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會告訴你：非洲豪薩語文學作品選（簡體書）

孫曉萌

北京外國語大學亞非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牛津大學聖安東尼學院高級訪問學者。主要研究方向為非洲文學和殖民主義史，著有《語言與權力：殖民時期豪薩語在北尼日利亞的運用》等。

豪薩語文學精選，呈現濃厚非洲味道。

上編匯集早期豪薩語重要小說篇目，掀開當代豪薩語文學的嶄新一頁；下編收錄兩百篇豪薩語寓言故事，融合《伊索寓言》與西非民間口頭文學，對研究殖民者到來前的豪薩語文學發端有重要價值。

代序：豪薩語細化文學形式背後的民族性（節選）

孫曉萌

豪薩口頭文學被統稱為“聊天”（hira），意為想像的散文敘事，具體包括基於事實的故事（labari）、英雄人物的史詩敘事的歷史（tarihi）及有關惡魔、動物或者超自然生物“精靈”虛構的傳說（tatsuniya）。口頭文學的主要功能有保存部落的宗教神話、延續歷史記憶、增強集體身份認同與榮譽感、記錄祖先世代相傳的智慧結晶等。在豪薩口頭文學敘事傳統中，“歷史”的正統敘事由男性負責，神話等娛樂性敘事則由“祖母”為代表的女性負責——其年齡代表了對生命的深刻理解與完整詮釋，同時也被認為是知識生產、保存和傳播的載體，向年輕人灌輸傳統文化、世界觀、行為準則和道德規範，甚至還通過神話進行禁忌主題教育，如性、羞恥和榮耀。教誨通常出現在神話的結尾部分，悲劇性結局標誌著對邪惡行為的懲罰與訓誡，理想的結局暗示著服從與回報。通過這種方式從文化上規避了父母同子女間的禁忌類話題對話，祖母實際上扮演了導師角色：向年輕人傳授生存技巧和認知能力，同時建構其身份認同與文化自覺。

豪薩口頭文學傳統中的對立衝突與秩序重建主題在小說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文學創作比賽中獲獎的作品均涉及罪惡與懲戒、愛情與憎恨、忠誠與背叛以及信仰等傳統文學中的主題，但出現了明顯的世俗化取向，包括犯罪、嗜酒、淫穢等社會議題也有所涉及。阿布巴卡爾•伊曼的《一潭聖水》的對立衝突表現在主人公哈吉與反面人物祖爾格的頻繁相遇和分離，人物間的對立關係構成了整部作品的框架，涉及表象與現實、人與物質世界、信仰等問題。約翰•塔菲達的《身體會告訴你》中充斥著偉大和悲傷的愛情、仇恨與復仇。

豪薩語小說大量運用非洲神話敘事結構中現實與虛構相結合的技巧。在故事情節方面，主人公在已知和未知空間之間移動，這種移動通常具有重要的主題意義。 《一潭聖水》中融合了現實與虛構場景，故事一方面起源於距離作者伊曼出生地卡加（Kagara）不遠處的匡塔戈臘（Kwantagora），小說中的人物在豪薩社會中皆具有典型性，如伊瑪目（Imam）、酋長（Sarki）、毛拉等，但是男主人公在故事結尾遭遇惡魔，在精靈的幫助下升入天空，為小說增添了虛幻離奇的色彩。精靈與人之間的互動是豪薩神話的典型特徵，哈吉的旅行在卡諾終結，象徵著離別虛幻世界重回現實。在《身體會告訴你》中，男主人公對聖水的追求引領他進入神奇的探險之旅，並在精神世界中實現了“空間穿越”，阿布巴卡爾在接近象徵著精神領域的神秘樹林時精神得以昇華，從樹林中返回意味著從虛幻世界重回現實生活。 《身體會告訴你》被認為是現實與虛幻場景結合的巔峰之作，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其中的敘事技巧嫻熟，作品中幾乎沒有使用重複性的口頭敘事。儘管在文學創作比賽過程中，伊斯特反對豪薩口頭文學元素的運用，但除了《謝胡•烏爾瑪》，其餘四部作品的口頭文學元素隨處可見。

豪薩語西化文學形式背後的民族性（代序）孫曉萌

上編

一潭聖水（哈吉·阿布巴卡爾·伊曼）

身體會告訴你（約翰·塔菲達，駱布特·伊斯特）

謝胡·烏瑪爾（阿布巴卡爾·塔法瓦·巴勒瓦）

提問者的眼睛（穆罕默德·瓜爾佐）

下編

豪薩寓言故事兩百篇（尤素夫·尤努薩）

編者說明

一天，我來到一座叫米斯卡的城市，並藉住在一位名叫道拉的教長家。對真主的堅定信仰，以及對伊斯蘭教教義的深刻理解，使他備受尊崇。道拉教長對我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我同他的兒子卡多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密友。一天，我倆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間休息。還沒睡著，就听到門口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我透過窗戶向外一看，一個大塊頭正朝我這邊走來。他一進門，我便坐了起來，本想著他看到我醒著還不得掉頭就跑，可誰知他竟毫無去意。見此狀，我不禁心中一驚，大呼不妙：“糟糕，今天要有大麻煩了！”
他走近時，我“嗖”的一下站起身來，對他說：“歡迎，歡迎，請坐！白天咱們在集市見面時，你沒說要來我這兒啊？”我之所以這樣說，是想讓他以為我認識他。
我的話讓這人有點發懵，他不由自主的坐下來，琢磨到底在哪裡見過我。過了半天，他轉過頭來，問我：“你怎麼認識我的啊？”
我說：“咳！我早就認識你了，不光是你，你的所有親戚我都認識，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我。我經常能遇到他們，以至於他們常向我打聽你的消息，可我什麼也不知道。今晚真是天賜良機，咱倆終於見面了。”
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我一番，說道：“你說你認識我，那我叫什麼名字？”這時，我高高的昂起頭，大聲喊道：“你的名字叫小偷！”
我這一嗓子，嚇得他趕緊往外跑。聽到我呼喊聲聚集而來的人們緊跟著追了出去，可還是讓他給跑掉了。而我呢，躺在行李包上，一動也沒動。人們紛紛嘲笑我是個膽小鬼。
遇到竊賊這件事一直讓我心有餘悸，我離開這裡，來到一戶飼養土狼的人家，並以特別正當的理由讓他收留了我。
當我聽說這家主人同意單獨給我一個房間時，我告訴他：“不，如果您的那些土狼都帶著嚼子，我更願意同您和它們住在一個房間。”
他說：“住在一起沒問題。但我很好奇，為什麼你喜歡跟土狼住在一起呢？”
我說：“其實，我在家鄉時，就喜歡跟它們住在一起。所以，儘管在這裡我沒那麼自由，可我還是願意在你家落腳。”
他說：“沒問題，那就把這里當作自己家吧。”
之前偷襲我的那些小偷見我又找到一個落腳處，賊心不死，又來騷擾我。他們悄悄溜到門口時，屋內的土狼趴躺在地，所以他們並沒留意到。只聽其中一個竊賊對另一個說：“你進去，把他拖出來，我再將他捆住。”
一聽到動靜，土狼們嗖地站了起來，警覺地抖動著耳朵，低聲咆哮著，隨時準備向這位不速之客發動進攻。見此情景，竊賊嚇得渾身發抖，當發現已無後退之路時，他絕望地大哭起來，晃動著我說：“你起來，你起來，抓住我！”
我醒來看到他，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說：“我可不抓盜賊，我什麼也沒丟，你滾吧。”
他說：“不，求你了，求你抓住我吧。”
我說：“不，你滾吧。”
我倆就這樣推來擋去，不一會兒，主人被吵醒了。他問我發生了什麼，我便告訴了他整件事情。說時遲那時快，我一躍而起，抄起棍子將盜賊一通亂打，疼得他嗷嗷直叫。緊接著，我將他五花大綁，抓了把土朝他眼睛撒去，疼得他一直嚎叫到天明。
等到天亮，我將那賊人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好嘛，原來此人竟是祖爾格。我大叫起來：“原來是你啊，祖爾格·丹·穆罕滿。”
他轉過身，兩眼通紅地看著我，說道：“哎喲，這不是我們的大學問家嘛。”
相視一笑後，我告訴他在市場上跟他妻子吵架的事情，並詢問她的消息。他說，他倆早掰了。那天他一直用手趕著蒼蠅，一刻也不敢停歇。一直到黃昏，來了一群商人，蒼蠅隨他們而去，他才停手。每當他想站起來時，就感覺我在背後看著他，所以他只好不停地扇啊扇。
祖爾格還向我訴苦說，他從未見過像他妻子那樣愛滋事的女人。一天，她又故意去挑釁一個大塊頭，結果挨了一巴掌。她跑回家告訴了租格爾，氣憤不過，祖格爾便帶著她就去找人家算賬。結果一到地方，他就被大塊頭滿身的腱子肉給嚇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