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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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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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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

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裡的人們

商品資訊

定價
:NT$ 520 元
優惠價
90468
無庫存,下單後進貨(採購期約4~10個工作天)
下單可得紅利積點:14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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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謊言: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潛水員的告白》
作家金(王卓)桓再度挑戰社會議題

MERS把我們的人生變成了地獄,至今仍被關在那座地獄裡。
面對失控的疫情,失能的政府,失去信任的社會
活下去,竟成為如此艱難的願望

◆真人真事改編
◆韓國教保文庫2018出版同業票選「今日之書」
◆韓國YES 24網路書店2019今日之書!
◆2020臺北國際書展,作家首度訪臺!


比起發燒和嘔吐,
彷彿在地球上被獨自拋棄的孤獨,更加可怕。

「感染MERS、住院隔離是我的錯嗎?」
「所有人都說我髒,我到底該怎麼證明自己是乾淨的?」
「明明是受害者,為何反被說成是加害者、超級傳播者?」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出院?這個國家的標準何在?」

無論是待在隔離病房,或回歸社會後,
我都像孤身在月亮的背面,只有永恆的黑暗與孤寂。
一個人痛苦,一個人面對死亡,
就算死了,留下的也不會是我的名字,而是政府編碼的數字!
1號病人、2號病人……這跟囚犯有何不同?
為什麼要像對待犯人那樣對待病人?
為什麼我雖然撿回一命,卻彷彿死了第二次。


【關於本書】
在說出不會遺忘、要永遠銘記之前,
我們必須知道該記住什麼──必須看見那些「人」,而非「數字」。

2015年5月20日,韓國出現第一起「中東呼吸症候群(MERS)」確診個案,卻因政府的顢頇,導致疫情失控、甚至出現全球首例的三度人傳人,終致MERS席捲韓半島,造成186人確診,38人死亡,其中有許多醫護人員,更迫使超過千所中、小學關閉。
作者金?桓從出版第一部小說開始,就秉持「文學應站在弱勢這一邊」的理念。他帶領我們一步步走入風暴的核心,打破冰冷的數字,重新描繪出一個個「生命」的容貌。感染者面對政府官僚、標準僵化,喪失黃金治療時機;社會彌漫著「無知、恐懼」的病毒,使痊癒者被貼上各種排擠與歧視的標籤。
一場傳染病風暴過去了,受害者卻彷彿還被隔離在隱形的病房,失去一切。本書以細膩的筆觸,寫下在被我們遺忘的時間裡,仍在無聲吶喊著「我要活下去」的人們。

作者簡介

金琸桓 김탁환

1968年生於慶尚南道鎮海市。
1994年以文學評論家出道,作品以端莊優美的文字著稱,也是踏實築夢的「小說勞動者」,每天堅持寫30張小說原稿,沒有一天停過筆,曾獲第33屆樂山文學獎、2018法國變色龍文學獎。
他十分關注社會,以周密的資料考證加上卓越想像力,讓許多真實人物活靈活現、躍然紙上,被譽為「開創韓國歷史小說新局面的作家」。其作品《不滅的李舜臣》、《黃真伊》被改編為電視劇;《烈女門秘辛》、《咖啡》、《朝鮮魔術師》、《獄火重生:金昌洙》則被改編為電影,跨足影視成績相當成功。
2014年,世越號沉船事件發生,他深受影響,努力不輟的採訪相關人物,寫下世越號沉船事件著作,被文學評論家評為「世越號文學」的開端。

臺灣已出版著作──
《謊言: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潛水員的告白》
《那些美好的人啊:永誌不忘,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


譯者簡介
胡椒筒| hoochootong

專職譯者,帶著「為什麼韓劇那麼紅,韓國小說卻沒人看」的好奇心,闖進翻譯的世界。
譯有《謊言: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潛水員的告白》、《那些美好的人啊》、《蟋蟀之歌:韓國王牌主播孫石熙唯一親筆自述》、《信號Signal:原著劇本》等。

名人/編輯推薦

專文導讀──盧郁佳(作家)

感動推薦──
姜冠宇(臺灣世衛外交協會理事長)
黃瑽寧(馬偕兒童醫院醫師)
傅志遠(外傷急症外科醫師)
瑞珊(青鳥Bleu&Book店長)
劉宗瑀(小劉醫師)(阮綜合醫院乳房醫學中心主治醫師)
盧建彰(導演)

(依首字筆畫排序)

=======================

社會看待你與你的病,比起人權、比起檢討制度在你身上發生的錯誤,更想否定你走出隔離病房的權利。透過這個震懾人心的故事,我們應該重新思考「全人醫療」的重要性。──臺灣世衛外交協會理事長/姜冠宇

「我要活下去!」不只是因傳染病造成身體病痛或死亡時的殷切盼望,更是病者面對無知與未知造成的歧視和隔離時,發自內心,深沉的吶喊。──外傷急症外科醫師/傅志遠

這本紀實小說,詳細寫下二○一五年韓國爆發的MERS風暴,身為醫者,不禁感慨,面對生命與疾病,不該有說謊與閃躲的空間,否則悲劇只會一再上演。──阮綜合醫院乳房醫學中心主治醫師/劉宗瑀(小劉醫師)

本書傳達了深沉的受苦經驗,從認命接受「註定有人要犧牲」、歌頌醫療英雄的舊社會,走到堅決不放手、「一個都不能少」的新社會,長路漫漫,需要這樣的作品啟發我們,陪伴同行。──作家 /盧郁佳

讀著本書,讓我覺得這一切並不遠,只要制度有些漏洞,只要人心有些僥倖。不要輕易的以為只是遠方的故事,這是我們可能遇見的事故。──導演/盧建彰

目次

序幕
第一部 感染
第二部 鬥病
第三部 --+
第四部 囚禁
第五部 責任
後記

作者的話
推薦與導讀

書摘/試閱

內文摘錄-《序幕》
【大意】
五月二十日上午十一點,三名流行病學調查員抵達位於京畿道W醫院八樓的準備室。他們穿戴好C級防護裝備(註:分為A、B、C、D四個等級。C級防護使用時機為有汙染物存在於空氣中,能經由液體飛濺接觸。裝備包括動力濾淨式呼吸防護具(PAPR)、呼吸防護頭罩、圍裙、酒精消毒液、袖套、防護衣、長筒防護鞋、長筒鞋套、口罩、抗化學外層手套、廣用型內層手套。),經由護士站依序走進病房。曾經擁擠喧嘩的走廊看不到任何病人或醫護人員,原定在此時的專家診療及各種檢查、病人和家屬,都被轉移到其他樓層。流行病調查這件事被視為機密行動,所以八樓外的其他樓層仍照常運作。雖然他們收到了院長一切準備就緒的通知,卻還是跟野貓一樣躡手躡腳的打開第四間病房的門走進去。他們停留在走廊的時間,沒有超過五秒。
調查員一邊呼吸著PAPR過濾的乾淨空氣,一邊打量病房。首先看到的是一隻倒過來的拖鞋和掉在地上的枕頭,這是醫院接到電話後立刻轉移病人的痕跡。這間病房的病人和家屬被分別隔離起來,醫院不允許他們帶走任何一件物品,也不必打掃。直到今天早上,病人、家屬和醫護人員還在這間病房進進出出,現在卻像久未使用的停屍間般,失去了生氣。
這是間典型的雙人病房,病房裡並排擺放著兩張床和兩個置物櫃,窗戶旁的角落有一臺冰箱,兩張床對面的牆上掛著電視。調查員戴著內外雙層手套,仔細檢查窗框、窗簾、病床和安置在地上的家屬陪伴床。他們不僅跪在地上用手電筒查看床底,還踩在床上檢查天花板,拍下一些若有似無的汙漬、成團的灰塵和零食碎渣,就連一根毛髮也沒有放過,所有東西都放進塑膠袋密封起來。
三個人輪番輕咳了幾下,過濾的空氣雖然乾淨,也很乾燥。為了減輕窒悶感,三個人輕輕搖了搖頭。不能用手去抓或拉扯頭罩,會有感染病毒的風險,所以連扶正歪掉的頭罩和手套都不行。這時,剛好一縷陽光照了進來,讓白色頭罩、黃色防護衣和藍色圍裙映襯得更加鮮明。在這個行星上,這身裝扮在任何地方都不受歡迎。
*

他們難以避免晚一步才進行流行病學調查的責難。
展開調查兩天前,也就是五月十八日早上十點,首爾F醫院向管轄保健所(註:地區的醫療行政機構,類似臺灣的衛生局。)通報醫院出現疑似中東呼吸症候群,又稱MERS的個案。這位於中東往來從事貿易的病人,曾在四月二十四日至五月三日於巴林等地逗留,五月四日返國。因出現高燒、嚴重咳嗽,前後曾在三家醫院看過門診和接受住院治療,但病情始終未見好轉。於是他在五月十八日來到F醫院急診室。值班醫師吳甲洙注意到他在發病的十四天內曾到過中東地區,因此向保健所通報疑似MERS患者,保健所隨即向疾病管理本部申請診斷檢查。
本應根據手冊迅速應變,卻受到疾病管理本部阻撓,理由是個案待過的巴林不是MERS發病國。但他們忽略了一點──與單峰駱駝接觸後爆發首例MERS的沙烏地阿拉伯,與巴林接壤。保健所向F醫院傳達了疾病管理本部的拒絕通知。
吳甲洙無法接受這個結論。五月十八日下午兩點,他親自打電話到疾病管理本部重新申請診斷檢查,但疾病管理本部不但沒有展開檢查和流行病學調查,還聲稱檢查出的其他呼吸道病毒不會造成問題,後續再考慮對疑似個案進行MERS檢查。
隔天的五月十九日下午一點三十分,疑似個案的流感檢查結果為陰性。這時,疾病管理本部才對疑似個案進行MERS檢查。晚上七點採取檢體後,五月二十日上午六點,檢驗結果為陽性。
「1號」MERS病人出現了。
只因疾病管理本部拒絕了檢查申請,處理被動,在最初通報後過了三十三小時才採取檢體,四十四小時後才得出結果。若疾病管理本部第一次就批准保健所的申請,那就不會是在五月二十日,而會在十九日、說不定十八日就會有結論。在這需要分秒必爭去防止傳染病擴散的體系下,很明顯的,三十三小時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
五月二十日凌晨,疾病管理本部派出流行病學調查員,前往「1號」就診過的醫院。在前往「1號」從五月十五日到十七日住過的京畿道W醫院路上,他們用三明治簡單解決早餐,午餐也延到調查結束後。沒有比在病房裡調查到一半,脫去頭罩、防護衣、圍裙和手套,吃完午餐後再把這些防護裝備穿戴回去更麻煩的事了。

*

調查結束後,走進院長室的三人聞到撲鼻而來的咖啡和蛋糕香氣,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辛苦了。聽說你們連飯都沒吃?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院長的笑容充滿善意。
調查員入座後,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不能在進行調查的醫院接受任何款待和禮物,是他們的原則,但咖啡和蛋糕應該不成問題。有十五年資歷的前輩剛拿起杯子,另外兩人也跟著喝起咖啡。
院長等他們吃了兩三口蛋糕後,這才難以啟齒的問道:「聽說這是致死率極高的傳染病,我們該不會被區域隔離吧?」
區域隔離(Cohort isolation)是指出現傳染病患的醫院整體都要被隔離,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停止診療,這對醫院而言是極大損失。
資深調查員放下杯子,「沒必要區域隔離,但還是先把密切接觸者隔離起來吧。」
「那密切接觸者的範圍是?」
距離院長最遠的年輕調查員回答:「與確診或疑似個案有過身體接觸的人,還有在出現MERS症狀的病人周圍兩公尺內,停留超過一小時的人。簡單來講,就是為患者治療的醫師、護士和家屬,以及住在同一間病房的病人和家屬,都屬於密切接觸者。」
「那你們的意思是,只要把密切接觸者隔離起來,醫院還是可以照常看診了?」院長再次確認。
資深調查員回答:「是的。」
坐在前輩和新人之間、有十年資歷的調查員取出文件,那是他們抵達醫院、展開調查前從院方那獲得的,是為MERS確診個案進行治療的醫護人員、家屬,及同房病人和家屬名單,文件還附上同一區、不同病房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名單。前者有一頁,後者則有五頁。
調查員連第二頁都沒翻,只盯著第一頁說:「二十九名醫護人員和醫院員工,一名同房病人,加上兩名家屬,總共三十二人。我們會向疾病管理本部這樣報告的。」
「明白了,那我現在立即進行隔離。」
清空了咖啡和蛋糕,資深調查員起身,他與院長握手時,告誡似的說:「你也清楚,如果MERS病人在這裡住過院的消息一傳開,怕是不會再有人敢來看病了。我們的原則是不公開醫院實名,盡快控制住情況。」
「明白,這是當然的了。我一定會做好保密工作,不讓MERS這個詞傳出去。」
「事態很快就會得到控制的。」
「等這件事過去後,你們一定要再來一趟醫院,到時我請吃飯。」
「聽你這麼說,我們就很感謝了。我們暫時不會再來了。」
五月二十日,政府根據「傳染病危機管理標準手冊」,將傳染病危機警報等級從「關心」上調到「注意」。這表示官方確認了國外新型傳染病MERS傳入境內。
五月二十一日,與資深調查員擔保的正好相反,流行病學調查員對該醫院又進行了追加調查。院長很擔心會增加隔離人數,否則怎麼可能不到一天又來了呢?但調查員看過醫務記錄、確認完醫院的監控畫面後,將二十九名醫院員工中的十三名從隔離名單中去除,意味著他們縮小了隔離範圍。對於缺少人手的醫院而言,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沒有人擔心因為縮減了密切接觸人數,日後會造成更多人被隔離。
調查員第三次突然到訪W醫院是在五月二十八日。到五月二十七日,疾病管理本部指定的密切接觸者中,已有四名確診MERS。雖然出現確診個案令人遺憾,但均出自指定名單,所以大家並不十分驚慌。但在五月二十八日確診為MERS的病人,並沒有跟「1號」住在同間病房,他成為首例超出密切接觸者範圍的MERS個案。
疾病管理本部又晚了一步,才擴大追蹤整個病房區的病人、家屬。於此同時,W醫院仍不斷接收住院病人,同時也有很多人出院。院方開始打電話聯絡出院的人,直到隔天、再隔天,追蹤調查仍然沒有結束。確診個案不斷增加,已經遠遠超過疾病管理本部指定的密切接觸範圍。
沒有人出來解釋為何不斷出現MERS個案。漁網鬆了,大海廣闊無邊。越是拖延時間,大海越是無限的擴大。
【反覆的偶然是必然嗎?】
就在京畿道W醫院擴大調查範圍的前一天,五月二十七日,一輛救護車抵達首爾F醫院急診室。救護車上的男子是從首爾南部客運站移送過來,他咳嗽嚴重,在五月十五日到十七日曾住過W醫院,但他並不知道自己與「1號」同一時間住在同一家醫院,因為他們的病房不同,所以該名男子被排除在首批密切接觸者名單。該名男子於五月十七日從W醫院出院,待在家中休養,五月二十五日再次住進C醫院接受治療,但高燒和咳嗽反而更加嚴重。朋友勸他到首爾的大型綜合醫院就診,於是他搭上開往首爾的巴士。
被抬到急診推床上的病人難以忍受不停襲來的痛苦,連自己的症狀都說不清楚。
「喘、喘不上氣⋯⋯頭、頭,呃啊!」
還有一個驚人的偶然是他不知道的。救護車抵達的F醫院急診室,「1號」MERS病人在九天前的五月十八日也來過。
同一家醫院的急診室,雖然發現了第一名病人,卻疏忽了第二名病人,因為曾治療並通報「1號」為疑似個案的醫師和護士正在隔離,這就是院方的辯解。當然還有各種藉口,但他們之所以疏忽的最大原因只有一個──
怎麼可能還有MERS病人過來?
在多次的疏忽大意和反覆的偶然之間,MERS冠狀病毒正從大韓民國的首都首爾往外擴散。就在疾病管理本部擴大防禦網的前一天,MERS再次傳入首爾。前夜,沒有任何防備。

內文摘錄-《第一部 感染》
【為何去急診室?】
「請您在急診室等候。」
病人在醫院應具備的五德之一,就是耐心等候。
五月二十七日,金石柱沒有追問醫師和護士自己要等到什麼時候,他直接搭電梯從血液腫瘤科門診來到一樓急診室。石柱明白,因為自己也對病人說過很多次同樣的話。要等到有病房為止!根據出院人數,在急診室等待的時間也是流動性的。
石柱既是醫師,也是病人。去年春天,他剛從牙醫學研究所畢業不到一個月,在私人牙醫診所做領月薪的牙醫。就像剛從醫時一樣,怎麼可能想到自己會罹患這種病,住進綜合醫院。雖然去年的每一天都是惡夢,但造血幹細胞移植非常成功,至今恢復得也算不錯。半個月前,石柱重新回診所上班了。今天他原打算在綜合醫院的門診看完病,下午馬上趕回診所工作。雖然石柱這次是因高燒不退和胸口發悶住院,但他的目的不在治療,而是檢查。
急診室分為五區,每一區都設有幾張床和椅子。當聽到請在急診室等候時,石柱聯想到了連成排的椅子。床位想都不要想,如果運氣差連椅子都是滿的,那就得靠窗邊站著,或在走廊徘徊,再不然就到家屬等候區找張椅子坐,然後時不時跑到內科區跟值班護士打探病房情況。
走到內科區,首先看到的是右側靠牆擺放的幾十張床。正如他所預料,沒有半個空位。中央通道的左右兩側,排列著兩張一組的椅子,也都坐滿了人。坐在門口的男人剛好起身離開,石柱快步上前占領空位。他拿出手機,打給妻子南映亞,但直到自動答覆響起前都沒有接聽。在製藥公司上班的映亞說公司太忙,搞不好要連加三天班,不能陪石柱一起去醫院,她很過意不去。但就算映亞能跟來,石柱也會阻止她。只是門診而已,他一個人可以的。
石柱傳訊息給映亞:在急診室等,要住院做檢查,妳不用擔心。
石柱又打到工作的診所,所長聽完事由後,要他這週好好在家休息,不用來上班了。原本從六月開始復職就可以了,但石柱想趕快適應工作環境,才提早了幾天。
石柱翻看著手機裡兒子雨嵐的照片。五月第一週,全家一起去了馬來西亞旅行。四歲的雨嵐不管是在機場、渡假村、戶外游泳池還是餐廳,都笑得很開心。石柱答應雨嵐和映亞,每年一家三口都要去海外旅遊。這約定是多麼珍貴,如今石柱深有體會,打算跟家人一起做的事,不要一延再延,必須當下付諸行動。
「不好意思,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
石柱抬頭,只見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女人,大汗淋漓的站在面前。她燙過的頭髮已經沒什麼鬈度,短粗的鼻頭和下垂的眼角周圍布滿皺紋,兩道彎眉和寬臉頰,讓面相顯得和藹可親。石柱關掉相簿,遞出手機。

*

「請再開快點!不知道是胃破洞還是腸子穿透了,她快疼死了!」
吉冬華不是話多的女人。平時去教會除了在唱詩班獨唱,幾乎很少聽到她說話,所以大家都叫她「湖水勸師(註:勸師為基督教對女性長老的稱呼;湖水則比喻冬華如湖水般寧靜。)」。但在救護車上,看著眼前抱著肚子不停嘔吐的妹妹吉冬心,她忍不住大喊起來。冬心肚子痛得整夜沒睡,到了凌晨居然吐血,昏了過去。
石柱來醫院看門診時,載著冬華和冬心的救護車也抵達了綜合醫院急診室。冬心躺在推床被送進急診室時,哀嚎也未曾停歇。直到診察結束開始輸液才停止,呻吟漸漸變小。冬華趕快去了趟廁所,從家裡出來時就憋到現在。上完廁所,她摸了摸牛仔褲左側口袋,總是放手機的口袋是空的,可能是急著送冬心上救護車忘記帶了。冬華走進內科區,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男人,他笑容滿面的盯著手機,就連冬華都能感受到他那與急診室不搭軋的幸福感。冬華向男人借了手機,打給獨生子趙藝碩。
「嗯?阿姨?」兒子的反問像斷奏一樣傳了過來。
藝碩正在便利商店打工,沒有時間講電話。
「吊了點滴,剛剛睡著了,還要再做幾項檢查,但胃潰瘍的可能性很大。今天不會太晚下班吧?累不累?要是累的話⋯⋯」
「媽,等等再說!歡迎光臨。」藝碩打斷冬華,掛斷了電話。
平常藝碩就跟女兒似的,經常沒完沒了的跟冬華講電話,看來他現在很忙。
「不好意思⋯⋯我能再打一個電話嗎?」
「請便。」男人深邃的眼睛很溫柔。
冬華在物流倉庫工作了三十年。她一開始在永永出版社的大型倉庫上班,十年前換到出版綜合物流公司「冊塔」。雖然換了公司,但工作還是在倉庫搬運書。冬華總是穿著牛仔褲,在大家眼裡是個女強人。女員工多半都待辦公室,只有冬華堅持要留在倉庫,而且到現在也對搬運書很有自信,能比年輕力壯的男員工更快更多。她不僅要負責五個大型倉庫和一個中型退貨倉庫,還要處理銷毀退書的工作。這些年來,經由她那雙厚實的手送進書店的書,加起來可能比南、北韓的人口還多。
「妳等一下!」一起共事了十五年的林羅雄喊道。
冬華和林羅雄在前公司就是同事,冬華換到這家公司後,特地介紹了林羅雄過來。冬華一聲不響的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噪音,嘴角露出神祕的微笑。從噪音的大小、震動和間隔,就能估計碎紙機的狀態。她等林組長走到倉庫前、停有堆高機和貨車的停車場。
「妳跑去哪?不來上班怎麼連聲招呼也不打⋯⋯不用擔心出貨,我又不是做這個才一、兩天,要是接到出版社要求銷毀書的電話,我會看著咚咚的。」
「咚咚」是冬華給碎紙機取的綽號。
「我在醫院急診室,昨天夜裡冬心肚子很痛。事情那麼多我又不在,真對不起,等這邊處理好我就趕過去。你應付得來嗎?⋯⋯不是我不相信你,最近要出貨的種類和數量那麼多。我會再打給社長的,那就辛苦你了,謝謝。」

【那之後的五天】
就像死亡不會按照出生的先後順序一樣,病人也不會依照抵達急診室的順序離開。有的人在急診室接受治療後便回家了,有的人直接住進病房,有的人則在急診室終結了此生。金石柱、吉冬華和李一花,雖然是在同一天差不多的時間抵達急診室,但之後的五天,他們度過了完全不一樣的日子。
最早離開急診室的是在「冊塔」上班的部長吉冬華。妹妹冬心接受輸液、睡了一覺後便止血了,腹痛和暈眩症也都消失,在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六點出院。冬華想搭計程車把冬心送回家,然後趕回物流倉庫。雖然書都已經出庫,但她還是想確認一下當天進出貨的情況。但是當晚冬華沒去物流倉庫,因為冬心情緒很不穩定,一直纏著要她留在身邊。午夜過後,藝碩才會從便利商店下班回家,所以晚餐只好兩個人解決了。
五月二十八日早上八點三十分,冬華照常去上班。雖然九點上班,但入社三十年來,冬華從沒在八點半之後進公司。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到倉庫清點橫豎排列好的書。「冊塔」有自己的進出貨管理系統,只要坐在辦公室用電腦就可以了解現況,但冬華還是喜歡親自盤點。雖說搬運和堆積這種事要靠堆高機或其他機器幫忙,但書終究還是要經過人手。
林羅雄組長說昨天的出貨沒有任何問題。有沒有問題雖說還要再確認,但冬華為了慰勞大家,中午請了林組長在內的十名員工一起去吃了豬肉湯飯。
冬華開始咳嗽是在五月二十九日凌晨。冬心說沒胃口,拿著湯匙在粥裡攪了幾下便回房間。藝碩也因為便利商店有換班,沒吃飯就出門了。冬華大口吃完一碗飯後,把剩菜放進冰箱,準備要洗碗,她打開水龍頭的手才剛碰到水,便咳了起來。不是只咳一、兩聲,而是連咳了七、八下,咳得肩膀直抖,喉嚨也發麻。她彎下腰,慢慢嚥了嚥口水。
難道是得了夏天連狗都不會得的感冒?
五月三十日,冬華因為一直低燒、咳嗽待在家休息,沒有去上班。五月三十一日上午十一點,她只去教會做了主日禮拜。雖然每天冬華都會參加晚上的禮拜,但那天她喝了冬心煮的粥後,便早早睡了。

*

金石柱是三人之中最晚離開急診室的。不管做什麼,石柱都有信心比別人更能堅持到最後。準備醫師國家考試前,石柱整整半個月都是坐著睡覺,還把整本專業書都背了下來。
石柱看完門診,吃過處方藥後,覺得呼吸順暢多了。他想到剛才醫師寫在看診記錄上的英文,是「緩解缺氧症。因呼吸困難、發燒就診。抗生素用藥,住院後待查。」
原本期望不幸只止於去年,看來還尚未趕走病魔。
石柱從去年冬天開始經常消化不良,有時還胃酸嚴重。大家都說準備醫師國考的人裡,十個就有六、七個有胃腸病。石柱原以為當上醫生、找到私人診所的工作,人生就等於步上軌道了,這也是他辭去汽車公司工程師後選擇的出路。從考入牙醫學研究所到國家考試合格的這四年裡,妻子映亞不僅負擔了家裡的生活費,還有石柱的學費。上班的第一天,石柱就下定決心要比妻子做更多事,賺更多錢。
石柱在診所剛做了一個月,意外就發生了。石柱的高燒和腹痛不見好轉,映亞便帶他來到自己曾做過三年護士的F醫院。
去年三月二十六日的檢查結果是T細胞淋巴癌。如果說他們沒有受到打擊,那是騙人的,但夫妻倆決定專心接受治療。身為醫師和護士,他們用學到的醫療知識和累積的經驗冷靜面對病情,也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從四月十日到七月二十九日,石柱共做了六次CHOP化療。八月檢測骨髓時,發現了殘留癌細胞,於是從八月二十九日到九月二十九日又進行了兩次GDP化療,隨後便診斷為完全緩解(註:治療後,沒有再發現癌細胞的狀態。)。癌細胞全部消失了。十一月二十七日採集了石柱的造血幹細胞,投入大量抗癌藥後,再移植本人的造血幹細胞。十二月五日確認細胞存活後,石柱便出院了。
至少還要五年時間才能獲得完全痊癒的診斷,在此之前,石柱必須持續追蹤。石柱希望能把淋巴癌這三個字從自己的人生裡徹底抹除,然後以今年作為全新的開始。他的目標是休息到四月,讓身心恢復健康後,五月重回牙科上班。這樣有條不紊的準備,讓石柱在半個月前實現了目標。
五月二十七日到二十九日,石柱在內科區椅子坐了三天兩夜,還是沒有等到空病房。
五月二十八日的上午一直到子夜,父親金鴻澤一直陪著石柱。映亞下班後也趕過來,但為了照顧托在娘家的四歲兒子雨嵐,石柱堅持讓她回家。五月二十九日一早,映亞又來醫院,打了幾通電話。雖然她換了國外製藥公司的工作,但還有很多以前一起工作的同事在醫院當護士。打聽了一輪病房情況,今天也沒有空房。映亞立刻打去血液腫瘤科,醫護人員都建議她六月一日再來看門診,然後辦住院。因為五月二十九日是星期五,病人週末都不會辦出院。
映亞開車時,石柱坐在副駕駛座睡著了。到家後,映亞攙扶石柱到床上躺下。
五月三十日,石柱不見好轉,高燒不退,咳得也更嚴重了。雨嵐抱著足球走進臥室,看到石柱難受的樣子,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爸爸,你很難過嗎?快點好起來,才能跟我踢足球。」
不用去幼稚園的週末,石柱都會帶雨嵐到樓下的遊樂場踢足球。
石柱感到很對不起滿心期待的兒子,他用手摀著嘴說:「好,下週爸爸一定陪你玩,打勾勾!」
雨嵐勾了勾石柱伸出的小指,轉身走了出去。映亞取來家庭常備藥箱,幫石柱測量體溫和血壓。
「吃了退燒藥怎麼還不退燒,要不要再去一趟急診室?」
石柱回想起那三天急診室的場景,哀號、呻吟和哭喊,不停送進來的患者。有的人躺在床上,有的人坐在椅子上,有的人靠著牆,還有的人蹲在地上。醫護人員忙得不可開交,但哀號和呻吟始終沒有停止。
「我還能忍,妳陪雨嵐去遊樂場吧。」
「不知道兒子只黏你嗎?他說跟我玩沒意思,爸爸最好了。你再睡一會吧。想吃什麼嗎?」
「牛排,BBQ,章魚和大螃蟹⋯⋯」
聽到石柱開玩笑,映亞笑了。接受八次化療期間,石柱也常開玩笑,他越是痛苦,越是常笑。映亞總勸他,難過、辛苦的時候最好都發洩出來,但他就是不肯。
五月三十一日,石柱沒有力氣再開玩笑了,儘管蓋了好幾層棉被還是渾身抖個不停。臉和手腳變得蠟黃,這是黃疸。咳嗽太嚴重了,以至於走去上廁所時都會蹲坐在地上三、四次。過了中午,石柱好不容易起身去了趟廁所,可過了半小時都沒出來。
映亞擔心他是不是在裡面暈倒,於是站在門口問:「你沒事吧?」
無人應答。映亞推開半掩的門,馬桶裡尿的顏色進入了視線。
「老公!」
「尿血了⋯⋯」石柱的聲音顫抖。
映亞決定必須馬上叫救護車去急診室,腦海瞬間閃過去年石柱治療淋巴癌,離家不到五分鐘、自己工作過的綜合醫院。五月二十九日早上,映亞曾在去醫院的路上,與在急診科當護士的大學同學朴京美通過電話。此刻映亞又打給京美。別看京美身材魁梧,做起事來手腳俐落,還有個綽號叫「輕飄飄」。上次京美說,五月三十一日她值夜班,所以六月一日上午來看門診,應該見不到面。
京美沒接電話。如果急診病人一下子湧入,上班時間根本沒辦法接電話。映亞心想,先傳則訊息,等到了急診室再打給她。
-我現在過去。
映亞只寫了這五個字。如果連講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一定也沒時間看訊息。通常若情況允許,京美會回一個「嗯」,或傳一個豎起大拇指的貼圖,等她回訊息再打過去也不遲。映亞傳完訊息,還沒叫救護車,電話便打來了。
直到高一都在學聲樂的京美有一副好喉嚨,她壓低聲音、語速超快,就像被老虎追趕的兔子似的。可京美的身材跟兔子一點也不搭。
「不要過來。」
「滿了?可是⋯⋯」
京美打斷映亞。「你們來了也看不了病。」
「出什麼事了?」
「妳不上網嗎?」
「上網?」
京美的問題令人摸不著頭緒,為了照顧整天纏著自己的兒子和與淋巴癌抗爭的丈夫,從去年春天到現在她就沒閒下來過,根本不會去找新聞看,也不玩推特和臉書。
「F!」
「F?」
「妳自己去查,我也不能說太多,看在妳的份上我才說的。總之,把妳老公送來,急診室也沒人能給他看病,你們去別的醫院吧⋯⋯但我要是妳,連別的醫院急診室也不會去。現在去哪兒都不安全。映亞,聽懂我的意思了嗎?我知道妳很辛苦,但要撐過今晚,明天一早再來吧。記住,不要到處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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