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嫏嬛”是神話傳說中天帝藏書的地方,後泛指珍藏書籍之所在。域外漢學學者、南京大學卞東波教授以其十多年來在美國、日本等海外知名高校、研究機構的訪問、訪學和訪書經歷為中心,介紹了哈佛燕京圖書館、耶魯大學圖書館、尊經閣文庫、蓬左文庫等著名的藏書機構,川合康三等知名海外漢學家,以及海外訪書、訪學的逸聞趣事,圖文並茂,展示了域外漢學的新動向與海外著名藏書機構的獨特魅力。
作者簡介
卞東波,1978年生,江蘇南京人。現為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研究興趣:中國古代文學(六朝文學、宋代文學)、域外漢籍研究、國際漢學研究、陶淵明研究、蘇 軾研究。
序
自序
我不是專業作家,甚至業餘作者都算不上。不過,自己從小喜歡舞文弄墨,又是中文系科班出身,在中文系讀書十年,又任教十餘年,一時技癢,也會操觚弄筆一番。平時寫得最多的是學術論文,所以寫起散文來也不禁會犯“考據癖”、掉書袋的毛病。陳平原教授有一本書叫《從文人之文到學者之文:明清散文研究》,區分了“文人之文”與“學者之文”。然而在我看來,中國古代的“文人之文”與“學者之文”很難區分,中國古代的士大夫很多是集官員、學者、文人、藝術家於一身,特別是宋代以降的文章大家無不如此。所以清代的桐城派提出作文要“義理、考據、辭章”合一,正是基於創作主體本身的特質,也可以說是自然而然的要求。宋代嚴羽在《滄浪詩話》中痛批宋人作詩“以才學為詩”,主張“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神韻、性靈之作,但包括嚴羽自己在內的中國古代詩人能達到這種境界者很少,這反而成為很多作者遠離“學”的藉口。我比較喜歡清代葉燮《原詩》中的話:“大約才、識、膽、力,四者交相為濟,茍一有所歉,則不可登作者之壇。四者無緩急,而要在先以識,使無識,則三者俱無所托。”“識”應該是建立在“學”的基礎之上的,怎麼獲得“識”?很大程度上靠讀書培養。我平時也比較喜歡讀學人隨筆,特別欣賞那些學術性與文學性兼具的文字,讀來津津有味,回味無窮。心裡想,如果我自己寫隨筆的話,也應該如此來寫。
我也一直期待著能寫一本在海外訪學的隨筆集,一是盤點一下十幾年來在海外各名校以及藏書機構訪書問學的心路歷程,二是與朋友們分享一下我訪學過程中的美好記憶。平時寫學術論文,排比史料,考據推理,雖自感嚴謹扎實,但讀來“理過其辭,淡乎寡味”(鐘嶸《詩品序》),只睹文字,不見性情,心中慊慊,猶有恨焉。於是,這些年來,有空的時候,便凝神靜慮,展開回憶的翅膀,縱筆寫了數篇在海外遊學的輕鬆文字。承鳳凰出版社李相東、王清溪、樊昕諸兄不棄,竟有數篇揭載於《古典文學知識》上。
2019年夏,鳳凰出版社林日波兄致電於我,說鳳凰出版社打算出版一套學人隨筆集“鳳凰枝文叢”,約稿於我,讓我賈其餘勇繼續寫作有關海外訪學的隨筆。欣然應命之後,便利用這兩年節假日的餘閒,一鼓作氣寫完了數篇,加上從前寫的幾篇,居然也有十多萬字了,但正如陶淵明所說的“輒題數句自娛,紙墨遂多,辭無詮次”(《飲酒二十首序》)。“自娛”可以,但要拿出來出版,還需要整飭文字,遂在2020年的最後一季集中精力,又將文字打磨了一番,才敢拿出來獻醜。感謝門下研究生張新雨、王茹鈺、靳曉岳、侯悅又幫我潤飾了一番文字。因為時間和篇幅的關係,還有一些計畫中的文章,如在靜嘉堂文庫、內閣文庫、金澤文庫、京都大學附屬圖書館、關西大學圖書館等處訪書的故事還未能寫出來,雖說有些遺憾,但留待將來似乎也可以為我以後再次喚起美好的記憶創造機會。
庚子年初,天降大疫,對社會經濟造成巨大的損失,也對國際學術交流產生很大的影響,故在年末梳理我從前的記憶,“當時只道是尋常”(納蘭性德《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的往事也越發覺得珍貴起來。希望全球的新冠疫情早日結束,重新恢復正常的國際學術交流。
本書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東亞古代漢文學史”(19ZDA260)階段性成果,並受到江蘇高校“青藍工程”中青年學術帶頭人項目、江蘇省社科英才“域外漢籍視域下的中國古代文學研究”項目資助。
卞東波
2020年12月10日識於金陵盋山無待有為齋
目次
目錄
001.自序
第一輯.天上玉堂森寶書:北美訪書記
003..意深墨淺無從寫
......——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的錢鍾書簽名本
009..負笈誰期留異國
......——哈佛新見楊聯陞先生的手跡
022..樽酒論文樂無比
......——新見吉川幸次郎教授在哈佛之資料
033..嗜書而睡的書蟲們
......——耶魯大學圖書館小記
045..灣區書情
......——柏克萊的書與人
063..密西根湖上的風
......——我在“芝村”的日子
第二輯.徐福行時書未焚:東瀛訪書記
083..神保町散策
094..古都書香
......——京都的漢學舊書店
105..尊經世說古本孤
......——三訪尊經閣文庫
125..尾陽縑素
......——三訪蓬左文庫
144..櫻島縹緗
......——初探鹿兒島大學玉裡文庫
152..雅虎乎?鴉片乎?
......——日本雅虎拍賣購書小記
第三輯.我來海外交有神:海外的書與人
171..康科特的靜與慢
......——三遊瓦爾登湖
189..My Nanking Home, 1918—1937
......——有關金陵大學校史的一部新書
208..以文會友
......——在海外參加學術研討會
229..美國漢學的開山之作
......——衛三畏及其《中國總論》
249..探尋詩何以為詩
......——川合康三教授訪談錄
第四輯.好探珍秘開茅塞:漢籍與漢學
287..《寒山詩日本古注本叢刊》後記
293..《朱子感興詩中日韓古注本集成》後記
302..《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後記
313..《知我者:中唐時期的友誼與文學》譯後記
書摘/試閱
第一輯.天上玉堂森寶書:
北美訪書記
意深墨淺無從寫
——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的錢鍾書簽名本
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有錢鍾書先生簽名贈書兩種,一種是1949年3月出版的“晨光文學叢書”版的《圍城》,一種是1979年8月中華書局出版的《管錐編》。雖然這兩種書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善本,但因為書上有錢鍾書先生的親筆簽名,故而哈佛燕京圖書館將其定為“新善本”。
《圍城》寫於1944年,最早連載於李健吾、鄭振鐸先生主編的《文藝復興》上,從1946年2月1卷2期開始登載,一直到1947年1月2卷6期刊完,總共10期(中間停了1期)。1947年5月,晨光出版公司出版了《圍城》單行本,列為趙家璧先生主編的“晨光文學叢書”第八種。1948年9月再版,1949年3月又出了第三版,哈佛燕京圖書館的藏本即為第三版。版權頁上除了版次之外,還寫著“本書有著作權”“每冊定價四元”。此書不是在1949年一出版時就入藏哈佛燕京的,而是在1961年7月21日(當時哈佛燕京圖書館還名為“哈佛大學漢和圖書館”)。該書有扉頁,畫有一幅漫畫,中心位置是一位穿著博士袍的青年男士,旁邊飛的是博士帽、文憑和書卷,博士袍上還畫著一位疑似裸體的女人,女人下面則是一艘郵輪。顯然這隱喻的是《圍城》開頭寫的故事,講的是方鴻漸回國時在白日拉隆子爵號上與鮑小姐的風流韻事。就在這扉頁上有錢鍾書先生的簽名“錢鍾書贈”,但沒有贈書的日期,也沒有個人的印章。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本書1949年出版,卻是1961年入藏,難道是1961年錢鍾書從中國寄給哈佛燕京圖書館的嗎?考慮到當時中美之間並無外交關係,以及當時的中國政治形勢,錢鍾書不可能寄書到美國來,所以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是1979年春,錢鍾書隨中國社科院代表團訪美,到訪哈佛大學,在參觀哈佛燕京圖書館時,臨時簽在這本書上的。
1979年4月28日,錢鍾書隨中國社科院代表團到達哈佛,在哈佛逗留了四天。在哈佛期間,錢鍾書最重要的活動就是見到了數十年未見的清華老友方志彤(Achilles Fang,1910—1995)先生。會面之後,兩人還有書信往返,如今錢鍾書寫給方志彤先生的英文信還完整地保存在哈佛大學檔案館方志彤檔案中,高峰楓先生專門作文討論過這一問題(參見高峰楓《錢鍾書致方志彤英文信兩通》,《東方早報》2010年12月19日)。筆者也曾親自調閱過方先生的檔案,讀過這封信的原件。30多年過去了,這封信仍然筆墨如新。高先生文章中也引用到方志彤1979年5月2日寫給Elizabeth Huff的信,信中詳細介紹了錢鍾書在哈佛的行程,其中就提到錢鍾書與哈佛大學東亞系兩位教授海陶瑋(James Hightower)、韓南(Patrick Hanan)的會見。正是有了這一層關係,所以錢鍾書贈《管錐編》給韓南也就可以理解了。
《管錐編》由中華書局初版於1979年8月,故不可能是當年4月錢先生訪問哈佛時所贈,定是8月出版後,錢先生從中國寄給韓南教授的。簽名本扉頁上有錢先生的親筆題字“韓南教授存政 錢鍾書奉”,字是用毛筆寫的,題字旁邊還有錢鍾書先生兩枚印章,一枚是陰文的“錢鍾書印”,另一枚是陽文的“默存”。看了錢先生贈韓南教授的《管錐編》簽名之後,我越發相信《圍城》上的簽名是後來訪美時寫上去的。一是簽字用的是圓珠筆,因為當時在美國,條件不允許用毛筆,故臨時用了圓珠筆;二是沒有鈐章,因為在外,印章沒有隨身帶。筆者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錢先生的簽名贈書基本上都是用毛筆寫的,一般都鈐有印章。錢鍾書先生的簽名有他自己特有的方式,即將“錢鍾書”三個字融為一個字,我們從哈佛藏的《圍城》和《管錐編》上都可以看到這一別具特色的簽名。除了《管錐編》上的“錢鍾書印”之外,我在網絡上看到錢先生送給揚之水先生的贈書上有另一種陰文的“錢鍾書印”,與此不同。
韓南教授從1968年起任教於哈佛大學東亞系,是研究中國古典小說的專家,曾將多部中國古代小說翻譯為英文,他於1997年榮退後,將他的大部分藏書贈送給了哈佛燕京圖書館,故錢先生的簽名本應是韓南教授的贈書。2014年4月,韓南教授遽歸道山。捧讀這位曾經做過近十年哈佛燕京學社社長的韓南教授的藏書,看到錢先生的簽名,覺得時光仿佛就定格在這方寸之間,幾十年間的中美人文交流也凝固在其間,不禁感慨系之。
錢鍾書先生與哈佛的緣分可能並不止於此,他的同學好友方志彤先生長期執教於哈佛東亞系,但鬱鬱不得志,始終沒能當上哈佛的教授,僅以高級講師退休,但他在哈佛培養了不少學生,著名漢學家艾朗諾(Ronald Egan)教授即為其一,艾氏也曾在哈佛東亞系任教多年,現為斯坦福大學漢學講座教授。1979年,方志彤讀到《管錐編》後,愛不釋手,囑咐艾朗諾以後若有機會可將其翻譯為英文(參見盛韻《艾朗諾談〈管錐編〉》,載《東方早報》2009年4月19日)。艾朗諾教授不負老師之期待,花費數年時間,將《管錐編》500則譯為英文,於1998年在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英文書名為“Limited Views:Essays on Ideas and Letters”。可以說,錢先生與方先生的友誼延續了哈佛兩代學人。
另據郭宏安先生記載,錢先生可能“是第一個知道並瞭解儒勒·布羅迪的中國人”,他很早就讀過布羅迪的作品,並在《管錐編》中加以引用,而儒勒·布羅迪正是哈佛大學羅曼語系的名教授(參見郭宏安《錢鍾書〈外文筆記〉:露鈔雪纂,可補三篋之無》,載《人民日報》2014年8月26日)。據說,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系的頭牌教授——“白璧德比較文學講座教授”萊文(Harry Levin,1912—1994)學富五車,對西方文學造詣極深。到北京與錢鍾書談話後,他覺得非常沮喪,說了一句話:“我知道的東西,他都知道,而我對他的世界一無所知。”
雖然錢鍾書沒有在哈佛求過學,也沒有長期訪問過,但他與哈佛的緣分匪淺,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的他的兩部簽名本正是他與哈佛因緣的縮影。
2016年4月6日
本文原載《書屋》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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