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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廢人心理學三部曲【第一部】廢人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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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廢人心理學三部曲【第一部】廢人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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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診療室的個案,除了重複訴說表象症狀外,更多的是無以名狀的孤獨感,彷彿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在荒漠大地的獨自旋舞,「成功了要給誰看?」

「人出生下來是一無所有,但是自己不會自覺,之後跟重要客體接觸,很快地,隨時都會經驗著失落......」如果「失落」是人終其一生要面對的課題,其衍生的「孤獨」「荒涼」感受,如何從精神分析的歷史脈絡再深入探索?臨床上的分析,可以撫慰到荒涼的地帶嗎?以在地的文化和語言,可否再進一步貼近西方專業術語的詮釋,讓術語融入在地生活,具有更細膩的精神內涵?

蔡榮裕醫師【廢人心理學三部曲】:
◆第一部 廢人與荒涼 / 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 (2020年3月1日出版)
◆第二部 廢人與曖昧 / 不是想死,只是不想活(2020年9月1日出版)
◆第三部 廢人與真假 / 對假我沒興趣,談真我只是空話(2021年3月1日出版)

【第一部】 廢人與荒涼 / 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

不是躺在床上當廢人,就是出門做事滿足他人。
什麼都有,卻一無所有;什麼都不缺,卻一無所得;
什麼都勝利了,卻一無所成;什麼都成功了,卻一無所獲。

診療室的個案,除了重複訴說表象症狀外,更多的是無以名狀的孤獨感,彷彿一切努力都只是在荒漠大地的獨自旋舞,「成功了要給誰看?」

「心理治療的工作,常相遇的是不少無名者無止盡的荒涼;他們看似循著生活的迴圈,卻是空轉著過日子,那種從內在折射出來的況味,是揮之不去、尋尋覓覓的身影,到底他們在尋找什麼呢?有的人尋找著『曾經擁有』,也有的人啟程是為了尋找那『從未擁有』,還有些人就像是配帶著一枚故事失傳的香火袋,此生總被提醒可以尋找......?

原來,人不只是因遺失而尋找,也會因遺憾而尋找,也會因遺忘而尋找......我們能夠想像那種處處是暗示,但卻處處找不到指示的迷失感嗎?在荒涼大漠中,不是死寂般的荒廢,更不是荒蕪的不毛之地,或許,每個無名者都像是那倖存香火袋的化身一般,是重要的存在,但困難之處卻是史料尚不可考。」 (推薦序/陳瑞君)

人出生下來是一無所有,但是自己不會自覺,之後跟重要客體接觸,很快地,隨時都會經驗著失落,這種失落是佛洛伊德在《哀悼與憂鬱》的說法,也是長大後,形成重要客體消失後,引發憂鬱的深層心理基礎――這是一片早已存在的荒涼地帶。(p.56)

除了明顯外來的暴力和忽略所帶來的創傷,在嬰兒的日常生活裡,可能有什麼失落帶來創傷嗎?是誰給的創傷,或是任何人都是難免的,生而為人,必然就會存在創傷?如果這是真相之一,在分析治療的過程裡,是誰給自己真相呢?〈荒涼的所在,還有什麼?〉15篇短文從古典理論的後設心理學出發,摻入臨床經驗及社會心理現象,以生的本能、死亡本能、焦慮和歇斯底里為主要場域,作者試圖從精神分析的歷史脈絡裡再深入探索「憂鬱」、「失落」「孤獨」、「荒涼」等,在目前診療室裡常見又棘手的課題。

臨床上的實作何以困難重重?也許可以如佛洛伊德或克萊因說的,那是「死亡本能」或「破壞本能」的作用。是「本能」派出什麼代理者,來跟我們交手,讓我們難以藉由言語和它們溝通嗎?而且是否有些失落的苦痛是無可撫慰?Antonino Ferro(2017)提出的精神分析的三個重要典範是,佛洛伊德、克萊因和比昂,其中比昂是以精神的「苦痛」做為焦點。〈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試著對臨床上的難題,提出一些想法,但並不認為這是精神分析取向的窮途,而是正視言語難以抵達的領域,重新思索詮釋的言語是否有它的侷限,而需要言語之外的撫慰,但卻又可能陷於無可撫慰的處境......

〈精神分析的自由(free),是解脫(free)的境界嗎?〉作者探討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師的養成過程裡,幾個值得再深思的課題。精神分析過程的真正自由是什麼?達到後就可以放下不評斷自己和他人的慾望嗎?或者需要是的解脫的概念和過程,才能做到不評斷人呢?雖然這可以廣泛被說是反移情,但需要更細緻的想像和探索這個課題,才有機會了解,在實踐精神分析取向這個外來技藝時,我們是如何動員已有的資源,來協助落實在地化,而這些被引用的文化、思想、宗教概念和實作的資源,可能讓我們有意識地觀察和思索,我們對於精神分析的貢獻是什麼的方式。

依佛洛伊德的說法:「分析師如同鏡子般,反映個案內在世界」,精神分析取向者大都了解這比喻的困難度......鏡映個案的內在世界,是一種理想,卻是相當困難成為臨床事實。「鏡子說」是期待分析師可以做到如實如是的反映個案的內在世界,讓個案知道自己的狀況。如果以精神分析的焦點,從移情和反移情的觀察來說,要反映給個案知道的內在世界,除了一般人想像的之外,還要讓他知道生命發展過程,在說出來的故事或未說出的故事裡,自己內在的可能狀態。〈鏡子說和月亮說〉闡述佛洛伊德「鏡子說」的實然困境,克萊因「負面移情」的詮釋也是如同「鏡子說」般,接收陽光的投射,再直接反射出來。而葛林的「同理共感」,比昂的涵容、連結(linking)及思考理論的說法,就技術流程來說,是緩和了直接反射陽光般的技藝,採取消化(digesting)和思考過的方式,如同陽光被月亮本身的種種特性,轉折後成為月光才回應出來。

精神分析的理論,是地面的心理地圖,或是天上的星空圖?〈地面的心理地圖VS.天上的星空圖〉談論催眠術、精神分析取向治療和精神分析之間的差異,它們是如何被描繪的?地面的心理地圖以「一串粽子」為例,這是臨床常見的態度,也可能是簡化問題的方式,讓我們好像看見了問題,卻反而是走向死巷的過程。這反映著一般人對於抽象心理的不安,而希望在潛意識心理,能有具體且明確的連結,可以被清楚的辨識。這忽略了早年創傷個案,心理如破碎般的失憶和失聯,若期待過往的事件可以像粽子一樣,一整串拉起來,這和實情是有距離的。至於「一團迷霧」,是說明治療雙方在診療室裡的工作,有如在迷霧裡慢慢前行,這是我們跟潛意識工作的實情,也是如天上的星星,等待我們有更多想像和拼湊,去創造新的星象圖。

〈記憶和夢境,是失落的起死回生嗎?〉是作者以石黑一雄的小說《無可撫慰》為題材的上課側記,藉由晚近的精神分析者的論點,加上作者的診療室臨床觀察,想從石黑一雄的個人部份經驗的說法,和他已出版的小說,來建構某種可能性――人的「失落」是如何存在,並藉由各種不同的形象,如不同的小說題材來展現自己?「失落」做為主角來展現自己的方式,如佛洛伊德的原本論點是「夢做了我」,而這些是「小說做了石黑一雄」,一如《夢的解析》是佛洛伊德的最佳自傳。

如果心智的苦痛,果真如精神分析家比昂標示的,它是無可了解和無可確定,也如小說家石黑一雄開展的無可撫慰,那麼,內心戲的舞台上,這三個「無」會如何展現呢?37 篇〈掌中小說〉寓意心智結構的各個角色,輪番上場發聲。

作者簡介

蔡榮裕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一般精神科主治醫師
松德院區《思想起心理治療中心》心理治療資深督導
高雄醫學大學《阿米巴詩社》成員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名譽理事長兼執行委員會委員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精神分析運用和推廣委員會主委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委員會副主委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荒涼:
故事失傳的香火袋,遺失主人的玻璃鞋

蔡榮裕醫師的第九本大作——廢人心理學三部曲第一部「廢人與荒涼」《生命荒涼所在,還有什麼?: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是一本體裁特殊且細密的作品,第一部的十五篇,皆以如下的楔子開卷,並依此在每一篇首重覆,如餘音繞樑般的被低吟傳唱了十五回: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每一篇之末再送首詩來結尾,因而,共覽十五首詩。其中,我最喜歡的一首詩是:

白鷺鷥翅膀深處
藏著別人的故鄉
還有遠遠趕來的秋風
搭配兩個銅管低頭嘆息
吹來的音符
數一數有三公斤
冷靜的心酸

我喜歡這看似可量化的心酸液。當舉目就被詩文相和的字裡行間夾入一條敘事論理的彎曲小徑時,彷佛就有了舉起畫筆就能隨意塗鴉的氣勢,順手拈來的描繪起佛洛依德(Freud)《夢的解析》的形成與論述、溫尼科特(Winnicott)論孤獨的能力、葛林(Green)對那槁木死灰的死亡母親的勾勒,這曲間小徑放肆的蜿蜒著,讓我有如走入曠世名人巷般的讓人不得不停下腳步。我想,這小徑是走不盡了?還是走不進了?還是出不來了呢?正當還在這曲徑深幽處流連忘返時,「有詩為証」四個字的結尾,彷彿已伸出帶著濃厚的秋意的手,幫讀者逆著風推了嘎嘎作響的後門把手,揮揮手送客say goodbye,一襲涼意上心頭。

是蔡醫師的有意?或是恰似無意的情節梗概?我一手捲起正在閱覽的是本章回小說嗎?隨著舉目所及的字字句句,有如一腳踏上了書中一階一階的迴旋梯,讀完了上篇的結尾詩,下一頁的開卷又回到了: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為首的小楔子,我恍然又被迴文推回了荒涼之境的起點。因而我想,以詩結尾是個陷阱吧,或許詩是可以永遠沒有結尾的?而荒涼也可以如此呼應嗎?是否也可以一直無窮無盡的荒涼下去?

「荒涼」一詞,是精神分析的文獻中少被直接提及的心境,但那卻實實在在的安然靜置在內心一隅,蔡醫師的思緒飄進這鮮少被注視的「荒涼地帶」,不論是欲談論、或推論且議論的態勢,都讓精神分析理論視框中與生死本能的對話、憂鬱及焦慮的交錯、創傷與失落的交手等鉅觀的課題再次與之接軌,看似無人不曉的精神分析核心概念與無人熟知的荒涼地帶,原先以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地域別,在蔡醫師的意到筆隨之下,遂能以同等對仗的氣勢蔓延開來,或許,荒涼大漠自此也可以擲地有聲了。

若欲對荒涼作一聯想,我原先以為出自元曲作家馬致遠筆下,大家耳熟能詳的《天凈沙.秋思》堪為代表,在此小令中景色並陳,交疊出了荒涼的外形:

枯藤 老樹 昏鴉
小橋 流水 人家
古道 西風 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再履履讀到蔡醫師筆下對這無名者的描述,我觸摸到了荒涼的肉體: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無名者內在的一方寂涼,強烈對照於方寸之外大千世界的喧騰,我想他是迷路了嗎?荒涼之漠雖大,卻只能容身私人的遁入,這是一個無法呼朋引伴一窺秘境的所在。然而,只能一人隻身前往的荒涼,其實並不慌,那涼損的美感,也並不涼。

書中提及的憂鬱與失落,荒涼亦是一種寄生的失落嗎?無名者在失落邊際的公路上來回的走著,但卻始終找不回原路,找到的只是眼底下盡是荒涼的往返?出了這荒涼之境,其他地方又終究是哪裡?拋棄了這所在,是否走得出這失落的邊陲,能走得入那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有善有惡、有生有死的原始暗巷或生人市場?

如果能說記憶是由遺忘所組成,當我們說失落的時候,可知是失落了什麼?這是否點出了失落的本質是一種尋找,尋找也是由失落組成的?而不全然的遺失或遺忘,像是灰姑娘不經意在倉皇間落下了玻璃鞋一般,卻成為另一人在記憶中如幻似影、載浮載沉的引子。這樣的引子,像是嬰兒自小獲取需貼身佩帶的香火袋,或許長大後的幼童仍並不算真正知道這一方香火袋的典故與來源,但這被賦予之物絕對是針對個人的客制與專屬,客觀上它的確是身外之物,但也絕非僅是身外之物,長輩們待它的肅穆恭敬,賦予了孩童對這5*5公分大小的塑膠小方袋神奇的魔力與想像,那被囑附要走到哪要帶到哪的相生相繫之感,似乎打自小起就有一段承接著家族中難以言喻的情感與喻意,愈難以言喻或許就愈得發展成語意上位階愈高,愈臻嚴謹的特殊結構、規格的符咒圖文,最後再以八卦摺法團團包裹進這大紅或正黃,上面印有來自「○○○府」、「○○宮」等字樣的方型塑膠套中。長輩對新生兒千迴百轉的意念透過需步步到位的求符行動緊緊包裹起來,或許只能透過這樣高度的儀式化程序,才有辦法稍為解決這難以一語道盡的歷史疊影,行腳求一個香火袋的行動,集結的是家族長輩對這個新生兒的過去式、現在式與未來式的提煉與縮影,自此包裹及濃縮進一小方袋中,隨著這孩子的生活輾轉而去。

裡頭靜置著的黃色符令是最威嚴的底牌,逐年長大的孩子端著最恭敬莊重的心偷偷循摺線拆解這八卦封摺,迎目而來的是難辨的符文或符圖,難懂卻被震攝,要指認它是什麼?字字難辨但字字跟自己切身相關;為何要貼身掛著它長大?長輩們曾言簡意賅的交待,但隱含了更多與生俱來未被交待的史前史。一枚香火袋,原本可以是充滿故事性的編年史,但也可以是故事失傳的斷代史,並且模糊到無以復刻。那麼,遺失了故事的香火袋,成為斷代史下倖存的表徵物了。長輩們用文明的方式來處理人生裡的愛恨生死、失落矛盾,我多麼幻想的期待能「靈與肉俱在,故事永流傳,香火傳世保安康」美好結局呢!

心理治療的工作,常相遇的是不少無名者無止盡的荒涼;他們看似循著生活的迴圈,卻是空轉著過日子,那種從內在折射出來的況味,是揮之不去、尋尋覓覓的身影,到底他們在尋找著什麼呢?有的人尋找著「曾經擁有」,也有的人啟程是為了尋找那「從未擁有」,還有些人就像是配帶著一枚故事失傳的香火袋,此生總被提醒可以尋找......?

原來,人不只是因遺失而尋找,也會因遺憾而尋找,也會因遺忘而尋找......我們能夠想像那種處處是暗示,但卻處處找不到指示的迷失感嗎?在荒涼大漠中,不是死寂般的荒廢,更不是荒蕪的不毛之地,或許每個無名者像是那倖存香火袋的化身一般,是重要的存在,但困難之處卻是史料尚不可考。心理治療會像是遁入荒涼地帶,進行撿拾、拼湊及推想那斷簡殘篇的工作嗎?多少年後,我們才知道不毛的沙漠在千百年的地殼變動後累積出最肥沃的能源,因為底下有號稱黑金的石油,那麼在荒涼的大漠底下,是否也會因逐年累月的積聚與變動,而沉積出分析的金、暗示的銅、潛藏的銀、耐打的鐵呢?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最後,我個人私心期待蔡醫師繼續把這蕩氣迴腸的開卷往後推寫,寫成一部小說,寫一寫喝一杯水的荒涼、只聞樓梯響,不見人聲來的荒涼、寫一寫從編年史走到斷代史的荒涼,或從斷代史走向編年史的尋覓。

陳瑞君
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療師
 臺灣精神分析學會會員
諮商心理師

 

目次

推薦序 /
自在,作為荒涼的地帶/林玉華
這是什麼意思呢?/吳念儒
荒涼:故事失傳的香火袋,遺失主人的玻璃鞋/陳瑞君
造訪荒涼之地/張秋茜
心中某處荒廢的所在,想做夢/劉依盈
荒涼的所在,還有什麼?
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
精神分析的自由,是解脫的境界嗎?
鏡子說和月亮說
地面的心理地圖 VS. 天上的星空圖
記憶和夢境,是失落的起死回生嗎?
掌中小說 /
悲劇誕生的變奏曲

書摘/試閱

從焦慮到憂鬱:
面對荒涼,能夠找到什麼名字面對自己呢?

當他走到荒涼的地方時,他甚至不知道「荒涼」是什麼意思?他只是走回心中,很久以前被他拋棄的所在。雖然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他每天依然走在無人的暗巷,或擁擠的市場。
荒涼的所在,還有什麼嗎?

如果精神分析的觀察和想像症狀的變化,是從「焦慮」的視野挪移到「憂鬱」,這是指什麼呢?如果還要秉持著精神分析對於表象之外的著重,而這些內容被稱作「精神官能症」的表象,卻是左右著目前精神醫學的視野,是否也會影響著分析治療的關係和進程?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焦慮」和「憂鬱」這些症狀,不會影響著治療關係嗎?當然會影響!不過如果以長期的心理治療,尤其是精神分析取向來說,會發現個案主訴的這些症狀,更像是他們想像——這是要來治療的理由,不然就找不到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來治療。就算是預先想要做心理治療,而不想要服藥的個案,仍是常見這種態度。開始心理治療後,治療師會很快發現,如果只針對焦慮或憂鬱等症狀內容,其實常常意圖明確地,就是盡快以某種方式,將這些症狀踢走,並且以這些症狀的減少,做為心理治療的主要目標。
在精神分析取向的診療室裡,個案仍然三不五時會回到他們的症狀。慢慢地,他們呈現在診療室裡的是,他們把治療師當作什麼樣的人?術語是說,當作什麼樣的客體?並且症狀不再如原先那般重要,而是很神奇地經驗到,他們好像變得更著重治療師是如何看他們?會不會不在意他們?對於他們重複說相同問題,治療師是不是會變得不耐煩?
這個現象表達的是,症狀不是那麼容易消失。個案也不必然會完全忽略期待,或甚至要求治療師一定要幫他們,把症狀趕走,踢出他們的家門。這段時日裡,症狀依然,就算他們多麼努力說著自己的故事 。這是多麼令人挫折的情況!這種挫折讓治療關係有種荒涼感,好像注定做著不會成功,或不知成功是什麼的荒涼。當然啊,這仍是有個謎——何以在如此荒涼裡,他們仍會持續來治療?雖然有些人也就遺落了,讓自己中途下車,不想再走入更靠近那片荒涼的處境。
然而,在荒涼裡會忽然發現,怎麼有種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甚至有某種莫名的情感被勾引出來,這是很奇怪的事啊!怎麼會這樣子,這不是他們原先想要來的地方呀,起初只是要趕走那些擾人的症狀就心滿意足,但是,焦慮依然,憂鬱依然,卻走到這個地帶,這是什麼地方啊?不是全然陌生,有點像是在夢裡。有人可能會過於驚嚇,且臨時找不到遮掩自己的方式,而感到害怕。在這種地方,就算閉起眼睛,仍會覺得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種冷酷,更是種殘酷!
或許有人不了解,我這麼說是在說什麼呀?雖然我覺得就只是在描繪心理治療診療室裡的某種日常,而且這些描述,是更貼近我感受到的臨床經驗,有些像高更畫裡扭曲的人和景,我覺得這是比現實還更貼近真實的意象,也有人說,寫實的描繪反而變得超現實,而超現實的描繪卻可能更貼近某種心理的寫實。好吧,或許這是我在這種困局裡,花力氣替自己所做的辯護吧?

如果我再談葛林的某篇重要文章,也許你們可以更了解,不論是以焦慮或憂鬱做為主訴,最後總是流露出生命的荒涼感,而我何以要用「荒涼」這種感受和情感來形容?這是一種很深沈的情感,深到難以用文字來說它,我以「荒涼」來說明,並不是就把它說完了,而是表達需要一再被述說的處境。那些能夠留下來,還能夠持續述說的心情,尚有一塊需要重複尋找任何風吹草動的題材,描述風如何吹著草,草如何動著,一如症狀在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般,但說著說著只覺得更是空洞,風吹過,總是加添了傷感。而這一切都是個案開始談論自己的症狀後,就莫名浮現的情節。
從症狀層次來看,早期以「焦慮」為主要焦點,直到晚近以「憂鬱」為焦點,甚至堅守精神分析陣地的葛林,他在《死亡母親》的論文裡舉的例子,就是母親的憂鬱對於小孩的深刻影響,如同是死了的母親那般,並推想,對小時候經歷這種經驗的個案來說,他們也會投射治療師如同死亡母親般,雖然人在現場卻是感覺遙遠如同死亡,此時治療師的詮釋可能只會帶來破壞,因為個案需要的是,有人了解他們或者能夠同感他們的處境。
我的推論是,雖然這種處境是生命早年的故事,但是此刻他們的身心仍是處於當年的情境,他們需要的仍是死掉的母親可以活過來,以活著的眼神看著他們,跟他們說些話,也許不必什麼太有道理的話,就只是說一些話就好。
視野從「焦慮」到「憂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也許還需要更多日子之後,回頭來看,會更清楚這種變化的意義,也可能有機會了解,何以佛洛伊德在死去父親後的抑鬱裡,醞釀了《夢的解析》的形成和成就。但是佛洛伊德的一生裡,對於這種感受的過程描繪卻是如此稀少,這讓我想像,如果他一開始就直接從人的「失落」開始談起,那麼,精神分析又會是什麼樣貌呢?
我需要聲明,從「焦慮」的焦點移到「憂鬱」,並不是說「焦慮」的理論就不再需要了,以後就只要著重「憂鬱」就好,臨床上不可能如此,畢竟它們仍是臨床常見的現象。我們需要的是如何同時並看,讓「憂鬱」的主題在精神分析裡,也有豐碩的文字在傳唱。我們從佛洛伊德的《抑制、症狀與焦慮》開始,也許可以想想「失落、症狀與憂鬱」,甚至是「失落、人格與自戀或邊緣」。
人在失落後是種荒涼,這種荒涼包著空虛、淡漠、抑鬱與暗淡,「生之本能」在其中活著,「死亡本能」也活在裡頭。但是談論「本能」這麼抽象的內涵時,我們試著幫其中的每個人、事、物都命名,讓每個有名字的人、事、物能夠再活著,這是經歷失落經驗者活下去時的景象。
在荒涼的景色裡,過著華麗的失敗,只因為人是注定失敗的,所以有想像的產生。有詩為證:

白鷺鷥翅膀深處
藏著別人的故鄉
還有遠遠趕來的秋風
搭配兩個銅管低頭嘆息
吹來的音符
數一數有三公斤
冷靜的心酸

【內文試閱二】

可撫慰與無可撫慰的分析


佛洛伊德在《有止盡與無止盡的分析》裡,探索精神分析是否有終點的課題,結論是精神分析是沒有止盡的。不過,回到臨床實作來說,總是有終止的時候,可能是發生在個案或治療師身上的某些現實因素,例如搬遷或重病等。
本篇是在這些臨床事實的基礎上,以佛洛伊德《哀悼與憂鬱》的內容做為背景,來談談終止治療這件事,在技術和理論上,有什麼值得深思的地方。尤其是由治療師這端提出的結束治療,我們通常會說需要「處理結束」所衍生出來的課題,或者是「做收尾」的工作;選擇「處理結束」和「做收尾」其一的說法,是否會帶來不同的想像,以及在處理策略和態度上的殊異呢?「收尾」本身就有要付諸行動處理結束的意味,那麼,「處理結束」是什麼意思?使用的語詞不同,將會帶來什麼不同的反應態度?這仍需要再回到臨床實作來觀察,以後有想法再進一步談。
本篇要談論治療師因個人因素,向個案提出需要終止治療時,在處理上有什麼值得再思索的?尤其是這種終止是可以預期的,會發生在往後的某個時間點。佛洛伊德在處理「狼人」的案例報告裡曾提過,為了催促個案不再停在原地打轉,他向個案提出了一年後要終止分析的決定。佛洛伊德如此作為,具有推動個案往前走的意味,但這是一項冒險,以決裂式的手法,逼著個案要往前走,而不是停滯在當下。以這案例來說,是成功有進展的,不過佛洛伊德的結論,並未把這種手法當作是必要的分析手段。至於本文要談論的是,治療師的個人生涯規劃,若可預期的需要遷移,必須帶來治療的終止,這是具有強迫性質的終止治療。
首先,這會涉及治療師覺得需要在多久之前,告知個案這件事?這個決定來自於治療師的經驗,而這個經驗可能意味著,治療師認為只要從告知到結束的這段時間,做所謂「收尾」的工作就可以。例如,一個月、兩個月或更久前,這反映的是治療師覺得這樣的時間就夠了。但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指什麼夠了呢?預設個案的心理狀況,在那樣的時間裡,就可以足夠被處理了嗎?是治療師對於自己技術的自信嗎?相信只要那樣的時間間隔,個案就可以接受治療師的強迫終止治療了?
或者只是純粹的想像,反正時間就是這麼多,不論個案如何反應都要終止?並不是說,多久前提出預知的終止時間,會是最好的答案,而是要先讓治療師知道,這種時間的長短是反應著治療師的內在主張,也可能預設著治療師對於個案的心理狀態的假設,覺得那樣的時間就夠了,也就是指個案能夠承受,並且是有足夠的時間,讓個案覺得被拋棄的恨意可以表達出來,並可以因此化解這種恨意。有時候治療師好像做了預告之後,對於個案被強迫終止治療的罪惡感才會消減一些。
這種預設是反映著,讓個案談出被拋棄的感覺,就是處理「結束」或「收尾」的手法。不過,這可能是一種迷信,在臨床經驗上的反應是更複雜。這種作法顯示催眠式的宣洩功能,假設個案說出心中覺得被拋棄的感受,就代表做了完美收尾的處理。如果再細想個案的狀態,果真如前述這種預設嗎?個案是否反而變成了被強迫終止治療後,要自己收拾內心複雜的感受,最後還要如治療師所期待的,可以做到如同教科書般的預期,說出對治療師的恨意?這種情況對個案有助益嗎?或者反而是個案在被拋棄的受苦下,還要符合治療師「分離理論」的標準作法呢?
我不認為這麼做對個案一定沒有助益,而是想表達如果回到個案的狀態來推衍的話,「有助益」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機制造成了效果?如果反而變成另一種強迫,是何以如此呢?是個案處於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使得收尾不是只有讓個案把恨意說出來就好了?
例如,個案(不是某特定案例,有修改過一些個人相關內容)重複說,自己的童年被母親毀掉了!母親把她的童年塞滿了各種補習課程,她常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一輩子只熟悉孤獨,心情不好時只有動物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她目前的工作能力,卻是來自當年課外語言的教育。近來她更痛恨的是,母親不斷地跟她要錢,她罵母親是個永遠填不滿的黑洞。她只想遠離母親,雖然她還是跟母親住一起,但是以恨意回填母親的黑洞,而不是以金錢填滿母親的口袋。
治療師在三個月前告知個案,因為私事需要終止她的治療。個案沈默了一會兒表示,很想知道治療師何以要離開?治療師表示,是個人生涯規劃的事。個案接著繼續抱怨,母親當年如何毀了她,讓她什麼都沒有了。
下次來治療時,個案仍談著和母親的衝突,抱怨母親拿走了她的童年,拿走了她的一切,讓她一無所有。後來突然提到,她覺得上一次被治療師打敗了,自己被淘空了。然後說,她已經約了新認識的朋友,要去旅遊三個禮拜,態度很堅定。治療師嘗試多了解她的想法,是否她的旅遊安排,跟治療師提出三個月後將終止治療有關?她堅決否認,然後談她在工作上以及和母親的事情。直到這次會談結束前,大都是在談和母親的事情,很明顯的不滿,直到治療師說,今天時間到這裡。她馬上站起來說,三個禮拜後見,開門時,還回頭說,她一定會再回來。
我依著麥克巴林(Michael Balint)在《基本謬誤》裡所區分的三個領域來說明。一是跟「伊底帕斯情結」有關的症狀,理論上這是可以藉由古典的詮釋技術,讓當事者有所了解的領域。第二種是「基本謬誤」區,個案好像原本就存在著某種難以言明的、空虛和沒著落的感覺,這不是語言可以直接觸及的領域。第三個是指人原來就有的「自戀」區塊,是還沒有客體經驗的領域,雖是自戀但有創意地讓自己活下去,這也是語言難以直接觸及的領域。
所謂「語言難以觸及」的領域,依我的想法,就像標示那是什麼區塊,如「基本謬誤」或「自戀」區塊,但是這些名稱並無法直接涉及領域裡的內容,如同我們在地圖上說,這是「台北」,這兩個字是標示了一個區域,但是它的細節則不全然能藉由語言說得清楚,雖然語言試圖有所描繪。
我的臨床經驗搭配巴林的部份說法,以「是不是語言可以說清楚」或者是「語言能否說得到那種感覺」的假設,再區分成三個層次,而有的層次還是言語難以抵達的所在。
最先遭遇的是「矛盾衝突」的層次,這是「伊底帕斯情結」的所在,是詮釋的語言可以抵達的地方,是對於分離和失落的反應。例如,這位案例描述她和母親之間的衝突,以及她常是站在父親這邊,甚至常想替父親出頭,覺得父親的一生也毀在母親的手裡。這些衝突矛盾,可以找得到現實的理由來支撐她的判斷,也是她說服自己的方式。這是外顯上像「伊底帕斯情結」的三角矛盾衝突,若以治療師提出三個月後,要治療終止的事為例,個案下次來診療室說,她已經要和另一位朋友去旅行,意思是,要先把治療師拋棄在前,她要比治療師更早離開治療。
 這是表面上容易看見或看得清楚的,三角情結衝突的情境;個案以結交新朋友,來取代治療即將終止而產生的被拋棄的感覺。這是一種行動化,個案用能力所及的範圍裡,去結交朋友和旅行而需要請假,所以三週無法來治療,做為直接表達被拋棄且憤怒的方式。從這角度來看,這是文明的心理機制運作後的成果,不是採取直接的憤怒和攻擊,而是以間接但意識上又不會太困難理解的方式,反擊治療師的拋棄。
這是一般語言可以觸及的現象,以交新朋友和去旅行來達成目的,也是技術上假設,以詮釋可以讓個案了解行為或症狀裡潛在的動機。不過,以這種常見的案例來說,這個案早就大聲說過,她是戀父情結了!然而心中糾葛不曾停止過,她的失落和空虛,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她的一切都被母親剝奪走了。對她來說,這種感受不只是伊底帕斯情結的矛盾衝突感,而是另有其它恨意和難題。
第二層遭遇戰,是類似於乳房好或壞的層次。個案對於母親的恨意,有如伊底帕斯情結裡,她和母親競爭著父親,她對父親無限同情,覺得她和父親都是受害者,她跟父親是綁在一起的。不過她又覺得母親剝奪她,讓她一無所有,這倒不見得全然是前述三角關係裡,競爭所帶來的結果,而可能是有某種更原始更難言,卻是更固著的經驗。
這些更原始的經驗,使她對母親的恨意裡,不全然是針對眼前的母親這個客體,而是在生命更早期就已經有被剝奪的感覺,彷佛是在餵奶時就累積下來的深沈感受。這在治療過程裡,常讓治療師覺得不可思議或難以了解。何以她對母親是那種態度?而且是無法只以她是跟父親聯盟,因而展開對母親的恨意來詮釋,也就是在治療過程裡,從個案累積來的感受,是某種更原始的、片斷的,不是整體母親的印象。在這裡就暫且採用克萊因論述的焦點:「母親的乳房」做為比喻,來建構這種感受。
個案的挫折是來自更早年的嘴巴和乳房的關係裡,胃部難以溫飽的經驗。個案所呈現出來的經驗,除了是來自和父親有關之外,她跟母親衝突的問題,是缺乏溫飽的直接情緒反應,這種源自於挨餓的感受,以不斷找原因、找對象,來展現難以言說的處境。引用克萊因的「破壞本能」說法,那是起源於自戀被破壞而出現的反應。依克萊因的主張,無法即時供應奶水的乳房,是壞的乳房,如比昂所說的「no breast」的no是壞的意思。
原本只是對部分客體(乳房)的不滿,但在成人階段述說那種經驗時,卻常以整個客體(母親)為對象,因而在個案所說的衝突故事裡,主角是她眼前的這位母親。其實那種經驗是更原始的,針對乳房的不滿,而不是針對整個母親,因為整個母親勢必也做了不少讓個案滿意的事。但後來常見的是,原始經驗瀰漫整個母親,或者,後來變成父親也被拉進來的「伊底帕斯」衝突。
這種描述的方式是臨床常見的現象,意味著那是言語難以直接觸及的原始經驗,因此後來所說的故事,雖然大都是以完整客體的角度,來描述自己的那些原始經驗,卻常是覺得無論怎麼說都說不清楚,或者就是無法清楚描述那種感覺。也就是說了很多故事,來解釋自己的問題,但是轉眼之間又覺得,有種莫名難言的不安。何以這種言語難以觸及的領域,是以匱乏為主的感受?甚至被加上「壞」的說明?
個案後來述說時,也會把父親放在故事裡,這可能不是伊底帕斯情結的戀父,而是生命更早期的,如葛林所說的,第三方在母親的情感和態度裡所呈現的,母親心中的父親形象。這種「父親」也是片斷的客體印象,而不是完整的父親客體。因此在聆聽個案描述時,除了一般較易清楚了解的伊底帕斯情結的衝突矛盾之外,在這些清楚的故事背後,有零散破碎、難以理解的緣由,讓個案做出某些反應。
這是言語難以抵達的層次,除了因為未獲滿足的失落,依克萊因和比昂的解讀,還帶有「壞」的意味,反映在個案,讓她始終覺得,母親是害她一無所有的人,雖然她目前可以有工作度日,但是那些經驗和成就,始終無法蓋過對於母親的「壞」的感受。
臨床經驗可見的是,在「壞」的感受之外,還有空洞的死亡層次,這是我列為第三層次的課題。以這個案來說,她在各種衝突和恨意裡,還帶有某種更難以言明的空洞和死亡感,她常常會覺得生不如死,或者覺得自己就像是死的活人般。她在生活上的各種衝突愈聽愈像是,她真的需要這些恨意和衝突,如果缺乏這些衝突,她反而不知道如何過日子,因此治療師總是聽到她跟母親、同事都不合的事。有些個案會因爲這樣而無法好好保有工作,這個案由於自我的妥協機制,仍是較接近「現實原則」,使得她雖然有不斷的各式衝突,但總是在某個關頭就停了下來。一如她在聽到治療師提出,三個月後要終止治療後,安排了旅行三週,但是離開診療室時,她表示會再回來,讓原本存在的競爭和攻擊,侷限在某種程度裡而不致完全崩解。對她來說,就算是維持著不走向完全崩解的關係,但是似乎充滿了死亡的況味,所有生活上的衝突,都不是為了生存,然而實質上的確是有股生機,但總是很快又展現死亡的味道,慢慢走向衰亡的意象。
假設第三層的遭遇是「死亡本能」層次,在嘴巴和乳房關係的失敗和失落裡,是經驗到克萊因學派所強調的壞客體,以及源於破壞本能的死亡感覺,個案感到自己一無所有,卻又一輩子想要吞下整個世界。這不是矛盾衝突,是基於破壞而呈現的妒嫉,既破壞了客體也毀滅了自己。以這案例來說,是有這種本能動力驅使著她走著,不是她主動的破壞。
克萊因以「破壞本能」來代表「死亡本能」時,從臨床來說可能仍是有爭議的地方。「破壞本能」是否等於「死亡本能」?克萊因的「破壞本能」是帶有主動的嫉羨(envy),而這個案有部份呈現出主動攻擊模樣,使得關係常常很緊張。個案雖說三週旅行後會再回來,但這是在安慰治療師,讓治療師不要挫折嗎?
個案在整體上是有破壞的現象,也有看似克萊因所說的「憂鬱形勢」的修復功能,同時她也呈現某種空洞和空虛感,反映著她仍是緩慢走向死亡的況味。她在人生大海裡掙扎和衝突,好像要讓自己活著且活下去,但是以低自尊的形式活著,如同佛洛伊德在《哀悼與憂鬱》裡提到,在重要客體失去後,顯得低自尊,讓自己覺得不值得再活下去。不過,這個案也如目前我們在診療室裡常見的,不致於如佛洛伊德在《哀悼與憂鬱》裡描述的,那種能量低到沒有生的氣息。她的生活仍是生氣活躍,只是整體來看,很容易就感受到,如果她再不處理或自覺,可能會在充滿生氣的衝突裡,一步一步走向衰竭。
不過,這畢竟只是我們的假設,有些狀況還沒有發生,做為治療師要能視而不見,雖然就算看見了,我們也未必可以馬上幫上忙。但是總不能因此就停下來啊,至少觀察和描述仍是值得的,且有需要持續。這個層次裡所隱含的本能,尤其是「死亡本能」,並不是我們想著這四個字,就能直接觸及它的所在。因此我們和個案一樣,只能在外顯的象徵代表上打轉。並非象徵物不重要,就心理學來說,如同兒童的遊戲是很象徵性的活動,卻是兒童生活裡相當重要的部份。
至於這三個層次,在個案身上是以混合的方式出現,因此很難只從表面問題,或單一次的呈現來做判斷,而是需要經過長期的治療過程,除了聽個案所說的故事外,還需要個案的感受和想像,再加上猜測,做為整體上形成某個假設的基礎。我的想法是,任何症狀的橫切面,其實都同時包含著三個層次,它們是共時性的存在。
不同的個案,或在不同時候,他們所呈現三個層次的比例可能有所不同。我假設,愈是第三層次的內容,愈原始,愈接近「精神病」,愈會讓治療師覺得不可思議,愈難以想像怎麼會這樣。那麼,如果是語言無法抵達的領域,「撫慰」是有作用的嗎?或者「撫慰」是有作用,但只能部份程度產生作用的因子,且不全在於言語本身,而是伴隨著其它被統稱為「態度」的課題,例如:分析的態度。
我們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思索,治療師要「收尾」時的技術和態度的異同。
前述個案在治療師提出,三個月後需要終止治療的事後,她在下次來治療時,告知治療師要請假三週,跟朋友去旅行,那麼,她這些舉動和即將終止治療的反應有關嗎?或者把它當作只是一種湊巧?以精神分析取向來說,雖然技術上強調「自由飄浮的注意力」,而不是專注在某個特定的故事
上,不過這並不是說,就不需要注意觀察某些可能特定的課題。例如,終止的課題。
至於如何處理,才不致於讓治療過於違背基本的技術原則呢?或者這不是固態定型的模式,而是充滿動態的互動,實情是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自由飄浮注意力」,而是在某個焦點上不斷地游移?從前述的三個層次來說,如何處理治療的收尾,尤其是因為現實因子而帶來的不得不終止,這是比一般想像的還要複雜的感受。畢竟心理治療的型式是很人造的情境,在這非一般日常生活的談話互動方式,所激發產生的感受和想法,是需要累積更多的臨床經驗。
我先從前述的三個層次出發,是想要說明,對於被迫的終止治療,不是去假設,個案覺得被拋棄,因而會產生憤怒,然後治療師就是一心一意地,以為只要讓個案在有限的時間裡,說出了他們覺得被拋棄,而且感到生氣,就表示治療師終於完成了任務。這種所謂有處理個案的複雜感受,更像是治療師硬逼個案,要有我們理想中的反應,以為可以談論恨意,就是好的收尾,而忽略個案處於複雜多層次的感受,以及相關對應的情感。 那麼能做的是什麼呢?一句普通的日常用語,「做到哪就停在那裡」,這是「隨意」或是「隨便」?也許還需要更多的語詞來描述。
在技術上,我先以比昂對於linking的說法,來想像linking除了一般說的「連結」之外,另外有一些是原本在一起的連結,因為「破壞本能」的攻擊,使得原本連結的素材變成失聯了,後來再度藉由治療師的詮釋,而將那些失聯的或原本沒有相聯的,也連結了起來。這是藉由預設的意義而連結起來,或者是經由連結,後來因為互動而產生了意義。
也許linking更像是穿梭在治療師的問題或詮釋、說明或沈默中,來來回回的穿梭,整體上構成了在不同層次之間的來回穿梭。想著linking時,我們常說,要有意義的連結,但是實作是如此嗎?我們假定,如果說出口就是要有意義的連結,但是實情是否真有那意義卻是另一件事。因此,Bion所說的linking,是否更像是「穿梭來回」呢?讓不同故事裡的事件、人物來回穿梭,自有意義浮現。有意義是後來的事,也可能在穿梭的時候,就已有自覺或不自覺的某些意義存在了,只是後來才意識到,而形成我們常說的「意義的浮現」。是否這才是真正造成效用的原因?不只是單純將一些事連在一起,形成詮釋而已,而是不斷地來回穿梭,如同有個身影穿梭在不同人之間,後來就能建構成某種團體,人和人之間的理念和情感,就透過這些穿梭,而連結了起來。
原本彼此之間可能是陌生的,或者早年曾有關係,後來以記憶孤島的方式存在,卻已經遺忘了之間的關係,也遺忘了最開始的原初樣貌。是否是如此呢?它們本來就相互影響?這讓我懷疑,西方人宣稱的「獨立自主」是什麼意思?是他們騙自己的方式嗎?我並不是要推翻這些概念,而是從自身經驗來想像,那種難度是什麼?有哪些是人做得到的,哪些是神或佛才做得到的?例如,當宣稱「獨立自主」,又說「全球化」,如蝴蝶效應般相互影響,這有些矛盾卻又可以並行——有趣的世界啊!這才是真正的世界。
這些想法與經驗,勢必會影響個案和治療師,但我不會因此而說:「這是結論」,因為站在精神分析的角度,我們仍得再努力探索,是何種心理因子建構出世界這些樣貌?就在這些矛盾的空間裡,建構了人的某些心理領域,注定是難以觸及,因此「難以撫慰」,甚至是「無可撫慰」?想要有這些認識,就要停下來理解,人是怎麼回事?如果有了撫慰,是因為來回穿梭,慢慢建構起來,但也可能仍無可撫慰,因為空洞仍會是空洞,有些地方是人的侷限,有些地方是精神分析取向的侷限,但是侷限,並不是表示毫無改變的機會。
面對失落後心裡的苦痛,言語難以抵達的領域,我們需要假設,精神分析有侷限,使得這是「無可撫慰」的經驗,卻也是精神分析持續走下去的出發點,繼續尋找更多語言來描繪它的過程,而不是在錯覺(illusion)的基礎上,錯覺地先行主張,我們可以撫慰所有的失落和空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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