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漂流浮世,凝視微塵
劉梓潔暌違5年全新散文創作。
所有的看過、到過與愛過,
會在疲憊的時候,成為你再次上路的理由。
有時還在半路,卻明白這就是盡頭了,
有時,幸運只是因為剛好走到了對的那條路。
有時抵達終點,千言萬語只化為三個字:我來了。
因為這條走向終極覺悟的路太勞累太漫長了,還會遭遇各種障礙挫敗,隊友們走到一半看不到盡頭又歷經險阻,意興闌珊,疲憊害怕,不想前行。導師便變出一座幻化之城,告訴隊友,你們可以在裡面安歇休息,等到不感覺疲倦了,再往前行。
我們一起去過的九州森林溫泉小鎮,一起看過的磅礡高美濕地夕陽、靜美旗津沙灘落日、三芝海邊粉橙雲霞,都是化城。是造物者的慈悲,讓我們在這條路上疲憊時,有美景佳人為伴。
兩人上路了,路迢迢,深長久遠。正如一次一次,從北部開車回中部,暗夜的中山高,我們只能倚靠車燈照亮前方一段路,再一段。
作者簡介
2003年,以〈失明〉獲得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2006年以〈父後七日〉榮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並擔任同名電影編導,於2010年贏得台北電影節最佳編劇與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近年並跨足電視,擔任《徵婚啟事》、《滾石愛情故事》編劇統籌。
著有散文集《父後七日》、《此時此地》、《愛寫》,短篇小說集《親愛的小孩》、《遇見》,長篇小說《真的》、《外面的世界》、《自由遊戲》、《希望你也在這裡》。
劉梓潔臉書專頁:www.facebook.com/eessayliu
名人/編輯推薦
名家推薦:
【演員】王安琪、【作家】江鵝、【作家】李桐豪、【作家】陳德政、【小說家】楊富閔、【作家】蔣亞妮、【演員、作者】鄧九雲、【文字工作者】謝凱特 傾城推薦!
在旅行彷彿前世記憶的今日,劉梓潔帶我觀了一次落陰。
當然這不是一本旅遊書,那喚醒我的,是她在艱難的朝聖途中,寧願活著洗腎也不願撤退的生命力(與幽默)。
這一篇篇她走過的,是我在疫情期間感到低迷時,神遊盡興的一座幻化之城。
──演員/王安琪
我和劉梓潔不算真的見過面(也許曾在城市一隅錯身而過,但彼此不察),她那本《父後七日》十多年前卻在我床頭放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睡前讀,在深夜把書闔上。如此說來,我也當了她許久的讀者。
這本新書,我看她寫旅行、寫生活、寫人情,更有興味的是,看一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作家,陳述她如何「寫到這裡」。梓潔說,她有易發高山症的體質,而我恰好相反,或許我們身體應對自然的界線並不一致,但我知道,她跟我一樣呼吸過高海拔那種純氧的味道。
乾淨、無瑕、靜寂,一如我們理想的人生。
──作家/陳德政
大疫年代,《化城》這本充滿各種「移動」的書寫,無疑就是梓潔「文學的足跡」。淡定從容,不疾不徐。
──小說家/楊富閔
有許多人都寫過京都西藏清邁與台北,盛大光輝或者鑽街走巷,那些書寫是旅行;劉梓潔筆下的城市與國家,卻是我走過,或者我來了。就像瑜珈與佛經、作家與演員,在她的散文裡不是知識點,而是生活感。她告訴你關於她的日子,都像在眼前,日子也不總是美好如日日住飯店,也有那些搞不定的書寫、工作與愛人,搞不定時就繼續往前,有一天說不定就能脫離火宅三界。即使那美好可能如化城,即生即滅,劉梓潔照樣向前,不管前方是神山或無燈公路,滿城幻化都好,如同她寫,她寫也總如她說:「媽的我不會撤退哦。」
──作家/蔣亞妮
第一次遇見梓潔時,我們穿了一模一樣的一雙球鞋。
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但我很確信我們有某種非常接近的特質(雙魚?瑜伽?或是長裙?)
《化城》有《希望你也在這裡》的書寫「路徑」,很像是偷看了小說家隨身攜帶的筆記本。
失眠的人找到夢,混亂的人潔淨,壞掉的人獲得安頓。
──作者.演員/鄧九雲
寫人際情感,寫時空旅途,人生是永恆遷徙,文字是暫住的化城,階段性的答案。你我都是常世異鄉客,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讀《化城》安住其心。
──文字工作者/謝凱特
序
跋
汝等當前進
兩個人到底為了什麼在一起?我們是靈魂伴侶嗎?
從臉書情感狀態改成穩定交往,大方放閃曬恩愛,到與雙方家人和樂相處,兩人偶有一日兩日小旅遊,能分享日常以至思想。我一開始胸有成竹,確信萬分,但漸漸,又變得沒那麼有自信,越來越覺得「在關係中彼此變成更好的人」這句話像廉價的雞湯口號。
有天,瑜伽老師在課堂上說了這個佛經裡的故事:
一位父親從外面工作回來時,發現家中失火,原本就老朽的房子,現在更是面目全非,但幾個孩子還在屋子裡,忘情埋首於遊戲玩具之中,無視火勢猛烈,沒想到要逃命,也聽不見父親叫喊。父親急了,為了救出小孩,他在外面喊著:「孩子們!我帶回來更好玩的玩具哦!」孩子們果然一聞欣喜,跑了出來,因此逃過火災。
後人就詮釋為:為了他人的好,可以撒點小謊,稱此為「方便」。但事實上,佛陀講述這個故事的用意,是拿來譬喻修行。燃燒的房子,正如我們活躍不滅止的慾望,身處火災中的小孩,是我們的靈魂,而那位善巧誘導拯救小孩的父親,正是佛陀。
下課後,如獲至寶地與身邊那人分享。
「哦,《妙法蓮華經》,〈譬喻品〉火宅喻。」他淡淡地說。像人形Google,或什麼索引系統。
蛤!書呆子我來不及崇拜或讚美他,先是打開手機在搜尋頁面鍵入那幾字,找出原文,囫圇吞棗速速看過。
回到原典。雖從學術界叛逃,研究所教授四字教誨,受用至今。
「你應該請一本來好好讀。」他說。
在這之前,雖然任職琉璃藝品公司時,為寫文案背過一些佛經中的「名言錦句」;從少女時期便十分喜愛赫曼.赫塞的《流浪者之歌》;曾帶著蔣勳老師的《捨得,捨不得:帶著金剛經旅行》參訪清邁寺廟,嚮往那每日勤行精進的旅行方式——但佛經對我就像六法全書一樣,「請」一本來讀?!
我仍膚淺重外表,對書亦然。我開始在版本眾多的佛經善書中,尋找字體大小行距適中(重要的是,得有注音,梵文大量音譯造字連邊都讀不出來),開本裝幀宜人雅緻的《妙法蓮華經》。最後,在大陸淘寶網的經海中找到了,薰衣草紫燙金緞布精裝,印行者竟是台北新店的某精舍。總之,經過跨海下單航空集運,我為自己買的第一本「佛經」到手了。
佛經得「讀」,讀出聲音來那種,一字一字,求清晰正確,不求快。不是抱著小說一個週末廢寢忘食默默孤僻讀完那種讀法。我與他約定,以一日一品的速度,先讀三回。無論忙累疲病,不中斷;無論該品長短(每品十多頁到三、四十頁不等),不懈倦。
第三天,就來到了第三品〈譬喻品〉。
「貧窮困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如是等種種諸苦。眾生沒在其中,歡喜遊戲,不覺不知,不驚不怖,亦不生厭,不求解脫。於此三界火宅、東西馳走,雖遭大苦,不以為患。舍利弗,佛見此已,便作是念,我為眾生之父,應拔其苦難,與無量無邊佛智慧樂,令其遊戲。」
讀到此段時,淚水不停湧出。「拔」其苦難,多麼使勁啊。而這一輪輪看似歡喜的情感遊戲,到頭來可是苦難?到底什麼才是更好玩的「遊戲」呢?
我開始有點來勁了。一品一品,跟隨各方天子、天王、龍王、菩薩求索讚嘆,當奇幻小說讀,也如觀看VR般進入各種瑰麗奇觀。但是,讀過一回,我發現有點不對勁了,心中的問號不停放大。那個疑問是:到底什麼是《妙法蓮華經》?
也就是說,二十八品中,每一品都在說各方天子、天王、龍王、菩薩領受《妙法蓮華經》的場景,包括天空降下各種曼陀奇花,降下甘露法雨等等光明瑞相;說這次聽經聞法的二千人六千人如何尊重讚嘆,歡喜踴躍,信受奉行;說《妙法蓮華經》是何等何等經中之王,值得奉上一切珊瑚琥珀珍寶瓔珞樓閣奴婢。
但是,《妙法蓮華經》在哪裡?
身為麻瓜的好處是可以直率不怕被笑。
我問他:這就好像有一本書叫做《挪威的森林》,但是我打開之後,看到了台大日文系在讀《挪威的森林》,看到師大文學社在讀《挪威的森林》,大家都讀得很感動很開心;看到世界各大書評家在讚頌《挪威的森林》;看到村上春樹本人現身說法分享創作始末,但是,我就是一直讀不到《挪威的森林》啊。
「的確如此,但我也不知道,你要自己參。」他笑著說。
幾天之後,我試著想像,如果佛陀出現在面前,我也像一枚耍賴的麻瓜,問祂:到底哪些部分是《妙法蓮華經》?或許祂會回答:「剛剛說的全部。」
「剛剛」,也包括我發問與聽受的此刻。
《妙法蓮華經》以善巧方便譬喻言辭,引導眾生相信人人能成佛,佛陀因慈悲與智慧,巧妙引領眾生走向證悟之路。眾生的習性祂亦知曉,善辯、推托、好逸、懶惰,我全部都有。
第七品〈化城喻品〉說到,因為這條走向終極覺悟的路太勞累太漫長了,還會遭遇各種障礙挫敗,隊友們走到一半看不到盡頭又歷經險阻,意興闌珊,疲憊害怕,不想前行。導師便變出一座幻化之城,告訴隊友,你們可以在裡面安歇休息,等到不感覺疲倦了,再往前行。
「原來你也是一座化城哦!」我沾沾自喜,自以為得到答案。
當然,這只是階段性的答案。
為什麼要在一起?
我們一起去過的九州森林溫泉小鎮,一起看過的磅礡高美濕地夕陽、靜美旗津沙灘落日、三芝海邊粉橙雲霞,都是化城。是造物者的慈悲,讓我們在這條路上疲憊時,有美景佳人為伴。
兩人上路了,路迢迢,深長久遠。正如一次一次,從北部開車回中部,暗夜的中山高,我們只能倚靠車燈照亮前方一段路,再一段。
「汝等當前進,此是化城耳。」
目次
目錄
楔子
以火焚雨
遠行
01京都小住
02岡仁波齊轉山紀行
03小樽重遊日記
04冬天去海邊
浮世
01波卡拉往事
02入庵吃齋
03雨崩梭哈
04清邁城裡城外
05札幌搭錯車
06北鎌倉尋找「無」
07高山症神聖體驗
08關在旅館寫作
09旅伴
10盛宴
11吉祥寺壞掉的人
12我們都在黑暗中摸索
13邦子與徹子
14錯失的一百一十九種結局
微塵
01無去
02北斗遠東戲院
03搞不定:文學獎及其他
04一九八○年代的Uber
05你有想怎麼走嗎?
06靈魂脫窗
07邊境之味
08老派豆腐
09香料好秋
10本色浮浪:記 朋奉
11位置:記 維菁
12 威士忌套餐
跋
汝等當前進
書摘/試閱
搞不定:文學獎及其他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每隔一陣子,或是好幾年,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聲音,會這樣以第二人稱對我說。可能是我自己對自己說,也可能是哪個關照看顧著我的力量,總之,接收也接受之後,我知道我要做的事便是:把自己搞定。
二○○二年,大四,這個聲音出現了。事實上跨越新世紀的前後兩年,我每天過得精采豐富清純熱烈且充滿活力,一九九八年,中部農村成長的我,終於上台北讀大學。雖不是第一志願,但學校連著夜市,夜市連著酒吧街,系上的課有興趣的才認真投入(如:黃肇珩老師的採訪寫作系列),沒興趣的過關就好,體育課能蹺就蹺,與校園最深的情感建立在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地震時半夜從宿舍被疏散到大操場。
哪裡有流星雨就衝去哪裡,啥都沒看到就回來到對岸吃永和豆漿;還沒有投票權卻好愛去造勢晚會,選輸了就要鬱卒一天像失戀。我還加入了登山社,登山和談戀愛占去大半時間,然而,週末到地下社會、女巫店、alive看獨立樂團表演,睡不著時就去誠品敦南店看書一整夜,連金山南路巷子裡的2.31都去朝聖過,基本上,還是沒偏離文藝,但,是哪裡出錯了呢?
我沒有寫。對的,我沒有「在」寫。
高中三年,愛寫得很,書包裡恆常放一本稿紙,沒事就寫,寫了就給校刊社的同學看,有沒有發表都寫。上大學後,在BBS上敲敲打打一些流水帳,也就以為寫了,其實不算。
為了讓自己寫,大四,我報名了寫作班,並不是去學寫作,只是讓自己回來,招魂一樣的。就像想要瘦身的人可以去跑操場,但大多都會報名健身房一樣。結業時交了一篇短篇小說,確認了寫作的肌肉還能啟動,接下來的持之以恆,便靠自己了。
又隔一年,研究所一年級,寫了一篇更長一點、更像樣一點的短篇小說,投稿了文學新人獎。回推起來,二○○三年SARS風暴籠罩台北城時,正是截稿期,我住在永和的分租雅房,一週兩或三天搭客運去新竹上課。瘟疫過後,新學期開始後不久,某個傍晚下課,手機裡有幾通未接來電,和一通語音留言。
那個聲音通知我:恭喜你得獎了,請回電以便聯繫後續事宜。
我站在山上人社院的斜坡上,周圍沒有老師沒有同學,天慢慢黑,起風了。我的雀躍與興奮無可宣發,只能安靜地留在心裡,我可以找個無風的柱子後面回電,但我沒有。我慢慢地往山下的校門口走,一步一步,走過蓊鬱的榕樹林,走過圖書館和大草皮,我想要保留、或是延長一些什麼,或是把什麼初心或種子的東西深深種進心底,我走得比平常更慢,一直到出了校門口,在客運候車亭坐下來,才拿出手機回電。
得獎到底是什麼感覺?是被肯定嗎?更準確地說,對我而言,是被搞定。
不再騷動不安飄飄晃晃,定下來了:你能寫,你會寫,你要寫。
然而,沒有什麼是不變的。儘管初心還在,卻會被掩蓋,我搞定了文學獎,卻搞不定自己,明明是好喜歡的研究所卻沒讀完,明明是好喜歡的藝文雜誌編輯卻做不久,飛到上海工作又飛回來,談起戀愛橫衝直撞,由著月亮雙魚主導,好愛演又好容易受傷。
花火藝術家蔡國強說:「面世的作品就像煙花燦爛奪目,創作的過程就像黑夜一樣漫長。」文學獎的煙花放完了,我回到黑夜,但我根本就不創作,生活就像爛泥,又黑又臭。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二○○六年夏天,父親過世後隔年,我從上海回來。一個之前因為工作見過兩次的男人傳訊息給我:「我幫你捐一百塊了。」
彷彿前世今生。
一九九八年的敗選晚會,跟著學長姊在台下搖旗嘶吼聲淚俱下喊著總統好,台上那位真的當總統了,而且還當了第二次,然後就要被倒了,每人捐一百元的反貪腐行動,風風火火展開。捐款到一億元,代表有一百萬人同心協力。
但我心不在那。因為,馬上一個重要的文學獎要截稿了,八月十五日郵戳為憑,我記得。而我寫寫停停將近一年的〈父後七日〉一直停在第一日,如果稍微軟弱一點懶惰一點,就要放棄了。我白天在天母的藝品公司當文案,只能晚上寫,半頁也好三行也好,寫完了就印出來,帶在頂溪往石牌的捷運上看,拿筆修修改改,晚上再繼續寫。
寄出去後,我與幫我捐一百元那男的開始約會。喝過三次咖啡之後進入談戀愛,甜蜜到沒空反貪腐,他的一個身心靈掛的哥兒們說:一個城市不停下大雨,是因為有人熱烈地在談戀愛,所以讓人民更團結的那幾場大雨都是你們造成的,你們也算有貢獻。
我不知道那名稱是誰想出來的。圍城。九月十五日,台北捷運與街道一片紅海,我在下班後趕著去城裡見他,捷運堵死便改搭計程車,司機問我:「要圍城了耶,你要進去嗎?」
要進去嗎?要進到一段穩定長遠的關係嗎?要同心協力走下去嗎?進去了,會不會想再出來呢?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分分合合,藕斷絲連,用力過猛,傷身傷心。有個朋友說我是拿根竹竿不斷在平靜的湖面上攪動,我卻覺得我是在讓漣漪四起的湖面靜止下來。
長更大之後,才會明白,戀愛談得亂七八糟,都是因為自己還搞不定自己。但我再次搞定了文學獎,十一月,秋高氣爽,我接到了入圍通知。
典禮的無上榮耀與尊貴,是獻給文學與文學人的。那時,我再次意識到,我也是其中一員。說沒有得失心是騙人的。我記得入圍的五人被叫到台上,當兩名佳作陸續公布、我都不在其中時,某個猛烈的直覺或企圖心,在心底呼喊:我只想要第一名。第三名公布,仍不是我,第三名領完獎下了台,台上只剩下兩個人,平常心三個字只能暫時塞到鞋底。
但記得更深刻的,是散場過後,我抱著獎座站在大樓外,現在存摺多出好多錢了,要搭計程車嗎?想一想,搭公車速度也是差不多,便又上了來時的公車。到市政府站轉車時,天黑了,想著好像應該去哪吃個什麼大餐慶祝一下,跑過一些大飯店自助餐的選項,可是一想:獎座好重。我又上了公車,回到永和的家,我卸妝換衣服,最後大概是散步去吃了樂華夜市。
紅衫軍解散了,文學獎落幕了。我到報社當記者,仍然在寫,卻很少不為什麼而寫。電影公司來聯繫,邀請我把得獎散文改成劇本。我把父親告別式時葬儀社的側拍播給他們看,問:你們要拍這個嗎?他們看了看覺得毛骨悚然。我回家鄉做田調,加入人物與血肉,劇本有點像樣了。他們問:你要一起當導演嗎?
我辭掉報社工作,加入劇組。拍完第一階段,錢花完了,停擺了。我失業又失戀,再次陷入搞不定的局面。這時我快二十八歲。
這一次,我把二十出頭歲以來,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想要穩定卻定不下來,想要被搞定卻不斷搞砸的反反覆覆,寫成了一篇短篇小說,名字就叫〈搞不定〉。
這一次,沒搞定。連佳作都沒有。但那次的首獎從缺,朋友告訴我:從缺的意思就是,你沒有,誰都別想得到。我被安慰了。海海人生,高高低低,我甚至去當影子寫手來度過低潮,我要繼續熟悉雙手在鍵盤上敲打的手感,繼續適應一個字一塊錢兩塊錢的韻律。
我不禁想,如果機緣錯開一下,時序錯置一下,例如我先摃龜了,那麼我還會繼續寫嗎?恐怕不會。這麼一想以後,就覺得自己無比無比幸運。如摸石頭過河的二十幾歲,所幸有前兩個文學獎撐住了我。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不該再這樣下去,你不值得再這樣下去。二○○九年,散文改編的電影重啟,二○一○年,征戰影展,像被雷打到一樣,勢如破竹,叫好叫座。我成為專職的作家與編劇,沒再猶疑過。至於那些獎座,一律拿回家獻給媽媽,供在客廳玻璃櫃,那是讓她安心用的。
我以為我搞定了作品,其實是作品搞定了我。它反過來,點醒我、告訴我:你能寫,你會寫,你要寫,你不能不寫。而我卻常常忘記。
後來,過了三十歲,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出版了,收錄了〈搞不定〉。一位廣播主持人告訴我,他讀那篇的時候一直哭,明明寫的是一個不斷劈腿害人害己的臭男人,他卻想到他自己的二十幾歲,那種巨大的不安不定,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每天都不知道怎麼搞定自己的日子,太悲慘太恐怖了。
我懂。
我也不想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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