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戰後台灣白色時代繪景,民間記憶的甦醒……
他們的生涯,如今一樣鮮活,你我一樣真摯,原該花朵一樣盛開,但白茫茫大霧,籠罩了一切……
如果紅色象徵鮮血熱情,白色相對成為搜捕與壓制。白色恐怖的遺恨不只是他人的犧牲與受難,而是人我皆身在其中,其後,甚至延續當下。
黑盒子已經打開,犧牲與受難的故事等待書寫,被壓抑的記憶也需要甦醒,我們的前代人,曾經怎樣成為、思考、為難、恐懼,以至於他們不願再提起,以至於我們成了失憶的一代…
清治、文惠、凱西,三個平凡名字,三篇細筆人情小說,陪伴我們進入戒嚴體制下的日常生活,政治操弄無處不在,與其問誰愛不愛國?不如問誰心有矛盾?霧濃深重,人與人的形影遮蔽而模糊,哪兒傳來幾聲淒厲槍聲與叫喊,你我都聽見了,卻看不清什麼方向什麼情形,驚恐起來,草木皆兵,就連自己也心慌開了幾槍……
──不要踩深下去,能止住多少,就止住多少。
清治先生,在最後戰火裡出生,接受公費師範教育、兵役政戰教育,為人師為人父,家庭經濟一肩挑,校園保密防諜,各方面兢兢業業,只為在白色時代求個好生活,可是,時局風雨吹亂了他的心防,彷彿有泉水從很深很深的地方,冒出來,湧上來……
──葉子要落頂多只是一個秋天的事,怎麼她就飄了一輩子。
文惠女士,一輩子下人命,從戰前到戰後,從日本人到外省法官到省籍菁英,寄人籬下,幫傭過日子。下人也有下人的優雅,不論時代怎麼變,她端莊自律,裙長妥妥當當過膝三公分,主人捲入政治風暴也不多話,如此優雅的女士,老了,要回家了……
──太陽終於落下,夏季遲來的黃昏,地平線湧出燦爛金光,凱西小姐想起了那遙遠的詞與音,是火燒雲吶。
凱西小姐,老艋舺的斜陽貴族,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早期留學生,可她去的不是美國,而是巴黎,領受當年五月風暴,捲入風起雲湧的海外台灣人政治運動,目茫體衰之年,她將如何回憶過去?許多值得追念的文化人身影,絆腳石般地被鑲嵌在小說裡……
封面裝幀:
縱使在白霧茫茫的時代,仍有什麼烙在心頭,若隱若現。書衣首先要做出白霧的效果,選用淺灰色的日本丹迪紙作襯底,再以UV白墨凸顯霧霾的覆蓋。畫面中間以印色加打凸的技法浮現三朵百合,或綻放或含苞,呼應書中三位主角的故事。祈願悲傷的白霧,永不再降臨。(封面設計/楊啟巽)
本書特色
接續《天亮之前的戀愛》的時代素描──台灣戰後身不由己的半世紀,化為小說來到眼前,他/她們即是我們;過去,還在等待開始。
作者簡介
一九六九年生於台南,曾於台北、東京求學,現居柏林,曾於書店、博物館工作,現專事寫作。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九歌年度小說獎、吳濁流文藝獎、台灣文學金典獎、金鼎獎等。著有《天亮之前的戀愛》、《文青之死》、《其後それから》、《史前生活》、《霧中風景》、《島》等書。
目次
文惠女士
凱西小姐
後記
書摘/試閱
凱西小姐
凱西小姐邊洗碗邊聽音樂,以前她也用洗碗機的,幾年前機器壞了,沒法修,又不想換新。一個人,一隻鍋,幾張盤子,幾個杯子,頂多苦惱天氣冷,水溫低,指頭不聽使喚,要不是撞了邊邊角角,就是常把杯子摔破。
不過,打開餐具櫃,滿的呢,凱西小姐不在乎地想,老死之前都還夠用的吧。
「妳這樣想,那就真老了。」小妹前兩天才在電話裡數落她。
她呵呵笑答:老,還不老嗎?老也沒什麼不好,這些年她覺得挺快樂,打扮過活都自在,該鬧的都鬧過了,巴黎那些年,頂著厚重瀏海,眼影塗得又濃又黑,黏上又長又翹的假睫毛,人人都學碧姬.芭杜(Brigitte Bardot),愈禁愈反著搞,把國旗當浴巾用,把長靴穿得像聖杯,哎呀,凱西小姐茅塞頓開,原來男人眼中的性感是這樣。
多少年以前的事啦?翻箱倒櫃,講這些?
Wie einst Lili Marleen 一如從前,莉莉瑪蓮
Wie einst Lili Marleen 一如從前,莉莉瑪蓮
音樂都唱到盡頭了,講這些?
凱西小姐洗好碗,取來擦碗巾,還有一輪呢,這兒水鏽重,不把杯盤仔仔細細擦乾,洗了跟沒洗一樣。她讓音樂再轉一遍,馬可留下來的瑪蓮.黛德麗(Marlene Dietrich),多得很,凱西小姐老死之前,夠聽了。
馬可明明不老,卻老聽黛德麗。住在紅島(Rote Insel)那段時光,有客人來,他一定就要指著斜對街的窗戶,跟人介紹黛德麗在那間屋子出生,沒客人來,拉著她隨節拍從一間房跳到另外一間房,老錄音沙沙作響,技術有限得很,寫歌與唱歌的人卻充滿了自信,天地混沌初開,世界同時點了燈,那是黃金時代,創新都真正是新的,新得充滿了光芒……
黃金時代,這詞是曹老師教的,曹老師一定知道黛德麗,昭和摩登什麼都學,怎麼可能漏過黛德麗?曹老師這代人就呼吸昭和摩登的空氣長大,何況是在東京?可他從來不說,歷史系的楊老師也不說,那代人,不說的事可真多。馬可說他父親也是如此,以前的事絕口不提,經常一人在後院吹口琴,就吹這首〈Lili Marleen〉,吹呀吹,吹到旋律結束的時候,垂下頭去……
馬可還活著的話,要滿七十了。七十歲的他們會一起做些什麼呢?舞,能跳還是要跳的,不能跳就作伴去樹林走走,不能走了,坐著看花都好。曹老師呢?她出國多少年,曹老師就走多少年了。
凱西小姐不怎麼計較年紀,但算算別人的年紀,也就忽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活過馬可、曹老師、父親的年紀,現下人生,可說早就沒了參考範本,倒是以前在他們身上看不懂或不以為然的,如今倒有了幾分理解—這是所謂人生領悟嗎?可到這種時候,人愈走愈靜,愈走愈少,要領悟做什麼?這些年,同學親戚一個接一個死,老同學千惠寄來明信片,還說顧公子在紐約急驚風地走了。
記得的男人都死得早。是怎麼啦?
凱西小姐把洗好的碗盤歸位,水槽也一併擦了,終於,坐下來,給自己倒杯睡前酒,專心聽起音樂來。
Die Seligkeiten vergangener Zeiten 過去的那些幸福時光
Sind alle noch in meinem kleinen Koffer drin 仍然珍藏在我那小小的行李箱裡
Ich hab noch einen Koffer in Berlin 我還有個行李箱在柏林
黛德麗女巫似地,把每個尾音都唱成了魔法,讓每個單調的房間都瞬時變了氣氛,馬可拉起她的手,旋轉,再旋轉,從一間房,再轉到另外一間房……
On a chanté, on a dansé. Et l’on n’a même pas pensé à s’embrasser.(我們唱歌,我們跳舞,不假思索地擁吻)—哎呀,錯了,這兒不是香榭麗舍大道,是西柏林呢—RIAS Berlin,要開始了,馬可的廣播電台又要播黛德麗的柏林錄音啦……
「Eine Freie Stimme der Freien Welt(自由世界的自由之聲),」馬可模仿台呼,在她耳畔輕輕吹氣:「A Free Voice of the Free World,我還沒有去過Free China呢。」
Free China,馬可說得像情話,卻使凱西小姐感覺苦澀,兩個字都像身外之物。
「Ich hab noch einen Koffer in Berlin(我還有個行李箱在柏林)……」馬可邊唱邊說:「你知道我們就是那個行李箱嗎?」
凱西小姐抬頭望他,視茫茫,哪知是真是假。
「我們被留在這兒了。」
凱西小姐支著頸子,把曲子聽到最後,關掉廚房的燈,走進浴室,卸妝,洗臉。
「Ich hab noch einen Koffer in Taipeh(我還有個行李箱在台北)……」巴黎的小妹,老愛改成這樣唱。
何必呢?凱西小姐想,當初不就是想離開,才走呀走的,走到了今天。
「走,趁少年走。」教英詩的曹老師不耐煩地揮手。
凱西小姐走得夠遠了,一張遠洋船票,繞呀繞,半個地球,香港上船,馬賽下船,搭火車到了巴黎。
*
凱西小姐從艋舺來,龍山寺香火百百年,寺前點心百貨鬪熱鬧,長輩聊天會說這兒是北皮藔、八甲町,寄信填資料寫成康定路、廣州街、昆明街,凱西小姐到了會看地圖的年紀,才知道原來那些是中國西南邊的城市。
凱西小姐穿過川端町,行過羅斯福路,來到台北城南,摸不著頭緒的地名,截然不同的景色,農田、水塘與苗圃灰撲撲,大學校園裡也野荒荒,剛蓋好的教室與宿舍孤零零,唯有從前文政學部人氣活絡,院外椰林道筆直而去,一端遠山層層婉約,一端青天白日滿地紅,高高地在校門口的堡壘警衛室上方飄動著。
凱西小姐和千惠去找曹老師做導師。千惠家裡本來就和曹老師認識,順理成章,倒是凱西小姐,曹老師一語不發盯著表格,以為他要搖頭了,才悶聲道:「聽講恁爸爸是杜先生的學生?」
父親的名望,不,杜先生的名望,凱西小姐是早知道的,台灣第一位醫學博士,父親成天講杜先生的事跡,做人、健身都以杜先生為尊,就連教養兒女也以杜家小姐做榜樣,不過,只有大哥大姊來得及念完整套學制,二姊先是碰上戰爭,後又碰上換政府,兩種國語讀得零零落落。凱西小姐一轉成為ㄅㄆㄇㄈ模範生,還進了杜家小姐讀過的高等女學校,穿上新的綠衣黑裙,英語成績很不錯,父親便接著說杜家小姐當年在台北帝國大學,做了第一個台灣人女學生,就是專攻英文學呢。
凱西小姐爭氣考進台北帝國大學—不,該說台灣大學了—父親卻因為旅途勞累,心臟病發而去世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時代還是這樣子的。凱西小姐家中失了支柱,陰盛陽衰,好像她們終也成了時代的未亡人。望你早歸,父親是不會回來了,躲過從軍,躲過二二八,依然沒有福分繼續活下去。醫院不再點燈,只剩下「德施仁術」的匾額,提親的媒人少了,偌大的屋子裡,寂寞的母親與二姊畫著洋裁版樣,成天開著電台說書唱歌,心酸苦戀,前途茫茫,被背叛的悲哀,有些日語,有些台灣話,旋律與唱腔都差不多。
「唉。」母親聽煩了,會嘆氣:「以前日本歌是日本歌,台灣歌是台灣歌,怎樣這馬摻濫做伙。」
凱西小姐知道母親說的日本歌是哪幾張唱片,台灣歌又是哪幾張,從五、六歲年紀,她就喜歡盯著那些黑色薄餅似的東西,轉呀轉地,滑出聲音來,簡直天地魔術:
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
等待何時君來採,青春花當開
雨無情,雨無情,無想阮的前程
花落土,花落土,有啥人當看顧
一面一首,即將唱完之前,小小凱西總搶著要換唱盤,盤上的Columbia大概是她最早認得的英文字,小小凱西也能帶著稚嫩嗓音學唱盤裡的歌,不管怎麼唱,大人都含笑誇她唱得好聽。來到花樣年華,愈能唱,反倒不愛唱了,補破網,燒肉粽,台北上午零時,鑼聲若響,凱西小姐即使懵懵懂懂,也能感覺隱隱的怨嘆,唱在歌裡,瀰漫在日常生活裡,叫人不開心。死的死,半死不活的,關在屋裡一年一年老,心事醬菜似地藏在床底不見天日;凱西小姐不想那樣過日子,長輩們也三叮嚀四交代,讀冊就好,惦惦無代誌,千萬莫睬政治。
那種年紀,哪明白什麼政治呢?頂多不懂兒童時代見過的恐怖,不懂西本願寺為何變成大雜院,不懂早晨露水清新,為何有人神色那樣哀淒?然而,別問,問了也不見得有答案,有答案也未必能說出來,說出來呢──
──是恐懼,就是恐懼,太恐懼了,一道白色強光刷過去,看見的人都要瞎了眼。
聽歌吧,唱歌吧,台語煩,國語煩,凱西小姐查字典、背英文,跟著旋律蹦蹦跳跳:
Seven lonely days make one lonely week 七個寂寞的日子,成了寂寞的一週
Seven lonely nights make one lonely me 七個寂寞的夜晚,成了一個寂寞的我
明明有點悲傷的歌詞,不曉得為什麼卻那麼高興地拍手,轉來轉去地放,轉來轉去地跳,後來還配了華語詞:
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臉上,留個愛標記
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心上,讓我想念你
戀不戀愛都無所謂,光唱就開心。偏偏不多久,被禁了。
索什麼吻不像話,唱得哼哼唉唉也太煽情。
凱西小姐規規矩矩進了大學,校園寒風剛過,荒地冒出來的新芽,按部就班讀英文散文、小說、詩歌與戲劇,背讀三民主義、中國近代史、體育與軍事訓練。系上老師大江南北,系主任風度翩翩,待人也好,但神色總是憔悴,彷彿此地風物如何溫潤也無法給他安慰,讓人心裡生出幾些淒楚。同學亦是大江南北,聰明人多,有將軍、司令、外交官的兒女,也有法官、醫師、社長家的孩子,各有各的口音,除了國語,能講四川話、廣東話也挺上等,就是別講台灣話。
曹老師就是台灣腔,搞得帝大博士也要貶值。
「戰爭日本時,我閣會使刁故意講胡蠅、棺材、放屎尿,這馬呢,這馬欲講啥物?講來講去,若是教會曉恁欣賞啥物是Rhythm,啥物是Rhyme,就差不多矣。」
Rhythm是節奏,Rhyme是韻律。曹老師講莎士比亞最耐煩,一首十四行詩講兩星期,反正是選修課,願者上鉤。To be or not to be,文學裡是個Question,現實卻沒得選。曹老師門下,凱西小姐不算出色,卻最能欣賞老師笑話,成天逛西門町,看西洋電影,後來有了AFNT,鄉村、藍調、搖滾各式各樣音樂,之於凱西小姐簡直是發現新大陸,白天聽,晚上聽,午夜也聽,The other side,是的,那些激烈的音樂讓她接通了另一個世界,儘管隔著廣闊的太平洋,美國流行聽什麼,一會兒就傳進她的耳朵裡來。
千惠也聽AFNT,為的是練聽力,她從高中就受曹老師指點英文,進了大學不管哪個科目都比凱西小姐用功,筆記密密麻麻,大學還沒畢業,就陪著理工科的男朋友準備留學考試,戀愛結婚赴美一起規劃。顧公子同樣年少就在曹老師家學英文,讀原文書完全不是問題,學校裡的課他還嫌無聊,很少來,唯有殷先生的邏輯課,才見他大剌剌坐在最前排蹺二郎腿。
殷先生說這是一個沒有意底牢結的時代,什麼都是漂浮不牢的,縱使有一兩個衝出來,也會不聲不響地被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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