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就好,何必快樂?:當代最好也最具爭議性的作家,珍奈.溫特森自傳
商品資訊
系列名:木馬文學
ISBN13:9789863597841
替代書名: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
出版社:木馬文化
作者:珍奈‧溫特森
譯者:三珊
出版日:2020/07/01
裝訂/頁數:平裝/320頁
規格:21cm*14.8cm*2.2cm (高/寬/厚)
重量:396克
版次:2
商品簡介
珍奈.溫特森
入選英國《衛報》21世紀百大書單
《紐約時報》過去50年以來最佳回憶錄
「單獨讀這本書並不會減損其鋒芒......本書是利器,開過光,刀尖沾的是自己的血。這也不是形容詞,她也算死過一次。」
――李屏瑤
▌2016年BBC全球百大女性
▌2016年入選英國皇家文學學會會員
▌2006年榮獲大英帝國官佐勳章(OBE)
▌2018年再獲大英帝國司令勳章(CEB)
▌2019年入選曼布克獎
繼暢銷半自傳成名作《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後
最深入生命內心的完整自傳
★2019年獲選《衛報》「21世紀百大書單」
★《紐約時報》50年來最佳回憶錄
★2012年亞馬遜書店編輯百大選書
「我曾經想過―─
如果我不能好好地活,就要去死。」
「為何女性會受限於任何人或事?為何女性不該對文學懷有野心,對自己有所抱負?因此,我寫了一本書,出版它,得了獎。還站在電話亭裡,和母親滔滔不絕談論文學,爭辯女性主義。」
一本關於失落與愛的回憶錄,兼具散文的優雅和小說的戲劇性,展現了文學與愛的顛覆力量。得不到愛的孩子,如何保有原始的生命力,在文字裡發現嶄新世界,在閱讀中找到慰藉,日後藉由書寫發展自己的語言,進而創造出作品,以及最終,創造出自己的生命。
「我必須能夠說出自己的故事。人生本是部分真實,部分虛構,而且永遠是個改編故事。我因為書寫而找到出口。」
珍奈.溫特森在只擁有六本書的家庭長大,與母親的關係緊張卻疏離,性別認同的課題使她更格格不入。幸好上了大學,文學為她打開全新世界。成名之後,她得知自己是被領養的孩子,失落感排山倒海而來。她尋找生母下落,這又是一段面對傷口的黑暗過程,直到她有勇氣穿過種種冷漠、忽視、孤單的記憶,仔細辨認諸多感覺,熬過內心惡獸的折磨,她才終於能藉由書寫來面對事實,承認自己是一個被領養的孩子。
「傷口是一種象徵。原本屬於你的東西,你不能否認。拋出去的總會返回,會清算、會復仇,或許也會和解。一定會歸返。傷口會把你帶到那裡。傷口是血的痕跡。」
歷經一段與內心黑暗進行險惡角力的時光,她逐漸領悟:她以為自己一直得不到愛,其實她也一直不懂得如何愛人。其實對自己的愛就是對生命的愛,值得你用盡力氣像鮭魚一樣逆游而上;而傷口是你永遠的身分,如果你試著清理它,也許它會先來復仇,但最後,傷口就是帶領你回家的印記。
本書其他獲獎紀錄
▌亞馬遜、《衛報》、《O:歐普拉雜誌》、《每日電訊報》、巴諾書店──年度最佳選書
▌美國石牆圖書獎得主
▌《紐約客》編輯選書
▌英國BBC廣播公司Radio 4當週最佳書籍
珍奈.溫特森著作
《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
《正常就好,何必快樂》
《你的身體,我的時間之書》
作者簡介
出生於英國曼徹斯特。1960年1月,被溫特森夫婦收養,在小城阿克寧頓長大。養父是工廠工人,養母為家庭主婦。家裡只有六本書,包括一本聖經和一本《亞瑟王之死》(Morte d'Arthur)。讀到《亞瑟王之死》,開啟她閱讀和寫作的熱情。
養父母希望她長大後從事傳教工作。可是她後來進入女子中學,十六歲離家出走,一邊打工一邊讀書並申請大學。然後愛上一個女孩。遇到一位老師收留。一年後,取得牛津大學入學許可。進入牛津後,從姓氏字母A的作家開始閱讀,立志讀遍英國文學,直讀到Z字頭作家為止。
大學畢業,進劇場打工。23歲撰寫第一本充滿自傳性質的小說《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Oranges Are Not The Only Fruit),一舉奪下英國惠布瑞特首作小說獎(Whitbread Award for Best First Novel),自傳《正常就好,何必快樂》被列入英國《衛報》21世紀百大書單, 《你的身體,我的時間之書》(原名《筆電愛情》)為溫特森性別故事中的收場白,也是集大成之作。
創作生涯裡獲獎無數,而她傑出的文學成就,更於2006年榮獲大英帝國勳章OBE。(此為超過百年歷史的英國授勳制度,迄今獲此殊榮的作家包括JR托爾金、阿嘉莎.克莉絲蒂、JK羅琳等人。)
溫特森具有十分豐沛的創作能量。她將人生中最重要的幾個命題:自我認同、愛的追尋、性別爬梳,都投射進作品之中,交織出深刻動人的故事,而這幾個命題,也成為了她寫作上永恆的主題。
名人/編輯推薦
李屏瑤、言叔夏、胡淑雯、孫梓評、黃捷、楊佳嫻、
葉佳怡、盧郁佳、韓良憶
―― 聯合推薦
推薦序
如果電話亭
李屏瑤
日本岩手的海邊有座純白的電話亭,人們從或近或遠的地方跋涉而至,拿起老派的黑色轉盤電話,想說的話很難說出口,沉默或哭泣都是有的。與其他的電話亭不同,這具電話並沒有接線。興建者是日本311震災的倖存者,他將此命名為「風之電話亭」,無法輕易轉達的,就交給風吧。
讀《正常就好,何必快樂》時,我腦中反覆浮出這個畫面。在冬夜的一座電話亭裡(因為背景是英國,想像的電話亭自動置換為紅色),珍奈・溫特森正透過話筒,把這本書的內容一字一句傳遞過來。
書中的確有著難以忘懷的電話亭場景,她在出版《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後,收到母親怒氣沖沖的來信,信中命令她打電話回去。此時她們已有數年沒有見面,沒有太久之後,她們將迎來最後一次見面。她的住處沒有電話,她找到一座電話亭,溫特森太太家也沒有電話,母親也走到一座電話亭去等電話。
她們當然看不見彼此,但珍奈・溫特森幾乎完整地看見了母親。穿著醫療用褲襪、平底涼鞋與連身裙,身材高大、127公斤的母親,勢必擠滿了整座電話亭。母親在那,電話通了很久,只是母親也始終不在,如同她生命中許多場景。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推薦對這本書有興趣的讀者,也去讀《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作者在25歲寫下的第一本小說《柳橙》,與她在51歲寫下的自傳《正常就好,何必快樂》,如同一張紙的兩面,在適當的光線角度之下,讀者可以看見另一面的字跡。例如,小說裡的主角是被丟棄在教堂的孤兒,現實生活的她,是被溫特森夫妻領養的棄嬰。
但也無妨,單獨讀這本書,並不會減損其鋒芒。是的鋒芒,本書是利器,開過光,刀尖沾的是自己的血。這也不是形容詞,她也算死過一次。
書名來自溫特森太太跟她說過的話,她在16歲因為性傾向跟母親起爭執,母親質問:「若你可以正常,你為什麼要快樂?」
之後她離家,蝸居在朋友的小車上,為了建立生活的秩序,她在前座吃飯閱讀,後座睡覺。不上學的時候拼命工作,跟女友見面,去圖書館照著A-Z的順序讀書,以考上牛津大學為目標在生活。在學校與老師爭論文學作品時,被英文科主任注意到,萊特婁太太收留她。珍奈・溫特森生平第一次,擁有一把可以開啟屋子大門的鑰匙。
遲了一年,她還是考上牛津,長久的閱讀轉換成真正的入門票,工人階層的子女在某種意義上翻身了。忍耐著牛津的性別歧視、父權姿態,導師對女性的貶損,試圖找到自己滿意的生活方式,想要不被嘲笑也不帶罪惡感地去愛另一個女人。
溫特森太太在1990年過世,《柳橙》出版後、那通電話後的五年。從書裡的線索看,她最後一次返回那個名為「家」的地方,仍在讀大學,她跟母親可能有十年沒見過面。
父親後來再娶,結婚幾年後,開始打第二任妻子。她開車到父親與繼母居住的老人安養中心,把父親從房間接出來,開車到河谷,喝著保溫瓶的熱茶。她想談談家暴事件,父親竟然哭了,沉默的人難得多話,說起戰爭與前一段婚姻的惡夢。摘錄原文如下:
「我真的愛過他......」他喃喃說著。
「你愛過她,但你現在愛的是莉莉安,而且你絕對不可以對她丟茶壺。」
「康妮不會原諒我再婚的。」
「沒關係的,老爸,她會因為你幸福而感到高興的。」
「不,她不會。」
而我心想,除非天堂不過是人間一隅,或者她的人格被整個移植,否則,不,她不可能......但我沒辦法說出口。我們只是靜下來,吃巧克力。然後他說:「我一直很害怕。」
「別怕,老爸。」
「不怕,不怕。」他得到安慰,點了點頭,像個孩子一樣。他一直是個小孩,我很難過沒能好好的照顧他,難過有那麼多的孩子從未被妥善照顧,使他們沒辦法長大。他們會變老,但長不大。長大需要愛。如果你走運,那樣的愛會在往後的生命中到來。如果你走運,就不會朝愛的臉頰揮拳打去。
不懂愛的父母,教育出不懂愛的孩子。學習愛很難,尤其是當你的童年就像某種恆河猴實驗,愛從最初就被剝奪,那要從何處去拆解愛的本質呢?
早年生活與母親困擾著她,她自述,成長於習慣暴力的工人階級,在書中坦言,曾經打過幾個女朋友,直到理解那樣不對才收手。路途艱鉅,道阻且長,要耗費許多年的自省與痛苦,她才能修煉出火眼金睛,看見父親與已逝的母親,都不過是沒學到愛的孩子。包括自己,終於可以放自己一馬,學習愛,也接受被愛。不再追求不穩定回到的對象,不再陷入複雜的關係。
有個著名的思考問題是:如何把大象放進冰箱?在珍奈・溫特森的世界裡,問題被更改成:如何把母親拿出電話亭?一是打開門,二是,讓擠滿電話亭的母親走出來。
本書最初的篇章名為〈錯誤的嬰兒床〉,尾聲之前的篇章為〈傷口〉,前者來自母親的口頭禪,她發脾氣時總說:「魔鬼把我們帶錯了嬰兒床。」珍奈・溫特森覺得自己不會有人要,她就是錯誤的嬰兒床。至於傷口,她後來體認到,傷口是種禮物、是種象徵、也是標記,如同哈利・波特的閃電,那是劫後餘生的印記。傷口銘刻來時路,你來、你見、你活過。
從那個錯誤的嬰兒床翻身下床,她踏上尋找身世之路,與各種行政程序纏鬥,從泛黃的文件中,尋回自己最初的名字。本書是地圖,也是她的生命史,她在路途中以全知視角,盡力趨近、理解了這兩個母親。紙的正反兩面、透光隱隱可見的所有線索,最後兜在了一起,成為生命與書寫的莫比烏斯環,被拋棄的孩子最終把自己生了回來。降生在殘暴與冷酷之中,踏過絕望幽谷,但這扎扎實實是一本教人如何去愛的寬恕之書。
書摘/試閱
我的確找到了一本書,但我真希望不曾發現它;它被藏在高腳櫃裡一堆法蘭絨衣服下,一本五○年代的性愛手冊,叫作《如何取悅你的丈夫》(How to Please Your Husband)。
這本恐怖的書大概可以解釋溫特森太太為何沒生孩子。書裡有黑白圖解、列表和技巧,大部分的體位姿勢看起來都像是一個折磨肉體的兒童遊戲廣告,叫作扭扭樂 。
當我思索異性戀的可怕之處,我瞭解到我並不需要為父母感到遺憾;我的母親沒有讀那本書――也許翻開過一次,發現任務艱難,就把它丟在一邊。這本書嶄新平整而完好。
因此不管父親沒有性生活是怎麼過日子,我真的不認為他們做過那檔子事,他不用在跟溫太太共度春宵時,一隻手握陰莖,另一手拿著冊子讓她按圖索驥。
我記得她說過,他們婚後不久,父親喝醉酒回家,被她鎖在臥房外。他破門而入,她就把婚戒往窗外丟進水溝。他跑出去找戒指。她則搭上開往布萊克本的夜間巴士。這被當作是耶穌改善婚姻的優良實例。
母親唯一給過我的性教育是一道禁令:「絕不准讓男生碰下面。」我不懂她的意思。她似乎是指我的膝蓋。
如果我愛上的是男生而非女生,會不會比較好? 大概不會。我進入了她恐懼的地方――她對身體的恐懼,進退兩難的婚姻,她母親因她父親粗野又花心所受的屈辱。性愛令她反感。而現在當她看到我,她只看到性。
我答應了她。再怎麼說,海倫已經走了。但我現在是個想要與別人裸身相對的人。我愛肌膚、汗水、親吻、高潮的感覺。我想要性愛,我想要親密。
一定還會有別的情人,這是避不掉的。對此她很清楚。她把我盯住。而同樣無法避免的是,是她促使這件事發生。
我考完普通水準考試 ,考得很差。我通過五科,但有四科沒通過。我念的學校已關閉,改制為不提供六年級課程的綜合學校。這是工黨政府教育政策的一環。我可以去一所專科學校繼續就讀進階課程,溫特森太太雖有抱怨,卻還是同意了,條件是我晚上及週六必須去市場打工賺錢回家。
我很高興能夠離開中學,有新的開始。沒人看好我會成材。我內心灼灼燃燒的地方,在他們看來似乎是憤怒和麻煩。他們不知道我獨自在山上的漫漫長日中讀了什麼,又寫了什麼。從坡頂俯瞰鎮上,我想要比誰都看得更遠。這不是傲慢;這是欲望。我滿懷欲望,對生命的渴望。
我很孤獨。
溫特森太太成功了;她自己的寂寞堅不可摧,開始把我們困在牆內。
夏天到了,是每年去黑潭 度假的時候。
這假期包括搭一趟長途巴士前往那知名的海濱小鎮,並在巷弄裡的出租公寓待上一星期――我們負擔不起有海景的房子。我母親坐在躺椅上閱讀有關地獄的煽情文學,父親四處走。他喜歡走路。
到了晚上,我們全都坐在吃角子老虎機前面賭錢。這不算是真正的賭博。我們如果贏了錢,就有炸魚薯條可吃。
我小時候對於這一切感到滿足快樂,我想他們在這個一年一度、為期一週,短暫而無憂的假期裡,也是快樂的。但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黑暗。自從前一年的驅魔事件後,我們都病了。
母親開始成天躺在床上,一連好幾天,她要爸爸睡樓下,因為她說她在吐。
然後她有段時間發狂,日夜醒著,編織,烘焙,聽收音機。爸爸上班去――他別無選擇――但他不再動手做東西了。他以前會做黏土動物,上班時放進窯裡燒。現在他幾乎不說話。沒人說話。而度假的時候到了。
我的月經最近沒來。我得了淋巴腺熱,感覺精疲力盡。我喜歡到專科學校上課及市場工作,但我每晚都睡十小時,而且我第一次,但不是最後一次,清楚聽到聲音,那聲音不在我腦中,而是從我的腦袋外頭傳來。
我請求留在家中。
母親什麼也沒說。
出發的那天早上,母親整理了兩只行李箱,爸爸一個,她自己一個,然後出門。我走到街上送他們去長途巴士站。我向他們要房子鑰匙。
她說,她不放心我獨自在家。我可以待在牧師那裡。已經安排好了。
「你沒跟我說。」
「我正在跟你說。」
巴士駛入。人們開始上車。
「鑰匙給我。我是住在這裡的人。」
「我們下週六回來。」
「爸……」
「你聽到康妮說的了……」
他們上車。
我那時正在跟一個女孩約會,她還在念書――我生日在八月下旬,所以一直是同年級裡面最小的。這女孩名叫珍妮,她的生日在十月,所以是年齡最大的幾個學生之一――我們差一個年級,但實際年齡只差幾個月。她秋季將上專科學校。我很喜歡她,但不敢吻她。她很受男孩子歡迎,還有個男朋友。不過她想約的是我。
我去她家,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母親人很好,讓我睡在他們停在屋外的拖車裡。
我滿心憤怒。我們去散步,我把一扇農舍的門從鉸鏈扯下,丟進河裡。珍妮伸過手臂,抱住我。「走,我們闖進去。那是你家。」
所以那天晚上我們翻牆進後院。我爸爸把一些工具收在棚子裡,我找到鐵橇和榔頭,撬開廚房的門。
我們進去了。
我們像孩子一樣。我們就是孩子。我們熱了一塊弗賴•本托斯牌的牛肉派,它們以前是裝在碟形的扁罐裡面賣。還打開了罐頭豌豆來吃。我們鎮上有個罐頭工廠,所以罐頭食品很便宜。
我們喝了一點大家都很愛的瓶裝玩意兒,叫作沙士。它的味道像甘草和糖漿,黑色,冒著泡,放在沒貼標籤的瓶子在市場攤位賣。我有錢時總會買來喝,也幫溫特森太太買。屋子看起來很美。溫特森女士一直在裝飾。她擅長測量和貼壁紙。爸爸的工作是混合黏劑,照她的指示裁切壁紙,然後把紙遞給在梯子上端的她,好讓她垂掛壁紙,再用她的大刷子刮除氣泡。
她自有她獨特的操作方式。強迫症如她,這件事得要做完為止。
我回到家。她在梯子上唱著〈祢的錨將控制生命風暴〉。
我爸想喝茶,因為他得上班,不過沒關係,因為茶已備好,放在烤箱裡。
「你要下來嗎,康妮?」
「做完才下來。」
我爸和我坐在客廳,靜靜吃完碎肉和馬鈴薯。頭上有壁紙刷咻咻拂過的聲音。
「你不吃點東西嗎,康妮?」
「不用理我。我在梯子上吃個三明治就好。」
所以三明治得給她做好,拿過來,並像餵食野生動物園裡的危險動物一樣,送上去。
她坐在梯子上,戴著頭巾以防碎屑入她燙捲的頭髮裡。她頭頂天花板,吃著三明治,低頭看我們。
爸爸上班去了。梯子在房裡移動了一點,但她仍在上頭。我上床,隔天早上起床要上學時,她還在那兒,拿杯茶在梯子上面。
她整晚在那兒嗎? 還是聽到我下來才爬回上頭?
但客廳已裝飾完成。
我和珍妮都是黑眼睛,都容易緊張,不過她比我愛笑。她爸爸有份好工作,但擔心會失業。她母親在工作,有四個孩子。她是老大。如果她爸爸丟了工作,她勢必得放棄上專校,開始工作。
我們認識的每個人都使用現金,沒現金的時候,就是沒錢了。借錢被視為毀滅之路。我父親二○○八年過世,一生從未用過信用卡或借記卡 。他有一個住宅互助協會的帳戶,僅用於儲蓄。
珍妮知道她爸爸有貸款,有個男人每週五過來收錢。她很怕那個人。
我跟她說別怕。我說,總有一天我們再也不用害怕。
我們牽著手。我想知道擁有一個自己的家是什麼感覺,你可以來去自如,在家中款待客人,在那裡你再也不會害怕……
我們聽到前門打開。有狗在吠。起居室的門猛然推開。兩隻杜賓犬嗥叫狂抓,又後退。珍妮尖叫起來。
杜賓犬後面,是我母親的弟弟――艾列克舅舅。
溫特森太太認定我會回到屋子。她知道我會翻過後牆。她付錢請鄰居打電話到她在黑潭的租用公寓。那位鄰居認出我,去電話亭打電話到黑潭,跟我母親通話。母親再打給她弟弟。
她厭惡她弟弟。他們之間除了厭惡以外,沒有一點情份。他繼承了他們父親的汽車事業,她卻什麼都沒拿到。她這些年照護她的母親,照顧外公,為他煮飯洗衣,他們只給了她一間慘兮兮的房子,沒給錢。而她弟弟有個生意興隆的停車場和加油站。
他叫我出去。我說我不走。他說,如果他放狗咬我,我就會走。他是講真的。他說我不知感激。
「我就叫康妮不要領養。你不知道會養到什麼。」
「去死吧。」
「你說什麼?」
「去死吧。」
一記耳光。直接掃過臉頰。珍妮現在真的哭了。我的嘴脣裂開。艾列克舅舅滿臉通紅,怒氣沖沖。
「給你五分鐘我再回來,然後我會整到你寧願沒出生過。」
但我可從沒想過不要出生,也不打算因他而開始這麼想。
他走出去,我聽到他進到車裡,發動引擎。我聽得到車子在運轉。我跑上樓拿了一些衣服,然後走到備戰櫥櫃,拿出一堆罐頭食品。珍妮把全部東西放進她袋子裡。
我們翻牆,回到外面,他就看不到我們。讓他在五分鐘後衝進來對空屋咆哮吧。
我感到心寒。此外心裡面什麼也感覺不到。我真可以殺掉他。我真會殺掉他。我真會殺掉他而且毫無感覺。
珍妮的爸媽不在家,她祖母在顧小孩。男孩子們都已就寢。我坐在拖車地板上。珍妮過來,雙臂環抱我,然後她吻我,千真萬確地吻了我。
我邊哭邊親吻她。我們脫光衣服,鑽到拖車小床上。我還記得,我的身體也記得,身在某處而且能安心待著是什麼樣的感覺――不必警戒也不必擔心,你的腦袋就在此時此地,不在別處。
我們睡著了嗎? 一定是的。汽車大燈掃過拖車。她爸媽回來了。我覺得自己心跳加快,但那道光線並沒有警告的意味。我們很安全。我們在一起。
她的乳房很美。她全身都很美,雙腿交叉處有一區三角形的豐厚黑色體毛,手臂上有黑色汗毛,還有一道從她的腹部直到陰毛。
我們一早醒來時,她說:「我愛你。我一直愛著你。」
「我以前太害怕了。」我說。
「別怕。」她說:「不用再害怕。」
她純淨如水,沁涼深刻又清澈見底。沒有罪惡感,也沒有恐懼。
她跟她母親說了我們的事,她母親警告她別告訴她父親,別讓他發現。
我們騎上單車。我們到二十英里外的樹籬下做愛。珍妮的手沾上很多血。我的月經又開始了。
隔天我們騎單車去黑潭。我去找我母親,問她為何這麼做。她為何把我鎖在門外?
為何不信任我? 我沒有問她為何不再愛我。愛已經不是一個能用在我們之間的字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你愛或不愛的問號。愛不是一種情感;而是橫在我們之間那座轟炸過後的廢墟。
她看看珍妮,再看看我。她說:「你已不再是我女兒。」
這無所謂。現在講這句話已經太遲了。我有自己的語言,而她不懂。
我和珍妮很快樂。我們上專校。每天見到對方。我開始用一臺破爛迷你車在一塊空地練習開車。我活在充滿書本和愛情的世界。世界生動完好。我再度感受自由――我想那是因為我被人愛著。我送了一束花給溫特森太太。
我回去那天晚上,花插在桌上的瓶裡。我看著它們……花莖插在瓶中。她截斷花朵,丟在還未點著的火堆。火堆已經擺好,整齊排列的黑色煤炭上面,有康乃馨小小白色的頭。
母親靜靜坐在椅子上。我沒開口。我環顧這小巧整潔的房間、壁爐架上的銅製飛鴨、壁爐鐘旁邊的銅製鱷魚胡桃鉗、可以升降至爐火高度的烘衣架,以及貼有我們照片的餐具櫃。這是我住的地方。
她說:「沒用的。我知道你是什麼樣。」
「我覺得你不知道。」
「摸她。吻她。赤裸裸,同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麼?」
好吧……就是這樣……這次不躲藏。沒有分身。沒有祕密。
「媽……我愛珍妮。」
「所以你就摸遍她……滾燙的身體,雙手四處游移……」
「我愛她。」
「我給過你機會。你卻帶著魔鬼回來。所以我現在跟你說,要嘛你滾出這間房子,別再回來,不然就別再見那女孩。我要告訴她母親。」
「她知道。」
「她什麼?」
「她母親知道了。她跟你不一樣。」
溫特森太太沉默好一陣子,然後哭了:「這是罪惡。你會下地獄。順著柔軟的身軀一路下地獄。」
我上樓去,開始收拾東西。我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麼。
我下樓時,母親僵直坐在那兒,兩眼發怔。
「那我走了……」我說。
她沒回答。我離開客廳,走進黑暗狹窄的門廊,大衣吊在掛鉤上。無話可說。我走到前門。聽到她在我身後。我轉過身。
「珍奈,你能跟我說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什麼為什麼……」
但我不知道什麼為什麼……我是什麼……. 為什麼我無法讓她開心。她想要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她想要的樣子。我想要什麼或為什麼。但有件事我知道:「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就是很快樂。」
她點一點頭,似乎明白了,而那一刻我真以為她會改變心意,然後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我們將在玻璃牆的同一側。我等著。
她說:「你可以正常的話,何必要快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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