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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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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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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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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孩童們的一場遊戲,何至演變成一樁懸疑的命案?臨下車前的一個意外,竟把知名大編劇撞得魂不附體!荒山寒夜裡,被窩中的一條「蛇」如何掀起軒然大波?曾是情敵的友人亡故了,過往的種種似乎變得美好起來,但眼前的人不正是……
 本書收錄作者於一九六○至七○年代間創作的短篇小說作品,同時標示了作者往現代主義的轉向;更加著意於文字語言的試驗與嘗試,顛覆傳統小說書寫框架,呈現出與不同於以往的創作面貌。
 除了在語言上的鍛造,其書寫題材亦更趨多元;從北中國的庶民風物與聲腔,到台北繁華都會裡影劇圈紙醉金迷的現場,乃至於台灣閭里巷弄間鄉村俗民的耳語和閒話,無不透過他的文字生動而細膩地躍然紙上。

作者簡介

朱西甯
本名朱青海(一九二六~一九九八),山東臨朐人。青少年時期適逢對日抗戰,戰後就讀杭州藝專。一九四九年棄學從軍來台,從上等兵至上校退役。

曾任《新文藝》月刊主編、黎明文化公司總編輯,四十六歲離開軍職以專志寫作;曾在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組兼任教職。

一九四七年,在南京《中央日報》副刊正式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洋化〉,一九五二年出版第一本小說《大火炬的愛》。作品有長篇小說《貓》、《旱魃》、《畫夢紀》、《八二三注》、《華太平家傳》,短篇小說集《鐵漿》、《狼》、《破曉時分》、《冶金者》、《春城無處不飛花》,散文集《朱西甯隨筆》、《微言篇》等三十餘部作品,無論質量,皆極為可觀,允為當代台灣最重要小說家之一。

遺作《華太平家傳》,耗費十八年寫作,傾其畢生功力,多次易稿修改。此書深受台灣文壇肯定,更榮獲二○○二年時報文學推薦獎、中國時報‧開卷年度中文創作類十大好書、聯合報‧讀書人年度文學類最佳書獎,以及金鼎獎等。

目次

這場嘎嘎兒

貳的完結篇

巷語
方生未死
小說家者流
附錄
那個現在幾點鐘——朱西甯的小說初探 張大春
朱西甯作品出版年表

書摘/試閱

這場嘎嘎兒

姥姥緊隔壁的平家,今天娶媳婦。娶的是不到里半路的伏村伏家的老閨女。
平家伏家,在姥姥和妗子口裡,都說平個伏個。說「娘家」也說「娘個」。姥姥這裡離咱們家才不過十六里地,儘管叫的是大里,也遠不到哪兒去。早起打咱們家步輦兒,露水沒乾,就到姥姥家。只這麼遠,口音就有點彆扭。
娶媳婦就是娶媳婦;看新娘子、搶爆竹,遮不過就是這些。喜酒、坐席,都輪不到自們小孩子。可又似乎不是咱們小孩子想的那麼直來直去;姥姥、妗子、還有七姑八姨的,盡是平個伏個的論道不完。說什麼兩家不是打小訂的親啦,伏個閨女在娘個不規矩啦,這個世代不興女的比男的大啦……總不外這麼閒牙嚼著閒舌頭,論道起來又總是偷一樣的戚戚察察怕人聽了去。
既然怕人聽了去,看我的,拼高了嗓門兒叫叫看:
「女大兩,黃金漲!女大三,黃金山!……」
姥姥立刻變臉的喝住我。真靈驗哪!
「女大四,沒意思!」我不管,直著喉嚨叫:「女大五,賽老母!女大六,不長壽!」
來不及有板有眼的拉調子唱,搶著喝粥是的,一口氣數下來,姥姥火了,姥姥比佬爺大五歲。女的大男的六歲,原沒有什麼講兒,是查遍「廿五有」韻,現謅出來的。只是數九九,就沒謅出八九。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凌上走。五九中心臘,河裡凍死連毛鴨。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寬。九九八十一,貓狗尋蔭地。單單就是八九沒的講,謅來謅去的謅不出。平家新媳婦是比新郎倌大四歲,我那麼大聲喳呼,姥姥敢情急了;要是給鄰院平家聽去,人家不說小孩子不懂事,倒以為是大人教給的。
「他家外孫哪知道這些個!不該呀,做大人的!」平姥姥不要這麼說嗎?
不管姥姥她們怎麼論道,才不干我的事。平家百順子跟我要好,我得跟他站在一頭,要替他平家不服這個氣。要不、便對不住百順子一回又一回送的喜果子,又教了我打嘎嘎兒(註)。怎麼不是從小訂親就不體面麼?好歹人家總是辦喜事不是!見面道喜,背地裡又把人家論斷得一文不值,多沒意思呀!
姥姥還嚇唬人呢,「小根兒你給我留神,要再胡唚那些個,姥姥把你臭嘴給撕到耳朶根。」
真是瞎發狠罷,姥姥要是說話算話,也不等今天,怕是嘴巴早該讓她撕過一整圈兒,腦袋貼嘴齊的拽掉當作舀水的瓢。真正怕的還是怕姥姥說:「枴杖呢!找給我。」
姥姥這兒還不光是伏個平個的,說著彆口,聽著扎耳朶;就是打嘎嘎兒,玩法兒也不跟咱們那兒一樣,多土啊,聽他百順子講罷,什麼五棍六棍的,又是什麼攻打的多少人,就打多少棍。要是一百個人,嘎嘎兒不是一直打到南天門了嗎?
「還有把守的往回丟啦!」百順子叫粗了兒頸。「你打一趟就懂了,跟你講也講不清。」
「沒多大味道。」其實我懂了,也挺興頭,可是說不出道理的老想裝做不情願的樣子。本來就不如咱們那兒玩法兒。咱們那一帶又多花梢,又帶唱的:

打金吒,打木吒,金吒木吒小哪吒。
打金嘎,打銀嘎,金嘎銀嘎到咱家……

「你都打的是啞巴嘎嘎兒,不過癮。」實在說,我是怕初初學著打,一準打不來。
「頭一棍讓你打,成罷?」
瞧他那副斜眼兒,一隻乞討的望著我,另一隻吊上去跟老天爺祈福,要多冤種有多冤種。隨後又打他漿硬漿硬的新罩襖裡頭摸出一把炒花生,塞給我。炒花生用洋紅染過,便叫做喜果子。還不是老味道!吃起來倒又香一些是的。這也說不出道理來。
「唵,成嗎?」他釘著討商量。
我摳著鼻孔,挖出一大塊半乾不乾的黑片子。「好罷,」把薄像坊紙的鼻矢抹到毛窩後跟上,勉強得很的接過百順子手裡尺半長的木棍子,仔細的看來看去,想還能找出一些不如咱們那兒的什麼毛病。
我們村上打嘎嘎兒,用的是桑木板,打起來老是震得虎椏痛。他們這兒用的倒是扒棍子。圓渾渾的,粗細正可手。這得在心裡服氣,若叫百順子看出來,就要立時有價錢了。那副斜眼兒只怕不把人放進眼裡的另是一股邪氣了。
「好不好,讓他打頭一棍?人家是客人。」
百順子轉身過去跟他那幫小子商量。大夥兒都吃了他散的喜果子,縱算我不是外村子來的,也不好不點頭。
他家的吹鼓手,忽然醒過來似的,由著哨吶領頭吹打起來。大夥兒分了心的樣子,冷冷清清張望著,打不起頸兒。
百順子走過去跟伏村那邊的頭兒出拳,那個像是燒糊了的黑小子,我認得出他是扛高燈來的,百順子他們說:「今兒非打敗你村兒不可;要不、抹腦袋給你。」
「奶奶的,誰要你腦袋當夜壺!」燒糊了的黑小子緊緊搐腰帶說:「先說下,輸什麼?」
「誰輸誰看瓜。」
「輸了餵卯,沒說的。」

………

那麼多張嘴,一張嘴一個主意,爭著你口我舌的嚷嚷,嗓門兒比哨吶還高。
冷眼瞧著他們直起子爭。多新鮮哪,走遍天下都是輸的餵卯給贏家吃,敢情沒說的。要說看瓜,把褲帶解開,按下腦袋塞進褲襠裡,別叫人噁心了罷。我鼓不住的啜喝百順子,打嘎嘎兒就是打嘎嘎兒,又不是推牌九,擲色子。
「我不知道,」百順子說:「他們村就瞧不起咱村;他村都是紅花淤,咱村都是白沙地;他村的閨女都嫁十里八里外,都不嫁咱村……。」
「你大哥不是討了他們村上的?」
「就說嘛,要贏他磕三個響頭,就得趁今天才對勁兒。」
「看誰給誰磕吧,一言為定。」他們那邊說。
出拳由百順子跟黑小子捉對來,一拳一拳的出著叫著:
「大(打)倒笑(小)矮人!」
往天都是「一─二─三!」鎚子、剪子、布的出拳。他們這兒靠城近,興了新村新學,新學屋教的他們,要打倒東洋鬼子。拳出完了,咱們這邊攻打。我真不想這樣子,頭一塊還是把守的好;要是頭一棍就讓我打砸了,多丟臉哪!
「頭一棍讓你得了。」我裝作大方的說,扒棍子撂給百順子。
小咬兒撅著屁股畫城,畫的倒挺方整。推讓了一陣子,還是百順子頭一棍,我接他的:儘管二棍準在田裡起尖,打不起也好賴田裡土太鬆。
嘎嘎兒也是棗木削成的,比咱們村上的短一些,連兩頭的尖尖算,約莫只合三寸長──恐怕還要短一點點。嘎嘎兒直南直北的放在城中央,不用說,要往南打了,心裡毛算著,十棍打到底兒,一準打得到他們伏村上,不定打過了頭。
「看清了,伏大五,」百順子指指城裡的嘎嘎兒,朝著黑小子說:「老雀頭衝著你村頭,操你整村的閨女一個不剩!」
黑小子伏大五,馬上回了村話,比百順子撒的村還要髒。百順子樂的兩眼瞇作一線線細縫,照手心吐口唾沫,握住扒棍子搓搓澀。
兩邊都吃緊的不言語,全神盯緊這頭一棍。
百順子擺鋪得很,捲一陣襖袖,又索性一拉襖襟,把右胳膊打襖袖裡褪出來,空襖袖塞進背後的搐腰帶裡。這才他蝦下腰,瞄準又瞄準的試著棍頭。大夥兒大氣都不透一下的緊盯著。
就好像是抽準大夥兒一聲不響的這個空兒,哨吶小小氣氣吹起四郎探母。我是一齣大戲都不懂,學屋裡同學都會喊兩句「洋菸灰,坐宮院︙︙」。叭狗兒討媳婦時,兩班吹鼓手賽著吹大戲。百順子家可只窮酸的請了一班吹鼓手。
百順子的扒棍好像抖了一下那麼快的敲下去,嘎嘎兒蹦起來,拉個弓弧往後蹦,原來他是打到後尖上,不少的驚叫脫口喊出,喊聲未落,清脆的一棍照空裡擊開了,嘎嘎兒呼呼的拉著風,蝙蝠一樣的溜溜轉兒飛上半天去,再劃起一道虹,遠遠遠遠落到約莫六七十弓遠的麥地裡。
咱們攻打的這一邊,一齊聲的叫著喝采。

 

小說家者流

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
──漢書藝文志

一排垂柳,一池淺水,村婦女們洗衣的場所,兼具記者招待會的性質。
時間多在早餐之後舉行,洗衣和家長俚短自有一定的節奏,趨向高潮。人的精力這時似乎是處於全天當中的巔峯狀態。
若是夏季,這也是一天當中清涼爽適的時候。
水池或不如說是水坑,有時下水去撈不當心漂走的衣裳,最深的地方也沒不到膝頭。因為是活水的緣故,水是文文靜靜的注入,文文靜靜的流去,長年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清澈,水位也沒有多大的升降。
趕早涼來這裡洗衣,其實並非靠著柳蔭遮涼,這個時光裡,日頭仍還磨蹭在戲院那座高大的建築背後,大遍的投影要有一兩個時辰停留在這裡。
戲院真是村上最具規模的大建築物了。唱歌仔戲,宜人京班、放電影,有過二、三十年的鼎盛。然而那些用竹竿挑在家屋頂上的,真就如同雨後春筍的電視天線,已使戲院逐漸衰微,終而關門,改做了農會倉庫。昔日迴蕩在村子領空的繁華的樂聲,就那樣無人悼念的由它沉寂下去了。
但戲院那一遍遍遲遲停留的投影,算是戲院物故之後遺下的餘蔭,依舊庇護著村婦女們這個小小天地。洗衣和家長俚短,總是不愁不歷久彌新的。

最新的風傳,要算是車站那邊議員女兒逃家的事體,比較受到普遍的重視。
不消說的,這是村報的頭條新聞。
然而也只止於風傳,村民們只等於讀了新聞標題─議員的女兒逃家了。新聞內容還無人能道其詳。
傍水的這一排垂柳下,在聲張著這件新聞。
說來道去的,籃子裡隔夜汗餿的衣裳,一件還沒下水。可是即使這樣不停的聒噪,並不曾交換到較新的,或較詳細的新聞內情。
這事前一天傍晚就傳出來了。
以文家家主身為縣議員的地位和聲望,鬧出女兒跑掉了這樣醜事,沒有人會不識相的去到文家,藉著慰問什麼而一探虛實。
村上能夠數得出的,只有那麼兩三個人物,可以不用任何藉口,隨時到文家走走;其一是開豆腐店的阿財,另外一位是給文家看山的阿顏伯,再就是阿財的二媳婦,因和文家做飯的阿玉蘭有些交情之故。
但阿顏伯尚在河對岸的山上,這幾日都在監工伐售相思樹材。而阿財得到這消息已經很晏,再隨便也不好半夜去敲議員的門,且從五點鐘忙到此刻,還不得從他的行業上脫身,心裡乾乾的著急著。
今晨的豆腐店生意似乎很俏市。
不是初一,不是十五,可是人們倒像約定了今日吃齋,都來照顧阿財的生意。行市特佳,而阿財却似很煩惱;當然他也不是傻瓜,早就覺出這些顧客們用一兩塊錢買豆腐,或豆乾,想來乘機套套他的口風。
阿財是個很愛惜面子的人,必也覺得議員家出了這等大事,如他一無所知,便算不上號稱和議員走得近的那份體面。
不過也不好小看了這位小商人,阿財終還是饒有心機的;一臉的憂色,為議員家的不幸保持著一份自己人的沉默。若有誰不識相的正面的打聽起來,而那個人又沒有什麼可尊重的身分,那他就用不大好的聲氣啐過去:有什麼好打聽?傳來傳去的,不免傳進人家議員耳朶裡去,將來彼此都不好看……。
不過,雖然這樣;待他二媳婦收拾洗衣的籃子要去街後時,還是踹不住氣暗裡囑咐一聲:「要是遇見阿玉蘭,問問看嘛,到底怎麼樣了……」做出不很專意的樣子。

阿玉蘭終被村婦女們眾望所歸的等來了。
阿玉蘭好像比平常的日子來得晚一些─但也許是心理作用,愈是盼望殷切的事物,愈是不喜歡提早來。
只是阿玉蘭剛剛轉過林內科圍牆角角那裡,向這邊姍姍走來時,大家却又不曾相約的,連忙低下頭去,一致賣力的搓洗起第一件衣裳。
阿玉蘭不似平常日子那樣,老遠就花枝招展的招呼過來。這是千真萬確的,並非疑心。
阿財的二媳婦,受到公公的託付,越發自覺揹了什麼過錯似的,忽覺和阿玉蘭生疏了許多,顯得不知所措的糊塗起來,把一塊新肥皂只管來去來去的搓在衣裳上,蝕了小半邊還不自覺。
可是像這樣裝做無事,又未免裝得過了分,漸漸有些僵起來。
「過來這邊來呀,阿玉蘭。這樣晏,妳這懶小妹!」
還是年長的金生伯婆來得練達,一下就給大家鬆了綁似的和緩了下來。
「謝謝──哪裡算晏哩!」
聽阿玉蘭這樣的口氣,倒還算尋常。這才接著有人停下手來,跟她招呼。
「吃罷飯了?」又有人跟著搭腔。
「噯。」阿玉蘭應著,一面來至金生伯婆和阿香兩人挪讓出來的空地,放下手裡高高的提手的竹篾筐子。
阿財的二媳婦,用很親暱的笑臉迎向阿玉蘭,算是為著打探議員家的事情,在既有的交情上再額外投資一下。
阿玉蘭木木的,對於她這副笑臉,彷彿視而不見。
這個受了公公託付的媳婦,遇上阿玉蘭守著眾人給她的這份待遇,心上什麼地方像受了傷害,不由得冷了冷。
但也不可氣餒;起碼要使別人覺出她和阿玉蘭究竟不比尋常─反而這比負不負公公的託付要重要一些。
望著阿玉蘭身上很新的藍白花衫連裙,找到文章,「上次到臺中去買的那件麼?──好合身哩!」
「早穿過了嘛,妳見過的。」
「是麼?」有些被揭穿了詭計似的,心虛的窘了下。「唉喲真是的,怎麼我都不記得呢!」
「頭腦放假了!」阿玉蘭聲氣不好的回了她,也沒有看她一眼。
記不記得是一回事,單說到這裡來洗衣裳,哪興穿新衣的道理!真是找話搭訕,找得急不擇言。
和阿玉蘭,說得上無話不談的交情,但也還比不上公公那樣,隨便上文家去串門子。只不過每隔三、五天,總要送半木桶擦地板用的豆渣到文家去,交情便是這樣攀扯上的。
送豆渣到議員家,都是阿玉蘭接過去,謄到一隻鋁桶裡。因為是粗賤的東西,從不要議員給錢的,阿玉蘭總是要搶著給她洗洗桶。而她當然不肯的,兩人奪來搶去,兩人的手便膠著在木桶的提柄上,也就那樣無話不談的閒扯起來。雖則一個已做了兩年的媳婦,一個還是女孩兒家,也都不太避忌的聊那些事;誰又有了三個月的孕,又是誰裝了樂普老是鬧頭痛,而且那個東西也不按期來了,遲上半個月、一個月,成了常事。談著這些時,最多只把聲調放低一些而已。
憑著和阿玉蘭走得這樣近,打聽一下議員家大小姐逃家的事,本不是不好啟齒的。只是瞧著阿玉蘭不似平時那樣的三三八八,心裡揣想,當著眾人面前不識相的探聽究竟,怕是很不相宜的。那末就加緊把衣裳快點洗出來罷,等會阿玉蘭定規要像平素那樣,纏她陪著一道回去。等兩人單獨一起,自然什麼話都方便談。
安分的俯下身來,為了挽救什麼似的猛力搓洗起衣裳,玉藍色的一件尼龍襯衫。這種料子一下水,簡直就是玻璃一般的透明。
一家人的污衣,塞了滿滿騰騰一籃子。其實是不在意的隨手扯一件出來,沒見笑,單單巧就是自己男人的;也沒發覺到,糊糊塗塗打上那麼多的肥皂,笑死人一千擔,以至下了水清洗這半天,還沒有清乾淨;只見四周散著奶混混的肥皂水,家裡擠豆漿的布口袋子洗下來的水,就是這樣的乳白色。真怕被人家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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