人也流亡海外。
拒絕從眾通常比表面上看起來還要困難。為了與群眾中最強大的人決裂,那需要非凡的性格和清晰的頭腦,但如果我們想要保有獨立思考、發言、行動的權利,不聽從國家或流行思想的指示,而是聽從自己的良心,那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努力追求的道路。在多數地方及多數時候,自由不是軍事行動的產物,而是有生命的東西。它在我們思考與交流中、在公共討論的互動中、在整個社會重視及獎勵的事物中、以及我們做那些事情的方式中,每天都會消長。邱吉爾和歐威爾為我們指引出那條路。金恩在同一條路上,找到了救贖美國的方法,就像一百年前林肯在蓋茲堡做的那樣。
我們都可以努力那樣做,追求事實的真相,尤其是國家過去的真相6。事實有明顯的雙重影響。阿根廷、南非、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區(Basque country)所舉行的「真相與和解」會議證明了,事實是非常有效的工具--不僅可以戳破謊言,也可以為向前邁進奠定基礎。為了民主的繁榮,多數人必須尊重少數人大聲提出異議的權利。起初,準確的觀點幾乎都是少數人提出的。無論是在俄羅斯、敘利亞,還是在國內,當權者往往想要轉移人們對特定事實的關注。為什麼美國白人需要那麼久的時間才意識到,警察常把黑人當成敵人來恐嚇,即使是今天依然如此呢?為什麼有些政治領袖對傳統制度不像邱吉爾那麼忠誠,卻大言不慚地聲稱自己是「保守派」呢?
努力看清事物的真相,也許是驅動西方文明的根本動力。從亞里斯多德和阿基米德,到洛克、休謨、彌爾和達爾文,再到歐威爾和邱吉爾,最後到〈從伯明罕市監獄發出的信〉,這是一條漫長又直接的道路。亙古亙今,他們都認同客觀的現實是存在的;善意的人能夠感知客觀的現實;其他人看到事實的真相時,將會改變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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