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神大帝（簡體書）

本書收錄了阿瑟·梅琴的 6 部中短篇小說。憑借精巧繁復的敘事結構、撲朔迷離的小說情節、奇幻詭秘的情境氛圍，營造出一個個玄機暗藏又鮮為人知的隱秘空間，展現了世人在神秘力量驅動下那蠢蠢欲動的不安和渴望，反映出隱藏在宏觀世界下非理性一面的存在。閱讀中，讀者會不知不覺遊走在真實與虛幻纏繞交織的冒險之中，深陷於理智和情感相互制約的矛盾之間。

阿瑟•梅琴 (1863–1947) ，英國19世紀著名作家，著有詩集《伊洛西尼亞》《卡薩諾瓦回憶錄》，與此同時，也創作了一些膾炙人口的通俗小說，被譽為“西方超自然主義恐怖小說四大名家之一”。

中短篇小說集，均為阿瑟·梅琴的神秘小說代表作。“潘神大帝”獲得了“恐怖經典”的贊譽，史蒂芬·金稱之為“英語中最好的恐怖故事”。故事描述雷蒙德博士為一位年輕的女子瑪麗動了腦部手術，她醒來時充滿敬畏又感到恐懼，卻很快成為一個“無望的白癡”。多年後倫敦出現一位漂亮又險惡的女孩海倫·沃恩，她的出現伴隨著一連串的自殺！原來，海倫是瑪麗和潘神的孩子！

名家導讀 從十九世紀初，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的妻子——瑪麗·雪萊發表科幻驚悚小說《弗蘭肯斯坦》（1818年）開始，對超自然靈異力量的書寫便成了英國文學史中無法回避的一個文學現象，特別到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斯蒂文斯、王爾德等一批作家加入該領域，他們的名篇佳作至今還被讀者津津樂道。受斯蒂文斯的影響，阿瑟·梅琴（以下簡稱梅琴）在世紀之交也加入了這個隊伍中，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創作出了一種“令人愉悅”的恐怖。盡管國內的讀者對梅琴這個名字並不熟悉，但在恐怖小說的發展史中，他卻是位殿堂級的大師，甚至有人將其稱為“超自然恐怖文學四大名家之一”。這位出身於威爾士凱爾特世家的作家，少時終日與荒山野嶺相伴，鄉間隨處可見的羅馬古建築吸引了他的眼球，他試圖在刻錄時代印記的墻壁上、鋪滿雕飾的路面上捕捉神秘主義的氣息。家鄉的人文歷史、自然環境與梅琴的創作天賦一經碰撞，他走上恐怖小說的創作之路似乎也成為一種必然，他在這個領域所取得的成就也印證了這一點。

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被譽為是神秘力量的代言人，但他在《文學中的超自然恐怖》（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一書中對梅琴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認為梅琴將恐怖小說提升到了一個新的藝術境界。該書收錄了其六部中短篇小說，分別為《潘神大帝》《綠色筆記本》《神秘圖案》《哈嘍！聖·喬治》《回家》以及《琴聲》，其中《潘神大帝》令梅琴在文壇聲名鵲起。史蒂芬·金毫不掩飾自己對《潘神大帝》這部短篇小說的喜愛之情，直言不諱地指出：“《潘神大帝》可能是用英語寫成的最棒的恐怖故事。”洛夫克拉夫特也在其著作《敦威治恐怖事件》中表達對梅琴《潘神大帝》的致敬與贊美。盡管這部小說發表於十九世紀，但從敘事形式上看，它與現代主義小說更具親緣關係，多條線索交織在一起，為本就恐怖的故事更添了一股神秘的氣息。

《潘神大帝》為什麼會得到如此多大家的溢美之詞？要想得到答案，我們必須從這部小說的故事入手。故事的起因來自外科醫生瑞蒙德博士的一場科學實驗。瑞蒙德是位醫學發燒友，在他看來，只要技術得當，人類就能衝破理性與非理性之間的界限，窺見精神世界的神秘地帶，即“撩開大地面紗……看見潘神大帝（Pan）”。潘是古希臘神話中的牧羊神，半人半羊狀，長著一對羊角和一雙羊蹄，一眼望去，令人驟生毛骨悚然之情。與希臘神話中其他神靈一樣，潘身兼數職，他還是豐收之神、森林之神以及恐懼之神，“panic”一詞就是從“Pan”中衍生而來。潘神和酒神是一對好朋友，他們經常成對出現在西方油畫中，這兩尊大神也代表著希臘神話中的非理性精神。潘神也是希臘神話中唯一一位生命走向終結的神靈，十九世紀的女詩人伊麗莎白·布朗寧在詩中感嘆潘神的死亡讓“陳舊的大地喪失了神秘的幻象”。但瑞蒙德堅信，潘神從來沒有離去，他一直駐扎在人類大腦的某一區域中，神秘得令人不寒而栗。通過重組細胞，腦部手術能讓潘神大帝暴露在人類的視野中，“靈魂將注視著精神世界”。精神世界的神秘感也就不復存在，一切都將居於理性的統治之下，這將是用科學對抗古老傳統神話的一次偉大勝利。

在這樣一個觀念的引領之下，瑞蒙德投身於超驗醫學數十載，為實現自己的實驗目標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在一切準備就緒後，他邀請了紳士克拉克作為見證人，準備在自己的養女瑪莉身上實現這一偉大的科學夢想。客觀地說，他似乎具備了成功的前提，不僅有遠大的抱負，行動力也非同一般，儀器和各類藥品不可謂不齊全，但令瑞蒙德沒有想到的是，他所實施的腦部手術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反而讓瑪莉變成了一個只會露出癡漢般笑容的傻子。當瑪莉從手術中清醒過來後，她的臉上也曾交替顯露出驚訝和恐怖之情。雷蒙德對此的解釋是，在這一刻，瑪莉看見了潘神。然而，強大的潘神卻悄悄以某種形式開始實施他的瘋狂反撲計劃，他頻頻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在倫敦這個被稱作“靈魂復活的城市”，其兇神惡煞的生動面容、令人膽裂魂飛的變形過程造成了多人傷亡，甚至一度引發了倫敦上流社會貴族紳士們的連環死亡疑案，人類為瑞蒙德的實驗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這部小說給人以撲朔迷離之感，不僅在於故事內容的恐怖離奇，還源自敘述角度的不斷變換、故事線索的時斷時續。從情節發展的角度來看，對神秘主義有著瘋狂熱情的克拉克似乎來得比瑞蒙德更為重要一些，他才是整個故事的樞紐——不僅目睹了瑞蒙德實驗的全過程，還見證了實驗完成後一件件匪夷所思的恐怖事件，借助克拉克的視角，我們才能從凌亂的多角度敘述中還原事實真相。

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也是科技大行其道的時代，科技的日新月異每天都在刷新人類對於整個世界的認知。在科技理性的驅使之下，人類似乎無所不能。站在世紀之交，梅琴沒有隨波逐流，而是以一種異常清醒的態度反思科技理性的局限性。他借助《潘神大帝》這樣的作品向科技理性的妄自尊大發起挑戰——古老的神話故事可能蘊藏著人類無法破解的恐怖真理，那些以技術手段重組靈魂神秘地帶的努力，雖然能讓潘神重現人間，最終導致的結果卻只能是人類肉體與靈魂的消亡。在我們展開雙手，歡欣鼓舞擁抱智能科技的今天，閱讀《潘神大帝》的意義不僅是回顧，更是一種警示，它似乎在勸誡我們：在理性無法到達的地方，不要隨意揭下非理性的神秘面紗，為想象和傳說留一點空間。

【目錄】：

潘神大帝

綠色筆記本

神秘圖案

哈嘍！聖·喬治

回家

琴聲

潘神大帝

一

“克萊克，你來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我之前還不敢肯定你能抽出時間來我這。”

“我可以勻出幾天，目前生意不太景氣。可是，瑞蒙德，你難道沒有絲毫顧慮？你有把握這是絕對安全的嗎？”

他們在瑞蒙德醫生房屋前面的坡地上慢慢踱步。太陽斜向西邊山巒，灑下淡淡的紅光，一陣和風從山坡上的樹林中吹來，不時傳來野鴿嘰嘰喳喳的輕柔叫聲。遠處是美麗狹長的山谷，一條小河在荒涼的山丘之間蜿蜒流淌。當夕陽殘照最終從西邊消失殆盡的時候，一抹純白色的薄霧開始從山中升騰。瑞蒙德醫生猛然轉過身，面向他的朋友。

“安全？當然安全。手術本身極其簡單，任何一個醫生都能做。”

“其他步驟也沒有任何危險？”

“沒有，絕對沒有任何危險，我敢向你保證。克萊克，你一貫膽小，但你知道我的經歷，在過去的二十年裡，我一直投身於超自然醫學事業。盡管別人叫我江湖醫生、庸醫、騙子，但我始終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正確的。五年前，我實現了目標，從那以後，我就每天都在為今晚我們要進行的事情做準備。”

“我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克萊克皺起眉頭，心懷疑慮地看著瑞蒙德醫生，“你非常自信自己的理論不是一種幻覺——這當然很美好，但畢竟只是你的幻想而已吧？”

瑞蒙德醫生停下腳步，突然轉過身來。他時值中年，削瘦憔悴，臉色蠟黃，響應克萊克的話時，兩頰泛起一陣紅暈。

“克萊克，看看你的周圍。那條山脈峰巒疊嶂，連綿起伏，還有那片樹林與果園、成熟的麥田和毗鄰河邊蘆葦灘的肥沃草地。你看著我站在你身邊，聽著我的聲音。而我要告訴你，所有這一切——是的，從天上剛剛閃亮的星星，到我們腳下踏著的堅實土地——都只是幻象和影子。這些影子好像一層面紗將真實世界掩藏起來，真實世界的確存在，但我們無法看見。我不知道是否曾經有人掀開過這層面紗，但我知道，克萊克，就在今晚，你我將會見證這層面紗從別人眼前被揭開。你也許認為這一切純屬奇談，一派胡言，但這的確是真的。古人了解撩起大地面紗意味著什麼，他們稱之為拜見偉大的潘神大帝。”

籠罩在河面的白色霧靄寒氣襲人，克萊克身體在瑟瑟發抖。

“確實太奇妙了，”克萊克說，“瑞蒙德，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我們正站在神奇世界的邊緣。我想手術是非做不可了？”

“是的，只是大腦略有損傷，某些細胞進行微小的重組而已，一百個醫生中有九十九個都會忽略這些細微變化。克萊克，我可能要說一堆專業術語，但你會明白的，可能你偶然間從報紙裡了解到，近來大腦生理學領域取得重大飛躍，我從報紙上看過迪格拜的理論和有關布朗·菲伯新發現的文章，這些理論和發現我十五年前就做到了。想到或許有其他人也在探尋同樣的目標時，我常常渾身發抖。

“十多年來，我堅持在黑暗中摸索，熬過多少個失望的日日夜夜，有時甚至是絕望。在如此漫長的努力之後，終於一陣驚喜震撼了我的心靈，我明白長征已到盡頭。偶然間，我在已追尋上百次的熟悉途徑上出現了片刻思維空白的跡象，偉大的真理突然降臨到我身上。於是我看見，一個完整的世界，未知的天地被勾勒在我眼前。陸地、島嶼，還有廣闊的海洋，我相信上面還沒有船只航行，因為這是人類第一次抬起眼睛，注視天空的太陽和星星，以及腳下平靜的大地。

“克萊克，你會認為我的話很夸張，但這很難不夸張。我不清楚我所暗示的事情能否用簡明扼要的詞句來表達，比如，我們如今的世界纏滿了電話線和電纜，假設今天的電學家突然發現他和朋友們實際上一直只是在玩弄鵝卵石而已，卻誤將這些當作世界的基礎；假設他發現外層空間在當前天空的前面敞開，人類的語言飛向太陽，並越過太陽進入外層體系，而人類用聲帶發出的聲音卻在荒蕪的蒼穹中回蕩，束縛住我們的思想，那會怎麼樣呢？

“我所做的實驗與這些情況有十分驚人的相似之處。你現在可以稍微理解我站在這裡的感受了。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山谷看上去和現在非常像。我站在這裡，看著眼前這難以名狀、無法想象的萬丈深淵將兩個世界——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分開，巨大空寂的山谷隱約可見，就在這時，一條金光大道從眼前躍出，跨越無底的深淵，通向無人知曉的彼岸。

“如果你願意，可以查閱一下布朗·菲伯的書，你會發現直到現在科學家還無法解釋客觀現象存在的原因，或者指明大腦中某組神經細胞的功能。這組細胞只不過像是一塊租賃的土地，存放空想理論的廢墟。我沒有處在布朗·菲伯和那些專家的位置，而是以完全受教育者的身份，接受到有關那些神經中樞在整個系統中的指導作用。其實輕輕一觸，我就可以將神經細胞調動起來；輕輕一觸，我就可以打開思緒；輕輕一觸，我就可以完成這一理性世界與大腦中某組神經細胞功能之間的聯絡。是的，手術是必須的，但是想一想手術的影響，它將徹底鏟平理性世界的堅實壁壘，而且很有可能，自人類誕生以來第一次，靈魂將注視精神世界。克萊克，瑪莉將會看到潘神大帝！”

“可是你還記得寫給我信中的內容嗎？我本來以為她有必要——”

他對著醫生的耳朵低聲說完剩下的話。

“絕對不是，絕對不是，胡說八道。我敢向你保證，這樣的確更好，對此我有相當的把握。”

“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瑞蒙德，這事責任重大，有可能會出錯，那以後的日子你就苦了。”

“不，我不這麼認為，哪怕出現最糟糕的情況。正如你所知，當瑪莉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將她從陰溝裡，從幾乎餓死的境地中解救出來。我覺得她的生命就是我的，在我認為合適的時候可以使用。快，天色不早了，我們最好進屋。”

瑞蒙德醫生走進屋子，穿過大廳和黑魆魆的過道，掏出鑰匙，打開一扇大門，示意克萊克進實驗室。這裡原來是臺球室，屋頂中央由玻璃圓頂照亮。醫生點亮一盞帶有大燈罩的燈，放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