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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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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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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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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獨自徬徨街頭,無所依歸的孩子們。
――白先勇

跨世紀的經典,感動無數讀者
已譯成英、法、德、日、荷蘭、義大利等多國語言
入選法國《世界報》百大世界小說
先後改編成電影、電視影集、舞台劇,影響深遠
出版四十年‧精裝鉅獻

在我們的王國裡,只有黑夜,沒有白天。

法國書評家雨果‧馬爾桑(Hugo Marsan)於法國第一大報《世界報》評介《孽子》,讚譽這部小說是一齣「將悲情研成金粉的歌劇」。馬爾桑說:「《孽子》有傳奇故事的緊張、強烈,卻無強加的快樂結局;雖然描述人性被破壞、被蹂躪的一面,但並不劃分劊子手和受害者、好人和壞人、拯救者和懺悔者之間的界線,是一部罕見的作品,也是一部偉大的小說。」

作者簡介

白先勇,民國二十六年生,廣西桂林人。臺大外文系畢業,愛荷華大學「作家工作室」(Writer’s Workshop)文學創作碩士。

白先勇為北伐抗戰名將白崇禧之子,幼年居住於南寧、桂林,民國三十三年逃難至重慶。抗戰勝利後曾移居南京、上海、漢口、廣州。民國三十八年遷居香港,四十一年來臺與父母團聚。民國五十二年赴美留學、定居,五十四年獲碩士學位,赴加州大學聖芭芭拉分校東亞語言文化系任教中國語言文學,八十三年退休。民國八十六年加州大學聖芭芭拉分校圖書館成立「白先勇資料特藏室」,收錄一生作品的各國譯本、相關資料與手稿。

白先勇著作豐富,面向多元,有短篇小說集《寂寞的十七歲》、《臺北人》、《紐約客》,長篇小說《孽子》,散文集《驀然回首》、《明星咖啡館》、《第六隻手指》、《樹猶如此》、《八千里路雲和月》,舞臺劇劇本《遊園驚夢》、電影劇本《金大班的最後一夜》、《玉卿嫂》、《孤戀花》、《最後的貴族》等。兩岸均已出版『白先勇作品集』。

加大退休後,投入愛滋防治的公益活動和崑曲藝術的復興事業,製作青春版《牡丹亭》巡迴兩岸、美國、歐洲,獲得廣大迴響。從「現代文學傳燈人」,成為「傳統戲曲傳教士」。

民國一○○年開始致力整理父親白崇禧的傳記,一○一年出版《父親與民國:白崇禧將軍身影集》,在兩岸三地與歐美漢學界,都受到重視,並引起廣大迴響,一○三年出版《止痛療傷:白崇禧將軍與二二八》,整理白崇禧將軍來臺最新史料與口述採訪紀實。

民國一○三年在臺灣大學開設《紅樓夢》導讀通識課程三個學期,將畢生對《紅樓夢》的鑽研體會,傾囊相授學子,深受兩岸學生歡迎。後出版《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策畫編纂《正本清源說紅樓》。

《孽子》變奏四十年/白先勇

如果從一九八○年《南洋商報》連載《孽子》完畢算起,《孽子》面世迄今已有四十年了。過去不斷有人問我當初寫《孽子》的動機起源。我對文學一直有一個信念:文學寫的不外乎人性、人情,凡是表露人性、人情的故事,都可以寫入詩歌、小說、戲劇中。同性之間的情愛自古至今也都是屬於人性、人情的一部份,當然也可以作為文學的主題。

四十年前,我在撰寫《孽子》的時候,同性戀、同志議題在台灣、在華人世界,的確還是一種社會禁忌。但一個作家對自己的內心,對自己的作品,必須誠實。我寫《孽子》時,完全是「從心所欲」,也就顧不得社會的觀感,讀者的反應了。法國《解放報》訪問世界各國作家:你為何寫作?我的回答是:我寫作,因為我希望將人類心靈中無言的痛楚轉換成文字。《孽子》寫的就是一群被家庭流放,被社會遺棄的孽子,他們在親情的廢墟上,重建家園的悲壯故事。其實《孽子》也就是一齣尋父記,孽子被逐出伊甸園後,一直要等到他們尋著精神上的父親,才獲得救贖。

《孽子》剛出版時,台灣文壇一片沉默,大概一時不知該如何對待這部奇怪的小說。但漸漸的各種評論便出現了,同時《孽子》開始經歷不同面貌的變奏。首先是版本,在台灣,第一次成書出版是一九八三年遠景版,後來,一九八九年允晨出版社接了過去,以至於今。中國大陸的簡體版一共有八種,一九八七年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孽子》,這是中國大陸第一次出版這部小說,恐怕也是一九四九年以後,大陸第一次出版以同性戀者為主角的長篇小說,接著一九八八年北京人民文學也出版了《孽子》,人民文學是大陸最官方的出版社。此後各出版社也就紛紛推出《孽子》:上海文藝、廣州花城、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理想國)、北京燕山、江蘇文藝、重慶出版社。同性戀在中國大陸社會、文藝界一直是一項相當敏感的議題,《孽子》能夠在大陸這樣早出版而且又這樣廣為發行,確實是一項異數,而這些版本都是完整版,沒有刪減。

《孽子》的另一個化身便是變成了其他國家的文字,《孽子》的英譯Crystal Boys 一九八九年由San Francisco Gay Sunshine出版,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翻譯,葛浩文的譯文十分流暢,相當道地。二○ 一七年,香港中文大學翻譯中心重印Crystal Boys。一九九五年,法譯《孽子》Garcons de cristal由Paris Flammarion出版,名翻譯家雷威安(Andre Levy)翻譯。二○○三年由Paris Philippe Picquier重印。《孽子》在法國出版,引起相當大的反響。法國第一大報《世界報》(Le Monde)刊登整版評論,文評家雨果・馬爾桑(Hugo Marsan)題為〈將悲情研為金粉的歌劇〉,法國第二大報《解放報》(Libération)也以三分之二版面登出艾蓮・阿瑟哈( Helene Hazera)的評論。二○一九年,《世界報》選出自法國解放,該報於一九四四年成立以來,在法國出版的一百本最吸引人閱讀的世界小說。華文小說選了兩本:《孽子》還有余華的《兄弟》。

後來幾年,《孽子》的德譯本、義大利譯本、荷蘭譯本、日譯本相繼問世,二○一八年,越南文的《孽子》也出版了,於是《孽子》又變奏到歐、美、亞各國去了。

《孽子》同時也經歷了另外一種變奏。從小說改編成電影、電視、舞台劇。一九八六年,《孽子》改編成電影,由虞戡平導演,邵昕、姜厚任,分飾阿青、龍子,孫越扮演楊教頭。這好像是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以同性戀人物為主的電影。二○○三年,《孽子》電視連續劇播演,導演曹瑞原,阿青、龍子由范植偉、庹宗華分飾,還有幾位資深演員參加:柯俊雄(李父)、王玨(傅老爺子 )、丁強(楊教頭)。《孽子》連續劇在公視一連五次重覆播出,而且是晚間八點檔,這部連續劇,編、導、演俱佳,造成了相當大的社會影響。這也好像是台灣電視史上,第一次以同性戀人物為主角的二十集連續劇。《孽子》第一次改編成舞台劇是由John Weinstein編導的英文舞台劇,一九九七年在哈佛大學演出,由波士頓區各大學的亞裔師生聯演,孽子們講英文,頗饒趣味。二○一四年,台灣版的《孽子》舞台劇終於登上國家劇院,導演仍是曹瑞原,我與施如芳共同編劇,莫子儀、吳中天、張逸軍分飾阿青、龍子、阿鳳。中間一段「龍鳳血戀」由吳素君編的一則「舞劇」演出,是全劇的亮點。這齣舞台劇感人至深,觀眾為之掉淚。今年《孽子》舞台劇將重演,從高雄、台中到台北巡迴演出。

四十年來世界在變,台灣社會也在變。四十年來,《孽子》也一直不停地在變奏,而去年台灣終於成為亞洲第一個國家通過同志婚姻法,加入了世界潮流。允晨出版社計畫在《孽子》面世四十年,推出《孽子》精裝本,特別具有紀念意義。

目次

第一部/放逐
第二部/在我們的王國裡
第三部/安樂鄉
第四部/那些青春鳥的行旅
《孽子》變奏四十年/白先勇
研悲情為金粉的歌劇/白先勇小說在歐洲/尹玲
《孽子》出版版本
白先勇年表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1
在我們的王國裡,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天一亮,我們的王國便隱形起來了,因為這是一個極不合法的國度:我們沒有政府,沒有憲法,不被承認,不受尊重,我們有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國民。有時候我們推舉一個元首—一個資格老,丰儀美,有架式,吃得開的人物,然而我們又很隨便,很任性的把他推倒,因為我們是一個喜新厭舊,不守規矩的國族。說起我們王國的疆域,其實狹小得可憐,長不過兩三百公尺,寬不過百把公尺,僅限於台北市館前路新公園裡那個長方形蓮花池周圍一小撮的土地。我們國土的邊緣,都栽著一些重重疊疊,糾纏不清的熱帶樹叢:綠珊瑚、麵包樹,一棵棵老得鬚髮零落的棕櫚,還有靠著馬路的那一排終日搖頭嘆息的大王椰,如同一圈緊密的圍籬,把我們的王國遮掩起來,與外面世界暫時隔離。然而圍籬外面那個大千世界的威脅,在我們的國土內,卻無時無刻不尖銳的感覺得到。叢林外播音台那邊,那架喧囂的擴音機,經常送過來,外面世界一些聳人聽聞的消息。中廣公司那位女廣播員,一口京腔,咄咄逼人的叫道:美國太空人登陸月球!港台國際販毒私梟今晨落網!水肥處貪污案明日開庭。

我們一個個都豎起耳朵,好像是虎狼滿佈的森林中,一群劫後餘生的麋鹿,異常警覺的聆聽著。風吹草動,每一聲對我們都是一種警告。只要那打著鐵釘的警察皮靴,咯軋咯軋,從那片棕櫚叢中,一旦侵襲到我們的疆域裡,我們便會不約而同,倏地一下,做鳥獸散。有的竄到播音台前,混入人堆中;有的鑽進廁所裡,撒尿的裝撒尿,拉屎的裝拉屎;有的逃到公園大門,那座古代陵墓般的博物館石階上,躲入那一根根矗立的石柱後面,在石柱的陰影掩蔽下,暫時獲得苟延殘喘的機會。我們那個無政府的王國,並不能給予我們任何的庇護,我們都得仰靠自己的動物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條求存之道。

我們這個王國,歷史曖昧,不知道是誰創立的,也不知道始於何時,然而在我們這個極隱秘、極不合法的蕞爾小國中,這些年,卻也發生過不少可歌可泣,不足與外人道的滄桑痛史。我們那幾位白髮蒼蒼的元老,對我們提起從前那些斑斑往事來,總是頗帶感傷而又不免稍稍自傲的嘆息道:

「唉,你們哪裡趕得上那些日子?」

據說若干年前,公園裡那頃蓮花池內,曾經栽滿了紅睡蓮。到了夏天,那些睡蓮一朵朵開放了起來,浮在水面上,像是一盞盞明豔的紅燈籠。可是後來不知為了甚麼,市政府派人來,把一池紅蓮拔得精光,在池中央起了一座八角形的亭閣,池子的四周,也築了幾棟紅柱綠瓦的涼亭,使得我們這片原來十分原始樸素的國土,憑空增添了許多矯飾的古香古色,一片世俗中透著幾分怪異。我們那幾位元老提起此事,總不免撫今追昔的惋嘆:

「那些鮮紅的蓮花喲,實在美得動人!」

於是他們又互相道出一些我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姓名,追懷起一些令人心折的古老故事來。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若干年前,脫離了我們的國籍,到外面去闖江湖的英雄好漢。有的早已失蹤,音訊俱杳。有的夭折,墓上都爬滿了野草。可是也有的,卻在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後,一個又深又黑的夜裡,突然會出現在蓮花池畔,重返我們黑暗王國,圍著池子急切焦灼的輪迴著,好像在尋找自己許多年前失去了的那個靈魂似的。於是我們那些白髮蒼蒼的元老們,便點著頭,半閉著眼,滿面悲憫,帶著智慧,而又十分感慨的結論道:

「總是這樣的,你們以為外面的世界很大麼?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你們仍舊會乖乖的飛回到咱們自己這個老窩裡來。」

2
昨天,台北市的氣溫又升到了攝氏四十度。報紙上說,這是二十年來,最炎熱,最乾旱的一個夏天。整個八月,一滴雨水也沒下過。公園裡的樹木,熱得都在冒煙。那些棕櫚、綠珊瑚、大王椰,一叢叢鬱鬱蒸蒸,頂上罩著一層熱霧。公園內蓮花池周圍的水泥台階,台階上一道道的石欄杆,白天讓太陽曬狠了,到了夜裡,都在噴吐著熱氣。人站在石階上,身上給熱氣熏得暖烘烘、癢麻麻的。天上黑沉沉,雲層低得壓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團肥圓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頂上,昏紅昏紅的,好像一隻發著猩紅熱的大肉球,帶著血絲。四周沒有一點風,樹林子黑魆魆,一棵棵靜立在那裡。空氣又濃又熱又悶,膠凝了起來一般。

因為是週末的晚上,我們都到齊了,一個挨著一個,站在蓮花池的台階上,靠著欄杆,把池子圍得密密的。池子的周圍,浮滿了人頭,在黑暗中,一顆顆,晃過來,晃過去,在繞著池子打圈圈。在幽冥的夜色裡,我們可以看到,這邊浮著一枚殘禿的頭顱,那邊飄著一綹麻白的髮鬢,一雙雙睜得老大、閃著慾念的眼睛,像夜貓的瞳孔,在射著精光。低低的、沙沙的,隱秘的私語,在各個角落,嗡嗡嚶嚶的進行著。偶爾,一下孟浪的笑聲,會唐突的迸發到濃烈的夜空裡,向四處滾跳過去。當然,這陣放肆的笑聲,是從我們的師傅楊教頭那兒發出來的。楊教頭穿著一身絳紅的套頭緊身衫,一個胖大的肚子箍得圓滾滾的挺在身前,一條黑得發亮的奧龍褲子,卻把個屁股包得扎扎實實隆在身後,好像前後都接著一只大氣球似的。楊教頭穿來插去,在台階上來回巡邏,忙著跟大家打招呼。手中擎著一柄兩尺長的大紙摺扇,扇一張,便亮出扇面「清風徐來」,扇底「好夢不驚」,八個龍飛風舞的大字來。楊教頭喘噓噓的叫著、笑著,一走動,身前身後的肉皮球,便顫抖抖,此起彼落的波動起來,很囂張,很有架式。楊教頭自己封為公園裡的總教頭。他說,我們這個老窩裡,地上有幾根草他都數得出,在他手下調理出來的徒子徒孫,少說些,怕也不下三五十人。他常常揮舞著他手上那柄兩尺長的摺扇,一桿指揮捧似的,猛的戳到我們面前來,喝罵道:

「這起屄養的,師傅在公園出道,你們還都在娘胎裡頭呢!敢在師傅面前逞強麼?吃屎不知香臭的兔崽子們!」

有一次,小玉穿了一件猩紅翻領襯衫,一條寶藍喇叭褲,腳下的半統靴,磕跺磕跺,在台階上亮來亮去,很俊,很帥,很騷包。不知怎的卻觸怒了我們師傅,他伸手一招鎖骨擒拿法,便將小玉一隻手扭到了背後去,冷笑道:

「你這幾根輕骨頭,亮給誰看?在師傅面前獻寶麼?可知道師傅像你那點年紀,票戲還去楊宗保呢!你的骨頭有幾斤,我倒要來稱一稱。」

說著,另一隻手在小玉脖子狠狠一捏,小玉痛得直叫哎喲,一連討了二十個饒。我們的師傅楊金海總教頭,在公園裡確實是個很有來歷、很有身價的人物。他是我們的開國元老,公園裡的人,他泰半相識,各人的脾性好惡,他統統摸得一清二楚。楊教頭,手段圓滑,八面玲瓏,面且背後還有幾個有頭有臉的人替他撐腰,所以在公園裡很吃得開。從前楊教頭在中山北路六條通裡幾家酒館飯店都當過經理領班,各色人等都應付過,見聞廣博,路子特多,許多酒店旅館都有他的眼線。哈囉哈囉,洋涇濱的英文,他說得出一大串,多得死嘎,日本話也能來幾句,因此人又叫他六條通,條條都通。

據說我們師傅楊教頭從前也是好人家的子弟。他老爸在大陸上還在山東煙台當地方官呢,跑到台灣卻在台北桃源街開了一家叫桃源春吃宵夜的小酒館來,揚教頭便在酒館子裡替他父親掌櫃。那時候,公園裡的人,夜夜都去桃源春捧場,生意著實興盛了一陣。後來公園裡的流氓也夾了進去,勒索生事,把警察招了去。有些人怕事,便不上門了,生意一淡,關門大吉。後來別人又陸續開了瀟湘、香檳、六福堂,但統統不成氣候。公園裡的人,至今還是懷念著楊教頭那家桃源春。他們說,冬天夜裡,公園裡冷了,大家擠到桃源春去,暖一壺紹興酒,來兩碟滷菜。大家醺醺然,敲碗的敲碗,敲碟的敲碟,勾肩搭背,一齊哼幾支流行曲子,那種情調實在是好的。楊教頭提起桃源春,便很得意:

「我那家桃源春麼,就是個世外桃源!那些鳥兒躲在裡頭,外面的風風雨雨都打不到,又舒服又安全。我呢,就是那千手觀音,不知道普渡過多少隻苦命鳥!」

後來楊教頭跟他老爸鬧翻了,跑了出來。原因是老頭子銀行裡的存款,他狠狠的提走了一大筆。據說那筆錢,完全用在了我們師傅的寶貝乾兒子原始人阿雄仔的身上。阿雄仔是山地郎,會發羊癲瘋的,走著走著,噗通就會倒下去,滿嘴吐著白沫子。那次他昏倒在馬路上,一雙腿讓汽車撞斷了,在台灣療養院住了半年,花了幾十萬,是楊教頭出的錢。阿雄仔身高六呎三,通身漆黑,胸膛上的肌肉塊子鐵那麼硬。一雙手爪,大得出奇,熊掌一般。有時候,他跟我們開玩笑,傻楞楞的伸出一雙大手,抱住我們,使勁一摟。他的臂力大得驚人,吃他箍一下,全身的骨頭都軋碎了似的,痛得我們大叫起來。阿雄仔最好吃,我們逗他,拿根冰棒在他臉上晃一下,說:「叫聲哥哥!」他便伸手來搶,咧開嘴傻笑,咬著大舌頭,叫道:「高高、高高。」其實他比我們要大十幾歲,總有三十了。每次出來,他跟在楊教頭身後,手裡總是大包小包拎著:陳皮梅、加應子、花生酥,一面走一面往嘴裡塞,見了我們,便揚起手裡的零食,叫道:「要不要?」我們每人,他都分一點。有時楊教頭看不過去,便用扇子敲他一記腦袋,罵道:

「你窮大方吧,回頭搞光了,我買根狗屌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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