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莫查迪克

乘著浪，聽鯨魚說故事
──童書推廣者 朱靜容

耳朵貼近貝殼時，我們將聽到--自己的心跳？大海的呼喚？還是某人的悄悄話？智利作家路易斯．賽普維達（Luis Sepúlveda）讓我們聽見鯨魚說故事。
著有《教海鷗飛行的貓》、《忠犬人生》等書的賽普維達，曾參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綠色和平計畫工作，他一秉對生態環保議題的熱忱，在這部小說《白鯨莫查迪克》中，持續注入對動保關懷，為生態出聲。
你知道美國作家赫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的《白鯨記》（Moby Dick） 吧！ 書中白鯨形象， 靈感實際上來自一條名為莫查． 迪克（Mocha Dick）的抹香鯨，牠於1810年在智利南部莫查（Mocha）海域第一次與捕鯨船對決起，自此展開長達四十八年的「鯨」「船」交戰，成為當時捕鯨人最畏懼的噩夢。直至1859年被一艘瑞典籍捕鯨船捕獲時，身上還插著十九支標槍呢！
莫查．迪克為什麼處處與捕鯨人作對？牠生來邪惡，還是時勢所趨呢？
有別於《白鯨記》從海上對峙切入，賽普維達以月白色抹香鯨為主角，像「前傳」那般從莫查．迪克幼時訴說起，隨這頭雄性抹香鯨成長，直至化身成太平洋捕鯨人噩夢止，帶領讀者一同見證深淵之鯨崛起的肇因。
作為海洋中最大型的哺乳動物，鯨魚對人類究竟會構成怎樣的威脅？答案是─「沒有！」可是，人類卻因為貪婪、無厭的需求，而對鯨豚恣意濫捕，就像加重用藥劑量般，讓牠們產生抗藥性，終至衍生成為海上可怕、致命的敵人，將捕鯨人全拉進大海「偌大的裹屍布」裡。
除讀到深淵霸主崛起的緣由外，梅爾維爾還採用了第一人稱。
在進行閱讀討論時，OPV是一項非常有趣思考方法。OPV-other people's view- 其他人的觀點。也就是說：看待這則海上帝王的真實歷史，運用OPV思考法：你會以誰的角度描述呢？
描繪這起十九世紀初的抹香鯨事件，梅爾維爾透過「人類」觀點，藉由皮庫德號唯一生還船員的口述，帶領讀者認識捕鯨行業，同時見證人心因「仇恨」而陷入執迷、盲目與昏愚的煉獄。
而賽普維達（Luis Sepúlveda）則選擇了莫查．迪克的視角，採用第一人稱形式，將這頭著名的雄性抹香鯨事蹟寫就成書。觀點一旦轉換，解讀事情的視野便產生不同景象與深度。
在《白鯨記》中，「魔比敵」（Moby Dick）總是以局部出場，如：背脊、朝空噴射的熱氣以及隱於洋面下駭人陰森的軀體⋯⋯讓讀者用「窺看」方式製造神祕恐懼感。
可是賽普查維筆下的莫查．迪克沉靜、好奇、友善，例如：人們看見牠時驚呼「白鯨」，牠會欣喜地以尾鰭擺動熱情回應；一頭背中魚叉的雌性領航鯨痛苦呼喊時，牠透過眼神交流陪伴母鯨走至生命盡頭⋯⋯
也因為以鯨魚當主要敘事者，作者透過莫查．迪克道出各種鯨魚的特徵與習性，如：藍鯨、領航鯨以「鯨歌」表達，抹香鯨則是以「滴答」聲招呼；幼鯨死亡時，母鯨會啣在口中，直至肉身碎裂，沉進深海⋯⋯
更因為「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賽普維查的描寫節奏遂顯得舒緩延展，讓讀者宛若置身於汪洋大海中，隨著文句一波一波的浪浮浮沉沉。
來，請將耳朵靠向一顆鮑魚海貝，讓它悠悠訴說這段往事。

二、關於人類的回憶

一直以來，人類就因為我體型龐大無法征服，而感到害怕不安。這麼大的動物能做什麼用呢？自古以來人類都如此自問，而從人們第一次靠近大海的時候，我便開始觀察人類，發現他們的身體不適合潛入深海，但可以藉著浮在水面上的東西，來挑戰海上的風浪。
就這樣，我看著人類用四塊脆弱的板子浮在水面上移動，我們謹慎地保持距離彼此對望；人類的目光驚疑不定，而我則眼帶好奇，為人類的努力感到訝異。我很佩服他們堅持面對大海的勇氣，因為人類的船隻太脆弱，風浪沖往礁岩時，承受不了衝擊；開進清淺的小海灣後，也抵擋不了尖銳的珊瑚礁摩擦。
我看著他們頑強地航行著；雖然人類總是不敢距離岸邊太遠，害怕面對地平線的挑戰，但我對自己說，他們總有一天能學會的。
人類很快就學會如何在海上移動，接著又把在海上所學到的航行知識散布出去。當年，我這頭月白色鯨魚，也是這樣跟其他鯨魚學習海流與潮汐的祕密。
在海上航行的人以倍數增加。人類的船隻愈來愈大，他們掌握了一門技術，一種叫做風帆的輕盈面料來利用風力前進；不久後，人類又發現在海上，可以透過天上的星星來指引方向。從此之後，人類就敢在黑暗中航行，不再懼怕地平線了。
有時候，我們會在孤寂廣闊的大海上相遇，我這頭月白色鯨魚浮上海面呼吸時，會見到他們驚訝地出現在船舷邊。當船員指著我大喊：「那裡有白鯨！」時，我眼中看到的不是威脅，只有驚訝。
我從不會太靠近他們的船隻。我尊重人類的勇氣，認為他們也是大海的居民。
在海風與海流帶來的冷暖之間，時間便這麼過去了。人們汲汲營營於未知的命運，鯨魚在苦鹹的海水中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