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經濟學發展階段

我們僅僅知道一門唯一的科學，即歷史科學。--馬克思，恩格斯

在階級社會裡，經濟科學總是階級的意識形態，因而經濟思想遠非總是科學的。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史--這是資產階級經濟思想體系形成、發展和危機的長期而複雜的過程。政治經濟學史作為一門科學的任務，在於揭示從屬於這一過程的各種規律。

當代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中的新現象，首先是同其中發生的結構變化相聯繫的新現象，就是例證。在國家壟斷資本主義條件下，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中占統治地位的理論，是論證國家經濟積極性的必要性，制定國家調節資本主義經濟的戰略和策略，這是完全合理的。20世紀30年代中期至70年代中期的情況正是這樣，這就是所謂凱恩斯革命的時期。

反常之處在於，在新保守主義的壓力下，在20世紀長達數十年的資產階級文獻中，曾經被描述為經濟科學劃時代事件的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流派被排擠了。就在不久以前，資產階級還把經濟、政治和思想等戰略方面的籌劃，如克服資本主義經濟深刻的危機過程，保證社會和平，而同時使凱恩斯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綜合」起來，在思想上「吞沒」無產階級經濟理論，這些都同凱恩斯主義聯繫在一起。實際上，在凱恩斯主義面前提出了尋找克服資本主義總危機手段的任務。大家知道，凱恩斯主義被看作是「病入膏肓的資本主義的急救醫生」。

在社會經濟、政治和思想方面，什麼樣的動力會成為當代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模式中這種變化的基礎呢？

本書的研究對象，不是理論的歷史，而是歷史的理論，這就是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發展的理論。在這本書中，闡明了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及其危機發展的原因：基本階段和趨勢。作者另有專門的研究分析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最新的流派。不言而喻，本著作不打算詳細闡述所有這些問題，而只企圖大致完成一個複雜的任務---從整體上，從其大量的和合乎規律的表現上，闡明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發展過程。

序

本書分為上、下兩部：上部為蘇聯作者弗•謝•阿法拉西耶夫的《西方經濟學發展階段》（1971年初版，1986年再版）；下部為《亞當•斯密與現代政治經濟學》。上、下兩部的文章作者都是蘇聯和當時東歐國家的學者，他們具有共同的學術傾向和觀點，屬於同一類型。最重要的是，兩本書都代表了蘇聯經濟學界的最高水準。上部《西方經濟學發展階段》主要闡述了蘇聯久負盛名的經濟學家對西方經濟學各個發展階段的權威性分析與批判，作者不僅將西方經濟學劃分為古典經濟學和庸俗經濟學，而且認為後者已經從內涵的（經濟的）庸俗化進一步蛻變為外延的（非經濟的）庸俗化。這種分析在一些人看來是獨創之見，其實不然。20世紀60年代在中國經濟學史著作中就已經提出了早期庸俗和晚期庸俗之說，只不過沒有冠之以內涵與外延之類名稱罷了。至於這種劃分是否合乎實際，是否真有道理，則應以實踐為標準，根據西方國家經濟發展的歷史和現實作出判斷。可是，如同中國當時的某些經濟學史著作一樣，讀者從本書的論述中也看不到這種判斷，能看到的同樣也是對馬克思在19世紀40～60年代所做相關劃分的引申和發揮。問題在於，西方國家經濟及其經濟學，在歷經一百多年之後，同當初情形相比，已經發生了巨大和深刻的變化；否則，按照馬克思當初的分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行將滅亡，庸俗經濟學也早該壽終正寢了，哪有什麼晚期庸俗化的餘地。西方經濟學當然絕非完美無缺，但視之為不斷庸俗化顯然是言過其實，不足為信了。

下部《亞當•斯密與現代政治經濟學》收集了1976年蘇聯和東歐學者紀念亞當•斯密《國富論》問世200週年研討會的主要論文，這些論文探討了亞當•斯密學說的各個主要方面，反應了蘇聯學界對亞當•斯密學說研究的主要成果。此外，還提供了當時蘇聯和東歐國家出版亞當•斯密著作的情況。不過，在評論亞當•斯密學說時，作者們囿於傳統的理論立場和觀點，大多聚焦於將亞當•斯密學說同馬克思主義學說兩相比較，指出孰高孰低、誰是誰非，而對《國富論》的核心思想及其政策主張即經濟自由主義則有意無意地完全忽視或一帶而過了。在蘇聯解體多年後的今天，重溫蘇聯解體前不久問世的這些著作，相信會給人諸多啓迪。集中到一點，可以說，以教條主義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或者西方經濟學，只能導致研究模式的凝固化和認識水準停滯不前；至於當作者們滿足和陶醉於其傳統的理論立場和觀點，對西方經濟學大加貶抑之時，竟然對即將爆發於他們自己腳下的社會大地震渾然不知，更令人感到震驚和可悲。這究竟是為什麼？人們從中應該得到怎樣的教訓？值得深思。如果考慮到蘇聯此類學術觀點和研究思路對學界影響至深，至今仍難說完全絕跡，則在當下重讀這些著作並思考這些問題，也許不會顯得多餘。

晏智杰

目錄
上部 西方經濟學發展階段
　第一篇 古典學派--17世紀末至19世紀初 進步資產階級的政治經濟學
第一章 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階級性質和基本職能
第二章 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作為一門特定科學的形成過程
第一節 重商主義--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前史
第二節 《政治算術》是政治經濟學獨立出來的第一個形式
第三節 重農主義者關於「物質生產」的學說
一、魁奈《經濟表》對簡單再生產的分析
二、《經濟表》研究再生產過程的方法
三、魁奈分析的反封建傾向
四、當代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對魁奈《經濟表》的評論
五、杜爾閣是重農主義的完成者
第四節 亞當·斯密對「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
一、研究的方法、出發點和對象的矛盾性
二、價值理論的二重性
三、剩餘價值理論的庸俗因素與科學因素
四、生產勞動理論
五、關於整個社會資本的再生產與流通
第三章 李嘉圖主義--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濟學發展的最高和最後階段
第一節 勞動價值理論是李嘉圖經濟研究的出發點
第二節 李嘉圖論政治經濟學對象
第三節

第一章 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階級性質和基本職能

政治經濟學以社會生產關係及與生產力的辯證關係的規律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它是客觀經濟過程和規律在人們的意識中的反應，而且它們是這樣一種反應，這種反應必然通過某些階級利益和傳統表現出來，並在其中反應主觀的見解。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政治經濟學一方面是社會意識與現實的關係，是階級關係的一定反應；另一方面，由於自己研究對象的特殊性，又是階級的思想關係。

政治經濟學史證明，政治經濟學遠不總是科學的，在階級社會裡，它往往是階級的思想體系。眾所周知，客觀現實在政治經濟學中的反應可能具有不同程度的科學性———從真正科學的分析到庸俗地描述經濟過程的表面現象。政治經濟學僅僅在這種情況下是科學的，如果它對社會發展的客觀的內在經濟規律的反應與實際相符合，並從這一立場出發，說明其外在表現形式。但是，在任何條件下，政治經濟學是階級的思想體系的組成部分，即與一定階級利益相適合的觀點體系。只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它才是科學的思想體系。

由於以上原因，其利益在於維護政治經濟學某一流派的階級的社會作用問題，具有特殊的意義。從17世紀下半期至19世紀30年代，在配第、布瓦基爾培、富蘭克林、魁奈、杜爾閣、亞當•斯密、安德森、李嘉圖、拉姆賽、瓊斯、舍爾比利埃、西斯蒙第等人的著作中，對科學政治經濟學的形成，起了傑出的作用。它的代表人物，在資產階級的眼界內對資本主義經濟規律作了科學的分析。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他所說的古典學派是指從配第以來的經濟學，它研究了資產階級生產關係的內部聯繫。

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古典學家捍衛當時作為進步階級的資產階級的利益，反對已經過時的封建經濟制度。列寧把古典學派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之一亞當•斯密視為「先進資產階級的偉大思想家」，並不是偶然的。

歷史條件要求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在一定程度上深入階級的經濟關係的內在客觀規律，因為不弄明白這些，資產階級就不可能順利地同封建主義做鬥爭。資產階級的進步作用不僅要求科學地分析經濟過程，而且也要創立這種分析的可能性，因為這個階級的根本利益同社會從封建主義到資本主義的發展的基本趨勢是一致的。列寧寫道：「……古典作家摸索了，而且也摸索到了資本主義的許多『自然規律』，不過他們不瞭解資本主義的暫時性，也看不到其中的階級鬥爭。」

同時，作為剝削階級的資產階級的歷史進步性，被反對舊的封建主義剝削形式、爭取新的資本主義剝削形式的鬥爭限制，因而它根本不願充分地揭示資本主義的經濟規律。例如，說明剩餘價值生產的秘密，揭示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歷史暫時性，等等，顯然這不符合它的階級利益。甚至在古典學派繁榮時期，資本主義的社會機制也對所有這類研究加上了極大的限制。

由此可見，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濟學具有相當複雜的內部結構。第一，它是作為一定的認識過程。這個認識過程的性質和深度如何，古典學派在某一發展階段的科學性（或庸俗性）的程度如何，那是另一回事。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不實現（這種或那種程度）認識過程的論斷，必然得出結論：它不是資產階級社會的上層建築，不是現實經濟過程在資產階級思想家頭腦中的反應（儘管是歪曲的）。

第二，古典學派作為資產階級的經濟科學，實現一定社會的、階級目的明確的認識過程。它的任務是提供一定數量的關於經濟規律、人們的社會經濟關係的知識，資產階級之所以需要這些，是為了它作為階級而發揮職能，為了在社會爭得經濟和政治的統治地位。

政治經濟學由於作為社會科學本身的實質，不能不為某一階級的利益服務，因為認識社會經濟現象的過程，不是為了認識而認識，而是為了滿足一定階級需要和利益，並從屬於後者。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認識社會經濟現象的過程，從階級上決定了它所執行的職能的性質，旨在達到資產階級一定的思想和實際經濟目的。這就意味著，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在實現認識過程時，執行彼此緊密聯繫的兩個階級職能———思想的和實際經濟的職能。依靠對某些社會經濟規律的認識，或者相反，使群眾不懂得這些規律（往往追求這兩個目的），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都是為資產階級的根本利益服務。

上述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職能，如何影響它的認識過程呢？

首先應當指出這一影響的客觀性質，這種影響使得有一切根據談論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認識過程階級制約性的客觀規律性：其認識僅僅限於這樣的範圍，這一範圍在資本主義發展的某一階段，達到資產階級的思想和實際經濟目的是必需的。

同時，這種影響具有矛盾的性質：階級的使命，在決定認識過程的必然性以達到資產階級的階級目的的同時，把這一認識過程限制在資產階級利益所允許的範圍內。例如，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思想職能為了要得到實現，就要求一定的認識過程，因為沒有它，不可能構造出甚至是最表面的、庸俗辯護的理論。但同時，這一職能也大大限制了認識過程，因為深入剩餘價值生產的秘密、決定資本主義歷史暫時性的社會發展的客觀動力，是同資產階級根本的階級利益相矛盾的。

這種矛盾性同樣影響實際經濟職能的認識過程，因為它也是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階級職能。把這種職能說成旨在科學地認識經濟生活的規律，是不正確的。這一職能，如同思想職能一樣，只有在資產階級的階級利益不限制而是推進這種認識，也即勞動和資本的對立尚不尖銳的歷史條件下，才可能是科學的認識，這正如在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古典作家的著作中出現過的情況那樣。

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實際經濟職能，並不像有時認為的那樣，是最近數十年來的發明。眾所周知，在資本主義發展的最初階段，即資本原始累積時期，當時的資產階級需要國家對經濟進行有力的干預，反應和維護其利益的重商主義理論的決定性因素，就是在政治經濟學領域制定一套實際的政策主張。不言而喻，資本主義發展第二階段———自由競爭時代（說得確切些，它的第一階段）的古典學派，為了自己的階級同樣執行了這一職能。例如，配第反對阻礙英國經濟發展（如反對禁止從國內輸出貨幣）的重商主義制度的限制，竭力主張縮減非生產性勞動，提出一系列精簡國家機關和教會機構的措施。同時，配第主張嚴格規定工資，使其限制在最低生活水準。

至於現代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它尋求「醫治」和「拯救」資本主義的實際經濟手段（正如解決思想方面的問題），並沒有削弱其庸俗性的趨勢。國家壟斷調節資本主義經濟的資產階級理論，其中如凱恩斯主義，都明顯地證明了這一點。這個流派提出的任務，就在於在資產階級所需要的思潮中，如凱恩斯所說的，「在現在這個時候」尋找影響經濟的手段。

因此，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實際經濟職能，既然是為了剝削階級的利益，也絲毫不阻止這一認識過程。實際經濟職能的特點表現在，要求採取現實的態度來研究資本主義生產的職能的、數量的依存性，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就是利用它們來為國家壟斷調節經濟的利益服務。但是，這些依存性的研究，通常並沒有超越外部的表面的聯繫的界限，因而不消除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的庸俗性。

可見，認識過程服從於一定的階級目的，儘管在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史的不同階段，這種從屬性的性質和程度是不相同的。

作為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發展客觀規律的認識過程對其階級目的的依賴性，是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性質和狀況之間更深的因果聯繫的反應。

問題在於，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認識過程的階級目的本身，依賴於資產階級的社會作用和狀況，而這又決定於資本主義發展的一定階段的階級利益的特殊性。資產階級的社會作用，還取決於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狀況，這在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尖銳化的程度中，獲得了最集中的表現。

因此，在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狀況之間，存在客觀的依存性：社會經濟發展客觀規律認識的程度，最終取決於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尖銳化的程度，取決於某一歷史階段資產階級的階級利益在何種程度上適應這一社會經濟發展的基本趨勢。

通過對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史的分析，可以看出它發展的一般規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從理論上研究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實質和發展規律所受限制的程度，最終取決於資本主義生產關係與生產力相適應的程度，即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尖銳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