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律師：深淵之下（簡體書）

第1章　現代版買櫝還珠記/001

第2章　顧小遙與周蛾/009

第3章　周蛾的難處/017

第4章　盛秋行回國/025

第5章　人類的無限潛能/031

第6章　周蛾之死/038

第7章　少喝酒，樣子很丑/046

第8章　各自調查/054

第9章　她和他犯衝/061

第10章　與顧小遙正式認識/068

第11章　不給面子/075

第12章　分手與專訪/082

第13章　為什麼分手/090

第14章　皆為利來/098

第15章　盛秋行上了南城熱搜/105

第16章　與知名大律師反目成仇/112

第17章　趕鴨子上架/119

第18章　尷尬的相處/126

第19章　不要上升道德高度/133

第20章　商務座和二等座/139

第21章　顧小遙與盛秋行無法配合/145

第22章　配合默契/153

第23章　深情或是寡情/160

第24章　毛俊達隱瞞了什麼/167

第25章　高考狀元盛秋行/175

第26章　韓六道的執念/183

第27章　關於顧小遙的處理意見/191

第28章　何睿的初衷/200

第29章　心情微微異樣/208

第30章　何睿的資料丟失/217

第31章　萬般滋味在心頭/225

第32章　未滿十八歲/233

第33章　要不要一起吃早餐/241

第34章　移情別戀/249

第35章　山重水復疑無路/257

第36章　自首的機會/266

第37章　深夜到訪/275

第38章　崩潰的老父親/283

第39章　實話實說/292

第40章　不準不認賬/300

2017年4月1日，這一天是一個灰蒙蒙的愚人節，一場大雨，平添春寒。

南城中級人民法院的審判庭內，審判長莊嚴肅穆，坐在法庭正中的位置。他神情冷淡，宛若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審視著原、被告雙方，偶爾將眼神掃向座無虛席的全場。

今日審判的案件較為特殊，案件涉及標的額上億元人民幣，案情簡單，案件卻透著幾分復雜。

2007年，河中酒店資不抵債，原老闆劉大民以四千萬低價尋找買家出售。一個月後，一位外地富商周憑祥出現，經過兩輪談判，周憑祥決定以三千九百萬買下河中酒店，周憑祥如約付款，河中酒店的所有權發生轉移。這筆及時到位的資金解了劉大民的燃眉之急，他在簽署合同之後極度興奮，將懸掛於酒店大堂內的一幅140.5cm×364.0cm的珍品畫作《盛世山河》作為禮物贈送給了周憑祥，以示感謝。周憑祥欣然笑納，此後酒店重新裝修，六個月後再次開業時，《盛世山河》再未出現在公眾視野，從此成為周憑祥的私藏畫作。

而令劉大民萬萬沒想到的是，十年後，2017年的元旦之夜，這幅畫作出現在了一場舉世矚目的秋季拍賣會上，被拍出了1.012億的全場最高價。

此事一經媒體報道迅速發酵，很快傳到了劉大民的耳中，他覺得自己被欺詐，便委托律師，向南城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被告方返還畫作。

案件開庭審理後，劉大民全程神情激動，指著被告方的代理人大罵騙子，直呼自己遭遇了史上最惡劣的詐騙。

據他回憶，《盛世山河》是著名書畫家潘博庸藝術生涯巔峰時期所繪制的頂級巨制，也被稱為潘博庸先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該畫不論從史料價值還是藝術價值看，都非常珍貴，極為難得。但由於他自身是粗人一個，不懂審美，而被被告周憑祥鉆了空子，得以低價買走酒店，還附帶了價值更大的名畫，此為不當得利，應該予以返還，並賠償損失。

“審判長，各位審判員，我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請你們一定要為我做主。”說到動情處，劉大民聲淚俱下。

這種買櫝還珠的蠢事，讓他成了不折不扣的笑料，一傳十，十傳百，各路人馬聚餐聚會、茶餘飯後，總會提起來閑聊，順便罵一句他的愚蠢無知，將價值如此之大的名畫拱手於人。

劉大民覺得自己受到了經濟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盡管要承擔起巨額的訴訟費與律師費，他還是咬著牙湊出這筆錢，堅持要給自己討回一個公道。開庭日，他帶了三名律師一起來到法庭上，四個人並排而坐，將原告席擠得滿滿當當。

相較於原告方的情緒激烈，被告席這邊就冷清了許多，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端坐在那兒。

被告人周憑祥沒有出庭，而只委托了這位名叫盛秋行的律師全權代為處理此案。

盛律師極為年輕，身材高大，略顯清瘦，他穿著一套合體的深色西裝，神態裡有著慣然的冷靜與嚴肅。他的相貌中上，但氣質上卻是相當特殊，讓人一見就印象深刻。

劉大民帶來的三人律師團，在法庭外見到盛秋行的瞬間，集體愣住，萬萬沒想到，周憑祥竟然更換了原本的代理律師，而改為由盛秋行全權處理。

劉大民不太了解律師圈的事情，這三位律師卻是門兒清。盛秋行雖然年輕，卻是出了名的難纏。他出道六年，獨闖天下，外行人看到的是他眼中的自信、決然與霸氣，內行人看到的卻是他犀利的口才、縝密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八面玲瓏的社交手腕。

這個男人，是靠著一腔孤勇，在律師的圈子打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同行，最不願意遇上這種業內出了名的強硬對手。有他在，便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的感覺，那種莫名其妙抽離了自信的退縮感委實不好受。

庭前認，不太光彩。

於是三名律師便默契地按捺下心底的不舒服，盡量若無其事地跟在劉大民身後，一起來到法庭上。

開庭前半場，盛秋行表現平平，他有些沉默，眼神垂落在面前的文件上，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整個人有些出神。

原告方滔滔不絕，劉大民用樸實簡單卻也夾雜強烈情緒的大白話訴說完了憤怒和委屈，三位律師再以公式化的語言做出補充。

審判長點了頭：“現在由被告方陳述。”

盛秋行沒有立即接口，他直了直脊背，嘴角緩緩揚起，看上去似笑非笑，卻也莫名危險。對對手一無所知的劉大民毫無反應，倒是那三位律師各自露出了微微緊張的神情來。

盛秋行，終於要開始反擊了嗎？

“2007年河中酒店出售，有爭議的名畫《盛世山河》是原告劉大民作為感謝品而贈與給我的當事人周憑祥先生的。根據《合同法》關於贈與的相關規定，如第186條：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而贈與物一經交付，贈與合同便已成立。原告方不懂得藝術品的價值而實施的贈與行為，並不是法律上所規定的撤銷贈與的條件。如今，距離贈與關係成立已過去十年，這個時候再來討論撤銷贈與合同，我認為毫無意義。”

“一億多的名畫，怎麼就沒有意義了？對方律師你怎麼說話的？”劉大民不滿地嚷嚷起來，如果不是左右兩邊的律師在下方按著他的腿，他幾乎要當場跳起來了。

他使勁兒拍了幾下桌子，利用“砰砰”作響的聲音，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我已經再三強調過了，我以為那是一幅價值最多幾萬塊的畫，才會慷慨地交給了周憑祥，如果我早知道這幅畫能賣一億，比我的河中酒店還要貴，我怎麼可能會白送給他？這是明顯的不當得利，法律上規定要返還的！我警告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地認輸，把畫還給我，不然的話，我就告你們詐騙！把你們全送到監獄裡去吃牢飯！”

“你知道什麼是不當得利嗎？”盛秋行慢條斯理地發問。

劉大民一怔。顯然並不指望他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的盛秋行繼續講下去：“所謂不當得利，指沒有合法根據，使他人受到損失而自己獲得利益的事實。而在這個案件中，根本牽扯不到不當得利這個說法，你既然不是很懂法律，最好還是請身邊的三位律師代為辯護為好，不然就是在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另外，你告我詐騙，這項罪名絕不會成立，我也更不可能去監獄裡吃牢飯，至於為什麼，你可以咨詢你所聘請的律師，相信這三位專業人士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答。”停頓一秒，他自言自語道，“畢竟花了那麼多律師費，總要有點用處的。”說完，他用那雙漆黑若夜的眸子，望向了審判長。

審判長開口道：“原告請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未經允許請不要隨意發言，法庭是講求秩序的地方，如果你幹擾正常的庭審，我會讓法警請你出去。”

“可是，我才是原告！”劉大民委屈地大叫。

“盛律師，你可以開始你的辯護了。”審判長自動忽略掉了那一聲不和諧的嘈雜。

盛秋行略一頷首，銳利的眸光掃過全場。所有人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息凝視，等著他說話。

“一份贈與合同，在雙方當事人意願表示真實的情況下，交付即宣告完成。沒有法定撤回事由，且整個贈與行為完成達十年之久，如今再來起訴，已經是令人驚訝的行為，看在那大幾百萬的訴訟費用上，我會讓你心服口服。”盛秋行慢條斯理地翻開一份文件夾，拿出第一份筆錄，“這裡面是當年在贈與現場，全程見證原告將《盛世山河》隨同河中酒店的交易合同一起交給了被告的見證者，證人證言在收集過程中符合法律固定程序，每份證人證言後有簽名有手印，且所有證人都願意出庭做證或接受法庭問詢，一共十一份，全在這裡。”

“假的吧，都是假的吧，已經過去了十年了，你怎麼可能知道當年誰在現場。”劉大民喃喃道。他的聲音雖然很小，卻仍被盛秋行聽得清清楚楚。

既然對方不死心，那就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壓得他們不能翻身。

“因為有這個。”盛秋行取出一張大合照，年代有些久遠，照片已經卷邊泛黃，但還是依稀能夠看到整個照片是在當年的河中酒店的大堂內拍攝，照片的背景正是懸掛在墻壁上的《盛世山河》。

“酒店賣了，酒店的員工大部分被解雇，簽訂合同當天，便是離別之日，為了紀念共同工作二十七年的這份情誼，所以才有了這張大合照，我走訪了還留在本市的十一位員工，他們全都能清晰地記得那決定命運的一天所發生的每一個細節。”盛秋行說。

劉大民突然站了起來，看樣子是想要說什麼，又或是用咆哮和憤怒來否定盛秋行拿出的證據。在他情緒瀕臨崩潰時，他聘請的律師急忙攔住他。

“劉先生，你冷靜些，案件交由我們來處理，我們是專業律師，一定會從最專業的角度為您服務。”

“這裡是法庭，控制不住情緒，影響了案件審理，他真的會被法警架出去好好冷靜的。”盛秋行說。

劉大民暫時被勸住，原告方律師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請盛秋行繼續。

“既然確定了是合法的贈與行為，這個案件也可以結案了。”盛秋行將手中的證據提交到了審判長那邊，便直接合上文件，準備退庭。

審判長邊看邊點頭：“原告方，可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們這裡也有相關證據，恰好可以反駁盛律師剛才給出的結論，這非但不是合法贈與，而是一起早有預謀的詐騙行為，從河中酒店遇到資金周轉危機的最開始，一直到我的當事人劉大民先生意欲出賣酒店變現還債，再到後來被告周憑祥突然出現，商討出資購買事宜，對方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這幅價值不菲的傳世名畫。”坐在劉大民旁邊的律師回想著剛剛盛秋行打開文件夾的瀟灑樣子，“唰”地掀開了文件夾。

“我方提供的第一份證據正是周憑祥在河中酒店內的住宿記錄，兩年的時間裡，周憑祥共計十四次入住河中酒店。”對方律師說完，還特意停頓了一下，等著盛秋行反駁。盛秋行根本不準備開口，冷淡的神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任何人都無法從他的神情裡讀懂他的真實想法。控方三名律師便只當他是強撐著表面的鎮定。

“我方提供的第二份證據，是周憑祥是西南某省書畫院的會員的官方證明，他本人對於書畫藝術品有頗深的造詣，具備鑒定辨別藝術品價值的能力。而第三份證據，是周憑祥曾投資一家名為山水間的藝術品畫廊，常與友人在畫廊內交流，其間多次提到過河中酒店大堂內所懸掛的著名書畫家潘博庸所繪制的頂級巨制。”

他清了清嗓子，給出了結論：“由這三份間接證據，可以推測出周憑祥早已對《盛世山河》有了清晰的了解，那麼他在明知道這幅名畫的真正價值卻假裝不知，順水推舟，借由收購之機，利用我方當事人感恩他雪中送炭的心情得到了畫作，可認定為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款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即為詐騙。”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目光全集中到了盛秋行那裡。

“對，就是詐騙，我就說是詐騙的吧，看你還敢笑我沒文化。”劉大民轉怒為笑，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對律師團所找尋到的案件切入點感到相當滿意，他們手上還有其他幾份與之相關的證據，足以左右案件的導向，即使對方是盛秋行，也要在扎實的證據鏈面前俯首認輸。

足足一分鐘的時間裡，盛秋行沒有開口。

審判長疑惑地望向他，才想開口提醒，盛秋行便開口說話了。

“講完了？”盛秋行輕聲問。

原告席上，數道疑惑的眼神投了過來。

“如果沒講完，你們可以繼續說，不如一口氣把你們所掌握的證據全都拿出來，這樣比較節省時間。”盛秋行依舊是慢條斯理的語速。

“你先把我們提出的證據推翻再說吧。”控方律師不客氣地回復，非常看不上對方虛張聲勢的模樣。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盛秋行點了下頭，“這個案子發生在十年前。十年前，潘博庸先生還未去世，《盛世山河》是他的著名畫作之一，雖然引發熱議，但當時這幅畫的價值，遠低於十年後的拍賣價格。對藝術品鑒賞稍有涉獵的人都會知道，書畫類藝術品的拍賣價不一定是真實價值，而決定藝術品價格高低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畫家的知名度、藝術品本身的質量、藝術品創作時間的久遠以及畫家的畫作存世量等。潘博庸先生去世後，他的畫作被炒到天價，這也是近一兩年來發生的事，請問原告方諸位，你們說我的當事人周憑祥先生是早已獲悉《盛世山河》的價值而有預謀地實施詐騙行為，為取名畫不惜收購河中酒店，那麼你們需要給在座所有人一個解釋，為什麼周憑祥先生可以知曉十年後《盛世山河》可拍出億元高價，而於十年前就未卜先知地布局去得到這幅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