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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給溫柔(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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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給溫柔(全2冊)(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65 元
定價
:NT$ 39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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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1.晉江人氣作者 江蘿蘿 溫柔治癒之作,20億積分,15萬收藏,不容錯過的“溫柔男二上位”文。
2.溫文爾雅言雋 × 溫婉俏皮司嫿,全書修訂,番外全收錄。
3.相識五年相戀三年的男友原來把我當替身,我要挽回他?報復他?讓他追妻火葬場?
司嫿的答案是,連“追妻火葬場”的機會都不要給,直接甩了他。
司嫿換了個城市生活,遇見了令人如沐春風的言雋。他優雅紳士,溫柔體貼,世間難尋。
言雋對司嫿說:“我對你的愛不像炙熱的太陽,而是像月光,溫柔墜落。”

言雋是伴著一陣清香來到司嫿的世界的。
那時的司嫿沒有想到,在她最委屈無助的時候,得到的溫暖來自於陌生人。
他用溫柔的嗓音問:“需要幫忙嗎?”給她遞來一張紙巾。那道輕輕拂過耳朵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驅散周身的涼意,讓她感覺自己並不是孤獨存活於世的。
兩個陌生人一起走過99米的情人橋,待了13分14秒。
後來,在她一顆心支離破碎的大雨中,在她尋求新生的民宿裡,在她長出自我的雪山下……他仿佛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或許唯一遇上的坎……就是她。
“從第一次見面,你就一直在幫助我,難道那時候就想跟我談戀愛嗎?”
“那時候……還真沒想過。”
“我還以為你會說對我一見鍾情呢。”
“是命中註定。”

我對你的愛不像炙熱的太陽,而是像月光,溫柔墜落。

作者簡介

江蘿蘿

晉江新生代人氣作者,文風治癒,文字流暢,擅長撰寫救贖系甜文,是十足的細節控,想用溫暖的文字告訴大家,最好的愛是共同成長。代表作:《敗給溫柔》《絕對偏寵》等。

名人/編輯推薦

言雋真的我是看過的最溫柔的男主,好紳士,上一個這麼溫柔紳士的是王瀝川!真的也好愛溫柔型男主,那種面面俱到的照顧真的讓人好有安全感啊。
——敗給言雋

永遠對溫柔系男主心動,說的就是《微笑pasta》裡的何群還有《敗給溫柔》的言雋。
——永遠喜歡下一個

反“追妻火葬場”第一文!遇見渣男,就應該連追妻火葬場的機會都不給他,果斷拜拜。所以說,司嫿看著溫溫柔柔,其實還是蠻有魄力的,好喜歡~
——徐舒服

千萬別因為愛一個人而弄丟了自己,真正好的愛情是彼此成就。這是這個故事告訴我的。
——小晴

目次

上冊
第一章需要幫忙嗎?
第二章光線暗,走慢點兒
第三章你好,我是言雋
第四章司小姐願意與我同行嗎?
第五章比起其他,我更相信你
第六章五月初五,不見不散
第七章生日快樂
第八章想戀愛一下看看

下冊
第九章寶寶,我們接吻
第十章嫿嫿,別怕
第十一章她叫司嫿,是我的未婚妻
第十二章他在嫉妒
第十三章敗給溫柔
番外一 朝朝暮暮
番外二 他的公主
番外三 平行世界

書摘/試閱

第一章 需要幫忙嗎?
夜幕降臨,司嫿抱著設計稿回到櫻園,路上多次點開微信對話框。
她兩個小時前給賀延霄發了消息,他一直沒回。
她問:“阿延,今天週六,你回來嗎?”
賀延霄事務繁忙,經常出差,她也是今早才從賀延霄妹妹的口中得知,賀延霄已經回榕城了。
但她不確定賀延霄今天是否會回家。
司嫿在玄關處換鞋。管理櫻園的蔣媽聽到動靜,抱著一隻金漸層英短貓走出來,見到她,立即停在離她一米多的地方問:“司小姐回來啦?晚上吃飯了嗎?”
蔣媽平易近人,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司嫿住進櫻園後,跟她關係不錯。
“在外面吃過了。Coco怎麼了?”司嫿的目光落在蔣媽懷中的貓上。毛茸茸的Coco蜷縮在蔣媽的臂彎裡,懶洋洋的。
“白天帶它去醫院做檢查,剛才給它洗了澡,這小傢伙一點兒都不配合。”蔣媽笑道。
調皮的Coco從蔣媽的懷裡鑽出來,跳到地毯上。司嫿下意識地退後,避開小貓,拿著設計稿匆匆上樓。
司嫿對貓毛過敏,Coco卻是賀延霄養在身邊五年且極其愛護的貓。她和Coco若要共存,唯一的方式就是她主動避開。
Coco有專屬房間和活動區域,而且保姆每天將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司嫿幾乎不會與貓毛接觸。雖然她偶爾會不小心碰到Coco,但過敏反應不是特別強烈。一人一貓就這麼相安無事地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司嫿回到臥室修整一番,等到晚上八點,仍未收到賀延霄的回復。她握著手機歎了口氣,將手機隨手放下,起身去了浴室。
盥洗池前,司嫿對著鏡子綰起烏黑的長髮,脫下寬鬆的裙子,露出姣好的身材。白淨的雙腳踏進浴缸,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司嫿泡在水中,洗去滿身疲憊。
舒適的水溫令人精神放鬆,她緩緩閉上眼,背靠浴缸。
嘟——
伴隨著振動聲,手機鈴聲響了,司嫿光潔的手臂鑽出水面,伸向一旁。
幾分鐘後,穿好衣服的司嫿拿著手機下樓了,準備出門。匆忙之中,她裸露的腳踝不慎碰到了縮在樓梯下的Coco,但她來不及清洗腳踝就出去了。

霓虹燈燈光閃爍,車水馬龍的街道熱鬧喧囂。
司嫿打車趕去榕城的一處私人場所,憑藉賀延霄留下的副卡認證身份,順利進去了。侍者隨後引她到了包間門外。
十幾分鐘前,她接到賀雲汐的電話。賀雲汐說賀延霄喝得酩酊大醉,讓她去接人。
十分擔憂的司嫿毫不猶豫地刷卡進入包間,才發現裡面不止賀家兄妹,還有四男兩女。他們紛紛看向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面露不悅之色,只有賀雲汐起身迎接司嫿:“嫿嫿,你來啦!”
司嫿沖她點頭,避開其他人異樣的眼光,徑直走向沙發。
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眯著眼睛,模樣沉靜,看見司嫿後毫無反應。
“我哥喝醉了。”賀雲汐在旁邊解釋道。
寬敞的包間內隨即響起一道刻薄的聲音:“雲汐,今天我們聚會,你叫不相干的人來做什麼?”
“張婧,嫿嫿是我哥的女朋友!”賀雲汐立刻為司嫿正名。
那個女人勾起紅唇嗤笑一聲,嘲諷的意味十分明顯。
跟賀延霄在一起三年,司嫿很少見這群人,只知道他們是一個圈子裡的,性格不一,有成熟穩重的,也有驕縱刁鑽的,還有高高在上得仿佛與平常人隔著天地銀河的。
司嫿很少跟他們接觸,也不想給賀延霄惹麻煩,此時自然懶得爭辯。
“阿延,我們回家吧!”司嫿扶著賀延霄的胳膊道。
賀雲汐趕緊過來幫忙。
其他人對司嫿並不熱情,其實是因為賀延霄對司嫿的態度並不好。比如,今天的局是賀延霄組的,他卻沒叫上這個名義上的女朋友。
賀延霄讓眾人知道司嫿的存在後,就很少把她帶到人前。在他們看來,司嫿與賀延霄長久不了,他們根本不需要對她熱情,更何況……認識賀延霄比較久的人都知道,司嫿的臉才是賀延霄看中的地方。

等候在門口的司機幫司嫿把賀延霄扶上車。
司嫿正在跟賀雲汐道別時,張婧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癡心妄想。”
賀雲汐氣得想回頭找張婧算帳。司嫿一把抓住賀雲汐的手腕,扭頭盯著張婧,那一瞬,眼神寒氣逼人。她說:“張小姐,我給你留面子,也希望你長點兒腦子!”
不想再面對那些面目醜陋的人,司嫿果斷地帶著賀雲汐上車,隨後關閉門窗,隔絕外面不堪的話語。
張婧氣得嘴都歪了,大紅唇一張一合,看起來要吃人:“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在罵我?她憑什麼?要不是長了一張相似的臉,她一個窮學生能站在這裡?”
“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反正那個人快回來了,等著看好戲吧。”另一個人安撫了張婧暴躁的情緒。
很快,張婧的臉上掛起幸災樂禍的笑。
車緩緩啟動,躺在後座的男人眉頭緊鎖。司嫿趕緊降下車窗,讓風進來,吹散他身上熏人的酒氣。
車行駛了一段距離,副駕駛座上的賀雲汐頻頻回頭,最終道:“嫿嫿,對不起啊!張婧嘴巴毒,你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司嫿搖頭道:“沒事,我不在意。”
司嫿與賀雲汐是大學同學,當初司嫿就是因為賀雲汐才跟賀延霄結緣的。
跟賀延霄在一起的時候,司嫿剛上大三。賀延霄帶司嫿見過一次他的朋友。當時,司嫿剛大學畢業一年,還沒來得及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做出成績。在那些人看來,她跟賀延霄永遠不平等。
但她不認命。

車駛入櫻園,賀雲汐早已離開。
司嫿側頭盯著靠在座椅上的男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往日賀延霄也有不少應酬,但一般不會讓人把自己灌醉,今天的酒局不算鬧騰,他怎麼喝醉了?
司嫿將賀延霄從大門帶到臥室,費了不少勁。賀延霄的房間呈灰白兩色,就像他本人一樣淡漠疏離。
司嫿勉強將他放到床上,剛站直身子就被賀延霄往下一拽,撲入他的懷中。他堅硬的胸膛撞得她鼻尖生疼,賀延霄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看向她的眼睛。
好似覺得哪裡不對,賀延霄迫使她微微轉頭,目光緊鎖在她的側臉上,十分專注。
司嫿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慌得面紅耳赤。
他慢慢靠近她,二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司嫿雙指糾纏,羞澀地閉上眼,他噴灑在她臉頰的溫熱氣息逐漸濃烈。就在二人的雙唇即將貼近的那刻,敲門聲打破曖昧的氣氛。
在路上司嫿就提前叮囑蔣媽準備醒酒湯,這會兒剛好送到。
賀延霄的自製力不錯,他不需要別人多說什麼,動作利索地喝了湯。他有潔癖,清醒些後難以忍受身上的酒味,脫下衣服進了浴室。
司嫿站在鏡子前,看到光潔的下巴上留下兩道紅指印,對著鏡子輕輕地揉了揉。直到這時她才覺得腳踝那片有些癢,低頭一看,被Coco蹭過的地方起了紅點。
“倒黴……”
她的皮膚又過敏了。
但她跟Coco既然住在同一屋簷下,這樣的事難免會發生,除非她搬出去。

她還沒畢業時,雖然跟賀延霄是情侶,但他們一個月都見不了幾面。大學畢業後,她從學生宿舍搬出去,跟朋友合租。有一次,賀延霄心情好,親自送她回家。她鼓起勇氣請賀延霄進屋,只為與他多待片刻。可賀延霄見到空間狹窄的單人間後,連門都未進,直接讓她搬進了櫻園。
司嫿剛開始有些猶豫。本來就有人在背後議論她,如果她直接住進賀延霄的家,那更說不清了。後來,賀雲汐說服了她。他們是成年人,更是男女朋友,住在一起很正常。
司嫿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離喜歡的人近一些。抱著住進櫻園後說不定每天都能見到他的想法,司嫿興高采烈地搬了進去。
但是,她的美夢很快就碎了。
司嫿從蔣媽的口中得知,賀延霄經常不在家。
在之後的一年中,這句話也得到證實。

司嫿收回思緒,趕緊回自己的臥室拿藥。
她的房間是清新雅致的純白色,牆面上掛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畫框以增添色彩。
從住進櫻園起,她跟賀延霄就住在各自的臥室裡。外面的人說話難聽,但她跟賀延霄的確沒有發展到那一步。
司嫿的朋友知道後都說,這證明男方十分尊重、愛護她。司嫿聽了,心裡甜甜的,將賀延霄的不親近看成“尊重”與“愛護”,相信時間能消除二人之間的隔閡。
擦了藥,司嫿將棉簽扔進垃圾桶,收好藥膏,卻發現手機不在身邊。
她回想一番,覺得手機大概是落在賀延霄的房間裡了。
她過去拿手機時賀延霄還沒出來,兩部手機安靜地躺在床上。司嫿一併拿起兩部手機,正準備將賀延霄的手機擱到桌上時,屏幕忽然亮了,彈出一條短信:

“我回來了,阿延。”

備註只有一個字:櫻。
女人的直覺告訴司嫿,發短信的人跟賀延霄關係匪淺,不然不可能以這麼熟稔的口吻將自己的行蹤告訴賀延霄,還稱呼賀延霄為“阿延”。
但司嫿相信賀延霄。
賀延霄不是花花公子,司嫿跟他在一起三年,從來沒聽說他跟其他女人曖昧不清。這也是她深信賀延霄對自己是真心的的原因。儘管賀延霄對她不夠熱情,可她是賀延霄在親人和朋友面前親口承認的女朋友啊,這足以證明她是特別的。
浴室的門開了,司嫿趕緊放下手機。
穿著灰色浴袍的男人出現在司嫿眼前。她無意間看到了別人的信息,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局促。
“今天怎麼喝了這麼多酒?遇到什麼事了嗎?”她隨口找了個話題。
“沒事。”他用簡單的兩個字堵住司嫿接下來所有關心的話。
“那我……”
柔和的女聲傳入耳間,賀延霄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掃過,他打斷道:“早些休息吧!”
多麼委婉的逐客令。
“好吧。”
走出房門,司嫿沉沉地歎氣。每次她想跟賀延霄溝通,都會被他回避的態度逼退,無功而返。賀延霄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她就算想深入瞭解他的生活,都好難好難。

第二天一大早,司嫿難得地在餐桌上看見了賀延霄。男人穿戴整齊,在家也很嚴謹。
司嫿晃晃腦袋,甩掉困擾她一整晚的消極想法,揚起笑臉:“阿延,你明天有空嗎?”
“怎麼了?”賀延霄抬頭問。
“明天是我們工作室周年慶,有個小聚會,我想邀請你一起參加。”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賀延霄的表情,放在身前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了。
工作室的人不多,都是她的朋友,她想讓賀延霄融入自己的生活。
“有事。”賀延霄言簡意賅,拒絕得十分明確。
“真可惜。”司嫿嘀咕,也不敢跟他撒嬌。
約會在賀延霄看來很浪費時間,即便她努力跟賀延霄創造更多屬�兩個人的記憶,但總敵不過他忙碌的工作。
她離開桌邊,趿著拖鞋走了兩步,忽然被賀延霄叫住:“腳是怎麼回事?”
他關注到她的腳,這讓司嫿有些開心。她猶豫了一下,道:“撓了兩下。”
話音剛落,蔣媽從另一邊端著碗過來,問:“司小姐,你過敏了?是不是碰到Coco了?”
司嫿沒否認。
“自己擦點兒藥。”賀延霄滿不在意地挪開眼,完全沒提讓她過敏的貓。

八月,盛夏。
司嫿穿了條清新淡雅的米色連衣裙,腳上穿著一雙低跟涼鞋,腳踝四周泛紅的印記還沒完全消除。
“嫿嫿,我這邊堵車,可能要遲到,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
“好。”
“還有昨天咱們商量的那個方案……”
司嫿戴著藍牙耳機,在電話裡跟朋友柯佳雲討論工作事宜。
柯佳雲是她的大學室友,一個名副其實的白富美,獨立有個性,畢業後創辦了一家服裝設計工作室。司嫿參與其中。
今天工作室團建,二人在路上還在打電話討論策劃案。
司嫿準時到達聚餐地點,早來的同事熱情地跟她打招呼。等她走近後,眼尖的同事一眼發現不對:“嫿嫿,你的腳又過敏了?”
又。
其實司嫿過敏的次數並不多,只是大家每天一起工作,相處的時間長了,他們隱約有了一種她經常過敏的錯覺。
“讓你男朋友把貓送走吧,人難道不比貓重要?”
他們聽司嫿提起過賀延霄的貓,見司嫿多次過敏,有些生氣。
“不都說某些寵物對主人意義非凡嗎?他養了Coco五年,而我才跟他在一起三年就讓他把心愛的寵物送走,恐怕不太合適……”
其實司嫿也有忍受不了的時候,試著跟賀延霄提了幾句,賀延霄卻慵懶地倚在沙發上,用滿不在意的口吻道:“不過是只貓。”
司嫿覺得他真正的意思是“不過是只貓,你一個人就別跟一隻貓計較了”。
“嫿嫿,真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名校畢業的大學生,年輕漂亮有實力,何必跟一個從來不見人影,還不會照顧你的男人在一起?”朋友打心眼裡替她感到不值。
司嫿五官精緻、青春靚麗,大一報到的時候穿著黃白拼色的短裙、戴著遮陽帽出現,第二天就有男生在校園網上發帖尋人。
她氣質明豔但不張揚,追她的人非常多。不過,她都沒有答應,因為不喜歡那些男生。
大三那年,司嫿終於遇到喜歡的人了。她初戀了。但她的初戀對象跟同齡人的有所不同,對方是社會人士,很忙,沒在司嫿的同學、朋友面前露過臉。如今,司嫿已經跟賀延霄戀愛三年了,司嫿的朋友們都佩服司嫿的執著。
同事的勸告傳入耳中,司嫿微微垂眸,臉上掛著始終如一的微笑。她從不在外人面前責備男朋友哪裡不對,甚至為他辯解:“他……挺好的。”
對司嫿來說,賀延霄是不同的。
高考後,她違背父親的意願填報設計學院,一心想著遠離父親,擺脫他對自己的控制。她從大一開始勤工儉學,堅持自己的理想和愛好。那時候,她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沒正式踏入社會,遭了不少罪。
一位學姐介紹她去某個活動現場當禮儀小姐,她因為身高、長相惹眼被心懷不軌的男人盯上。那個男人尾隨她進入換衣間。
她發現後慌張地跑了,意外地撞進了賀延霄的懷中。
二人視線交匯,在那雙目光深沉的眼睛中,司嫿看清了自己的模樣。
這就是他們的初遇。
賀延霄一通電話便幫她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形象在她的心裡變得十分高大。
英雄救美的戲碼最容易打動人心,從那之後,她再也忘不掉那雙眼睛,覺得他專注的眼神裡仿佛帶著濃濃的情感。

工作室聚餐結束,司嫿到家已是傍晚。
進門時,在玄關處發現了賀延霄的鞋,司嫿心中一喜,提著從外面帶回來的酥記甜點趕忙上樓。
誰能想到雷厲風行的賀延霄會對某種甜點情有獨鍾?
這是她跟賀延霄在一起第二年時發現的秘密,之後每次跟他約會前都會特意去買,因為賀延霄每次吃到酥記甜點後,心情似乎就會變好。
她的室友說女孩子要矜持,不能太主動。
道理她懂,心卻無法控制,每次見到他都掩飾不了自己的情緒。
她對待感情執著又專一,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發自內心地想對他好。只要對方有回應,她就能堅持下去。
司嫿從臥室找到書房,卻沒發現他的蹤影,之後才聽蔣媽說:“賀先生下午回來過一趟,不久前又出去了。”
賀延霄行蹤不定,行程幾乎排滿了。司嫿沒有多想,只能等他回來。
她拎著甜點回房途中,腦中靈光一閃,轉頭躡手躡腳地進了賀延霄的房間,將盒子擺在桌上,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灰色調的臥室一如既往地雅致、冷清,司嫿放下東西準備離開,餘光發現搭在床頭的衣服幾乎快要落地。大約是賀延霄走得太急,隨手將衣服扔在床邊,衣擺觸地了。
司嫿彎腰去撿衣服,將其拿近時,一股清新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手指拎著衣擺低頭一嗅,她不禁蹙眉,心情低落起來。
賀延霄潔身自好,哪怕出去應酬也很少跟異性不清不楚,更不會在衣服上留下別的女人的香水味。而她現在竟能聞到香水殘留的清香,不知他跟香水的主人待了多久,衣服上才會沾到……
她有些恍惚,拎著那件衣服在床邊站了很久才將它放回去,離開臥室。
她平時看著溫和,並不代表沒脾氣;表面比較能忍,內心卻對香水的事耿耿於懷。
她繼續等待,想問個清楚,那人卻遲遲沒有回來。直到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架,她終於睡了過去。

第二天司嫿起得早,還想著昨晚的事,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下樓,蔣媽跟她打了個招呼。
司嫿無意間抬頭,被蔣媽臂彎間的衣服吸引了,定住視線問:“這件衣服是……?”
“哦,昨晚先生讓我把衣服扔掉。我趁先生沒起床,正準備拿去處理呢。”蔣媽一邊解釋一邊歎氣,摸著衣服捨不得扔,“多好的衣服,扔掉還怪可惜的。”
“他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司嫿抓住重點,問。
蔣媽努力回想,道:“好像是十一點多,挺晚的。”
十一點多,那時司嫿已經睡著了,不過連做夢都惦記著那股香水味。
其實她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只是因為賀延霄從不與異性曖昧,身邊只有她一個才對他十分信任。一旦她發現異樣,打破對賀延霄的固有認知,這份信任就會變得岌岌可危。
賀延霄近兩日的行為,包括那個她從未聽過的“櫻”發來的短信,都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不多時,樓梯間傳來腳步聲,司嫿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賀延霄準時來到餐桌前。司嫿偷偷打量他一眼,他和平常一樣,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她假裝不經意地問起昨天的事,賀延霄敷衍地道:“應酬而已。公司的事,你不懂。”
或許只有一年工作經驗的女孩兒跟在職場上闖蕩多年的成功男士間很難有共同語言。
司嫿跟異性接觸得不多,與異性相處的經驗大多是從賀延霄的身上得來的。她想盡辦法也沒能改變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常常為此懊惱。
“雖然我沒有接觸過你們那個行業,但我的學習能力還行,你跟我講一講,即便我不會,也總能聽懂些。”司嫿眼底的不悅一閃即逝。
“沒那個必要。”
賀延霄冷淡的回復讓司嫿難以接話。
他似乎察覺到了司嫿的不悅,睨了她一眼:“每個人選擇的行業不同,鑽研自己擅長的就行。”
這是個不算臺階的臺階,司嫿順著下了,但籠罩在心頭的烏雲久久不散。
隔天她就收到賀延霄送來的禮物,是前段時間她看時尚雜誌時提過一句的限量款包包。她沒想到賀延霄會記得。
有時候司嫿真的不懂這個男人。
如果他喜歡她,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淡?
如果他不喜歡她,為什麼要給她女朋友的身份,將她一個人留在身邊,而且會在發現她難過的時候送禮物來哄她?
禮物其實不重要,她看重的是賀延霄願意送東西哄她,這說明他是在意她的。擅長捕捉細節的司嫿忍不住露出笑容,把原本生出的疑惑強壓在心底。
她怎麼能這麼小氣,聞到一次香水味就懷疑賀延霄?他不是把衣服扔了嗎?那件事或許只是意外。
司嫿這麼安慰自己,不再為此糾結,摸著那份珍貴的禮物,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恢復積極的狀態。
正當司嫿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向賀延霄道謝時,賀雲汐先一步打來電話:“嫿嫿,奶奶暈倒住院了。”
“什麼?”
得知醫院地址後,司嫿急急忙忙趕了過去。

在許多人眼中,她跟賀延霄門不當戶不對,只有賀雲汐、賀老太太真心支持他們。慈祥的賀老太太對待司嫿像孫女一樣。因為從小到大身邊的親人不多,司嫿格外珍惜那份來自賀老太太的溫暖。
趕去醫院的路上,司嫿一直嘗試聯繫賀延霄,卻沒得到回應。她終於找到病房,守候在那裡的只有賀雲汐。
“奶奶怎麼樣?”司嫿來得匆忙,額前沁出一層汗。
“不要著急,剛剛醫生檢查過,奶奶的身體沒有大礙。”賀雲汐歎了口氣,“不好意思,當時我腦子裡挺亂的,給大哥打電話沒人接,就想到你了。”
司嫿輕輕搖頭:“那我現在方便進去看奶奶嗎?”
“可以看,但奶奶剛睡下。”
司嫿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進了屋,見老人平靜地睡在病床上,松了口氣,便去了隔壁的會客廳跟賀雲汐一起等賀延霄。
賀延霄沒來,司嫿倒是等來一個看她不順眼的人——賀夫人,賀延霄的母親。
“我們賀家的長輩有專人照顧,就不麻煩司小姐了。”賀夫人一來醫院就對司嫿下逐客令。
賀夫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沒把司嫿放在眼裡,只因顧及身份才沒有像張婧那樣罵人。
司嫿怕賀延霄夾在中間難做,一般會主動避開矛盾。確定賀老太太無恙後,她也懶得在這跟賀夫人糾纏,跟賀雲汐道別後就走了。

電梯降至一樓,明亮的大廳裡人來人往,有人歡喜地出院,有人滿面愁雲。司嫿站在大廳外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空車,便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她忍不住拿出手機,見賀延霄依舊沒回消息,不禁有些失落。
司嫿想起賀夫人,當初賀延霄帶她見家人的畫面浮現在眼前。她還記得賀延霄在賀夫人反對時,當著眾人的面拉著她的手堅定地道:“我就要她!”
那段記憶令她深受感動,也是她堅持到現在的原因。
相處這幾年,她只當賀延霄在感情中不善言辭,一次次說服自己學會體貼,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司嫿站在街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不經意間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司嫿定睛一看,馬路對面走過來一男一女。男人的背影像極了賀延霄,而他身旁的女人一身白色長裙,十分引人注目。
司嫿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跟對方的距離不斷拉近,偏偏這時一輛大車從前方駛過,擋住司嫿的視線。等車開走後,那兩道身影已經消失了。
司嫿不禁揉揉額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胡思亂想產生幻覺了。
司嫿漫無目的地向前走,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小公園。
公園正門兩側的石柱上雕刻著複雜的紋路,進去後便是一個水池,水池中間有一座假山,周圍是綠色的草坪。
這是一座許願池,池水呈淡藍色,拋入其中的許願幣清晰可見,是公園最吸引人的風景。許願池旁邊就有掃碼換幣的機器。
司嫿覺得自己最近疑心重,抱著嘗試的心態兌換了兩枚許願幣,捧在手心,雙手合十作揖許願。
她在心中默念願望,隨後緩緩地睜開眼,正要揚手將許願幣投入池中,一枚許願幣忽然從手中滑落,沿著地面滾動,掉進了石縫中。
司嫿立即蹲下身去撿,卻怎麼也拿不出來。
這真遺憾,因為她的第二個願望跟賀延霄有關。
手中只剩一枚許願幣了,司嫿虔誠地將它握在手心停頓幾秒鐘,憑直覺拋入池中,恰巧撞到了一枚漂浮在水面上的許願幣。兩枚許願幣一起沉入池底。
她不禁莞爾一笑。
此時,一個身著藍色襯衣的男人正駐足池邊,茶色的瞳仁中映入少女笑靨如花的臉。
哢嚓——
男人舉起相機,將畫面定格。

手機鈴聲響了,司嫿接了電話後匆匆轉身,原路返回醫院。
說來也巧,她走了沒多久,賀老太太就醒了。聽說司嫿來過醫院,賀老太太假裝看不見兒媳的冷臉,非讓孫女打電話把司嫿叫回來。
“奶奶。”
司嫿剛踏進VIP(貴賓)病房,聽到聲音的賀老太太便笑著朝她招手:“嫿嫿,快過來。”
賀夫人大概是不想見司嫿,此時並不在病房內。賀雲汐坐在一旁給賀老太太削蘋果。賀老太太這會兒精神不錯,看著不像生病了。
拋開鬱悶的情緒,司嫿刻意收斂表情來到病床前,問:“奶奶,您現在感覺怎麼樣?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人老了總會出毛病,不礙事。”賀老太太笑著擺手,坦然地接受了身體的變化。
“醫生說先住院觀察幾天再做檢查,結果沒問題的話,奶奶就能回家了。”賀雲汐在旁邊搭腔。
司嫿點了點頭。
賀家最想要的就是保證老人身體健康。賀老太太自知年邁體弱,容易生病,一直很配合醫生。
賀老太太每回見到司嫿都會問起她的近況:“最近跟延霄怎麼樣?”
“我們挺好的。”
司嫿跟賀延霄最近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但要細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她又說不上來。她只當是自己胡思亂想,不想讓一心撮合他們的老人跟著操心,便這麼答了。
“奶奶,你問嫿嫿沒用,她就會護著大哥。”賀雲汐為司嫿打抱不平,“剛才我、嫿嫿都給大哥打了好多個電話,大哥一個都沒接。下次您見了大哥,真的該好好說說他。”
這話逗得賀老太太和司嫿同時笑了起來。
相對于哥哥,賀雲汐更偏向于司嫿這個朋友。每次司嫿和賀延霄遇到問題,賀雲汐從不說是司嫿的錯,反倒要幫司嫿“教訓”大哥。
賀老太太應了孫女的要求,又說想跟司嫿單獨聊聊,打發孫女去醫院外頭買東西。
病房裡只剩下兩人了,賀老太太忽然握住司嫿的手,輕拍她的手背道:“延霄工作很忙,你是個好孩子,多多體諒他。”沒等司嫿回答,賀老太太話鋒一轉,“不過該教育的時候還是要教育,等他回來,奶奶一定訓他一頓,讓他給你賠禮道歉!”
話都讓她說了,司嫿只能笑著點頭。
“算起來,你跟延霄認識五年了吧?”因為孫女跟司嫿是大學朋友,賀老太太從孫女口中聽過司嫿不少事。
“對的,五年了。”他們認識五年,在一起三年。
“有沒有想過結婚?”賀老太太笑著看向司嫿,不想錯過她的反應。
“奶奶……”猝不及防的問題令司嫿有些吃驚,她不禁攥緊手指。
男朋友的長輩當著她的面提起婚姻大事,她有些羞澀。
“這屋子裡就咱們兩個,你實話實說吧,奶奶又不會笑話你。”
“這種事情,順其自然就好。”司嫿輕輕咬唇,目光低垂,不敢直視老人那充滿探究的目光。
剛談戀愛的時候,她也憧憬過美好的未來,最近卻沒有想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跟賀延霄的感情能維持多久。
姜還是老的辣,賀老太太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瞬間明白了什麼。
活了大半輩子,賀老太太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幾乎一眼就能辨別對方是否可靠,所以第一次見到司嫿這個乾淨漂亮的女娃娃時,就打從心裡喜歡司嫿。只是她的孫子個性深沉,難以捉摸,對司嫿的態度模棱兩可,今年二十七歲了還不提成家的事。賀老太太為此一直無法安心。
最近,賀老太太聽說有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就更為這對小情侶的未來操心了。可惜這份擔憂賀老太太無法向司嫿明說,只能暗地裡提點她幾句,希望這個孩子能抓住賀延霄的心,讓他不要犯錯。
“奶奶不會看錯,你是個好孩子,又真心喜歡延霄,如果你們能結婚,奶奶會很欣慰的。”老人的臉上笑出褶皺,她繼續道,“延霄性子冷淡,你主動些也無妨,他身邊就你一個女人,自然是要跟你結婚的。”
得到肯定與鼓勵,司嫿內心翻湧的不安情緒也得到了安撫。
賀延霄雖然性子冷淡,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也經歷過不少令人難忘的事,在她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促使他們的感情發展到這一步。
他們初遇時的“英雄救美”事件發生後,司嫿雖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卻在畫紙上記錄下那雙眼睛。她覺得有些遺憾,或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豐富的校園生活淡化了司嫿的情感,只是她偶爾翻到那張畫紙時,她和那個男人對視的一幕仍然會在腦海中浮現。
就在司嫿快要忘記賀延霄時,一雙無形的手將他推到了司嫿的眼前。
賀延霄到學校替妹妹賀雲汐辦事,正好又遇見了司嫿。
他們第二次見面,她依然狼狽,前一秒在電話裡跟父親爭論,後一秒被大雨淋成落湯雞。就在她最心酸、無助的時候,那個男人優雅地撐著雨傘來到她身邊,為她擋住頭頂的大雨。
那一刻,司嫿清楚地感覺到被人護在羽翼之下有多幸福,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開始躁動起來。
賀延霄在學校陪她站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暴雨停歇。時間消耗掉她悲傷的情緒,多次感受到那個男人炙熱的目光,司嫿臉皮薄,都不好意思抬頭看他一眼。
二人一直沒說話,最終司嫿忍不住了,問:“你不回家嗎?”
“跟父母意見不合,不想回去。”賀延霄回答道。
原來他也是跟父母起了爭執。這麼看來,她跟這個男人還真是同病相憐。
她在心裡默默歎氣,耳邊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你呢?”
沒想到對方會反問,司嫿抱緊手中的設計稿,第一次跟還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吐露心聲:“我爸爸一心想讓我學畫畫,成為畫家。”耳邊仿佛迴響起父親反對的聲音,她心裡發堵,悶悶地道,“他說我不聽話,任性地選擇設計專業,以後一定會後悔。”
為了堅持自己的夢想,她遠離親人,獨自撐過這段時間,真的不容易。而此刻,司嫿的耳邊響起一道堅定的聲音,他鼓勵道:“那你就要堅持做出成績,用實力堵住那些反對者的嘴!”
司嫿猛地抬頭,錯愕地望著賀延霄,沒想到一個看著這麼冷漠的人會說出這麼暖心的話。他面容沉靜,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令人信服。司嫿不自覺地彎起唇角,點點頭。
臨走時,賀延霄將唯一的雨傘留給她,還誇獎了她的設計方案。
那時司嫿來到新環境不久,忙於學習、做兼職,跟身邊的同學、室友的關係都還不夠親近。賀延霄是第一個支持她做自己並且稱讚她的設計方案的人。
認同你的人,即便只有一個,你的世界也會因此變得不一樣。
這也是賀延霄在司嫿的心中如此特別的原因。

直到下午,“失蹤人口”賀延霄終於出現了,主動給司嫿回了電話,問她有什麼事。
司嫿連忙將賀老太太住院的事告知賀延霄,最後讓他不要擔心:“醫生說檢查結果沒什麼問題,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瞭解事情的經過後,賀延霄淡定地嗯了一聲,道:“那我現在去醫院一趟。”
“那你還回家嗎?”
“不一定。”
“……”
司嫿感覺賀延霄似乎在回避自己,但拿不出證據。
賀延霄去醫院看望奶奶,就算守夜也是天經地義的,她總不能把人強行叫回家。最終她還是決定做個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沒有纏著他追問其他事。
傍晚時,賀延霄讓司機開車去醫院,進病房沒多久就被賀老太太攆了出去。賀老太太道:“你都是奔三的人了,如今事業有成,該想想成家的事了。”
賀延霄不願跟人提及婚姻這個話題,很快離開了醫院。
上車後,賀延霄一言不發,司機試探性地問道:“賀先生,去哪兒?”
後知後覺的賀延霄緩緩抬頭,遲疑地道:“櫻……”
他話還沒說完就收到好友發來的短信。賀延霄輕揉額頭,跟司機報出地址,參加一場飯局。
今晚的飯局只有他跟秦續兩個人。
秦續提前讓人在桌上擺滿酒,任由他挑。賀延霄坐在沙發上沒動,不想喝酒。
“你上次自己把自己灌醉,兄弟今天特意為你準備這麼多,你又不喝了?”秦續推開酒瓶,覺得有些掃興。
“找我來有什麼事?”
“請你喝酒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賀延霄睨了他一眼,秦續連忙投降道:“行了行了,我承認,是有點兒事。”
賀延霄輕挑眉毛,示意他繼續說。
“那天你突然打電話請我們去喝酒,是因為收到那個人回國的消息了吧?”秦續試探性地問,連名字都未點明。
賀延霄不承認,也不反駁。
不經意地朝屏風的方向瞥了一眼,秦續繼續說:“既然那個人已經回來了,司嫿的利用價值就沒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讓她離開?”
“你什麼時候管起這些事來了?”賀延霄微眯雙眼,犀利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看穿。
秦續撓了一下頭:“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但咱倆可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跟司嫿在一起不就是因為那個誰嗎?如果那個人回來了,你肯定坐不住,我這個做兄弟的不得幫幫你?”
原本正將酒瓶按在桌上打轉的賀延霄聽完,似乎察覺到什麼,不動聲色地將酒瓶放回原處,不接秦續的話,道:“無聊,走了。”
他說走就走,秦續跟著起身,想留他卻留不住,只能厚著臉皮把人送到了門口。
到了門口,秦續還不死心,剛要開口,賀延霄便冷冷地提醒道:“適可而止。”
秦續心頭一顫,猜想賀延霄那麼聰明,應該是發覺自己的行為不太正常了,或者說是發現屋內不止自己一個人了,所以才會離開。
等出了門,聲音傳不進去了,秦續才正色道:“延霄,做兄弟多年,我跟你說真的。司嫿什麼都不知道,跟在你身邊三年,你最好早點兒想清楚要怎麼解決這件事,否則……我怕你後悔!”
賀延霄嗤笑一聲,道:“我賀延霄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今天見的幾個人接二連三地踩中他的雷點,賀延霄實在心情不佳,上車後直接讓司機開車回櫻園。
賀延霄離開後,秦續回到包間,對屏風後的人道:“剛才的話都聽見了?出來吧!”
幾秒後,一道倩影緩緩地從屏風後走出來。她身著白裙,一頭烏髮,清麗婉約的面容像朵剛出水的芙蓉。
“以後可別再讓我幹這種事了!”秦續隨意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
這個女人就是賀延霄的前任女友季櫻,跟賀延霄在一起的時間遠不止三年。他們是校友,秦續欠季櫻一個人情,這次算還債。
“秦續,謝謝你,我只是想知道阿延的心是否跟當初一樣,不會為難你的。”季櫻的聲音柔柔的,沒有攻擊性。
秦續最不擅長對付這類女性,打了個寒戰,沖季櫻擺手:“我不想摻和你們的事,但司嫿的確無辜。即便你想跟延霄重新在一起,也儘量別傷害別人。”
聽秦續這麼說,季櫻心裡產生了一絲危機感。無論是秦續對司嫿的評價,還是賀延霄閉口不提的態度,都證明司嫿給他們的印象很不錯。

夜晚的櫻園遠離城市的喧囂,司嫿坐在書桌前專心致志地修改設計稿。窗外有風吹過,司嫿起身關上半扇窗戶,站在窗口揉了揉肩膀,隨後轉身下樓準備去拿東西,趁機放鬆一下。
她剛到樓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賀延霄回到櫻園已經臨近晚上九點,正沉默地站在走廊邊,身姿挺拔。
“咦,你回來了,去醫院見奶奶了嗎?”司嫿快步奔向他,十分驚喜。
“見了。”賀延霄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看著那張臉。
她的眉眼跟他這兩日見的那個人有些相似,卻又好像不同。她們都性格溫順,愛笑,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司嫿的笑容帶著淡淡的暖意,而另一個女人,更容易讓他產生憐惜之情。
小跑到他面前,聞見一股強烈的煙味,司嫿不著痕跡地退後一小步。
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賀延霄並未注意到她躲避的動作,腦海中浮現出白天那個嬌弱的女人撲到他懷中訴衷腸的模樣。
忽然想驗證什麼,賀延霄俯下身,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頜。
在這段感情裡,賀延霄一直是強勢的一方,每次親近的動作都簡單粗暴,而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中的司嫿是羞澀、享受的。
但現在,在他即將吻上她的那刻,司嫿忽然轉過頭,眉頭緊皺,擺出拒絕的姿態。
這個動作令賀延霄心生不悅,他微眯眼睛,問:“不想讓我親?”
“你知道的,我聞不慣煙味。”從小到大,只要聞到煙味,她就忍不住犯噁心。
賀延霄沒有煙癮,她大多數時間是聞不到煙味的,他只有心情煩躁的時候才會抽煙……
“行!”賀延霄放開她的手,眼裡的情愫迅速消失。
餘光掃到自己落空的手,司嫿欲言又止,耳畔傳來賀延霄低沉的聲音:“奶奶住院,你最近沒事就去醫院陪陪她。”
“嗯,我知道。”司嫿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耳朵微微發燙。
賀延霄提到賀老太太,司嫿不免想起今日老人在醫院說的關於結婚的事。她記得賀老太太說過,見到賀延霄的時候會提點他。
耳邊迴響起賀老太太鼓勵的話,司嫿主動抓住他的胳膊,仰起小臉問:“你最近工作多嗎?如果不是很忙的話,我們一起去醫院看奶奶吧?”
她明亮的眸中滿是期待,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賀延霄微微低頭,在她的身上聞到一股沐浴後的清香,心頭的躁意慢慢消失了。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得到回應後,司嫿高高興興地回到自己的臥室,跟突然打通任督二脈似的順利地完成了設計稿,隨後一夜好眠。
之後的兩天,司嫿見到賀延霄的次數突然變多了,無論是早上起床後還是晚上睡覺前,他們都能打個照面,還會一起去醫院看望賀老太太。賀老太太對兩個晚輩的狀態樂見其成,言語間總是讓賀延霄多多照顧司嫿。
司嫿沒太多親人,這兩年從賀老太太這裡得到不少被長輩呵護的感覺,在某種程度上,對賀老太太產生了依賴感。
“最近我看你跟延霄出雙入對,感情好著呢!”
“奶奶!”
司嫿攙扶老人在醫院裡散步時,賀老太太又提起這些事,司嫿不禁面紅耳赤。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我都是半截身體入土的老太婆了,心裡就盼著孫子能早點兒成家。你們年輕人不著急,奶奶可等不了那麼久。”賀老太太繼續道。
“奶奶,別說這些喪氣話,您的身體好著呢!”
老人直白又殷切,司嫿幾乎招架不住。幸虧賀延霄打來一通電話,把她解救出來。
賀老太太:“延霄找你?”
“嗯嗯。”
“那快去吧!”
得知孫兒找司嫿有事,賀老太太趕緊放司嫿離開。
送賀老太太回病房時,司嫿跟賀夫人打了個照面,只按小輩禮儀喊了一聲“賀夫人”,沒攀關係假裝親近。
司嫿離開後,賀夫人進了病房。
“媽,您是鐵了心想讓延霄娶司嫿?”病房沒外人,賀夫人開門見山,“咱們賀家在榕城有頭有臉的,隨便挑個門當戶對的也比那個小丫頭好啊!”
“你挑的,延霄肯要嗎?”賀老太太冷哼一聲,“他脾氣強,你們越打壓他,他反抗得越激烈。當初他把嫿嫿帶到賀家,指明了要她,這意思還不夠明確嗎?”
“他當初不過是在跟我們賭氣!”賀夫人不信自己的兒子會對司嫿動心。
在賀延霄羽翼未豐時,他們使手段趕走了賀延霄喜歡的女孩兒。後來,賀延霄憑本事在公司站穩腳跟,立刻把同樣沒背景的司嫿帶回家給他們看。賀夫人一直覺得,司嫿只是賀延霄氣他們的工具。
賀老太太擺手,表示不想再跟她爭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跟嫿嫿在一起總比去見那個女人好。”
賀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看透了,不那麼在乎家世背景,只希望孫子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錯失司嫿這個好女孩兒。

賀延霄找司嫿是想請她吃飯。最近司嫿很聽話,經常去醫院陪賀老太太。他覺得自己于情於理都該做些事獎勵司嫿。
這家法式餐廳在榕城的口碑極好,環境優美,位處高層,靠窗的位置能讓人觀賞美麗的榕城夜景。
前來赴約的司嫿有些著急,加上天氣燥熱,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阿延。”
每次見到他,她總會先這麼叫他一聲。
輕柔的女聲傳入耳中,引得賀延霄回頭。
女孩兒將長髮紮成馬尾,腳上穿著平底運動鞋,乍一看就是個青春靚麗的女學生。
察覺到賀延霄打量的目光,司嫿局促地抬手撥了撥額前的碎發:“不好意思,來得太急了。”
司嫿是從醫院直接趕過來的,來不及打扮,只在路上重新抹了口紅。她皮膚細膩,臉上都是膠原蛋白,不化妝也精緻到無可挑剔。
賀延霄淡淡地道:“沒關係,晚點兒也沒事。”
司嫿有些詫異。在她的印象中,賀延霄是個極具時間觀念的人,所以每次約會她都提前到場。司嫿聽賀延霄訓斥過不守時的助理,現在賀延霄卻對她說“晚點兒也沒事”,這證明她是特別的嗎?這麼一想,司嫿心情大好,整個人放鬆下來,自然而然地對他撒嬌道:“等人的感覺不好,你每次找我,我都想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你面前。”
聽見她甜甜的聲音,賀延霄有些高興,用紙巾為她輕輕拭掉了額上的汗。一個冷漠的人忽然變得溫柔,還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司嫿承認自己招架不住,心跳加速。
侍者上前點餐時,賀延霄把決定權交給司嫿,用縱容的語氣說:“想吃什麼?自己點。”
“嗯嗯!”司嫿看過菜單,按照自己的喜好點了兩樣,在賀延霄選擇牛排後,不等侍者詢問便替賀延霄回答“七分熟”。
“我沒點錯吧?”她乖乖地坐在對面,等侍者離開後才問。
“沒錯。”賀延霄道。
每個人吃東西有自己的習慣,司嫿足夠瞭解他,剛才問那個問題分明是在讓他誇獎她。
他看著司嫿,這個姑娘無論是坐姿還是吃相,都不會讓人感覺小家子氣。最初接觸司嫿的時候,他總是透過那張臉去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現在他已經想不起來,她到底是原本就這樣,還是說,因為跟在他身邊三年,見了世面才變成這樣的了。
約會的確是個增進感情的好方式,這頓飯,司嫿吃得很香。
離開餐廳時,司嫿習慣性地去牽他的手:“明天奶奶出院,要一起去接她嗎?”
“可以。”這次,賀延霄沒有遲疑。
司嫿立即欣喜地道:“太好了,奶奶一定很開心!”
平時賀延霄忙得不見人影,司嫿聽老人家念叨過幾回,知道老人家有多想見孫子。
今天諸事順利,司嫿一直很開心,如果沒有在電梯口遇到張婧就更好了……
“延霄、司小姐,好巧!”
上次賀延霄醉酒,張婧言語囂張。這回賀延霄清醒,張婧有所收斂,一臉假笑。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司嫿清楚地聽到張婧對她說:“司小姐看起來心情不錯,希望你能一直這麼高興。”
張婧每次見到司嫿都陰陽怪氣的,司嫿覺得張婧大概是喜歡賀延霄,畢竟這種年輕有為、容貌俊朗還沒什麼緋聞的男人,在他們的圈子裡並不多見。

第二天,因為要去接賀老太太出院,司嫿特意跟工作室請假,早晨一起床就開始糾結要穿什麼衣服。
賀延霄喜歡她穿得素淨些,看起來清新,而賀老太太前兩天讓她多穿些顏色鮮豔的衣服,那樣更像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司嫿最終選了件水藍色的長裙,還把前兩日新買的珍珠耳環拿了出來。
司嫿看了看時間,有些晚了,拿著耳環邊走邊戴。
一聲貓叫讓司嫿心中警鈴大作。
Coco不知道怎麼跑到了她這邊,嚇了她一跳。追著貓上樓的蔣媽趕緊把Coco抱起來,以免它碰到司嫿:“司小姐對不起!我剛才沒留神,讓Coco跑過來了。”
蔣媽連連道歉,司嫿無心追究,擺了擺手:“沒事沒事。”
等司嫿回過神來,手裡的耳環已經不見了。司嫿沿著樓梯找了個遍,愣是沒找著。
“在找什麼?”賀延霄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一隻珍珠耳環,剛才不小心掉了。”
“丟了再買就是了。”
“可……”那對珍珠耳環她很喜歡,而且新買的耳環還沒戴就丟了,她有點兒不高興。
“來不及了,走吧!”賀延霄並沒有等人的習慣和耐心,催促她出門。
賀老太太強留兩人在賀家吃飯,直到晚上才放兩人離開。
回家後,司嫿不死心,又在那一片找了幾遍,連蔣媽都說要幫忙。司嫿不太喜歡麻煩別人,而且已經不抱希望了,道:“算了,不知道掉在哪個角落,可能真的找不到了,別麻煩了。”
司嫿的話被路過的賀延霄聽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司嫿身後,聲音略沉,問:“很喜歡?”
“前兩天跟雲汐逛街時買的,還沒戴過呢!”
店裡只剩下一對,被她買走了,最後她卻沒戴上。
沒得到的東西總是令人念念不忘。
她的抱怨更像在撒嬌,賀延霄聽後心頭一動。

司嫿本以為這件事就此過去了,沒想到隔天賀雲汐就打電話來跟她分享好消息:“嫿嫿,我哥對你也太好了!”
“嗯?”
賀雲汐突然這麼說,司嫿覺得很奇怪。
賀雲汐興沖沖地道:“我哥聽說你上次買的珍珠耳環掉了,特意來問我是在哪兒買的。”
司嫿驚訝地問:“真的嗎?可那是最後一對。”
“是啊!我就告訴他沒有了,他還讓我幫忙另外挑一款!”賀雲汐發來一張圖片,“這是我在珠寶雜誌上看到的,真正的限量款,你覺得怎麼樣?你要是喜歡,我就跟我哥說。”
司嫿在心裡吐槽:賀雲汐很有做雙面間諜的潛質!
跟賀雲汐溝通後,司嫿就等著賀延霄送禮。
果然,一周後,賀延霄親自將一個首飾盒子擺在她面前。
她有些緊張,假裝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問:“是給我的禮物嗎?”
賀延霄輕輕點頭:“打開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纖細的手指稍稍用力,慢慢地將盒子打開。看清楚裡面的東西後,司嫿笑不出來了。盒子裡裝的不是她期盼已久的珍珠耳環,而是一條項鍊。
見她不說話,賀延霄問:“不喜歡?”
“沒有,項鍊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多看兩眼……”司嫿隨口道,聲音逐漸變小。
司嫿有些失落,但轉念一想,賀延霄從未承諾要送她珍珠耳環,她沒理由挑剔對方送來的禮物。無論盒子裡裝的是什麼,都是賀延霄的心意。
司嫿調整好心態,問:“怎麼突然送我這個?”
“送女朋友東西需要理由嗎?”賀延霄取出項鍊為她戴上,雙臂橫在她的臉頰兩側,好像情人擁抱的姿勢。
司嫿的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
賀延霄微眯著眼,掃過空蕩蕩的耳垂,眼神黯淡。司嫿並不知道男人的想法,得到什麼,就珍惜什麼。雖然她收到的不是耳環,但項鍊也是很珍貴的。

她戴著新項鍊去上班。路上遇到同事打趣她,她大方地承認項鍊是男朋友送的禮物。
女孩子大多喜歡首飾,看見司嫿的新項鍊會誇讚幾句。
司嫿心情很好,笑著打開電腦,繼續做未完成的工作。
臨近中午,工作室來了一位客人,自稱很欣賞司嫿的設計方案,指名要見她。
司嫿當然高興,在休息室裡整理儀容後,去會議室見了這位顧客。
會議室裡只有一個一身潔白長裙的女人。
“你好,請問是季小姐嗎?”司嫿記得顧客的姓氏,問道。
“你好,我叫季櫻。”
女人緩緩回頭,面帶微笑地看著司嫿,將耳邊的長髮撩到耳後,明亮的珍珠耳環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這對珍珠耳環正是司嫿前不久跟賀雲汐一起選的限量款。

見完顧客,司嫿心事重重。平日跟司嫿交好的柯佳雲有些擔憂,問:“嫿嫿,怎麼了?沒談好?”
“沒事。”司嫿搖頭,坐在電腦桌前出神。
其實司嫿跟季櫻聊得挺好的,一直在聊工作。可是,季櫻名字中的“櫻”字、那對限量款的珍珠耳環,讓司嫿不得不多想。
這是巧合嗎?
可她沒有證據,縱然有疑惑,也不知從何問起。
她沒了創作的心思,一下班就無精打采地回了櫻園,見蔣媽在廚房裡忙碌,道:“蔣媽,我來幫你吧!”
“不用,您去歇著。”
“沒事,今天我下廚,我瞭解阿延的口味。”
司嫿堅持要做,蔣媽拗不過她,站在旁邊幫她。司嫿從不擺譜,蔣媽在她面前很放鬆。
“蔣媽,你來櫻園工作多久了?”
“快三年了。”蔣媽回憶道,“現在想來也是我運氣好。”
剛到櫻園工作的時候蔣媽就見識到了家裡有多冷清。賀延霄把Coco交給她照顧後,平時幾乎不回家。蔣媽既不用每天應付雇主,又能拿到高額的薪資,巴不得一直在這個崗位上做下去。
“三年……”司嫿問,“你比我更熟悉這裡,知道這兒為什麼叫櫻園嗎?”
“這……”蔣媽搖頭,“院子裡不是種著櫻花樹嗎?大概是因為這個吧!”
“可能是吧。”司嫿淡淡地微笑道。
一個小時後,司嫿煲的營養湯出爐了,味道鮮美,蔣媽嘗了讚不絕口:“司小姐長得漂亮,性格又好,做飯還這麼好吃,以後誰娶了你,可是有福了。”話音剛落,蔣媽又自打嘴巴,“瞧我這張嘴,司小姐跟賀先生郎才女貌,以後肯定是要結婚的。”
司嫿沒接話,心思早就飄去別處了。
夜幕降臨,賀延霄還未出現。
“司小姐,要不您先用餐,別等了……”在這裡工作三年的蔣媽知道,找不到賀延霄是常有的事。
賀延霄一直不常回這邊,但最近頻繁出現,讓司嫿產生了一種他每天都會回家的錯覺。
錯覺被現實打破,司嫿等得有些失落,連湯都沒了滋味。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手機裡輸入賀延霄的電話號碼,但最終沒有撥打電話。
百無聊賴的夜晚,司嫿躺在舒適的吊椅上感受晚風,沒過多久就出了好多汗,準備收拾東西去洗漱。她路過走廊,立在房門口的黑影嚇了她一跳。她定睛一看,發現是賀延霄。
“阿延!”她敏銳地嗅到了酒味。這股味道雖然淡淡的,但也證明賀延霄回家前喝過酒。
“你喝酒了?”
“應酬。”賀延霄言簡意賅。
“那你先回房間休息一下,等我。”司嫿匆匆下樓。
賀延霄目送她離開,直到看不見她了才輕輕合上眼。
他想起了下午秦續告訴他的消息——季櫻自作主張去了司嫿的工作室,兩人不知道談了什麼。
賀延霄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逃避。他跟秦續在外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現在才回家。
如果司嫿問季櫻是誰,他該怎麼回答?
沒過多久,樓道間重新響起腳步聲。賀延霄睜開眼,燈光下那道倩影不斷靠近自己,隨之而來的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溫暖的氣息。
“阿延,喝蜂蜜水!”司嫿雙手捧著杯子遞給他。
一般賀延霄出去應酬,喝多了後會選擇方便快捷的解酒藥。但如果司嫿在家,她會送上蜂蜜水或牛奶,笑眯眯地叮囑他在工作之餘照顧好身體。
“蜂蜜能促進酒精分解,快喝吧!”
賀延霄接過杯子,將蜂蜜水一飲而盡。
司嫿從他的手中接過空杯子,露出滿意的笑容,心裡話脫口而出:“以後你不能回家的時候,能不能提前告訴我?”
賀延霄淡淡地嗯了一聲,盯著她許久,想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的想法,司嫿卻沒有任何異樣之處。
或許,她還不知道季櫻的事。
賀延霄微微握拳,新計劃浮上心頭。他主動道:“過幾天我要去景城,你也一起去吧。”
“我?去景城幹嗎?”司嫿摸了摸耳朵。
“我在那邊有工作,你可以過去玩幾天。”賀延霄道。
“你的意思是……旅遊?我跟你一起?”她著重強調了最後幾個字,眼睛睜得大大的。
男人勾起嘴角,故意逗她:“如果你不想……”
“沒有沒有,我想去!”司嫿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眉飛色舞,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我們什麼時候去?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明天就請假!”
雖然沒能經常跟賀延霄吃飯、看電影,但如果能跟他一起旅行,司嫿也是極為高興的。

二人出發當天,賀延霄的助理跟他們同行。
這次旅行雖然跟司嫿想像中的二人世界有些出入,但他們能依偎在一起看窗外的藍天、白雲,奔赴同一個目的地,司嫿已經知足了。
來之前,她在網上看了很多旅行攻略,排除一部分賀延霄絕對不可能做的事情後,挑了一個網紅打卡點。
聽完司嫿的計劃,賀雲汐在電話裡吐槽道:“網紅打卡點我在網上都看遍了。”
司嫿不以為然:“雖然很多人去過,但我沒去過啊!”
所有沒有親自體驗過的,于司嫿而言都是新奇的。
“你不是說以前學畫畫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嗎?”
“那不一樣。”以前父親帶她出去采風,只是看風景、畫圖,幾乎沒空帶她去那些人群聚集的地方看熱鬧。而且,身邊的人不一樣,她看到的風景也會變得不同。
司嫿的計劃比較理想化。賀雲汐連連拍額頭,有些擔憂:“我哥肯定不懂你的心意。”
司嫿不禁抿唇,道:“好不容易出來旅遊,我總不能把他拉去什麼高檔餐廳吃燭光晚餐、去大劇院看音樂劇吧?”
那些文雅的事情他們已經做過了,這次如果不做點兒有新鮮感的事,那還有什麼意思?
跟賀雲汐聊完後,司嫿又把附近的景區圖片找了出來。
他們的酒店附近就有一個旅遊景點,而那裡最聞名的是一座情人橋。這座橋長九十九米,橋面寬闊,周圍有很多商家擺攤賣東西。
情人橋的特別之處就在於,兩端設有特殊的感應門,無論是單人還是雙人,只要踏上去,必須在橋上待夠十三分十四秒才能刷卡離開。
司嫿覺得這座橋挺有意思的。如果她跟賀延霄攜手走過九十九米的情人橋,這段記憶肯定終生難忘。
這就是司嫿想要的有新鮮感的約會。
等賀延霄回到酒店,司嫿試探性地將自己的計劃透露給對方:“我找了幾個不錯的地方,可以去逛逛……”隨後將照片發給賀延霄。
“你決定就好。”賀延霄收到照片,粗略地掃了一眼,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是要去旅遊景點。
司嫿循序漸進,接著提到了那座情人橋。
賀延霄並未深究女孩兒的心思,無論她說要去哪兒,他都應允。
“怎麼覺得你最近怪怪的?好像突然有了很多時間,還願意陪我出來玩。”司嫿突然湊近,歪著腦袋繼續問,“阿延,你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司嫿笑吟吟地望著他,半開玩笑的語氣驚得賀延霄眉頭一挑。
“別多想。”
“你這麼嚴肅幹嗎?”司嫿撇撇嘴,輕輕地在他的手心拍了一下,眨眨眼,“那就說好了,明天一起去!”

然而第二天上午,賀延霄告知司嫿,合作方臨時有事,簽約時間延後了。這意味著他們約會的時間要往後延。
對方忙於工作,司嫿也不好意思催促,於是善解人意地道:“那你儘量早點啊!”
“你先出去逛,想買什麼直接刷卡。”賀延霄取出一張卡,放在她身邊。
司嫿沒說什麼,隨手將卡裝進包裡。其實她從未用過他的卡,也從未主動向他索要過錢財。但既然賀延霄要給,司嫿就收了,不想因為這件事跟他爭論。
司機已經在酒店樓下等候了。
賀延霄上車之際,身後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阿延!”
賀延霄回過頭,季櫻手提行李箱出現在他眼前。

近期不是旅遊旺季,司嫿提前買好兩張情人橋的通行卡,在附近逛了幾圈,用手機拍了不少照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司嫿開始頻繁地看手機,嘟囔:“怎麼還不打電話來?”
她怕打擾賀延霄工作,想等賀延霄主動聯繫自己,結果天都快黑了還沒等到他。
天色逐漸變暗,四周的路燈也慢慢亮了起來,然而可能是為了營造浪漫的氛圍,路燈的光線十分昏暗。
司嫿揉了揉眼睛,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她有夜盲症,晚上會儘量避開光線昏暗的地方,今天是個意外。她不知道這邊的燈光這麼暗,更沒想到賀延霄到現在還沒出現。
情人橋就在前方,司嫿盯著毫無反應的手機,突然覺得委屈。
他又被工作絆住腳了嗎?他忙到連一條消息都沒時間發給她嗎?
其實這不是賀延霄第一次放司嫿的鴿子,但她每次都善解人意地原諒了他。
司嫿站在熱鬧的人群間,感覺全身涼透了。
那兩張通行卡被她用力地握在手心。司嫿咬咬牙,將手機放回包裡。今天她不要打電話給賀延霄了。
不就是一座橋嗎?她花錢買了票,一個人也得走完!
司嫿的不理智情緒占了上風。她拿著兩張卡,毅然踏上了情人橋。
但她很快就後悔了。
為了營造氣氛,橋上的燈光是暖橙色的,十分朦朧。但對司嫿來說,簡直是兩眼一抹黑。
九十九米不長不短,但她還需要在上面待上十三分十四秒……
她打開手機照明,漫無目的地打量四周,卻看不太清,只能沿著路邊往前走。
身邊突然冒出一對追逐打鬧的情侶,司嫿下意識地伸手去擋,手機和卡都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喂,你們……”
手機屏幕立刻黑了,闖禍的人早已經跑遠。
期待許久的約會被放鴿子,被困在橋上出不去,眼睛也不好使,司嫿感覺自己倒黴透頂。
司嫿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摸,尋找手機跟通行卡。手髒了,她卻顧不了這麼多。司嫿心中的委屈與憤懣無處宣洩,覺得寬敞的橋上好似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本該十分浪漫的十三分十四秒變成折磨人心的漫長時光。她最終找到了手機,但仍蹲在地上久久不起,只覺身體沉沉的,想蜷縮起來尋找安全感。
司嫿無聲地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一張紙巾遞到了司嫿面前。司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紙巾攜帶的香氣。
伴隨紙巾而來的是一道極具磁性且十分溫柔的男聲:“需要幫忙嗎?”


第二章 光線暗,走慢點兒
司嫿沒想到,在她最委屈的時候,得到的溫暖會來自一個陌生人。
那道聲音仿佛帶有魔力,驅散司嫿周身的寒意,讓她感覺自己並不是孤獨地存活於世的。
“不用了,謝謝你。”司嫿小聲道謝,沒有隨便接陌生人的東西。
她突然覺得尷尬,獨自蹲在這裡還真是挺狼狽的。司嫿握著手機和通行卡起身,卻因為剛才蹲久了,腳麻了……
司嫿挪動一下就痛得厲害,噝了一聲,幾乎站不穩,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旁邊的東西,猝不及防地抱住一條溫暖的手臂。
“對……對不起!”
司嫿尷尬得要死,上一秒拒絕別人的幫助,下一秒差點兒撞到人家的懷裡。
她雖然還沒緩過來,也看不清周圍的事物,但還是立刻撒開手,顯然對陌生人有防備心。
男人溫柔的聲音再次傳來:“抱歉,我並無惡意,只是剛才見有人蹲在這裡,以為對方需要幫助。”
司嫿彆扭地道:“是我抱歉,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
司嫿著急轉身,剛要往前走,就被一道聲音制止:“小心,前面有石頭。”
橋上的石頭是用來裝飾的工具,司嫿站在原地不敢亂動。腳麻的症狀終於緩和了,她松了口氣,道:“謝謝你啊!”
男人微微轉頭,柔和的目光落在女孩兒的眉眼上。在這片燈光下,他能清楚地看見司嫿的一舉一動,甚至她的小表情。
他曾在許願池邊見過她一次,如今是他們第二次偶遇了。
見她神色懊惱,男人緩緩勾起唇角,耐心地問:“所以現在還需要幫忙嗎?”
司嫿沒回答,逕自往前走。她一邊磕磕絆絆地走一邊在心裡吐槽,從橋頭到橋尾,明明兩分鐘就能走完,硬是被逼得要待十三分十四秒,不知是哪個設計師設計了這麼“複雜”的路,還把光線弄得這麼暗,導致她在橋上行走時跟闖關似的,指不定哪一秒就會踩中“陷阱”。
雖然眼睛看不清,但耳朵靈敏的她還是聽見身後隱約傳來笑聲。司嫿知道,是那個向她伸手的男人在笑。
腳趾踢到堅硬的石頭好幾次後,司嫿緊張得手心出汗,終於向旁邊的人求助道:“那個……能不能幫幫我?”
半分鐘後,司嫿小心翼翼地拽著男人的衣袖,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們一步步往橋的另一頭走,那邊的燈光漸漸變亮,司嫿總算看清了男人的身形。
他很高,身材頎長。司嫿靠近他時,能在他的身上聞到淡淡的香味,十分清新,讓人感覺很舒服。
司嫿仰起頭,努力看清對方的臉,然而前方的光線不夠亮,依舊看不仔細。她出神片刻,聽到有人在耳邊提示道:“現在可以出去了。”
司嫿將通行卡插入感應器,順利地從橋上下來了:“太好了!”
她回頭去尋找幫助自己的人,面前卻出現了四五個年輕的男女。視線被遮擋,司嫿等了半天,都沒有見到那人。
橋上那十三分十四秒仿佛一場夢境,她回到明亮的世界,卻連好心人的模樣都未看清,唯獨手裡的那張紙巾告訴她,確實有個陌生人對她釋放了善意。
他將紙巾遞給她時說:“女孩子的手,應該一塵不染、乾乾淨淨的。”

離開景區,司嫿直接打車回酒店。
她沒去隔壁房間敲門找人,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準備買回程的機票。
司嫿打開手機,收到了柯佳雲發來的消息:“嫿嫿,什麼時候回來啊?工作室不能沒有你!”
司嫿的同事正準備新季度的設計稿,司嫿是他們之中最有創意的設計師。司嫿不在,他們沒辦法深入討論,工作開展的時間就得往後延。
司嫿當即查看航班列表,確定明天飛往榕城的班機還有座位後直接回復道:“我明天就回。”
這天晚上,司嫿早早地洗漱完睡覺,儘管輾轉難眠,也沒再打開手機。

酒店的長廊上,賀延霄的助理向他彙報了司嫿平安回到酒店的消息。賀延霄松了口氣,把玩著一個黑色後殼的手機。
這是賀延霄的另一個手機,只有小部分人知道他還有另一個號碼。而這個手機上沒有司嫿的來電和短信記錄。
今天中午,季櫻突然拖著行李箱出現,令他始料未及。當時司嫿就在酒店,隨時可能出來,所以賀延霄讓季櫻上了自己的車,載人離開。
他讓季櫻報出酒店地址,季櫻卻反問道:“你在擔心什麼?你害怕我去找她,告訴她,我們兩人的過去嗎?”
“你也知道,那是過去的事。”賀延霄目視前方,表情鎮定,繼續道,“快說吧,我還有事。”
“是要去找她嗎?”季櫻將手伸進賀延霄的西褲口袋,拿到了賀延霄的手機,要跟他打賭,“如果她主動聯繫你,你就去;如果她沒有給你打電話,就說明她一個人也行。”
賀延霄沒說話,默認了跟她的賭約。
以前,司嫿找不到他的時候總會打電話來詢問。所以這次,賀延霄覺得司嫿一定會給他打電話。
可是,這次他猜錯了。
季櫻看準時機從背後摟住賀延霄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哭訴道:“阿延,不能失去你的人……是我。”聲音中滿含思念與不舍。
賀延霄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動了惻隱之心。
季櫻是他年少時喜歡的第一個人,當年他因為沒有足夠的能力維持這段感情,使得季櫻離開。他認識司嫿那年,季櫻剛離開。他之前總在司嫿的身上找季櫻的影子,現在季櫻突然回來,他不得不認清現實。
季櫻不在的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司嫿的存在。他對司嫿,並不像秦續說的那樣全是利用。至少,他現在不願意跟司嫿分手。
只是當年他跟季櫻會分開,錯不在季櫻。賀延霄也無法對她狠心。
“季櫻,時間能夠改變許多事情,你要學會向前看。”
“我做不到。”季櫻哭道,“你修建櫻園,把Coco養在身邊,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她喜歡櫻花,賀延霄便在櫻園種櫻花樹;Coco是她留下的貓,賀延霄便一直將它留在身邊。
“阿延,你承認吧,你的心裡還有我。”
她篤定的話語重重地敲擊在賀延霄的心上。
直到助理告知司嫿已經回了酒店,賀延霄才從季櫻那邊脫身。
現在司嫿關著門,不接他的電話,估計是在生氣。
他沒理由亂闖,只能把吃閉門羹的氣撒在助理的身上,道:“下次訂一間房。”
“是!”助理連連點頭。
老闆以前一直吩咐他訂兩間房,他以為這次也一樣,沒想到……看來司小姐在老闆心裡的地位越來越高了。
在司嫿的房間前徘徊了幾分鐘後,賀延霄最終選擇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在他看來,司嫿很少生氣,雖然偶爾會發小脾氣,但睡一覺起來就能平復。
他覺得,這次也一樣。

第二天,賀延霄主動去找司嫿,卻見司嫿正在收拾行李箱。
“你在做什麼?”賀延霄的眼神瞬間變得嚴肅。
“收拾東西,回榕城。”她答道。
“我這邊的事情還沒結束。”賀延霄皺眉道。
“但我的旅行已經結束了!”司嫿沒看他,蹲在地上將行李箱的拉鍊拉好,隨後豎起行李箱。
“別鬧,昨天的事是我考慮不周。”賀延霄朝她走過去,奪過行李箱。
“什麼考慮不周,是你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吧?”司嫿試圖將行李箱搶回來,奈何對方力氣太大,司嫿只能放棄。她隨意地坐在床邊,不去看賀延霄。
“我們還沒有按照你的計劃約會呢。”賀延霄試圖以此打動她。
司嫿直接道:“不用了,我要回去工作。”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一次次地包容他,不是為了讓他變本加厲地欺負自己。
見司嫿態度堅決,賀延霄又勸道:“你想回去也可以,再等一天。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現在他絕對不能讓司嫿離開自己身邊。
司嫿單方面地跟賀延霄冷戰,而往日端著架子的男人當真放下身段,在酒店守了她一天。
司嫿很無語。他不是還有工作嗎,守著她做什麼?
“嫿嫿,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餘下的工作我可以在酒店裡完成。”
司嫿搞不懂,他多留自己一天有什麼意義呢?
但此刻她不想也懶得跟他爭論,將iPad(平板電腦)從行李箱裡拿了出來,坐在沙發上玩了起來。
賀延霄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意外地發現她正在看別人的畫。
“你喜歡Susan的畫?”
Susan是一個有名的女畫家,只是天妒英才,紅顏早逝。她留下的畫作堪稱絕妙,一幅真跡能被拍出百萬天價。
原本賀延霄並不關注這些,只是司嫿曾在他的耳邊提到,便記下了。
聽賀延霄提到這個,司嫿忘記兩人在冷戰,手指觸碰屏幕,輕聲道:“她的畫……很好,可惜現在只能在照片裡看到了。”

次日,司嫿如願回到榕城。
她跟賀延霄的問題還沒解決,賀延霄少見地主動哄人。
某天回到家中,司嫿收到了一大堆價格昂貴的禮物。
司嫿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剛跟賀延霄在一起的時候,她會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期待約會,想要跟他一起做許多事,但大多因為他爽約沒做成。那時的她心思淺,藏不住情緒,賀延霄一眼就能將她看穿,總是送東西哄她,當作道歉。而那時,司嫿次次都原諒了他。
但是,她會原諒他並不是因為那些禮物,而是不想放棄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可惜賀延霄不懂。
現在他故技重施,司嫿卻不想再體諒下去了。現在她都認不清愛情原本是什麼模樣了。

從景城回來後,司嫿被柯佳雲拉回去工作。
休息時間,工作室的同事開始互相灌心靈雞湯,司嫿正覺得好笑,柯佳雲突然在門口喊了一聲:“嫿嫿,有人找你。”
司嫿抬起頭,問:“誰?”
“她說自己叫張婧,是你的朋友。”
“張婧?”司嫿很驚訝,甚至懷疑自己幻聽了,“才不是朋友……”
張婧只是一個因愛生妒的瘋女人。
不過,既然對方找上門,司嫿無論如何還是要跟對方見一面的。
司嫿本想三言兩語把人打發走,沒承想張婧不吵不鬧,也不給她臉色看,反倒笑得十分誇張:“司小姐,我今天來是想跟你分享一個秘密。”
在司嫿的注視下,張婧緩緩地道:“賀延霄的初戀情人叫季櫻。”
季櫻家境普通,但憑藉優越的成績和美麗的外貌在學校頗受歡迎。她跟賀延霄在一起後,大家都說他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可他們踏入社會後,真正的矛盾爆發了。
“賀家人因為看不上季櫻的家世,將他們強行分開。”
那時賀延霄還沒有掌控賀家,賀夫人用手段將季櫻送走了。賀延霄因此消沉了一段時間,大家都感歎他太深情了。
從賀家搬出去後,賀延霄故意跟母親作對,把居住的地方命名為“櫻園”,還將季櫻養過的小貓留在身邊照顧。
“就在季櫻離開的那年,你出現了。”張婧盯著司嫿的臉道,“你沒發現你跟季櫻有時候挺像的嗎?這兩年,你們連穿衣風格都越來越相近了。”
年少時喜歡的人最令人難忘。賀延霄跟季櫻攜手走過最單純的青春時光,而司嫿遇到的賀延霄是經歷打擊、因為另一個女人被迫成長的男人。

下午,司嫿以身體不適為由請假,失魂落魄地回到櫻園,耳邊反復回蕩著張婧說的那些話。
她無法相信這樣的真相。
這怎麼可能呢?
她跟賀延霄認識五年,到頭來,她只是他為了報復賀家、應對外界的壓力而留在身邊的替身?
不!
這段時間,司嫿明顯感覺到賀延霄更加主動了,覺得自己不能因為別人的話而亂下定論。如果賀延霄真的如張婧所言只是利用自己,那麼為什麼在季櫻回來後,還跟自己保持情侶關係?
當然,司嫿也無法說服自己忽略這件事。她需要一個真相。
然而就在她打算去找賀延霄問清究竟時,卻得知了他去國外出差的消息。
司嫿拿起手機,還未理清紛亂的思緒,已經撥打了電話。
對方很快接通,好像比司嫿更加緊張。
司嫿道:“我有些事想問你。”
“著急嗎?”手機裡傳來快要登機的語音播報,賀延霄三言兩語結束對話,“快登機了,有急事去找雲汐或秦續,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司嫿望著屏幕久久出神,手指無意識地在屏幕上滑動。上次她跟賀延霄提過要求,賀延霄當真跟她彙報行程。放在以前,司嫿肯定很高興,這證明對方把她的話放在心裡了。可自從見過張婧後,她一直無法安心。
她終究對他缺少信任。
她算著時間,在賀延霄下飛機後打出第二通電話。
他接通電話後,司嫿隱約聽到對面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委婉地問:“現在不方便嗎?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跟你說話。”
賀延霄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輕笑出聲,語氣竟有些寵溺:“上次你不是說隨便買來的禮物沒有誠意?我讓人專門為你設計了一套首飾,這次親自拿回來送給你。”
司嫿咬唇,有些感動。當一個男人發自內心地想對一個女人好的時候,很少有女人招架得住。如果早一些,她肯定會因此高興得蹦起來。
“之前你想說的是什麼事?”賀延霄忽然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問。
“哦……我想問,你很喜歡Coco嗎?剛才它跑出來,嚇了我一跳。”
“它又碰到你了?”賀延霄問。
“沒有。”司嫿只是忽然覺得Coco有些礙眼,可很快又唾棄自己,跟一隻貓較什麼勁?
司嫿收回思緒,道:“沒什麼事了,你安心出差,我等你回來。”最終,那些未說出口的話被司嫿憋了回去。
她想過了,隔著電話討論這件事並不是明智的選擇。無論真相如何,她都要跟賀延霄當面談。
掛斷電話後,賀延霄從設計師的手中接過一個禮盒,裡面擺放著耳墜、項鍊、手鏈,作為裝飾的珍珠顆顆飽滿。這套珠寶若是放在市面上售賣,價格不菲。
摩挲著珠寶,賀延霄沉聲道:“這套珠寶屬�私人定制款,我不希望以後見到複製品。”
設計師笑道:“賀先生,我們簽過合約,一定會按合同辦事。”

賀延霄帶著珠寶回到酒店,打了個電話給秦續。
正與人喝酒的秦續接到電話,瞬間清醒幾分:“你說啥?讓我去把你家的貓弄走?真的假的?那不是季櫻留給你的嗎?
“行,你賀總都親口提了,我這個做兄弟的肯定挺你。”
秦續對著電話嘮叨起來:“說真的,我覺得司嫿比季櫻更勝一籌,年輕、貌美、單純,還向著你……也就咱倆關係好,這事擱在別人的身上,我還不樂意勸呢!
“喂?喂?”
賀延霄直接把電話掛了。
秦續對著手機屏幕嘖了兩聲。季櫻沒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賀延霄對初戀念念不忘;季櫻回來了,賀延霄反倒意識到司嫿在他心裡的位置了。
秦續起身往外走。剛進來的張婧撞見這一幕,問:“續哥這是去哪兒?不玩了?”
“玩什麼玩?我還得去給延霄收拾爛攤子。”
“什麼意思?”
“他家那貓啊,撓了人,留不得了。”秦續意有所指。
張婧心中警鈴大作。
前幾天張婧從秦續的口中得知,賀延霄似乎沒有跟季櫻複合的打算,不僅捨不得跟司嫿分手,還給司嫿送了許多禮物。
這兩個女人,張婧都十分討厭,巴不得她們都被賀延霄甩了。但現在,張婧更見不得司嫿得意。當年季櫻奪走賀延霄就算了,後來司嫿靠著一張與季櫻相似的臉得到賀延霄,憑什麼?
於是張婧找到司嫿,告訴司嫿關於季櫻的事,本以為司嫿會跟賀延霄大吵一架,打算等兩人鬧翻後看好戲,沒承想賀延霄竟然要送走Coco。
Coco可是季櫻的貓,這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

秦續是當天晚上去的櫻園。司嫿白天要工作,秦續覺得晚上當著司嫿的面把貓帶走,衝擊性更強。
蔣媽端上為客人準備的茶水,司嫿也從樓上下來了。
“打擾了。”秦續見到司嫿後仍然坐在沙發上,隨性慣了。
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司嫿問:“秦先生,這麼晚了,請問有什麼事?”
秦續誇張地一拍手,直接演上了:“延霄打電話給我,讓我趕緊把Coco領走,怕它傷到司小姐。”
“……”
秦續是個公子哥,司嫿一向不喜歡跟他打交道,只是因為他是賀延霄的朋友,與他見面時才能維持表面的友好。
“秦先生是不是聽錯了?我跟Coco一起生活了好久,它要是想傷害我,早就傷害了。再說了,Coco是阿延的愛寵,你可不能隨便唬我。”司嫿不相信自己的那通電話真的能讓賀延霄決定將貓送走。
“我哪兒敢?確實是延霄親自給我打電話說的,不信你自己問他。”秦續道。
“那倒不用,你們關係那麼好,你用不著撒謊。”司嫿微微一笑,“不過,這不是阿延的前女友送的嗎?他真的捨得?”
“你怎麼知道?”秦續心裡咯噔一聲。
瞬間,司嫿臉上的假笑消失了,她道:“看來……是真的啊!”
司嫿本想等賀延霄回來之後再問清楚,結果秦續送上門來。她隨口一試,秦續就露餡了。
秦續緊張起來,沒想到司嫿會故意套自己的話:“司小姐,這其中恐怕有誤會,我這人嘴笨說不清。你別著急,等延霄回來,他會給你一個交代的。”秦續怕自己多說多錯,一分鐘也不想多待,灰溜溜地離開了。
而另一邊,還是不安分的張婧私下聯繫季櫻,原本是情敵的兩個女人在這一刻站到了同一陣線。
季櫻問張婧:“你為什麼要幫我?”
張婧冷笑道:“比起你,我更討厭司嫿。”
真實的原因,張婧當然不會告訴季櫻。
其實在張婧看來,季櫻跟司嫿在某些方面相似,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季櫻當年跟賀延霄在一起時,遇到他們這群朋友,會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們,極力融入其中。張婧有時候會暗地裡與其他人聯合起來戲弄季櫻。季櫻非但不敢告狀,反而在賀延霄面前佯裝跟他們關係很好的樣子。
而司嫿一開始會對他們示好,在意識到他們對自己的敵意後,迅速與他們劃清界限,好像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面對那些冷嘲熱諷,司嫿總是一笑置之。張婧看不慣司嫿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樣,非要把司嫿的那層假面剝下來不可。
張婧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想借此激發季櫻的求勝心,問:“季櫻,你有把握嗎?”
“當然。”季櫻反復查看著新收到的電子郵件,露出勢在必得的目光。
曾經失去的,季櫻想親手拿回來。

有張婧幫忙傳遞消息,季櫻準確地得知了賀延霄回國的航班信息,提前去機場等待。
季櫻並沒有直接湊到賀延霄面前,而是假裝不經意地偶遇。
賀延霄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微微皺眉。季櫻淡淡地朝他笑了笑,隨後轉身走向另外兩個人。
賀延霄松了口氣,原來這是巧合。
“賀總,司機已經到機場外了。”助理聯繫到司機,推著行李箱跟在賀延霄身後,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季櫻幾眼。
上次在景城跟老闆相遇的也是這個女人。
助理不禁想:難道自己這個多年來潔身自好的老闆也無法抵擋誘惑?

賀延霄直接回了櫻園。
正在打掃衛生的蔣媽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出門迎接:“賀先生,您回來了。”
賀延霄目不斜視,踏進大門,意外地發現了跟在蔣媽身後的Coco,問:“這貓怎麼還在?”
“那天秦先生說要把貓帶走,司小姐不讓。”蔣媽哪裡清楚主人家的事,看到什麼就老實地回答什麼。
賀延霄當即調出秦續的號碼,給秦續打了個電話:“貓是怎麼回事?”
“這……呃……中途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秦續早已跑到萬里之外繼續逍遙,“司嫿好像知道了季櫻的事,我不敢跟她多說。”
“所以你連我也瞞著?”
“我不是想瞞著你,這不是看你忙,打算在你回來後再告訴你嗎?”
賀延霄冷哼一聲,道:“以後再找你算帳!”說完掛了電話。
秦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身邊的美人也沒意思了。
見賀延霄掛了電話,蔣媽上前一步,試探性地道:“賀先生,過兩天我想請個假。我的小孫子馬上就滿一歲了,兒子、兒媳婦都讓我回去給孩子過個生日。”
“可以。”
“說起來司小姐的生日也快到了,我早些回來,還能趕上給司小姐慶生呢。”蔣媽忽然想起這件事,隨口提了一句。
聽到蔣媽的話,賀延霄心頭一動,將那套準備送出去的珠寶收了起來。

“嫿嫿,你現在還不下班嗎?”柯佳雲端著見了底的保溫杯過來接了半杯水,見司嫿還在,問。
最近幾天,司嫿都在工作室裡加班到很晚。
“你先走吧,我等會兒就下班。”司嫿仰頭回了一句,目光重新移到屏幕上,望著已經鎖屏的電腦繼續發呆。
從知道季櫻的存在開始,司嫿便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仿佛壓著塊大石頭,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她努力地回想賀延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熱情的,好像就是他收到季櫻回國的短信的那天。
賀延霄這樣是出於不舍還是愧疚?
她知道賀延霄今天回來,但不想問他,只想躲起來,不願意面對那所謂的真相。可無論她躲到什麼時候,終究是要回家的。

夜深了,司嫿才慢條斯理地整理辦公桌,提著包離開工作室。
她回到家,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等待自己的賀延霄。
司嫿環顧四周,家裡很安靜,蔣媽不在大廳,Coco也不見蹤影。明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司嫿完全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司嫿放慢腳步,走得很輕很輕。她竟然想就這麼悄悄地上樓,不讓他發覺。
就在她即將上臺階時,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像是質問:“怎麼這麼晚?”
“工作有點兒忙,要加班。”
這句話賀延霄常說,不過會說得更簡潔、果斷些。
“一份工作而已,你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累,缺錢就跟我說。”賀延霄從沙發上站起身,闊步邁向樓梯,打算跟她一起上樓。
“你每天為工作而忙碌,我不過加班兩個小時,算起來比你輕鬆一些。”司嫿微微仰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賀延霄微眯雙眼,反駁道:“那不一樣。”
“同樣是自己的事業,有什麼不一樣的?”司嫿嘴角微彎,表面在笑,眼神卻很淡。
司嫿還是不會偽裝,旁人一眼就能看清她的情緒是好是壞,賀延霄更能清楚地分辨出她的笑容跟從前完全不同。
“我已經把Coco送走了。”賀延霄將手搭在樓梯的扶杆上,在上面輕輕點了兩下。
“為什麼要送走?”司嫿雖然有些詫異,但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賀延霄掃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我希望?”司嫿忽然覺得好笑,“我從害怕貓靠近,到後來強忍不適,與一隻隨時會讓自己過敏的貓住在同一屋簷下,已經一年了。”
一年,不是一天,不是一個月。
“如果是因為我希望送走,你就送走,那為什麼是現在?”司嫿踏近一步,幾乎抵在他的胸膛前,一向平和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到底是我希望,還是你心虛?”
“我為什麼心虛?”出入過各種場合,見識過大風浪的他面不改色,垂眸凝視著她道。
“因為Coco是季櫻送給你的,所以,哪怕我對貓毛過敏,你也要將它留在身邊。”司嫿緊盯著他,替他回答。
賀延霄的眼神微微一變,旁人幾乎難以察覺。
在她點明後,兩人同時保持沉默,對視超過半分鐘後,賀延霄輕輕歎氣:“你都知道了。”
“季櫻只是過去。”賀延霄站在原地,面對司嫿質疑的眼神毫不閃躲,反倒主動出擊,“在你之前有過一段感情,不算不可饒恕的罪過吧?”
“的確。”司嫿眨眨眼。
二人靠得太近,司嫿似乎能感受到一股壓力,往後退了一步,無所畏懼地質問道:“可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擇我?”
她可以不計較對方的過去,但如果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不純粹,她也沒法說服自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現在追究這個問題,有意義嗎?”賀延霄不懂,自己最近做的一切都擺明瞭向著她,她何必追究曾經的事?
“答不出來嗎?”司嫿倔強地望著他,索要答案。
“我只是覺得沒意義。”賀延霄主動上前,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用力,不會壓疼她,卻能讓她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如果我對過去念念不忘,又何必執意將你留在身邊?糾結季櫻的事只會給你添亂,我沒有左擁右抱的嗜好,難道你寧可相信別人的話,也不信我?”
“……”司嫿咬著唇瓣,牙齒壓得唇色發白。有那麼一刻,她覺得難以呼吸。
三年,不是三天、三個月。她傾注了自己所有的真心對待這段感情,不可能因為知道賀延霄有個前女友就瀟灑地離開,但那些逐漸浮現的真相猶如打在臉上的巴掌,讓她感覺很疼。
“無論你聽誰說過什麼,都只需要記住一點,現在你才是我的女朋友。”賀延霄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司嫿的臉頰,他低頭,薄唇在她的耳邊擦過,低聲蠱惑道,“嫿嫿,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這是賀延霄第一次放下身段,用那樣溫柔的語氣跟她說好話。司嫿沒有立即回應,內心卻已經動搖。
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落進賀延霄的眼中,他輕輕地勾起唇角,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你只需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被旁人的閒言碎語干擾。”
“我可以相信你嗎?”司嫿睜著眼,強忍眼淚。
“當然可以。”賀延霄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眼中似含情意。
司嫿別開頭,不再看他的眼睛,心裡空落落的,十分迷茫、無措。
這時蔣媽及時出現,送上特意為她準備的晚餐。
這一頓飯,司嫿食之乏味,小臉皺著,心裡依然彆扭。
之後,賀延霄跟往日一樣進書房辦公,兩人分別待在屬�自己的地盤,相安無事。

賀延霄坐在書房許久,蔣媽送來一杯牛奶,放在指定的地點後便準備離開。
賀延霄突然問:“她呢?”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對象很明確。
“司小姐已經休息了。”蔣媽低眉順眼。
賀延霄擺手讓蔣媽離開。
他原本工作時習慣喝咖啡,司嫿來到這裡後,咖啡變成了牛奶。往日司嫿在家,必定親自將牛奶送來,之後就站在旁邊看他,一副不忍打擾又不捨得離開的模樣,乖巧又聽話。司嫿以為他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腦,但其實她的許多小動作都被他看在眼裡。
看來,司嫿確實是鬧脾氣了。
一分鐘後,牛奶杯見底,賀延霄將杯子放在桌上,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很快,秦續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怎麼樣?你家那個小姑娘跟你鬧了沒?”
賀延霄沒說話。
“肯定鬧了吧?我教你的辦法管用嗎?”秦續一副調侃的語氣,明顯抱著看戲的心態。
“然後?”
“哈哈哈,果然奏效了!”秦續揚揚得意,自吹自擂,“不是我跟你吹,我秦續看女人的眼光是一流的。女人越吃醋,鬧得越凶,說明對你越在乎。像司嫿那種女孩兒,只要你肯多說幾句好話哄一哄,她保准被你迷得暈頭轉向,過幾天就把那些事給忘了。”
“廢話少說。”賀延霄的耐心逐漸消失。
“行,接下來你就……”哄女孩兒的方法,秦續信手拈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男歡女愛是增進男女感情的最好方式。”
其實,秦續給賀延霄出主意,何嘗不是想從中得到一些惡趣味?不過,賀延霄居然願意對司嫿做這些,看來司嫿的待遇比從前的季櫻好。
秦續知道,當賀延霄將司嫿當成季櫻的替身帶在身邊抵抗外界那些流言蜚語時,賀延霄和司嫿的感情就註定無法純粹。不過,司嫿比季櫻看著順眼,秦續樂意給兄弟支著兒哄司嫿。
處理完公事,賀延霄關掉電腦,將杯子送回去,讓蔣媽重新準備一杯牛奶,隨後自己去了陽臺。
賀延霄站在陽臺上,點燃一根煙。
今夜無月,烏雲密佈,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好似要下雨。晚風吹過,窗簾輕輕擺動。
季櫻沒回來時,賀延霄的確對她無法忘懷,畢竟兩人當年分開是因為外界的干擾,而非感情破裂。只不過,人心易變,五年的時間足以讓他習慣另一個人的存在,季櫻回歸後反倒讓他心中留存的那份不甘消失了。
現在的季櫻跟當初已然不同,他能分辨出哪個女人更合自己的心意。
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賀延霄做決定時一切從自身利益出發。如今他面對司嫿比面對季櫻更舒心,自然要選司嫿。平心而論,即便剛開始他動機不純,但這幾年絕對沒有對不起司嫿。哪怕有一天他們要分開,也絕不該是司嫿說了算,至少在他對她仍有興趣時,一切都該按他的計劃進行。
“賀先生,牛奶已經備好了。”
“嗯。”
賀延霄端著牛奶來到司嫿的臥室前,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司嫿身穿睡衣,手拿白色毛巾從浴室走出來,濕淋淋的長髮披在身後。待看清來人,她整個人頓住了,沒說話。
“準備休息了?”賀延霄將牛奶遞給她。
司嫿視線低垂,看著牛奶,只覺得心口發堵。她千方百計地增進感情都沒能得到的體貼待遇,最後竟是因前女友的出現而獲得的。
見她不動,賀延霄把杯子稍稍往前遞了一下。
“謝謝。”
司嫿最終還是從他的手中接過牛奶,卻沒有立即喝,而是轉身走向屋內,將牛奶放在桌上,也不管站在門口的賀延霄怎麼想,拿起吹風機徑直走進衛生間。
她一邊用吹風機吹頭髮,一邊用白皙的手指撥弄頭髮。不知何時,賀延霄來到她身後,高大的身影映在明亮的鏡子中央。
“我幫你。”賀延霄伸出手,握住吹風機的手柄。
猝不及防的觸碰令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司嫿不喜歡男人刻意展現出的溫柔舉動,內心深處有股抗拒的力量油然而生。她道:“不用了。”
她想將吹風機拿回來,對方卻不肯撒手,執意替她吹頭髮。他大概從未做過這些事,手法很生疏,熱風吹不均勻,手指會鉤到長髮。
司嫿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下頜不自然地緊繃著,眉頭越皺越緊。她忍耐許久,賀延霄終於折騰完。她心裡的結始終未解,微妙的氣氛令她尷尬到腳趾都蜷縮起來了。她想速速離開,不料剛轉身就被賀延霄摟住了腰。
賀延霄忽然低頭吻她,手不安分地在司嫿纖細的腰上摩挲,隨後在背上游走。二人拉扯間,她寬鬆的睡衣往下滑,露出香肩,氣氛極為曖昧。
“不要!”司嫿突然想起了什麼,受驚般伸手推他。
“嫿嫿,這些本就是情侶該做的。”賀延霄伸出手,安撫似的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對自己。
“我不想這樣。”司嫿當即離他遠了些,逃出衛生間,仿佛身後有猛獸追趕一般。這一切太突然了,她絲毫感覺不到愉快,又怎麼肯配合?
摔門聲傳來,男人深沉的目光追出去,唇角微挑。
她竟然開始反抗他了。
被拋下的賀延霄非但不惱,反而覺得最近的司嫿甚是有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夜半時分,司嫿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渾身都不舒坦。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腦子裡立刻浮現出最近發生的一切,心裡堵得慌,連呼吸都不順暢。
她打開床頭燈起身下床,坐到書桌旁,取出鋼筆和一遝花形的便利貼在上面寫下日期,卷成圈後放進玻璃瓶裡。

賀氏集團。
負責行程的助理敲響辦公室的門,站得筆直,道:“賀總,司小姐的生日就在三天后,請問要怎麼安排?”
作為助理,他早已摸清賀延霄的習慣。每逢節日,他都會提醒賀延霄,等賀延霄下達命令後,購買適合贈予司嫿的禮物。賀延霄對女朋友並不吝嗇,只是從情感方面來說,未免有些不用心……當然,這些助理只會默默地想。助理以為今年也是如此,下一秒卻聽賀延霄說:“找個口碑不錯的餐廳,佈置一下,一切都要精心安排。”
“好的。”助理雖然詫異,但也不敢提出疑問,立刻安排人去辦。
坐在辦公桌前,賀延霄拿起文件又放下,猶豫再三,拿起手機給秦續打了個電話。
“女孩兒過生日,怎麼安排?”賀延霄開門見山地問。
“喲……”秦續拉長語調,調侃道,“這次認真了?”
“我要聽方案。”賀延霄敲響桌面,提醒秦續不要浪費時間。
“這個簡單,你就找個地方好好佈置一番,鮮花紅酒、燭光晚餐,保管把人感動得一塌糊塗。最後,你們找個浪漫的地方,順理成章地……嘿嘿嘿……”秦續身邊女人不斷,哄人的方式層出不窮,這是普通但奏效的一種。
只可惜秦續忘了,他接觸過的女人雖多,但大多屬�同一類。很顯然,司嫿不在其中。司嫿求的是一顆真心,華麗的儀式雖然能錦上添花,但如果初心不純,再完美的約會方案也無法打動人心。
掛斷電話後,賀延霄眉頭緊鎖。秦續說的這些太普通了,連他都想得到。無奈時間緊迫,賀延霄除了這麼做,也沒寬裕的時間準備其他的。
他將手肘撐在桌面上,揉了揉額頭,頓時覺得心煩意亂。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賀延霄恢復沉著穩重的模樣,道:“進。”
“賀總,總部新簽的設計師到了。”
“嗯。”賀延霄抬手,示意助理將設計師帶進來。
助理側身,季櫻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進辦公室,面帶微笑:“賀總。”
賀延霄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厭煩之色。他讓助理出去,只留下季櫻。
辦公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季櫻改了口,熟絡地打招呼道:“阿延,我們又見面了。”
“怎麼是你?”賀延霄握著筆,筆尖戳著文件紙,目光深遠。
“我也沒想到這麼巧,被賀氏聘用了。”季櫻學習設計多年,在國外小有名氣,如今回到國內自然有公司聘請。她選擇賀氏,可謂用心良苦。
她繞過辦公桌走到賀延霄身旁,一隻手曖昧地搭在賀延霄的肩膀上,嬌軟的身子倚在賀延霄身側:“阿延,這說明我們緣分未盡。”
季櫻身上的幽香縈繞在鼻尖,賀延霄失神片刻。
“當初我們經歷了不少磨難,如今,我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你身邊了。”季櫻說著傾身靠近他的唇。
她努力地試探賀延霄的底線,賀延霄既沒有拒絕,也沒有主動。但季櫻吻他的時候,已經無法再讓他心動。
不多時,賀延霄將她推開:“之前的事,我應該跟你說得很明白了。”
季櫻面容一僵,很快露出得體的笑容,站直了道:“說起來,是賀氏拋出了橄欖枝,而非我主動尋求。阿延,你不必擔心。”
除了剛回國那段時間糾纏過他,季櫻很少出現在他面前。如今她以賀氏聘用的設計師的身份來到這裡,賀延霄偏偏還尋不到辭退她的理由。
“上次你說過,往事不必再提,那麼應該不會因介意我們以前的關係,而讓我錯失這份工作吧?”季櫻話鋒一轉,仿佛剛才的事情不曾發生。
“你是憑實力被賀氏聘用的,自然與我無關。”賀延霄輕描淡寫地與她劃清界限。
“好……我明白了。”季櫻的眼裡露出一抹苦澀之意。
沒過多久,季櫻從辦公室出來,無意中聽到賀延霄的助理打電話預約餐廳,部分關鍵詞讓她瞬間聯想到什麼,隨後匆匆離開。

午後,陽光溫暖明媚,趴在桌上的少女卻像枯萎的花朵一樣,提不起精神。柯佳雲觀察司嫿許久,走過去問:“嫿嫿,你最近沒休息好?”
這兩天司嫿心事重重,工作也毫無進展。柯佳雲很擔心她,道:“我記得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要不給你放兩天假,你回去放鬆放鬆?”
“不,我要工作。”司嫿想用工作麻痹自己,轉移注意力,可惜事與願違。
“你就別強了,咱們的工作跟其他工作不同,質量與時間並不成正比。”創作是需要靈感的。
最後,柯佳雲執意給司嫿放了兩天假,讓司嫿出去放鬆。司嫿接受了她的好意,提前回到櫻園。
蔣媽已經請假離開了,司嫿一個人待著只覺得悶,盯著空蕩蕩的房屋出神。
手機振動起來,是賀雲汐打電話來了。
司嫿接通電話,一道輕快的聲音傳來:“嫿嫿!”
“雲汐?”
“你的生日快到了,有什麼安排呀?”賀雲汐問。
“暫時沒想好。”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司嫿對生日的期待降低了。
“好吧,我就是問一下。”賀雲汐似乎是來打探消息的。
司嫿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道:“等等,我想問你個事。”
“什麼?你說。”
“你知道……季櫻嗎?”
“……”時間流逝,電話那頭的人沉默良久,緩緩地道,“嫿嫿,你怎麼突然提到她了?”
“你知道的,對吧?”剛才賀雲汐沉默的時候,司嫿就明白了。
“嫿嫿,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賀雲汐的語氣變得急切,“我大哥跟那個女人沒什麼關係,你別亂想啊!”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他跟前女友已經徹底沒聯繫了……”
談戀愛的時候當然會好奇這些,司嫿不好意思直接問賀延霄,就私下找賀雲汐旁敲側擊,因此得知賀延霄只有一個前任。但那時候賀雲汐表現得十分隨意,三言兩語地帶過話題:“我哥就一個前女友,早就斷了。”
司嫿剛開始接觸賀延霄時,對賀延霄的印象更多來自賀雲汐。賀雲汐總是誇讚自己的哥哥年少有為,各方面都好,慢慢地讓賀延霄那飄忽的形象在司嫿的心裡紮了根,變得鮮活。之後的事情就那麼順理成章地發生了,但賀雲汐從未提過,司嫿居然跟季櫻有幾分相似……
司嫿倒不是怪誰,只是覺得心裡有些硌硬,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賀延霄有個感情深厚的前女友,唯獨瞞著司嫿一個人。這有什麼好瞞的呢?
“我哥認識你的時候就跟季櫻分開了,我說的都是真的!”賀雲汐生怕司嫿不信,最後音調都拔高了幾個度。
“我沒有懷疑這個。”
司嫿認識賀延霄的時候,季櫻已經出國,他們自然是分開了。
“嫿嫿你別多想,我哥跟季櫻沒關係了,現在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賀雲汐道,“我哥平時看著冷了些,心裡肯定是有你的,不然怎麼會把你帶來我家呢?”
“有前任很正常啊,嫿嫿,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隔著電話,賀雲汐也說不太清,只想早點結束這個敏感的話題,給司嫿吃顆定心丸。
“你是我的朋友,我肯定向著你,奶奶也很喜歡你。你的生日快到了,剛才奶奶還跟我說,要給你挑個禮物呢。”
“替我謝謝奶奶,但不用破費了。”司嫿知道賀雲汐想轉移話題。
後來她們又說了些別的,賀雲汐草草結束了這段對話。
終於扔掉了這個燙手山芋,賀雲汐長長地舒了口氣,轉頭看向旁邊閉目養神的賀老太太:“奶奶,我哥不會真的還忘不掉季櫻吧?”
“以後不要再提起那個女人。”賀老太太沒睜眼,語氣有些厭棄。
“好吧。”賀雲汐噘嘴。她這個妹妹夾在親人和朋友之間可真難做。
當初見自家大哥對司嫿有些在意,賀雲汐便以為大哥就喜歡司嫿、季櫻這種類型的女生,因此極力撮合他們,怎麼現在情況變得這麼複雜了?
賀雲汐搖了搖頭,想不通。

掛斷電話後,司嫿往沙發上一躺,閉目養神。
所有人的話都驗證了一點:賀延霄在跟季櫻拉開距離。
再過三天就是司嫿二十三歲的生日。她跟賀延霄認識後,每年過生日都會收到他的禮物,但他本人不一定在她身邊。
雖然司嫿正跟賀延霄慪氣,但心裡始終懷有一絲期待,期待他今年回櫻園陪她一起過生日。她覺得自己總這麼鬧彆扭也不行,最關鍵的是賀延霄接下來怎麼做。畢竟人活在這世上,應該往前看,而不是被過去纏住。
晚上,司嫿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等賀延霄回來一起吃。
最近賀延霄每天都回家,兩人之間的話題卻變少了許多。以往都是司嫿主動找話,她一旦沉默下來,賀延霄也說不出其他話。即使他有心哄人,但身上那股驕傲勁兒不允許他無下限地服軟。
二人沉默半晌,他突然問:“都幾天了,還跟我較勁兒?”
“不是。”她不是較勁兒,也不是不能原諒他,只是因為他對往事閉口不提的態度過於敷衍,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賀延霄自然不懂她的想法,只當是女孩子胡亂發脾氣,按照秦續教的多讓她一些:“你的生日快到了,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今年你能陪我過生日嗎?”
“當然!”
聽到賀延霄的回答,司嫿目露欣喜之色,問:“那我們怎麼過?”
“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賀延霄將她的表情收進眼底,語氣變得漫不經心。
司嫿輕輕咬唇,有些驚訝,也有些高興。他是為她準備了驚喜嗎?
“好。”她壓住自己的好奇心,點點頭,開始期待起來。

天空烏雲密佈,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雨滴落在地面上濺起水花,行人有的撐起雨傘,有的躲到屋簷下。
思路被雨聲打亂,司嫿放下畫筆,將畫架和顏料收起來,未完成的畫也被擱置。
被迫休假的這兩天,她嘗試用各種方式調整狀態,心情剛有好轉,又碰上了陰雨天。
她討厭陰雨天。

司嫿去了大廳。剛從老家回來的蔣媽面帶喜色,閒暇時跟她嘮叨:“我那小孫子,哎喲,可機靈了……”
司嫿靜靜地聽著,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一家三口原本其樂融融,家裡不管在哪兒都充斥著歡聲笑語,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笑聲逐漸消失,只聽見哭泣聲。
見司嫿表情不對,蔣媽趕緊岔開話題道:“司小姐,我記得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蔣媽的話打斷了司嫿的思緒。
“對。”司嫿回過神,抱著柔軟的枕頭靠到沙發上,有些心不在焉。
“我剛從老家回來,也沒準備什麼,只能提前祝司小姐生日快樂了。明天,我給您煮一碗長壽麵如何?”蔣媽搓著手指,仔細觀察司嫿的一舉一動,就怕惹她不快。
“謝謝蔣媽。”
司嫿情緒低落,蔣媽察覺到了,問:“司小姐心情不好?”
司嫿輕輕扯起嘴角,搖了搖頭:“沒,只是不太喜歡陰雨天罷了。”
司嫿不習慣跟身邊的人傾訴自己的煩惱,因為別人無法感同身受,有時候還會嘲諷她矯情。這些事,她經歷過,吃一塹長一智,後來就學會把事放在心底,等待時間去化解。
整個晚上,雨聲未停。司嫿又失眠了,淩晨還未入睡。
她打開手機,有些“夜貓子”陸陸續續給她發來生日祝福,有在大學裡熟識的朋友、工作中的同事,還有幾個認識多年的好友。最終,司嫿的視線落在一個連絡人上。她想了想,輸入文字:“我爸最近還好嗎?”
對方很快回復道:“叔叔一切安好。”
因為違背父親的意願選擇了現在的工作,她跟父親這幾年都在賭氣。父親怪孩子不聽話,女兒怨長輩不理解自己。
他們雖然是血濃於水的父女,但司嫿每年只在春節時回家一趟,其餘時間連電話都很少跟父親打。她一直讓老家的鄰居幫忙照看父親,告知她父親的情況。
淩晨兩點,司嫿放下手機,關上燈,重新躺到床上,勉強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司嫿又收到幾條消息。其中,柯佳雲發來一張照片,是同事給司嫿準備的禮物。
中午,司嫿去了工作室一趟,陪同事們吃了蛋糕。司嫿被眾人的笑聲感染,心情也愉悅幾分。
賀延霄那邊還沒消息,她竟然不覺得意外。這幾年,她已經不再對他抱有期待了,覺得戀愛不過如此。
公司這邊的慶祝活動快要結束時,司嫿才接到賀延霄打來的電話,他問:“在哪兒?”
“工作室。”司嫿拿著手機遠離熱鬧的人群。
“我現在過來接你?”賀延霄那邊比較安靜。
“還有一會兒,同事們在給我慶生。”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接到賀延霄的電話後,沒有第一時間奔向他。
遭受冷遇,賀延霄有些煩躁:“嫿嫿,今天應該屬�我們兩個人。”
“可你上午沒說。”司嫿反駁。
最初司嫿也是想把所有時間留給賀延霄的,但後來發現給她製造驚喜的只有這群同事,白天便來了這邊。
“行,再給你半個小時,能結束嗎?”
司嫿沉默幾秒,緩緩地道:“可以。”
大家是在午休時間給她慶生的,下午他們還要上班,半個小時應該足夠了。
即將掛斷電話時,柯佳雲的呼喊聲傳來:“嫿嫿,快過來拍照。”
“嗯,就來了。”司嫿扭頭回道。
司嫿說完,重新看了看手機屏幕,電話沒掛斷,只是對方沒有發出聲音。她伸手將電話掛了。
工作室外,黑色轎車已經到了。賀延霄坐在車裡,面色不悅,前面的司機感受到壓抑的氣息,大氣都不敢出。
半晌,賀延霄打開車門,到外面點燃一根煙。
近日司嫿的態度著實令他心裡不爽快,起初他還覺得新鮮有趣,但漸漸就有些煩躁了。
半個小時後,司嫿準時從大門裡走出來,打電話給賀延霄。
不多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
司嫿打開車門,坐到賀延霄身邊,兩人之間隔著一些距離。
車緩緩開動,一隻大手攀在她的肩頭,強硬地把她攬到身旁。感受到司嫿掙扎的動作,賀延霄垂下眼瞼,道:“別動。”
他們靠得很近,賀延霄沒有錯過她臉上細微的表情,問:“還在鬧脾氣?”
“沒有。”她一口否定,身體的本能反應卻足以證明一切。
司嫿抵不過賀延霄的力氣,放棄掙扎,只是臉上不見笑意。
賀延霄輕撫她的背,信心十足地道:“今晚的一切,你會喜歡的。”
司嫿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笑容。
不知不覺間,車已經抵達目的地。賀延霄牽著她的手下車,不肯鬆開。司嫿抬頭,看到私人影院的標誌時有些詫異。賀延霄從不跟她出去看電影,因為覺得花兩個小時坐在那裡是一件非常浪費時間的事,今天居然帶她來了這兒……
“你要帶我看電影?”
“你不是一直想看?”捕捉到司嫿詫異的眼神,賀延霄微勾唇角,帶她走了進去。
私人影廳內有獨立房間,房間風格不一,賀延霄選了面積最大的那間。
這跟司嫿想像的不一樣。兩個人待在房間裡看電影,跟在家裡的影廳裡看電影有什麼區別?她喜歡的是許多人坐在電影廳裡一起看電影的那種氛圍……
但這到底是賀延霄為她準備的驚喜,雖然跟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她也不會當面駁了賀延霄的面子。
司嫿坐在沙發上,賀延霄坐在她身邊,問:“想看什麼?”
“都行。”司嫿拿著遙控器隨意調換影片,遲遲沒有選定。
賀延霄想起秦續叮囑的話,從她手中拿走遙控器,道:“既然無法選擇,我來挑。”
司嫿點點頭。
賀延霄一拿到遙控器就切換到恐怖片的頁面,餘光掃了眼旁邊的司嫿,見她怔怔地望著屏幕,覺得有些不對。
但賀延霄沒有多想,隨手選了第一個。
房間內的立體音效感很強,陰森森的聲音仿佛就是從耳邊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
賀延霄操控按鈕,關掉燈光。房間突然暗下來,司嫿眼前一片漆黑,驚慌地抓了一下,剛好碰到賀延霄的胳膊。
“我……不太能看恐怖片。”
她以前跟朋友去電影院看電影,都會選色調鮮明的影片,這樣她才能看清楚。而賀延霄剛才選中的恐怖片,畫面一直都暗暗的,司嫿看著很模糊。顯然,賀延霄曲解了她的意思,道:“如果害怕,可以抱著我。”
司嫿:“……”
由於這個“美麗”的誤會,司嫿“聽”完了一部恐怖電影,耳邊只有主角、配角的尖叫聲,根本沒被嚇到。
兩場電影結束,賀延霄沒有看到想像中的畫面,有些失望。
傍晚,他們離開私人影院,去了下一個地方。

電梯直達特定的樓層,服務生守在門口鞠躬迎客,引著他們往裡面走。
司嫿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的環境。明亮的水晶燈懸掛在屋頂上,層層花瓣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西式佈景十分奢華,四周的牆壁上用奇異的鮮花製成生日的英文單詞,明眼人都知道,這個場合是用來慶生的。
看得出來,賀延霄這次帶她出來,比以前用心了許多。
司嫿被他牽著走到一個被佈置得浪漫雅致的方形長桌旁,桌子中央擺著一個精美的禮盒。
“那是什麼?”司嫿微微抬起手,想去觸碰。
他攔住她,故作神秘地道:“等到合適的時間,你就知道了。”
兩人面對面坐下,在浪漫的氛圍中,氣氛逐漸變得融洽,司嫿露出淺淺的笑意。
賀延霄的手機屏幕亮起數次,有人打電話過來。他一直沒接,對面那人卻不知停歇地打過來。賀延霄眉頭緊鎖,直到屏幕上彈出一條短信。
“等會兒,我接個電話。”賀延霄交代一句,迅速走向另一側。
回想起賀延霄的反應,司嫿輕輕地放下刀叉,小心翼翼地接近賀延霄。她站在離賀延霄一米的地方,借身邊的東西把自己的身子隱藏起來。
賀延霄沒有察覺她來了,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眉頭越皺越緊,神態有些焦急。
不久,賀延霄急匆匆地回來,司嫿已經挺胸抬頭端坐在椅子上了。他急切地道:“嫿嫿,我有事需要離開一會兒。”
“又有工作嗎?”她語氣很輕,臉色微微發白。
“一個朋友出了意外。”賀延霄握著手機,一副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樣子。
他為了另一個女人對她撒謊……
司嫿扯起嘴角,不留情面地道:“是季櫻吧?”
賀延霄啞口無言。
氣氛死一般地沉寂。
“抱歉,這件事情有些複雜,等我回來給你解釋。”怕她生氣,賀延霄保證道,“我會儘快趕過來的。”
賀延霄轉身欲走,司嫿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顫抖:“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如果賀延霄選擇離開,就代表她最終還是輸給了季櫻。
“嫿嫿……”賀延霄的心像是被狠狠地紮了一下,“桌上的盒子裡裝著我為你定制的禮物,獨一無二。”
此時,賀延霄的手機裡不斷地彈出短信,一些字眼刺傷了他的眼睛。賀延霄將司嫿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道:“嫿嫿,我回來後會給你一個解釋的,相信我。”
那道高大的身影逐漸消失,司嫿的視線變得模糊,但她依舊倔強地站在那裡,手緊緊地握成拳。
她努力經營的感情最終成為握不住的沙,那個曾經對愛情充滿期待的女孩兒,眼裡的光芒逐漸熄滅。
禮盒終於被打開,珍珠色澤分明、光彩照人。這套珍珠首飾足以令絕大多數女人心動,但現在……司嫿只覺得刺眼。
司嫿握緊項鍊,用力地一扯,顆顆晶瑩的珍珠散落在地。清脆的聲音在司嫿的耳中無限放大,她用雙手緊緊地捂住耳朵,直到聲音消失。
她很固執,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覺得他千般好萬般好。她可以不計較一個人的過去,但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的另一半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還藏著另一個女人。
司嫿捂著胸口,什麼都沒拿就跑了出去,一心逃離這個令人壓抑的環境。原本等在外面的司機發現司嫿的身影,高聲喊道:“司小姐。”
大雨滂沱,司機拿著雨傘追過來。司嫿受驚般地闖入雨簾,在街上奔跑,心裡有個聲音響起,讓她遠離關於賀延霄的一切。
她脫了高跟鞋,不顧一切地向前跑,身後那道追趕她的聲音逐漸消失。四周光線昏暗,司嫿眼前一片模糊,腳趾踢到了什麼,一下摔倒在地,手掌如同被撕裂般疼痛不已。

路旁,一輛藍色的車停了下來。
雨水沖刷著玻璃車窗,一頭時髦金髮的男人雙手枕在腦後,道:“要我說,咱就不該來榕城,多沒意思,遇到這種鬼天氣,車還出了問題。”過了一會兒又道,“小爺是不是被坑了?這破車也值七位數?”
自言自語半天得不到回應,裴域扭頭一瞧,坐在旁邊的男人正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
“雋哥,你在看啥?”裴域搓了搓手,跟著望過去,外面除了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不見其他。裴域心裡又把這破車咒駡一番,打算回去就把它賣了。
那個一直沒說話的男人開口道:“第三次。”
“啊?”裴域沒有聽懂,摸了摸頭髮。
男人淡笑著收回目光,拿起放在後面的外套,打開車門道:“把傘給我。”

摔倒的時候司嫿下意識地伸出手,掌心擦破了皮,渾身濕透了。偏偏這裡光線暗,她看不太清。她今天穿著裙子,包也落在酒店裡了,真是糟糕透頂。
落葉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腕,最終滑落在地。她呆滯地望著地面,什麼也沒能抓住。司嫿閉上眼,任憑雨水打濕全身。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
雨滴順著臉頰滑落,司嫿緩緩睜開眼,一把雨傘籠罩在頭頂,替她遮擋雨水與夜裡的寒意。
“需要幫忙嗎?”男人視線低垂,心上劃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
司嫿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人。她看不清他的模樣,但那個聲音……十分耳熟。
司嫿此刻沒心思細想,恍惚間拎著自己的高跟鞋繼續往前走。可她剛走了兩步,又不幸踩中鬆動的石板,被擠壓出的污泥濺到了她的裙擺。
她徹底崩潰了,不顧旁邊是否還有人,放聲大哭,將心裡的委屈全部發洩出來。她用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把頭埋進去,止不住地哭泣,哭到喉嚨裡湧現出一股噁心的感覺。
司嫿吸了吸鼻子,肩膀聳動,哭聲弱了幾分。
腦子裡混沌不清,不知多了過久,她才扶著路旁的樹幹站起身來。
為她撐傘的人竟還未離開。
眼前還是一片模糊,司嫿抬手想擦拭眼睛,卻發覺手上髒兮兮的,又將手放下,垂在身側。
男人及時遞來一張紙巾,在司嫿因為防備陌生人而下意識地後退時解釋道:“我們之前見過,在橋上。”
“是你……”司嫿輕聲呢喃,腦子裡空白了片刻,不懂怎麼每次摔倒都會被這人撞見。
“擦擦手吧。”男人不動聲色地將雨傘朝她那邊移,以免她繼續淋雨。
乾淨的紙巾放在她的掌心,司嫿漸漸收攏手指,機械地動手擦拭。她的手原本就被路上的石子劃破了,現在這樣擦拭反而讓傷口出了血。
心裡的苦放大了痛感,她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借著昏黃的路燈燈光看清司嫿的表情,男人微抬手臂,又顧及二人不熟,沒有碰觸她,道:“附近有個小診所,可以處理傷口。”他記得剛才路過了一家診所,就在前面那個路口附近,距這兒大約兩百米。
男人極有耐心,用哄孩子般的口吻對她說話,讓她有種被溫柔地呵護著的感覺。
藝術家的手極其珍貴,司嫿一直很愛惜自己的雙手,這次受傷只是意外。雖然傷口不深,但司嫿也怕留下後患,便點點頭。
她全身濕透了,衣服緊貼著身體,很不舒服,還未開口,身旁的人便遞來一件衣服,道:“不介意的話,可以披上我的外套。”
“你平時……都這麼樂於助人嗎?”司嫿攥著紙巾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心裡的疑問脫口而出。
男人微微一怔,搖頭輕笑道:“我好像不會經常遇到在路上摔倒的人。”
一句輕描淡寫的玩笑話打破尷尬的氣氛,司嫿微微松了口氣,心裡的緊張感少了一些。
她本就穿得單薄,如今全身濕透,恐怕不好見人,便沒有拒絕好心人的幫助,道:“謝謝您。”
寬大的外套上帶著一股清新的香味,跟男人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司嫿跟在男人身旁,對方有意放慢腳步,二人並肩而行。
怕再次摔倒,司嫿走得小心翼翼。
“這裡光線暗,走慢點兒就好。”男人輕聲提醒道。
他還記得她在光線暗的環境下看不清?
雨聲淅瀝,馬路上偶爾有車輛飛馳而過。司嫿悄悄抬頭看他,餘光掃到男人緊握著雨傘的手,不禁自嘲起來。她還真是淒慘,在被愛人無情地背叛後,為她遮風擋雨的竟是僅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
對方配合她的速度放慢腳步,兩人的步伐格外一致,短短的路途花了不少時間。
來到光線充足的區域,司嫿總算松了一口氣,不由得加快腳步走向診所。
“到了。”
司嫿回頭,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雙眼睛。他們離得太近,司嫿立刻移開視線,連人臉都未曾看清。
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坐在門內,裡頭的病床上還坐著一位輸液的患者。司嫿向醫生伸出手,露出傷口:“不小心摔了一跤。”
醫生聽後立即指引他們進店,用碘酒為她清理傷口,隨後拿來一支藥膏擺在桌上,叮囑道:“消毒後擦藥,儘量別碰水,注意保持創面乾淨,避免傷口感染。”
她點點頭,將手背擱在膝蓋上,掌心向上,擠出藥膏用棉簽抹在傷口上。
傷口不深,她很快就處理好了,要結帳時表情一僵,忽然想起自己身無分文……
司嫿面露難色,現在能求助的只有那個人。她站起來,稍稍靠近旁邊的男人,試探性地問道:“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錢?抱歉,這個要求有點兒無禮,但我的手機和錢包都落在其他地方了,所以……”
在她慌亂地解釋時,男人已經爽快地掃碼替她付了醫藥費。
司嫿十分感激:“謝謝你!請問先生怎麼稱呼?您留一個聯繫方式給我吧,我拿到手機後立即轉帳給您。”
“我看起來很老嗎?”男人細心地將藥盒裝進袋中。
“啊?”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我既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你的長輩,你何必對我用敬稱?”男人將袋子遞給她。
司嫿接過袋子,聽到頭頂傳來聲音:“我姓言。至於名字,如果下次有緣再見,我就告訴你。”男人唇邊綻放出一抹笑容,眼神溫柔。
“言先生……”借著明亮的燈光,司嫿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你怎麼會認得我?”
“大概是我記性好。”
又或者是,他對某個特別的人,過目難忘。

兩人走到馬路邊,男人仍然撐著傘。
司嫿想將外套脫下來還給他,他卻阻止了她:“衣服應該留給更需要它的人。”
的確,她渾身濕透,比他更需要這件衣服。司嫿飛速轉動腦子,提議道:“我的東西就在附近的酒店,要不然你跟我一起過去?我好把錢和衣服還給你。”
“也好。”男人輕輕點頭。
正巧有出租車經過,司嫿遙遙招手,出租車緩緩停下。
從診所到酒店不過幾分鐘的路程,很快,車停在那家酒店前。
司嫿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原來的房間。珍珠依舊散落在原地,哪怕價格昂貴,也沒人敢動。難堪的記憶湧上心頭,司嫿強忍著心中的不適,避開落在地上的珍珠,拿起包和手機匆匆逃離。
等她趕到樓下大廳,原本該在休息區的男人卻不見蹤影。
“你好,請問有看到一位穿著藍色襯衣的先生嗎?”司嫿詢問前臺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遞給她一張折疊好的紙:“這是剛才那位先生留給您的。”
司嫿打開紙張,裡面寫著一串數字和一句話:抱歉,有事先走了。
男人的字跡遒勁有力,落款是一個“言”字。
司嫿撫摩著那行黑色的字,覺得緣分的確很奇妙,這個與自己僅有兩面之緣的男人,無論是言語還是行動,都讓她感到溫暖。
濃濃的愁緒在眼底彌漫開來,司嫿很快被拉回殘忍的現實,腦海中不斷回放賀延霄棄她而去的畫面,心臟劇烈地疼痛起來。她咬咬牙,等情緒平復後慢慢睜開眼,眼底多了抹決然和堅毅。
她打車回到櫻園,踏進那扇門,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司嫿忍不住渾身顫抖,迅速跑上樓,換掉身上濕透的衣服後就開始收拾東西。
她在這裡住了一年,東西不少,但大多是衣服和賀延霄送的首飾。司嫿隨意挑了幾件當季的衣服,把最珍貴的設計稿放進行李箱。賀延霄送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拿。
提前聯繫好的車已經抵達櫻園,司嫿提著行李箱下樓,臨走時,將那件不屬�櫻園的外套搭在胳膊上一起帶走。
她站在玄關處回頭看了看,那份可笑的真心、自以為是的愛情,在她的世界支離破碎……
隨後,她拿起手機,紅著眼圈打出一行字:“我們分手。”
這次,她不是為了試探他,也不是為了刺激他,而是終於下定決心否定了之前的一切,包括自己堅持三年的愛情。

賀延霄從酒店趕到季櫻家時,屋裡一片狼藉,東西散亂地堆著,瓷器碎片躺在地上。
“季櫻。”
趴在沙發上的女人哭泣不止,哪怕他已經走到她身邊了,也不肯轉過頭來見人。
“那個人呢?”
季櫻不說話,依舊趴在沙發上哭。
賀延霄試圖將她拉起來,季櫻下意識地用雙手擋住臉。這不同尋常的反應令他瞬間想起從前的畫面……她被嗜賭的父親打了後就會這樣。
賀延霄強行拉開她遮擋的手。果然,原本白皙的臉蛋上有一個巴掌印,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可見施暴者下手多重。
當年,賀延霄是跟季櫻在一起一段時間後才發現了她的秘密。
季櫻的父親好賭又嗜酒,季櫻的母親看他實在不爭氣,狠心扔下女兒跟別的男人遠走高飛。季父贏錢後,有時會給女兒一個笑臉,順便給些零花錢,但如果輸了,就會喝得爛醉,把所有的怨氣撒在女兒的身上。
那時的賀延霄沒有像某些人一樣嫌棄季櫻的家世,反而對這個不幸的女孩兒充滿憐惜。
後來,季父知道女兒“攀上高枝”,便借此向賀延霄索要錢財,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門。賀家沒了耐性,在季父犯事的時候報了警,將他送進監獄吃了幾年牢飯。
被送進去之前,季父要求見女兒一面,趁機請求她讓賀家幫忙把他弄出去。當時的季櫻因為害怕而閉口不言,季父惡狠狠地咒駡她,放狠話稱出來之後要她好看。
如今,季櫻剛回來就被已經出獄的季父找到了。
“我……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當時看我的眼神,那麼恐怖……做夢都會被嚇醒。”季櫻哆嗦著撲進賀延霄的懷中,“怎麼辦,阿延,我難道真的逃不出他的掌控嗎?”
“五年前,就是他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們的愛情。”當初要不是有這麼一個父親,季櫻大概不會被賀家的人厭惡至此。
“我真的……真的害怕極了。”她哭道,“我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擺脫了過去,沒想到現在比過去還要糟糕。我不僅失去了你,那個人還想害我……”
抱著這樣不幸的季櫻,賀延霄覺得時間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無法把季櫻推開,僵著手臂,理智和感情互相對抗。他知道自己現在喜歡的人是司嫿,但無法對季櫻置之不理,畢竟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季父有多瘋狂。
賀延霄一面覺得愧疚,一面安慰自己,等季櫻的情緒稍微緩和後,就立即回去找司嫿道歉。
季櫻情緒穩定些後,去洗手間洗了個臉,出來時眼眶依舊通紅,臉上的痕跡也清晰可見。
“這樣的人,在監獄裡關一輩子也不為過。”賀延霄冷笑一聲,恢復了在商場上殺伐果決的冷漠模樣。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季櫻語氣微顫。
“你當他是父親,他可沒把你當女兒。”賀延霄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季櫻,你該堅強些。”
季櫻咬著唇。
“這個地方已經被他發現了,不安全。你這兩天先去別的地方住。”賀延霄建議道。
“阿延,我……”季櫻挪動腳步,緩緩地靠近他。
這次賀延霄及時後退,避免她撲過來:“到此為止吧。”
季櫻仰頭,十分錯愕,眼淚再次湧了出來:“我那麼努力……那麼努力才回到這裡,你卻說,你不愛我了……阿延,不要對我那麼狠心。”她掩面抽泣,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今晚他應該不會再來,你自己注意點兒,我先走了。”今天是司嫿的生日,還剩幾個小時,他要回去彌補司嫿。
“阿延!”她穿著白裙,臉上毫無血色。

雨後的空氣十分潮濕,寒風吹得人身心不暢。
賀延霄從季櫻那裡出來時已經有些晚了,拿出手機查看消息,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他終於看到了司嫿發來的分手短信,第一反應是她這次被氣得不輕。
這次的確是他不對,他能理解她憤怒中的行為。
轎車急速駛回櫻園,賀延霄匆匆上樓,敲門幾次沒收到回應。
回憶起那則信息,賀延霄推開門,裡面空無一人。他隨即叫來蔣媽:“司小姐回來了嗎?”
“回來了呀,直接上樓回房間了。”蔣媽後來不在大廳,不知道司嫿已經離開了。
回想起剛才推開房門所見的場景,賀延霄猛地反應過來,大步上樓,一把將門推開,這才發現房間裡的東西被清理過。
平時司嫿整理設計稿的地方空了,一直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也不翼而飛。賀延霄當即拿起手機聯繫司嫿,但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跟過來的蔣媽也察覺到情況不對勁,賀延霄立刻道:“蔣媽,打給司嫿。”
然而,冰冷的客服語音傳達著一個信息:蔣媽能打通對方的電話,對方卻不肯接。
賀延霄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暴漲的怒意幾乎將他的理智淹沒。蔣媽連大氣都不敢出。

司嫿離開櫻園後,再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也沒有回家。賀延霄找到工作室,柯佳雲告訴他司嫿休假未歸。
兩天后,賀延霄仍打不通司嫿的電話,不得不讓賀雲汐出面幫忙,但也沒什麼用。
賀延霄在好友的幫助下查到了司嫿入住的酒店,叫人跟著她,打算守株待兔。
黑色的轎車一直跟著司嫿。見司嫿走進酒店附近的公園,賀延霄立即下車,跟著進去。
司嫿是抱著尋找靈感的心思來這兒的。這幾日她心情鬱結,雖然一直拿著畫筆,卻完全沒有靈感。她心裡空落落的,晚上有時候從夢中驚醒,臉上還掛著淚痕;白天也沒精神,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偏偏找不到治療自己的方法。
不得不承認,與賀延霄分手的事對她影響甚深,她沒辦法正視那段充滿欺騙的感情,想轉移注意力,將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卻無法做出讓人滿意的作品。
司嫿漫無目的地前行,走到一棵葉子枯黃的大樹下。秋風拂面,紛飛的黃葉落在她的肩上。心不在焉的她沒發現身後有人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嫿嫿——”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司嫿渾身一震,幾乎不用回頭就能確定那人的身份,拔腿就走。
賀延霄趕緊跟上去,試圖挽回,司嫿卻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
經此一事,酒店的位置已經暴露,賀延霄三天兩頭出現在司嫿身邊,令她頭痛不已。柯佳雲在得知司嫿分手的事情後,極力邀請司嫿暫時搬進自己家中。司嫿猶豫片刻,接受了朋友的好意。
兩人約好時間,柯佳雲親自開車去接司嫿,司嫿手上那件男士外套格外惹眼。
“這是……?”柯佳雲誤以為那是賀延霄的衣服。
“是一個好心人留下的,等找到機會,我再把衣服還回去。”司嫿簡單解釋,慢條斯理地將衣服折疊好,放入袋中。
作為服裝設計師,司嫿一眼就看出這件衣服做工精緻,是某世界一流時尚品牌的高級定制款服裝。
那位言先生留下了姓氏和一串數字,司嫿回到酒店卻發現那張紙被濕衣服暈染了,末尾幾個數字看不清了。
司嫿在景城和榕城都碰見了言先生,但據她所知,榕城並沒有姓言的知名大戶,那位言先生可能只是途經此地。或許,他們能否再見真的只能看緣分了。
“只要不是那個狗男人的就好。”柯佳雲憤怒地道。
柯佳雲是見證過這段感情的人,司嫿遭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裡,現在司嫿跟賀延霄分手了,她簡直拍手叫好。
但很快,柯佳雲察覺到司嫿的情況比想像中更糟糕。她有時候半夜起床,會發現司嫿一個人坐在陽臺上以淚洗面。
司嫿不是她們寢室裡最早談戀愛的,卻是唯一一個用心經營感情的,哪怕與賀延霄經常見不了面,也堅持了三年。
柯佳雲還記得司嫿剛談戀愛那會兒,笨拙地學習如何喜歡一個人,從不跟其他異性越界相處。
只可惜,司嫿遇到了一個不太好的男人。

最近幾天,賀雲汐給司嫿打了無數通電話。司嫿猶豫了很久,終於……選擇接聽。
二人約了時間見面。
“這麼急聯繫我,有什麼事嗎?”司嫿的手指在飲料杯上繞圈,視線隨著指尖移動。
“就是你跟我大哥的事啊,聽說你們要分手,我嚇了一跳。”賀雲汐表情誇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嫿嫿,你要冷靜啊!”
“我很冷靜,分手是我考慮很久後做的決定。”司嫿表面雲淡風輕。
“但是你們在一起三年了,你不是很喜歡我大哥嗎?現在幹嗎分手?”賀雲汐覺得疑惑。她知道賀延霄在司嫿生日那天惹惱了司嫿,卻不清楚他們分手的具體原因。
“大概……他遇到了更適合他的人,我成全他們。”話雖這麼說,但司嫿心裡還是難受。她是個會被情感左右的普通人,心裡難免生怨。
這次見面,二人心思各異。司嫿一再表明自己的態度,賀老太太卻不捨得,讓孫女好好遊說司嫿,希望司嫿原諒賀延霄。賀雲汐想方設法替賀延霄說好話,司嫿依舊不為所動。
最後連賀老太太都親自找來,對司嫿道:“好孩子,受了什麼委屈就跟奶奶說,奶奶替你做主。”
“不用了,奶奶,謝謝您的好意。”面對這個曾經給過她家人般呵護的老人,司嫿的態度緩和了許多,但分手的決心依舊沒有動搖。
尊重老人,並不代表她要放低自己的標準,改變自己的原則。
無奈賀老太太仿佛認定了司嫿,不肯罷休。
司嫿被賀老太太和賀雲汐攪得心神不寧,更加不想出門了。
“嫿嫿,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柯佳雲遞給司嫿一杯溫水。
司嫿捧著水,手裡暖暖的,心裡卻一片淒苦。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司嫿整個人消瘦一圈,性子也靜了許多。
她喝了幾口水,摩挲著杯子,忽然道:“我要去見他一面。”
“你還要去找他?”柯佳雲不太贊同。
“事情總要解決,逃避是沒有用的。”就算司嫿避而不見,往事也會困擾她,讓她從白天到夜晚都無法安生。

接到司嫿的電話,賀延霄第一次提前赴約。
但他到達約定地點時,司嫿已經坐在那裡了。
幾天不見,司嫿清瘦了許多,臉色微白,單薄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你終於肯見我了。”賀延霄面帶喜色。
見到他,司嫿挺直腰杆,平靜甚至冷淡地道:“今天我來是想當面跟你說清楚,我們已經分手了,希望賀先生今後不要再打擾我和我的朋友。雲汐和奶奶那邊,也希望賀先生能幫忙說明一下。”
“你在跟我賭氣。”賀延霄望著她,篤定地道。
“不,我是認真的。”司嫿的眉梢爬上冷意,“你跟我耗下去沒什麼意義,不如遵從本心。”
賀延霄堅定地道:“嫿嫿,我喜歡的人是你。”
“虛偽。”
他們認識五年,在一起三年,原本她並不想把表面那層遮羞布撕破,但賀延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打擾她的生活,讓她忍無可忍。
“嫿嫿,聽我解釋,那天季櫻被壞人打了,情況危急,我是迫不得已才離開的。”
“什麼壞人需要你親自出面才能制伏?”她盯著賀延霄的眼睛,唇邊浮現一抹譏諷之意。
“季櫻一個人孤苦無依,剛回國就遇上這種事,具體情況很複雜,我不得已才……”心頭湧上一股無力感,賀延霄蹙起眉頭。
“不得已……”司嫿念著那三個字,回想起賀延霄“迫不得已”做的那些事,日積月累的痛苦驟然被放大數十倍,頃刻爆發。
司嫿憤怒地道:“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為什麼要讓我傻傻地演一齣獨角戲?但凡你告訴我,你的心裡裝著別人,我都絕對不會頂著你女朋友這個頭銜跟你耗上三年。我叫司嫿,喜歡鮮豔的色彩,不想紮著馬尾、穿著白色的長裙偽裝成另一個人。”
司嫿的話深深地刺痛了賀延霄的心臟,他極力想抓住什麼,司嫿卻離他越來越遠。他安撫她道:“嫿嫿,你忘了嗎?我們有過很快樂的時光。”
“是嗎?我不記得了。”
現在,司嫿的腦子裡只有賀延霄為另一個女人棄自己而去的畫面。
“那你脖子上的項鍊呢?那是我送給你的,你還記得嗎?”賀延霄慌忙尋找她還未徹底割捨這段感情的證明。
司嫿臉色一變,伸手捏緊脖子上的項鍊。
“嫿嫿,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承認吧,你捨不得分手。”賀延霄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最佳的證據,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司嫿當即摘下脖子上的那條銀色項鍊,丟在桌上,忍住眼淚道:“東西還你,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她從未想過自己努力經營的愛情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謊言。
她親手奉上一顆真心,卻被他蹍得粉碎。
現在,她不稀罕他了。
賀延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放手。
司嫿態度強硬地掰開他的手指:“請賀先生自重!”隨後大步離開。
他們戀愛三年,快樂的日子少,連分手時都不歡而散。
離開令人覺得壓抑的環境,司嫿站在街頭,抬頭遙望著湛藍的天空,眼前逐漸起霧。
她忽然想,要是能逃離這座令人悲傷的城市就好了。

司嫿默默地做著離開榕城的計劃。
離開前,她必須向工作室的老闆柯佳雲辭職。
柯佳雲不想失去這個得力幹將,極力挽留,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可以給你放長假,讓你去外面散散心。”
司嫿雖然覺得抱歉,但還是放下了那封辭職信:“這封辭職信我還是先留下吧。說實話,我也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能夠調整好心態。”
靈感是開啟藝術創作之門的鑰匙,但靈感何時能來,無法人為控制。
柯佳雲有些惋惜,但能理解司嫿的想法:“沒事,我等你,希望你早日回歸。”柯佳雲握住她的手,司嫿眼圈微紅,一股暖流緩緩地流淌進心田。
她們是同學,也是朋友,有著共同的理想和目標,並一直為此而努力。
最後,柯佳雲問道:“你要去哪兒?”
司嫿答:“濱城。”
一座臨海的浪漫城市。
這時候,滿心傷痕的司嫿還不知道亦未曾想過,會在那個浪漫、美麗的城市,完成此生最完美的邂逅。

司嫿離開後,賀延霄找秦續喝酒,埋怨道:“你說的那些辦法都不管用。”
“怎麼可能!”秦續先是不相信自己的方法會失靈,在問過他們分手的前因後果後,看賀延霄的眼神立即變了。
“我說,這就是你不對了……”
賀延霄在司嫿生日當天拋下她,去找前女友,是個人都會覺得難堪。
如果面前這個男人不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兄弟,秦續都想把這個不開竅的傢伙趕出去了。秦續歎了口氣,道:“兄弟,事已至此,你只能盡力去彌補錯誤了。你現在就死纏爛打,不管對方說什麼狠話,只管對她好,這樣才能證明你的真心。”
“她現在根本不肯見我。”賀延霄苦笑道。
“那你就繼續等她。女人是感性的,只要你有誠意,她肯定會被你打動的。”
之後幾天,柯佳雲下班回家時總能在公寓附近看見同一輛車以及某個討厭的人。她目不斜視地從車旁走過,冷哼一聲,心想:你就等吧,等到天荒地老,司嫿也不會出現。

第三章 你好,我是言雋
濱城。
這座臨海的城市氣候宜人,四季如春,被譽為國內最有浪漫氣息的旅遊城市。
司嫿選擇這個地方,一是為了尋找靈感,二是懷念曾經……
司嫿的母親最喜歡大海,總說在神秘的大海中收穫了無數靈感。司嫿小時候經常隨父母來到這裡,這個城市承載著司嫿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如今,她也希望在這裡開啟嶄新的生活。
飛機落地,司嫿先給柯佳雲打了個電話報平安,再次叮囑她對外保密,暫時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蹤。
出了機場,司嫿直接打車去碼頭,乘船前往預訂的民宿。
來之前,她在網上查了幾家口碑較好的民宿,暫時訂了兩天的房間。她既然打算在這邊長期居住,就要先選一個舒適的居住地。她想實地考察後再做決定。
司嫿用兩天時間摸清了附近的環境,第三天去了另一家民宿居住。
很不湊巧,這間房裡的水龍頭壞了,司嫿隔天早上就拎著行李箱去了下一家民宿。
這次,她來到一家名為“四季”的民宿。
屋外是白牆,大門兩側栽種的爬山虎蜿蜒向上爬滿牆壁,一旁有粉色花朵綻放枝頭,讓人眼前一亮。從門口進去,左側是歐式轉向樓梯,樓梯旁的白瓷牆壁上,每隔三級臺階,掛著一節花枝點綴。大門直通前臺,打眼望去,司嫿看見了代表四季的繽紛色彩。
司嫿推著行李箱邊走邊瞧,旁邊突然跑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
“你好,是要住店嗎?”
“對,我在網上預訂了房間。”行李箱穩穩地立在身側,司嫿當即停下腳步,將手機上的預訂信息給對方看。
那姑娘湊過來看了一眼,隨後熱情地接過司嫿的行李箱,道:“客人裡面請。”然後邊走邊說,“我叫小娜,是這裡的員工,歡迎您入住我們四季民宿,您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這個叫小娜的女孩兒待客熱情,充滿活力。
前臺那兒坐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小娜對他道:“姜鷺,來客人了,給她查一下訂單。”
薑鷺放下手機,走到電腦前,按照司嫿給的手機號查詢訂單,隨後拿出一張門卡擺在金象牙色的石臺上,對小娜說:“海棠居。”
司嫿跟著小娜經過一個長廊,抬頭看向上方,發現長廊頂部垂著花束,驚訝不已。
這個民宿真的到處都是花,房間的名字也很有意思,春、夏、秋、冬四季分別代表不同的房型,而這四季中又各自以花為名,名字既好聽又充滿情調。
直覺告訴司嫿,這個地方就是她的最佳選擇。
“這兒平常人多嗎?”司嫿越往裡走越覺得驚喜。
這家民宿從外面看面積不大,但走進來後才發現別有洞天,面積大不說,公共區域還花團錦簇。
“節假日不用說,就是平時也剩不了幾間房。這裡一年四季都適合旅遊,客人們也愛來我們家。”小娜道。
司嫿沒再問其他。
海棠居是司嫿在網上選定的風格,網上的圖片跟房間的實際情況沒什麼差別,日用品準備齊全,家具看起來嶄新發亮。
這家民宿已經經營好幾年了,能保持成現在這樣,真的很難得。
司嫿在這兒住了兩天,努力把打亂的作息時間調整過來。
民宿內部有食堂,司嫿早晨下樓吃早點,再到附近逛一逛,呼吸新鮮空氣。隨後,她去海邊走了走,脫了涼鞋,光腳踩在細軟的沙灘上,遙看海天一線,一待就是一下午。
晚上,司嫿回到民宿,看見小娜正拿著剪刀修剪花枝。
“司小姐,你回來啦。”小娜記性很好,幾乎能記住每一位客人的名字。
“司小姐,這朵鮮花送給你。”小娜剪下手邊顏色最鮮豔的那朵花,遞給司嫿。
“謝謝你啊。”司嫿受寵若驚,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裡的花,聞了聞,花香馥鬱,“這花好漂亮,摘下來可惜了。”
小娜捧著十幾枝剪下來的鮮花,笑著朝司嫿走來,道:“鮮花贈美人,值得!”
司嫿和小娜一起進了屋。小娜將花一枝一枝放進花瓶,司嫿好奇地問道:“你會插花嗎?”
小娜表情糾結:“我只是學了點兒皮毛,我們老闆才是高手呢。”
小娜和薑鷺只是員工,司嫿來這幾天都沒見到老闆。據小娜說,這家店的老闆不常來這邊,有事一般電話聯繫。
住在這裡的第五天,司嫿打算去問問小娜能否長期租房。

今天天氣不錯,出了太陽,司嫿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早晨的風吹在身上有絲絲涼意,司嫿換上前兩天新買的淺黃色針織毛衣,將黑色長髮編成麻花辮。
她看著梳妝鏡裡的自己,又覺得全身打扮得過於簡潔,餘光掃到梳粧檯上那根橙色的蕾絲絲帶,靈光一閃,去前臺問薑鷺借來一把剪刀,將絲帶剪成合適的長度,隨後系在頭繩處。
一切都剛剛好。
她分手後就再也沒有碰過純白色的衣服,儘量讓自己的身上多彩一點兒,感覺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從淡雅素淨變得明豔動人。
司嫿去小食堂用餐,好幾個客人忍不住回頭看了她好幾眼。她沒有刻意回避他人打量的目光,飯後去前臺尋找小娜,提起自己想要長住的事。
“好像還沒有客人長期租房的先例。”小娜面露難色,“得經過老闆同意。”
司嫿不願放棄,問:“方便給我一下老闆的聯繫方式嗎?”
“可以啊……”
小娜正要將號碼告訴司嫿,薑鷺從外面回來,隨口提了一句:“我剛才在路上遇到老闆了。”
小娜跟司嫿對視一眼,趕緊問道:“老闆過來了嗎?在哪兒?”
“在西角那邊。”薑鷺答道。
“走,司嫿姐,我帶你過去!”這兩天小娜已經跟司嫿混熟了,改了稱呼。
“好啊。”司嫿跟著小娜出了門。
小娜熟悉環境,一邊走一邊找,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立刻綻開笑容,對司嫿道:“那個男人就是我們老闆!”
隔得遠,司嫿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背影,跟小娜一起加快步伐,終於到了那人跟前。
那人背對著她們,正蹲著傾聽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說話。見此場景,司嫿不由得對這個陌生的男人心生好感。他如此待人,必定心善,那她選擇“四季”沒錯。
沒一會兒,男人起身,司嫿這才發現他很高。
“老闆!”小娜大聲招呼道。
聽到聲音,男人緩緩轉身,身上的米色風衣微微敞開,露出的白衣黑褲襯得他身姿挺拔。
司嫿跟男人的視線不經意間在空中相撞。迎著初升的朝陽、沁人心脾的花香,司嫿終於看清他的模樣。
霞光穿透雲層,朦朧的光映照在人身上,男人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他的樣子成為司嫿永生難忘的畫面。
在司嫿錯愕的目光下,男人微笑著伸出手,那雙茶色的眼眸中蘊藏著如薄霧般溫柔的笑意,道:“你好,我是言雋。”
司嫿的腦海中同步響起一個聲音——
“我姓言。至於名字,如果下次有緣再見,我就告訴你。”
原來是他。
司嫿從未想過自己會在三個不同的城市,跟這個叫言雋的男人不期而遇。
本想介紹司嫿跟老闆認識的小娜發現兩人並非第一次見面,將司嫿的請求告知言雋後便去陪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聊天,將空間留給他們。
“真沒想到‘四季’的老闆是你。”司嫿想起剛才那一幕,到現在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很意外?”言雋刻意放慢腳步,跟身旁的女孩兒同行,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認真地聽她說每一句話,並及時給予回應。
司嫿點頭,豎起三根手指:“景城、榕城、濱城,每次都能遇見你。”
這個人好像無處不在。
“或許是我們有緣。”
其實他們一共遇見了四次,但言雋沒有糾正司嫿。
二人緩緩向民宿走去,快到時,言雋主動問:“聽小娜說,司小姐想長期租房?”
“是的,我會在這邊待一段時間,正在尋找住宿地點,‘四季’就很好。”司嫿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眼神隱隱透著期待,“可以嗎?”
言雋注視著眼前的女孩兒。她現在的樣子跟之前差別很大。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站在許願池前笑容燦爛;第二次見到她時,她在黑暗中非常無助;第三次見到她時,她在他面前放聲哭泣;第四次……
她穿著淺黃色針織毛衣,搭配一條杏色長紗裙,紮著橙色發帶的辮子從左肩垂落於胸前,看上去既溫婉又俏皮。唯一可惜的是,她的臉上少了他們初次相遇時那分外明媚的笑容。
兩人的形象、氣質太出眾,站在街上不免惹人注意,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幾眼,還有兩個女孩兒對著他們舉起手機拍照。
言雋看見那兩個女孩兒後,立刻抬手擋住司嫿的臉,對那兩個女孩兒搖頭。她們立刻道歉,收起手機離開了。言雋這才收回視線,對司嫿道:“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或許你會喜歡。”
司嫿跟著他回到四季民宿,穿過住宿樓,又穿過一道門,看見了一條長廊。司嫿這才知道四季民宿前面為旅客提供住宿,後面別有洞天。
沿著長廊一路向前,司嫿看見一棟小洋房,總共有四層樓,大門匾額上寫著“四季”二字。
“這兒也屬�‘四季’。”就在司嫿疑惑時,言雋及時解釋道,“其實,這裡才是‘四季’核心的地方,不對外開放,你可以理解為私宅。”
“這裡好漂亮,就是太大了……”
不得不承認,司嫿很喜歡這棟樓。但她一個人住,哪裡捨得花那麼多錢去租一棟小洋房?
“你是不是在想,不方便計算租金?”言雋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嘴角輕揚。
司嫿誠實地點頭,面露愁容:“而且言先生,你剛才說這裡不對外開放,我租這裡也不方便啊!”
“這裡只有朋友來度假時會有人,平時沒人住,有人定期打掃衛生。司小姐若是喜歡,可以放心地在這裡住下,租金按一間房計算就好。”言雋道。
這個地方環境優美,避開鬧市區,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都很安靜,簡直是司嫿理想中的房子。而且言雋只收了她一間房的房錢……
如果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司嫿大概會懷疑他心懷不軌,然後拒絕他。但言雋幫過她好幾次,司嫿對他有種信任感。
司嫿心動了,迫不及待地想去裡面看看,但嘴上說:“這怎麼好意思?”
言雋笑了笑:“物盡其用,房子應該留給有需要的人。”
他之前說過類似的話:“衣服應該留給更需要它的人。”
司嫿瞬間想起了什麼,尷尬地道:“對了,言先生,我之前不小心把您的聯繫方式弄丟了,外套還沒還給您,真是抱歉。”
“原來……”盤旋在心底的疑問終於得到解答,言雋笑了笑,道,“是這樣啊!”
“我讓朋友幫忙把東西寄過來,到時候再還給你。”
“那就麻煩司小姐了。”言雋笑道。
言雋站在門口輸入密碼,帶司嫿進去參觀。司嫿滿意得不得了,主動承諾不會亂闖其他樓層。
言雋輕輕搖頭,並不在意這些:“你隨意就好,最主要的是住得舒適,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我。”
兩人理所當然地當場交換聯繫方式。
這次,他們真正認識了。

得知司嫿將長期留在四季民宿的消息後,小娜非常高興:“太好了,司嫿姐,咱們以後每天都能見面,我也可以繼續跟著你學畫畫了!”
小娜之前見過司嫿畫畫,誇她畫得好,還稱自己很羡慕。當時司嫿隨口回了一句:“你要是喜歡畫畫,我可以教你。”小娜覺得好玩便答應了,這幾天學得認真,如今聽說司嫿要留下了,樂不可支。
又有旅客入住,小娜跟薑鷺忙碌起來。
司嫿有些好奇,就問言雋:“小娜跟薑鷺每天都在店裡工作,不上學嗎?”
“小娜高中畢業後就沒讀書了,至於薑鷺……欠教育。”言雋說出最後三個字時,頗有幾分嚴師的感覺。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道路,小娜做事利落,但一學習就頭痛得很。她高考沒考好,便早早出來工作,現在每天過得挺快樂的。
姜鷺據說是被家人“趕”出來打工的,家人想讓這個叛逆的男孩兒提前體驗一下進入社會的感覺,刺激他回去後好好學習。薑鷺才來民宿一個月,還沒妥協,正跟家裡鬧脾氣。
“中午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或許是怕她拒絕,言雋補充道,“小娜、薑鷺跟咱們一起。”
“你幫過我好幾次,應該我請你吃飯才對。”司嫿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在占言雋的便宜,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係,小娜跟薑鷺是我的員工,這頓飯就當是我給員工發的福利。還有,很高興認識你。”言雋說完忽然向她伸出手。
司嫿緩緩握住他的手,二人掌心相貼,十分溫暖。司嫿收回手時都覺得掌心微微發燙。
中午,有人過來接替小娜和薑鷺看店。
他們交接完後,立即跟司嫿、言雋一起離開“四季”,沖向飯店。
看著那兩個十八九歲、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司嫿突然有一種自己變成老阿姨的錯覺。她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言雋,卻被言雋抓個正著,迅速移開視線,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錯過了言雋眼中的笑意。
小娜跟薑鷺早早跑進飯店,司嫿跟言雋晚了兩分鐘才到。店門口趴著一隻銀灰色的短毛貓,司嫿下意識地繞著貓走,避免跟貓接觸。
四人在一張方桌旁坐下,一人占著一個方位,開始點餐。小娜開朗,大大方方地說出兩道菜名,隨後把菜單遞給其他人。
“我先去趟衛生間。”小娜說完就走了,剩下的三人商量著點了幾盤菜和一份湯。
這家店的菜味道不錯,司嫿比平時多吃了一些。明明是跟三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同桌吃飯,司嫿卻沒有感覺不自在,反倒覺得舒適。
小娜吃飯速度快,吃完就說要去外面透氣:“你們慢慢吃,我在外面等你們。”
第二個吃完的是薑鷺。他不像小娜那麼直接,等司嫿和言雋都吃完後才跟著他們起身。
姜鷺依然走在前面,司嫿等著正在結帳的言雋。旅遊區的消費水平比其他地方高一些,不過這家店的價格還算合理,一頓飯總共花了兩三百塊錢。
司嫿忽然想到,以前每次跟賀延霄出去,他都會選擇那些價格昂貴的餐廳,從不去那些小飯店,說是不乾淨。但真正的美味其實藏匿於大街小巷。
就拿柯佳雲來說,她也是個家裡有“皇位”要繼承的“白富美”,卻時常拉著司嫿和其他朋友去小巷子裡品嘗美食。司嫿曾經期待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去品嘗那些小店美食,但一直沒成功,現在想來自己真是犯傻。
司嫿搖了搖頭,想把那個人從自己的腦海裡抹除。
忽然有什麼東西從腳邊躥過,司嫿嚇了一跳,驚呼出聲。她低頭一看,是只貓,不過比先前在門口見過的那只要大一些。
聽到聲音,言雋迅速回頭,見司嫿一臉驚慌的樣子,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司嫿輕拍胸口順氣,覺得剛才只是稍微碰了一下那只貓,應該不會過敏。
言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一隻蹲在牆邊的貓。
言雋結完賬,司嫿趕緊跟他一起往外走,小娜跟薑鷺就在門口等著他們。來的時候小娜空著手,現在手裡居然多了一隻貓。司嫿定睛一看,正是剛才趴在門口的那只銀灰色的短毛貓。
“司嫿姐,你看這只貓好可愛。”小娜抱著貓靠近司嫿,毫無防備的司嫿驀然瞪大眼睛。
就在這時,一隻手臂突然橫在二人之間。言雋伸手擋在司嫿面前,將二人隔開。
“該走了。”言雋提醒小娜。
小娜見到言雋,注意力立刻轉移:“老闆,咱們民宿能不能養一隻貓?剛才店家說這只貓是家裡的貓生的幼崽,我們喜歡就可以帶走呢。”
旁邊的司嫿抿緊了唇。小娜想養貓,她不好出聲阻止,畢竟自己只是租客。就在司嫿做好跟貓共處的準備時,言雋突然道:“在民宿養貓不太方便。”
司嫿眼睛一亮,懸在心上的大石頭落了地。

他們回到四季民宿,各自開始做事。司嫿睡了兩個小時,精神好了許多,拎著畫板準備出門。
她穿過長廊,繼續往外走,在轉角處聽見小娜和言雋在說話。
“老闆,你不是也很喜歡貓嗎?我們真的不能養一隻嗎?”小娜背靠著牆壁,對老闆苦苦哀求道。
“理由我已經說過了,養在民宿不方便。”言雋堅持道。
“不會呀,咱們隔壁那家民宿裡就養了貓,很多客人喜歡。”小娜道。
“那如果遇到害怕接觸貓的客人呢?”言雋問。
“怎麼會?”小娜不敢相信,“這年頭還有人怕貓?”
言雋不得不說出實情:“司小姐可能怕貓,或者是不能接觸貓,以後你要注意點兒。”
司嫿沒想到言雋會知道她怕貓,更沒想到言雋拒絕養貓是因為她。
司嫿又想起了賀延霄。他對季櫻念念不忘,多次親眼見到司嫿因貓毛而過敏也無動於衷。而言雋僅僅見她下意識地躲著貓,就拒絕在店裡養貓……
司嫿輕輕眨著眼,心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等言雋和小娜走後,司嫿才慢慢地從轉角處離開,獨自帶著畫板和其他美術工具去了海邊。
司嫿從小到大學習繪畫多年,能畫出自己看到的一切。在外行人看來,司嫿畫的大海十分好看,但這幅畫完全達不到司嫿的標準。從分手開始,她的每幅畫都失去了靈氣,有時候煩躁起來,她真想把它們通通毀掉。
身旁的手機響起鈴聲,司嫿拿起來一看,是柯佳雲打電話來了。
“嫿嫿,賀延霄已經知道你不在榕城的事了。他問我你去哪兒了,我沒說。”
柯佳雲繪聲繪色地講起賀延霄找上門來問司嫿的行蹤,最後被口齒伶俐的她罵得狗血淋頭的事。
司嫿耐心地聽完,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雖然她已經下定決心割捨這段感情,但埋在心底的記憶還是會突然冒出來,將她的情緒拉入低谷。
來到濱城的這些日子,她很放鬆,卻無法持續地感受到快樂。她不願再提起跟賀延霄有關的事,所有想法彙聚成對真心維護她的朋友的感激。
她道:“謝謝你,佳雲!”

榕城。
吃了多次閉門羹,又被柯佳雲罵得狗血淋頭的賀延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連秦續都被嚇得不輕。
房間裡,賀延霄端起酒杯大口喝酒,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走了……她走了……”
“她走了,你就去找她唄。”秦續相信,只要賀延霄堅持,司嫿是會被打動的,畢竟他們有幾年的感情基礎。
“憑什麼要我去找她?”賀延霄原本對司嫿心存愧疚,現在卻有些惱怒。他氣司嫿為了躲他不辭而別,更惱自己堂堂大老闆,竟然多次為了一個女人低頭。既然司嫿選擇離開,那他就要看看,那個翅膀硬了的女孩兒能玩出什麼花樣。
“兄弟,話不是這麼說的,先前那件事確實是你做得不對。”秦續一般是幫親不幫理的,但這次真的覺得賀延霄在面對前任和現任時,處理問題的方式大錯特錯。
“我賀延霄什麼沒有?有必要圍著一個女人轉?”賀延霄臉色鐵青,覺得很沒面子。無論秦續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司嫿耍脾氣”“司嫿不知好歹”這樣的想法。
秦續有些無奈,只能順著他的話道:“那你說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我這就給你介紹一個。”
“不用。”賀延霄當即拒絕秦續,篤定地道,“再過不久她就會回來,我倒想看看,到時候她要怎麼跟我解釋。”

天色逐漸變暗,司嫿收起東西,步行回到四季民宿。
薑鷺不在,小娜坐在前臺。司嫿停下來跟小娜打招呼。
小娜立刻露出笑容,但下一秒,笑容僵在臉上,道:“她怎麼又來了?臉皮真厚。”
“誰啊?”司嫿隨口一問。
小娜抬了抬下巴,看向休息區的方向。司嫿轉頭一看,只見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在休息區坐了下來。
“就是那個女人。每次我們老闆過來,那個女人都眼巴巴地湊過來。我們老闆拒絕她好多回了,她還假裝聽不懂!”小娜對那個女人完全沒有好感,繼續吐槽道,“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們老闆才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呢,一點兒都不好!”
看著這個義憤填膺的小姑娘,司嫿忽然想逗逗她,問:“那你覺得什麼樣的女人才算好啊?”
“像司嫿姐你這樣的就不錯!”小娜說的完全是心裡話。
司嫿聽後笑了笑,正要說什麼,那個女人突然沒了耐心,朝前臺走了過來,問:“你們老闆呢?”
“找我們老闆有事嗎?”小娜不客氣地反問道。
“你們老闆現在在哪兒?”女人故意把手裡的名牌包放到前臺的架子上,顯擺自己的身家,語氣傲慢得很。
司嫿終於明白小娜討厭她的原因了。有些人喜歡通過服裝、首飾等外在的東西裝飾自己,並借此獲得自信。但對時尚圈非常瞭解的司嫿一眼就看出那個包是高仿貨。
司嫿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們。
“不知道啊!”小娜面無表情。
“不可能吧,你們老闆今天來民宿了,你會不知道?”女人不相信,眯著眼睛,眼神冷厲,咄咄逼人。
“我一個小員工哪裡知道老闆的行蹤?”小娜語氣生硬地道。
“那你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吧!”
小娜不願意,看了看司嫿,突然靈機一動:“不如……你問問我們老闆娘?”
“老闆娘?”女人十分驚訝,看到身旁容貌美麗的司嫿後,仇恨值飆升。
司嫿也驚呆了,拼命朝小娜使眼色。
小娜朝司嫿眨眨眼。
司嫿無奈,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沒錯,就是我!”
“老闆娘?”一道透著愉悅的聲音忽然傳來。
司嫿心裡咯噔一聲,轉頭看了過去……
言雋出現在司嫿眼前。
司嫿真想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就不該心軟配合小娜,現在當著老闆的面冒充老闆娘,臉都丟光了!
女人看見言雋,笑得跟花兒似的,撥弄著自己的頭髮,努力在男人面前展現女人味。她道:“言老闆,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還好。”言雋不著痕跡地跟她保持距離。
站在前臺的小娜氣得不行。但現在老闆在場,她也不好意思推司嫿出去演戲,只能默默地壓下情緒。
“言老闆有時間嗎?一起吃個晚餐吧!”女人眼裡只有言雋,當小娜跟司嫿不存在。
“這……”言雋啟唇,目光移到正準備偷偷溜走的司嫿身上,眼裡透出一絲戲謔之意,“恐怕老闆娘會不高興。”
正準備逃跑的司嫿身體一僵,背脊發涼。
那個女人一臉尷尬。她本以為小娜在騙自己,沒想到言雋居然真的有女朋友了。儘管她不怕在各個男人之間周旋,也不敢這麼理直氣壯地當著人家女朋友的面搶人。
女人看了司嫿一眼,不滿地哼了一聲,拎著包大步離去。
看見這一幕,小娜簡直想拍手叫好。
心虛的司嫿悄悄挪動腳步,就在快要離開眾人視線的時候,言雋大步走到她身邊,輕聲問:“去哪兒啊,我的老闆娘?”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司嫿卻聽得耳朵發燙。
她知道對方是故意的,緩緩轉身,撞上言雋的眼睛,連忙舉手投降,道:“言先生,這是個誤會!”
剛才若非為了幫小娜圓謊,司嫿肯定不會冒充老闆娘。
言雋笑了笑,見她一直低著頭,一副羞愧得快要鑽進地裡的模樣,立刻道:“好了,我是逗你的。”
司嫿仰起頭,歪著脖子看了他一眼。
言雋笑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你,是你替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他一句話,把司嫿丟掉的面子找了回來,司嫿不禁笑了起來。兩人一起朝“四季”小洋樓走去。
等小娜回過神來時,司嫿跟言雋已經不見蹤影了。小娜莫名覺得他們確實像有點兒什麼,見薑鷺從大門口進來,立刻湊到他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我們好像真的快有老闆娘了!”

司嫿回了小洋樓,言雋一直都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僅如此,她還親眼看見言雋推開了主臥的門,將手中的外套放了進去。
司嫿走到門邊,驚訝地問:“言先生,你也住在這裡?”
“你忘了?我說過的,這兒是不對外開放的私宅。”言雋一邊整理衣擺,一邊道。
司嫿揚手拍拍額頭,這才明白這棟樓其實是言雋的家。言雋只是租了一間房給她,剩下的區域都是他的地盤。
不過,她還有一個疑問:“這個房間就是你的臥室嗎?”
言雋微笑著點頭,道:“算是我在‘四季’的固定居所。”
司嫿在心裡歎了口氣,有些想揍自己。
上午言雋帶她進屋,讓她自由挑選臥室。她一眼就看中了這片區域,但想著言雋對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不好意思佔用主臥,便選了主臥旁邊的次臥。所以,現在她跟言雋成了一牆之隔的鄰居……
司嫿有些不好意思,猶豫著道:“要不我換一間房?”
言雋搖了搖頭:“何必這麼麻煩?我不常來這邊,而且房間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晚上睡覺的地方。司小姐如果覺得不方便,我換一間就好了。”
“不不不,這裡本來就是你的家,謝謝言先生的好意。”
主人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司嫿再糾結下去無異於自找麻煩,便安心地住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司嫿是被鬧鐘吵醒的。
沒有朝九晚五的工作,司嫿想要保持自律就必須強迫自己遵守規劃好的作息時間,今天也是如此。
這個點,司嫿剛好可以去“四季”的小食堂吃早餐。司嫿迅速脫掉睡裙換上外出的衣服,走進衛生間洗漱。她刷完牙,對著鏡子吐掉泡沫水,隨後用洗面奶洗臉。
洗漱完後,司嫿拿起頭繩,將長髮隨意地紮起來,開門下樓。
司嫿聽力好,聽到某個地方傳出聲音,循著那個方向看過去。只見昨日那個穿著風衣的優雅紳士此刻已經換上了休閒服,一手掌鍋,一手握著鍋鏟,在廚房裡做飯。
聽到腳步聲,言雋回頭,看見她後沒有絲毫意外:“睡醒了?”
“嗯……”
司嫿站在廚房門口呆呆地應了聲,完全沒察覺兩人說話時語氣熟稔,好似已經在一起相處許久了。
“早餐馬上就做好了,司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留下來嘗嘗我的手藝。”言雋向她發出邀請。
“不用啦,我……”
司嫿話說到一半,不爭氣的肚子果斷地出賣了她,發出咕咕的聲音。
端著碗的言雋從她身旁經過,腳步一頓,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道:“那就麻煩司小姐幫忙點評一下了。”
司嫿不再拒絕,覺得有些“糗”。她每次遇到言雋似乎都有些丟臉,好在對方情商高,總能替她圓回來。
方桌上的碗碟以藍色和白色為主,早點擺盤精緻,令人食欲大增。
肚子餓得咕咕叫,司嫿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道:“那就……謝謝言先生了。”
“不必客氣,司小姐請用餐。”言雋擺出邀請的手勢,道。
司嫿拿起叉子戳中碗裡的荷包蛋。蛋黃飽滿,周圍一圈成型的蛋白上撒著青蔥。培根吐司噴香酥脆,司嫿吃了幾口,覺得幹,發現旁邊早已備好了溫熱的牛奶。
司嫿住在櫻園的那一年,蔣媽也是變著法兒地做好吃的,但言雋準備的食物還是讓司嫿讚歎不已。
吃完早餐,司嫿用紙巾擦拭嘴角後,言雋才問:“感覺如何?”
“很好吃,特別香!”司嫿朝他豎起大拇指,道,“謝謝言先生!”
“不客氣,司小姐能喜歡是我的榮幸。”他向來謙虛。

司嫿從小娜的口中得知言雋並不是濱城人,如果來“四季”,一般會待三天。司嫿還沒收到托柯佳雲寄來的外套,不禁有些著急,但也只能等著。
這兩天,小娜纏著司嫿,讓司嫿教她畫畫,兩人就坐在前臺討論。
即便如此,小娜也不會耽誤工作。客人經過時,眼尖的小娜總能及時發現。
那個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似乎不死心,又來了民宿一趟,但看見司嫿後,什麼都沒說就灰溜溜地走了。
言雋白天不知道去做什麼了,下午才回來。司嫿好奇,問言雋上午做什麼去了,言雋說:“在社區當義工。”
司嫿有些詫異,這個人真是……太優秀了。
自從認識言雋以來,司嫿一直在發現他的優點,這個男人無論言行舉止都散發著獨特的人格魅力。
他經營著這麼大一家民宿,收入頗豐。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此人背景不俗,卻能細心地觀察到普通人很難關注到的細節,更為難得。
他會蹲下身跟坐輪椅的老者交談,會不辭辛苦地去社區幫忙,還會細心地照顧身邊的人。
他懂得插花,也擅長做飯,是個懂生活、有情調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本身就帶著令人難以抵抗的吸引力。
“真不知道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司嫿嘀咕,語氣中有些羡慕,只怪自己小時候培養的技能太少了。
言雋聽到了她的話,低聲一笑,道:“世界那麼大,還有許多我不曾瞭解的知識、未曾見過的風景。”
“你都見過什麼風景?”司嫿來了興趣。
“這就說來話長了。”言雋拿起手機,指紋識別解鎖後點開相冊。
兩人原本邊走邊說話,現在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靠在長廊上。
言雋選中標簽為旅遊的相冊,打開後將手機遞到司嫿面前,手指滑過屏幕,根據上面的照片回憶自己曾經的所見所聞。
“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山間湖畔長著成片的白樺林,同根多株。我曾見過十棵樹幹同根生長,挺拔向上。腳踩落葉,穿梭在樹林間,一眼望不到盡頭。
“雲南金平的蝴蝶穀,成千上萬的蝴蝶破繭而出,翩然飛舞,落在高大繁茂的綠樹枝頭,像紛紛落下的枯葉。
“這是十月份去青島看海鷗時拍的。藍天白雲下,成群結隊的海鷗在十月底飛去棧橋,次年四月回到西伯利亞。”
…………
言雋去過許多地方,若要細說起來,恐怕一天一夜都聊不完。
最後,司嫿看見一張白色的冰裂圖,很是好奇,指著圖問道:“這個呢?”
“這裡是新疆賽裡木湖。湖面結冰,大風吹過時湖水推動冰面,堆疊出琉璃般的薄冰,景象壯麗。”言雋停頓片刻,解釋道,“不過這種景象我還沒有親眼見過,只是將圖片保存下來了。”
聽完言雋的描述,司嫿心中充滿嚮往,埋藏在心靈深處的一股神秘力量即將破土而出。
“真好,如果我能親眼去看看這些美景就好了。”司嫿雙手相扣,放在胸前,眼中滿是期待。
“司小姐若是感興趣,下次我們可以同行。”言雋滑動手機,屏幕上的美景照點亮了兩人的眼睛。
“好啊,如果有機會的話……”司嫿其實只把這話當成客套話,並未放在心上。
從言雋的文字描述中感受到大自然的美與奇,司嫿忽然對未來充滿期待。如果有機會,她也要去看看言雋描繪的世界。
不知不覺間,飯點過了,小食堂沒飯菜了,言雋提議在家做飯。司嫿不好意思蹭飯,主動跑去幫忙。兩人食量不大,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湯。
司嫿吃得很香,甚至開始嫌棄小食堂飯菜的味道,心想:如果可以聘請這位大佬當廚師就好了……
司嫿收回思緒,搖搖頭,怪自己癡心妄想。
吃完晚飯,司嫿搶著洗碗,被言雋制止:“這種傷手的活兒不適合女孩子做。”
傷手?
司嫿的腦子裡浮現幾個大大的問號。
她就是洗幾個碗而已。
“我可以戴手套。”司嫿揚了揚手。
“客隨主便,司小姐就不要跟我搶活兒了。”言雋笑著推開她的手,道,“方便的話,麻煩司小姐幫我打掃一下餐桌。”
“嗯!”接到言雋安排的任務,司嫿立即行動起來。
司嫿這邊很快就收拾好了,想進廚房幫忙,言雋就是不讓,司嫿只能作罷。她也不好意思先去休息,便在客廳裡坐著,等言雋收拾完從廚房裡出來後,才拿起畫板準備回房間。
“等等……”言雋忽然從她身後叫住她。
司嫿回頭,疑惑地望著他。
“這幾日我總看你帶著畫板,你是美術生?”言雋忽然問。
司嫿搖了搖頭:“我是服裝設計專業畢業的,不過學了很多年美術。”
她會畫畫,也喜歡畫畫,只是當初不願意按照父親給她設定的路過完自己的一生,才會奮起反抗,在讀大學的時候選擇自己更中意的設計專業。
“恕我冒昧,司小姐目前是在工作還是……?”言雋試探著問道。
“算是休假。”她補充道,“長假。”
司嫿因為缺乏靈感跑來濱城調整狀態,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調整好。
言雋點頭,表示瞭解,隨後又問道:“司小姐有沒有興趣去學校做兼職美術老師?”
“啊?”司嫿的表情認真起來。
“附近的小學正好在招聘美術老師,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言雋拿出一張名片,上面寫著學校和連絡人的信息。
司嫿並沒有立即給出答案,晚上跟柯佳雲通了電話後想了一夜,第二天爽快地回復言雋:“我想去學校試試。”

小學距離四季民宿不遠,司嫿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
司嫿很多年沒去過小學了,突然見到這麼多小孩兒,有種穿越回多年前的錯覺。
小孩子天真無邪,個個臉上洋溢著單純甜美的笑容,這一幕讓司嫿看得心動,突然很想記錄一下。
哢嚓——
旁邊的言雋已經先她一步拍攝了照片。
感受到司嫿投過來的目光,言雋淺淺一笑,解釋道:“因為這一幕太美好了,我忍不住想把它記錄下來。”
“其實我剛才也是這麼想的。”司嫿將一隻手擋在嘴角一側,偷偷對他道,明亮的眼睛裡藏著一絲狡黠。
由於這兩位樣貌出眾,有孩子擠在教室門口盯著他們咯咯直笑。
上課鈴聲響了,學生紛紛回到教室。站在走廊上的身影逐漸消失後,教學樓的過道變得寬敞。
司嫿跟著言雋一起上樓,來到辦公室。
她來濱城前只是為了放鬆,從未想過會在這邊找工作,連畢業證書都沒帶。好在柯佳雲及時幫她找到了畢業證,拍了照片發過來。司嫿的學歷在網上可以查證,校方倒不擔心她作假。學校正好缺一名美術老師,算是急招,以司嫿的繪畫水平,她當個美術老師綽綽有餘,校方對她很滿意。於是,在面試的第二天,司嫿就進入學校,開始實習。
一個班級一周只有兩節美術課,但這麼多班級加起來,司嫿也確實得耗費些心力。
跟小孩子相處有好有壞,好處在於他們大多心思單純;壞處在於有些孩子過於活潑,有時候眨眼的工夫,就將顏料胡亂抹到其他同學的身上了。
司嫿不得不把頑皮的孩子拉上講臺教育,但孩子機靈,幾句話就把她繞暈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中,言雋已經離開半個月了。
正如小娜所言,言雋偶爾才來“四季”住上幾天,下次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司嫿想等再見到言雋時,當面感謝他給自己介紹了這份工作,還有……言雋的外套已經到了,司嫿沒來得及還給他。
課上,司嫿自費買了一整箱拇指大的玻璃瓶,讓孩子們自由發揮,用顏料在瓶子上作畫。
有些瓶子被純色塗滿,有些瓶子上只有簡單的幾筆。有個學生突然鼓起勇氣走上講臺,把自己畫了的瓶子送給司嫿當禮物,其他同學看見了紛紛效仿。
於是,司嫿帶著一堆瓶子去,帶著一堆瓶子回。
司嫿捨不得將孩子們送給她的瓶子放在箱子裡,覺得有些可惜,又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些瓶子,不禁有些苦惱。
正當司嫿坐在陽臺上發愁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可以用繩子把它們串聯著掛起來。”
司嫿詫異地回頭,言雋一步一步走進她的視線中。
“言先生?”
“可以把這些小瓶子用繩子串聯起來,掛在窗邊或者其他地方。”言雋早就從藏不住話的小娜口中聽說這件事,提議道。
“這個主意不錯!”司嫿贊同地道。
言雋是“四季”的主人,對房子裡的東西最為熟悉。他從雜物間找出幾條淺棕色的麻繩,跟司嫿一起坐在陽臺上,二人分別抓著繩子的兩端,將一個個玻璃瓶用繩子纏起來,再打結。瓶頸的弧度剛好能卡住繩子,瓶子因此不會掉落。
“言先生怎麼突然回來了?”司嫿一邊打結一邊跟言雋聊天,手法越來越熟練。
“不歡迎我嗎?”言雋揀起一個純藍色的玻璃瓶,語氣愉悅。
司嫿搖頭,道:“怎麼會?你幫了我那麼多忙,我一直都想感謝你。”
司嫿去揀瓶子,沒注意到對方,彎腰時腦袋不經意地與言雋的腦袋撞到了一起。司嫿捂著腦袋啊了一聲,隨後二人互相看著對方,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兩人合作,瓶子很快就用繩子纏好了。最終,他們一共弄出六條綴滿玻璃瓶的掛飾。司嫿分給言雋兩條繩子,道:“送給你,辛苦了。”
言雋欣然接受。
他們各自回到臥室,自由選擇擺放的位置。言雋將兩條玻璃掛飾分別掛在窗戶兩側,手指撥動一下,玻璃瓶開始晃動。他眼前恍惚閃現兩人相處的畫面,不禁嘴角上揚。
隔壁房間裡,司嫿把東西掛好後拿起手機拍照,想等下次上美術課的時候把照片展示給同學們看。

第二天,司嫿從學校回來,路過前臺時忽然被小娜叫住:“司嫿姐,這邊!”
司嫿走過去,手臂搭在石臺上,見小娜正在拿東西。
司嫿低頭瞧了瞧。小娜拿起一對耳環遞給她,道:“司嫿姐,我最近開始學習做手工了,這對珍珠耳環送給你。”
小娜不喜歡玩手機,沒事的時候就愛做些小玩意兒。臨海的城市當然少不了珍珠,小娜的材料以珍珠為主。小娜見司嫿有耳洞卻沒戴耳飾,便親手做了對耳環送給司嫿。
司嫿低頭盯著手裡的東西,有些不愉快的記憶又冒了出來,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心情急速變差。司嫿將手緊緊地握成拳,一點兒也感受不到得到禮物的喜悅。如果小娜送的是別的東西,哪怕是一片葉子,司嫿也會為之歡喜,偏偏……是珍珠耳環。
看到這對耳環,司嫿就忍不住想到季櫻和那段充滿欺騙的感情。自從在工作室見到季櫻戴那對珍珠耳環後,珍珠耳環就成了司嫿心中不可觸碰的禁忌。
收到禮物的司嫿心不在焉,為了不讓小娜瞎想,當著小娜的面把珍珠耳環戴上,但離開前臺後就直接將東西取了下來。
司嫿現在十分討厭珍珠類飾品,真的討厭。
司嫿滿腹心思地走在小池邊,不慎踩中青苔,腳底一滑,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旁邊的假山。她沒有摔倒,手裡的東西卻飛了出去,落入池中。
無論她是否喜歡,丟了別人贈送的禮物總歸不太好。司嫿在附近找了一圈,什麼都沒見著,最後突然看見一雙筆直的大長腿。
司嫿仰頭,正好對上言雋探究的目光。
“你在做什麼?”言雋問道。
“小娜送給我的珍珠耳環不小心掉了……”她不擅長撒謊。而且她找了半天耳環都不見蹤影,多半是找不回來了。司嫿還得跟小娜解釋清楚。
“掉在附近嗎?我可以幫你找找看。”言雋大步走到水池邊。
“我已經找了,沒有,算了。”司嫿搖頭婉拒,覺得自己或許真的跟珍珠這種東西無緣。
由於心情低落,司嫿不想多留,跟言雋告別後回了房間。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直到覺得口乾舌燥才出門接水,卻見言雋渾身濕透地從屋外走進來,嚇了一跳,問:“言先生,你怎麼了?”
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跟司嫿撞個正著,言雋沒有解釋,只是向司嫿伸出手,手心躺著一對耳環。言雋問道:“你的珍珠耳環……是這個嗎?”
“你……”司嫿突然哽咽,餘下的話全部卡在喉嚨裡。
“東西掉到池子裡了,我幫你撿了回來。”言雋道。
他全身濕透,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額邊,衣服緊緊地貼在胸膛上,還有水珠不斷往下滴。他隻字不提過程有多艱辛,但腳邊的水漬已經說明一切。
司嫿顫巍巍地伸出手,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榕城。
已經與司嫿失去聯繫一個多月了,賀老太太終於把孫子喊回老宅訓了一頓,讓他趕緊把人找回來。
賀延霄心裡煩躁得很。
回到櫻園,他鬼使神差地走進司嫿住過的房間,在裡面靜坐許久。
他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感覺這裡既陌生又熟悉。梳粧檯前擺放著一個較大的玻璃罐,裡頭裝著顏色不一的便利貼,賀延霄隨手取出幾張便利貼一看,上面記錄著日期和當天發生的不愉快的事。
別人都愛記錄好事,司嫿的便利貼上卻全是不高興的事,字字句句都與他有關。
賀延霄回想起他們在一起的三年,司嫿的確因他受了些委屈,心念一動,拿起手機打給秦續,道:“幫我查司嫿的行蹤。”

那對珍珠耳環最終還是被司嫿留下,保存在首飾盒中。
近兩日,他們都發覺司嫿情緒低落,仿佛心裡藏著無法想通的事情,又不能跟旁人訴說。
司嫿從學校回來,經過前臺,小娜叫住她,拿出新做的手工飾品給她瞧——清一色的珍珠飾品。司嫿興味索然,簡單地回應了兩句就找藉口離開了。
言雋不在,或許是已經離開了。到飯點後,司嫿便去食堂拿了些吃的,簡單地吃了晚餐。回去後,司嫿又把畫板搬出來放到陽臺上,望著天邊即將落下的夕陽,執筆作畫。
司嫿畫完了,但成果不盡如人意。
司嫿放下畫筆,趴在陽臺的桌子上。晚風輕輕拂過臉頰,她慢慢地閉上眼睛……半夢半醒間,她的眼前恍然出現一道身影,一下子將她的記憶拉回幾年前。
“阿延……”司嫿不知不覺地喚道。
言雋彎著腰,拿著毛毯的手僵在半空。
司嫿的夢囈聽不真切,言雋傾身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替她蓋上毛毯。他還未直起腰,司嫿便緩緩睜開眼。她睡眠淺,稍有動靜就會被驚醒,抬頭時毛毯從背部滑落。
“言先生?”司嫿低頭撿起毛毯,抱在懷中,詫異地望著言雋。
已經三天了,他竟然還未離開。
“抱歉,吵醒你了。”言雋道。
“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司嫿握著毛毯,暗想這人真是格外細心。
“傍晚降溫,小心著涼。”
言雋的話不經意間散發著溫柔的氣息,令人有種被呵護的感覺。他一個簡單的舉動,卻讓司嫿倍感溫暖。
“知道了,我這就挪位置。”司嫿起身將毛毯遞給他,把畫板和繪畫工具一併收拾好,帶回屋內。

週六學生放假,司嫿也能休息。
鬧鐘一響司嫿就起了,沒有睡懶覺,還在言雋那兒蹭了一頓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什麼?”
“蝦仁粥。”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司嫿發覺自己越來越貪心了,原先不好意思佔便宜,現在巴不得言雋天天下廚,滿足一下她的口腹之欲。誰讓言雋廚藝高超,做出來的美食令人上癮呢?甚至不用言雋邀請,她自己都忍不住湊過去了。
吃完早餐,言雋沒讓司嫿洗碗,將兩人用過的碗筷放進水池,很隨意地問:“今天打算做什麼?”
“還沒想好怎麼安排。”司嫿站在廚房門口,將臉側的頭髮撩到耳後。
不出意外的話,她大概就是去海邊走走,抑或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能不能逼自己畫出設計稿。
“想去咖啡店裡坐坐嗎?”言雋打開水龍頭,讓乾淨的溫水沖刷碗筷。他動作利索,看得出對這些事並不陌生。
見司嫿面露疑惑,言雋立刻補充道:“有事要去那邊處理,正好可以帶你到附近轉轉,放鬆一下。”
司嫿原本不愛喝咖啡,覺得味道苦,哪怕加了糖也無法喜歡。但後來,她發現咖啡店環境幽靜,確實是個發呆、與人聊天的好地方,能撫平心中的躁動。
“好啊!”猶豫片刻,司嫿接受了他的邀請。
咖啡店靠近海邊,與沙灘之間只隔著一條街道的距離,距離四季民宿大約一千米。兩人步行前往咖啡店,需要十幾分鐘。
他們來到咖啡店門前,司嫿看到門牌上寫著:Mercury(水星,咖啡店店名)。
入目的是歐式的雙開鐵藝大門,周圍的護欄全部塗白,地上鋪著紅色的防滑地板,延伸至咖啡店內部。
司嫿進去後才發現裡面比想像中的更有意思,右邊是餐桌,供客人點餐用餐;左邊全是書架,架子上堆滿了各種類型的書,如果有閒情逸致,坐在這裡一邊品咖啡一邊看書也不會覺得無聊。
司嫿以為自己跟言雋只是來消費的普通客人,直到店員畢恭畢敬地站在言雋面前喊了一聲“老闆”,她才恍然大悟。司嫿心想:大意了。
言雋跟員工交代了一些事,等店員離去後,才跟司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點了一杯喜歡的咖啡。
對面坐著咖啡店的老闆,司嫿倍感榮幸,指著店名問道:“起名Mercury,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Mercury是水星的英文名,也是羅馬神話中眾神的使者墨丘利,司嫿不確定店名是否跟這兩點有關。
言雋將手指隨意地在桌上敲了兩下,問道:“聽說過水星淩日嗎?”
“知道一些。”司嫿點頭,繼續說道,“據科學家說,當水星和地球的軌道處於同一個平面上,而太陽、水星、地球三者又恰好排成一條直線時,就會發生水星淩日的現象。”
司嫿能不假思索地說出這些,可見知識面廣。言雋頷首,緩緩地道:“正式打算開咖啡店的那天,天空中出現了水星淩日現象,Mercury就是因此得名的。”
“我記得上一次出現水星淩日現象好像是在七年前,你那麼早就……?”司嫿驚訝地望著對面的言雋。
她從小娜那裡聽說過言雋的年齡,他今年才二十六七歲。如果他七年前就在這裡開了一家咖啡店,那成長速度還真是……令同齡人望塵莫及。
言雋笑著搖頭,解釋道:“準確地說,我的母親才是這家咖啡店真正的老闆。”
“你們是一家都來濱城當老闆了嗎?”司嫿不經意地開起玩笑,氣氛逐漸活絡起來。
店員端著託盤過來,將咖啡放到桌上。
“謝謝。”司嫿輕聲道謝,用夾子將提前備好的方糖放在咖啡勺上,隨後用勺子在杯中輕輕地攪拌,避免碰撞杯壁發出聲響。待方糖化開後,司嫿端起咖啡杯,開始品嘗咖啡。
簡單的動作能夠看出一個人的修養,他們沒有刻意地表現什麼,很多習慣卻已經融入了骨子裡。同時,司嫿發現言雋喝咖啡的方式有所不同。他將方糖放入杯中後並未攪拌,好似要等它自己溶化。
“把糖放進去,不攪拌嗎?”司嫿一直暗暗地觀察著他,有些好奇。
“從苦澀逐漸變甜,豈不是更有意思?”他左手端起碟子,右手握住杯耳,動作優雅。
上大學做兼職那會兒,司嫿為了攢錢去工作,接觸了許多人,有大學生、普通白領,還因賀延霄而結識了不少生意人,但沒有一個人能跟言雋相提並論。
言雋這個趨近于完美的男人,一言一行都讓人挑不出錯。有時候,司嫿看著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捕捉到她專注的眼神,言雋托著咖啡碟,臉上露出笑容,問:“在看什麼?”
“你。”
“好看嗎?”
“還挺好看的……”
心裡話脫口而出,司嫿回過神來後當即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有點兒燙。
對面的男人嘴角上揚,放下見底的咖啡杯,道:“走,帶你去下一個地方。”
剛才還一言一行都禮貌到位的男人忽然間變了個樣,將她拉出咖啡店,大步奔向海邊。
司嫿今天穿著平底鞋,為了避免沙子進去,剛到沙灘就把鞋子脫了拎在手上。
“我們來這裡幹嗎?”她往前走了兩步,腳底沾滿了沙子。
“今天天氣不錯,帶你來曬曬太陽。”褪去優雅外衣的言雋跟她一樣不拘一格。
司嫿突然覺得這個站在雲端的人來了地面,與她同行,二人間的差距正逐漸消失。原來,這個男人並非不可接近。
司嫿抬頭望向天空。陽光有些刺眼,她抬起右手擋了擋。
她來過海邊許多次,往常都是獨自帶著畫板或者筆記本過來。那時候,她滿眼都是風景,卻只能看到表面,沒有用心地感受過晴空有多暖、白雲有多柔、海風有多輕、沙灘有多軟。
她開始反思自己。
她心裡太難過,表面卻生活得十分平靜,這反而代表著那一道道傷口正在腐爛。
她明明想要擺脫曾經帶給她痛苦的人與事,實際上卻一直被過去束縛著,哪怕離開那些人、離開那座令人悲傷的城市也無濟於事。
她始終沒能放過自己,更不知道要如何從痛苦的回憶中跳出來迎接新的生活。
“司嫿。”
沉浸在回憶中的司嫿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回頭。
“你看。”男人又道。
他側著站在她前方,左臂彎曲,修長的五指微微張開,右手在後方輕輕擺動。五顏六色的泡泡從他的掌心飄出,像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漫天飛舞。
綺麗的景象吸引了司嫿的全部注意力,她慢慢轉過身子,一步一步走向言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接泡泡。那些五彩繽紛的泡泡在觸碰到身體時瞬間炸裂,形成水印落在衣服上、手臂上。
“你是怎麼做到的?”司嫿驚喜地望著他。
言雋放下手,故作神秘地道:“小魔術。”
“天啊,到底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司嫿瞬間對他充滿崇拜。
這時候,一個小男孩兒跑到言雋身邊,扯住他的衣擺,道:“哥哥,我的泡泡機……”
言雋蹲下身跟小男孩兒說話:“小朋友,咱們說好的,你把泡泡機借哥哥一會兒,待會兒哥哥給你買糖果。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呢?”
“我媽媽說了,給我糖果的陌生人都是壞人!”小男孩兒振振有詞。
言雋極有耐心,指著自己的臉,笑著問道:“你看哥哥這模樣,像是壞人嗎?”
小男孩兒皺起眉頭看了看,一臉嚴肅地道:“我媽媽說了,越好看的男人越會騙小孩兒!”
言雋哭笑不得,只能將泡泡機還給小朋友。
司嫿難得看見言雋被一個小孩兒逼得詞窮的模樣,一下笑出聲來,道:“言雋,你真的騙人了。”
“有嗎?”言雋專注地看著司嫿明媚的臉,心情舒暢,踩過細軟的黃沙向她走去。
“有!”司嫿指著衣服上還未消失的水印,義正詞嚴地道:“你騙我說自己會魔術!”
“啊……”言雋悄悄抹掉指間殘留的泡泡水,露出一副認栽的表情,道,“看來剛才那個小朋友也不算冤枉我了。”
從榕城到景城,這麼多天過去了,司嫿第一次真正地、發自內心地感覺快樂。

第四章 司小姐願意與我同行嗎?
那天之後,言雋又離開了濱城。
司嫿每天回到“四季”時,總會想起這個來去自由、行蹤不定的朋友,主要是惦記他做的美食。
不知道從哪天起,司嫿沒有再去小食堂,而是自己買了米和菜放進冰箱,真正地把“四季”當成了自己的小家,開始認真地迎接新的生活。
十二月,其他城市早已進入寒冷的冬季。柯佳雲在電話裡抱怨道:“早上我是真的不想起床,一離開溫暖的被窩就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差點兒被凍死!”
她誇張地描述起榕城的冬天,實則是因為她比一般人更加畏寒。
司嫿接話道:“我這邊還好,白天特別暖和,晚上會降溫,但氣溫跟秋季差不多。”
柯佳雲羡慕不已,說要來濱城旅遊。
司嫿當然高興,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司嫿道:“好了,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下午有課,先不跟你聊了。”
司嫿掛了電話,開始準備下午的課程。
下午她有一堂課,是教三年級的小朋友。雖然她的學生大多不到十歲,但她在教孩子們畫畫時並不敷衍,竭盡所能地利用課堂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向他們傳遞知識。
雖然這點並非所有孩子都能懂,但只要有幾個天賦高的學生在認真學,司嫿就覺得自己的心血不算白費。
司嫿的課排在下午第一節。她正準備去教室的時候,數學老師忽然過來,說今天下午有事要早點兒離校,希望能跟她交換一下上課時間。這並非什麼大事,司嫿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美術課被調成下午的最後一堂課,那些期待放學的孩子有些心不在焉,把美術課當成能玩耍的自習課了。
眼看著就要到下課時間了,一個女同學突然跑到講臺上對司嫿道:“司老師,李元洲說他肚子疼。”
司嫿跟這個小女孩兒走過去,見一個小男生捂著肚子,滿臉痛苦之色。
下課鈴聲恰巧響了,司嫿一聲“下課”,其他同學迫不及待地背著書包跑出教室。隨後,司嫿將那個肚子疼的男生送進醫務室。校醫檢查之後當即建議司嫿把孩子送去醫院。
見校醫一臉嚴肅,司嫿不敢耽擱,趕緊帶著孩子去外面打車。
“李元洲,你記得你爸媽的電話號碼嗎?”
生病的李元洲迷迷糊糊地躺在司嫿的懷裡,好像沒聽見她說話,或者是沒力氣回應她。
司嫿著急地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班主任,卻手指一滑,不小心打給了言雋。司嫿還沒來得及掛斷電話,言雋就接了電話,問:“司小姐?”
“不好意思,我剛才打錯了……”
“出什麼事了?”言雋聽見她緊張的聲音,立刻察覺出有問題。
司嫿言簡意賅地把李元洲的事情告訴他,道:“我正要帶著孩子去醫院。”
言雋回道:“我馬上過來。”
滿心擔憂的司嫿沒細想言雋話裡的意思,掛斷電話後重新打給班主任,拿到了李元洲媽媽的聯繫方式。
李媽媽聽說孩子生病了,急得快哭出來了,卻無法立即趕回來,對司嫿道:“我現在在外地,馬上趕回來,麻煩您幫忙照看一下我家李元洲。”
李媽媽沒法立即過來,再加上李元洲是單親家庭,司嫿這個當老師的只能先頂上了。
車開到醫院,司嫿剛抱著孩子下車,言雋就出現在她面前。
司嫿驚訝地道:“你怎麼……?”
“晚些再說,先把孩子送進去!”
言雋從司嫿的手中接過李元洲,把孩子抱進醫院掛急診。
醫生一看孩子的情況,臉色就沉了下來,道:“你們怎麼當父母的?孩子病得這麼重了,你們才送過來!”
“我們不是……”
不等他們解釋,急脾氣的醫生便出聲打斷道:“趕緊的,把孩子放到床上去。”
一切以孩子的健康為重,司嫿便沒解釋。
幸好李元洲的病不會危及性命。
等李元洲的媽媽趕來時,天色已經黑透了,司嫿終於能將孩子交還給他的母親了。
司嫿和言雋從醫院出來,一看時間,快晚上九點了。
“還好沒什麼大事。”司嫿長舒了口氣,想了想又道,“剛才那個醫生脾氣急了些,你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愛計較的人嗎?”言雋揶揄道。
“是我說錯了。”司嫿微微一笑,向他道歉,語氣變得輕快。她摸摸肚子,感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道:“我肚子餓了。”
“要不在外面吃點兒東西再回家?”言雋提議道。
“我能先在外面吃一點兒,然後再回家吃大餐嗎?”她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腦子裡已經浮現堪比五星級酒店的廚師做出的美味佳餚了。
言雋笑道:“可以,如果你能忍住的話。”
言雋這麼說,司嫿倒不好意思了,道:“開玩笑的。走吧,今天辛苦你了,我請客。”
兩人吃完晚飯,時間有些晚了,回到四季民宿時已經晚上十點了。
他們經過長廊時發現路燈在閃爍,司嫿有些擔憂,問:“這燈不會要壞了吧?”
“沒事,明天找人來換新的。”言雋就在她身旁,安慰她道。
兩人同行時,非特殊情況,言雋一定不會讓她走在自己後面。
“真羡慕你們。我晚上走到這兒時,就算頭頂有路燈也看不清。”司嫿有些感慨。
聽出她話中的遺憾之意,言雋抬頭看了一眼路燈,目測出路燈的高度,突然道:“我知道了。”
“什麼?”司嫿扭過頭,沒聽懂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暫時保密。”他神秘地一笑,視線從路燈上移開,繼續向前走去。
司嫿撇嘴,沒想到言雋學會在她面前賣關子了!
“言先生這次來打算待幾天呢?”她想算算自己能吃幾頓他做的飯。
“一天。”言雋回答得乾脆。
“這樣啊!”司嫿覺得有些可惜。
“其實這次回來,我的確有件事想跟你說。”言雋放慢腳步道。
司嫿跟著停下,問:“什麼事?”
位於明亮的大門與朦朧的路燈之間,言雋注視著她的眼睛,誠懇地發出邀請:“我正在計劃一次雪山之旅,司小姐願意與我同行嗎?”
司嫿很驚訝,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期待的機會來得這麼快。但作為一名非常有責任感的美術老師,她遺憾地道:“我現在沒假期。”
“元旦放三天假,而且你是美術老師,臨近期末的時候學校會停掉藝術類的課。”言雋告訴她。
元旦後老師和同學都開始為期末考試做準備,司嫿這個美術老師的課程就會減少,甚至直接被停掉。這樣算起來,司嫿的時間是充裕的。
她不知道言雋為什麼比自己還清楚學校的規矩,但對雪山之旅的邀約有些心動……
“可以讓我考慮一下嗎?”司嫿不是個衝動行事的人,做事都會經過思考,就好比現在。
“當然可以。”言雋點頭道。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各自的房間,十分默契,沒有打擾對方,這也是司嫿住在這裡覺得自在的原因。
司嫿回到臥室後才看到柯佳雲幾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柯佳雲說了一下工作室下個季度的工作計劃。
司嫿明白,柯佳雲是在提醒她早點兒回歸。但她很清楚,現在不是時候。
司嫿站在窗邊,猶豫著怎麼回復柯佳雲,窗外唰的一下變成黑漆漆一片。
她房間的窗戶正對著長廊,她抬頭一看,那邊的燈全都滅了。看來應該不是燈泡壞了,而是電路出問題了。
她暗自慶倖,幸虧現在不需要出門,明天請人來修應該來得及。

第二天,司嫿照常去學校上課,經過前臺時跟小娜提了一下檢查電路的事。
下午,李元洲的媽媽因為兒子的事感激司嫿,特意來學校找她,非要請她和言雋吃頓飯表示感謝。
司嫿推託不了,便給言雋打了個電話。言雋說有事來不了,最後只有司嫿去吃了那頓飯。
李元洲媽媽十分熱情,拉著她說了許多,最後又拜託她在學校多多照顧李元洲。
司嫿實在不忍拒絕這位單親媽媽,陪她坐了許久,聽她說了很多話。二人離開飯店時,天色已晚。
司嫿回到四季民宿,仍是小娜守在前臺。司嫿問:“長廊那邊的電路修好了嗎?”
“司嫿姐,你終於回來了!”小娜興高采烈地跑到司嫿身邊,神神秘秘地附在她的耳邊說,“有個大驚喜!”
司嫿不明白,直到小娜拉著她快速奔向長廊……
可是,長廊那邊一片漆黑。
司嫿有些失望:“燈還沒修好啊?”
“不不不!”小娜推著司嫿的背,道,“你繼續往前走。”
司嫿穿過拱門踏進長廊,前方的景象發生了變化。不僅長廊兩側突然發光,而且她腳踩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被燈點亮,一條發光的長廊出現,司嫿的眼睛都被點亮了。
司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向長廊盡頭的言雋。
他穿著單薄的襯衣,挽起袖子,正蹲在地上安裝最後一盞燈。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沒抬頭就猜到了來人是誰,忽然開口問:“能看清了嗎?”
“能。”司嫿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那麼現在,司小姐考慮同我一起參加一場雪山之旅了嗎?”
最後一盞燈被點亮,言雋緩緩起身,身形頎長,充滿讓人信賴的力量。
眼前的世界被照亮的那刻,司嫿感到無比安心。
這一次,她終於在晚上看清了腳下的路。

與此同時,遠在榕城的人已經查到了司嫿的相關信息。
司嫿隱藏了自己的行蹤,將聯繫方式全部換掉,加上有柯佳雲幫忙,秦續找司嫿花了些時間。秦續道:“查到了,人在濱城。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她?”
賀延霄不急不緩地道:“馬上就是元旦了,等我在元旦前把手裡的項目處理完了就去。”
賀延霄打算在新的一年來臨時去找司嫿,希望能跟她有個全新的開始。但他不知道的是,司嫿在元旦來臨前,帶著行李跟言雋一起踏上了旅途。

訂機票時,司嫿原本想跟言雋坐在一起,便按照自己的習慣下意識地在經濟艙選座位。但是她突然想起之前賀延霄、秦續等人出行時,要麼坐私人飛機,要麼坐頭等艙,而言雋應該也是……
想到這點,司嫿收起心思,沒告訴言雋自己看中的位置,而是先詢問對方:“言先生選定座位了嗎?”
“我覺得這幾排的位置比較好,司小姐看看喜歡哪裡。”言雋將手機放到兩人中間,上面顯示的是經濟艙的座位。
司嫿略感詫異,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愛擺架子。
司嫿同他開玩笑道:“我以為你會選擇頭等艙。”
“飛機就是交通工具,坐哪裡都一樣。”他自然不會說自己剛才偷看了司嫿的手機屏幕,瞬間明白接下來該怎麼選了。
於是,司嫿毫無心理負擔地選擇了經濟艙裡靠窗的位置。
旅遊費用是司嫿自己出的。言雋很瞭解她,沒有要承擔她的旅行費用,但兩人一起吃飯或買東西時,言雋總會先她一步結帳,既不會讓人覺得他小氣,又表達了對司嫿的尊重。
上飛機沒多久,司嫿就調整座椅眯起眼睛。跟言雋待在一起時,她總是會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飛機飛行平穩後,空姐推著餐車為乘客分發早餐。言雋轉頭看了看睡著的司嫿,一時不知該不該把她叫醒。
餐車推到他們這排座位時,司嫿立刻睜開眼。
“想要什麼?”言雋問她。
“麵條。”司嫿要了一份面和白開水,言雋替她接下東西後放在小桌板上。
司嫿摸了摸餐盒,食物還是溫熱的。她聽見後排一個中年婦女抱怨飛機餐難吃,下意識地瞄了眼旁邊的言雋,他正在吃東西,沒有半點兒不適的感覺。
這個男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穿著定制款服裝,卻完全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總是溫柔、平和地接受生活中的一切。
迅速吃完早餐,司嫿掩唇打了個無聲的呵欠。旁邊的言雋也放下了叉子,問她:“想睡覺嗎?”
“還有點兒困。”她早上起得早,這會兒累了。
“你先睡一會兒,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言雋看了眼時間,將司嫿桌上放的包裝袋全部移到自己的桌上,等待空姐過來。
“好。”
司嫿說完又打了個呵欠,隨後重新閉上眼。
半夢半醒間,司嫿好像聽見有人在耳邊說了什麼,但沒聽清,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其實是言雋問空姐要了一條毯子,為司嫿蓋上了。
司嫿中途醒過一次,脖子歪得有些疼。她為避免睡意被打斷,立刻閉上眼,尋找舒適的“枕頭”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肩膀被當成枕頭的言雋保持姿勢,扭頭望著身邊的司嫿,嘴角露出淺笑,心想:這座位可比頭等艙好多了。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平穩落地,司嫿緩緩睜眼,意識逐漸回籠,淡淡的清香縈繞鼻間。她想動動手臂,忽然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忙不迭地從兜裡摸出紙巾擦拭嘴角,扭頭一看,兩隻眼睛都瞪直了。
她幹了什麼?!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靠在別人的肩上就算了,言雋的衣袖上為什麼還留下了……水印?
司嫿尷尬得想死。
她就不該在睡前喝那杯水!
“睡好了嗎?”言雋低頭看她,視線刻意避開自己的衣服,好似沒發現異樣。
“好了……”司嫿心虛地鼓了下腮幫,尷尬得連道歉都不好意思。
“那我們現在把毛毯還給空姐,好嗎?”言雋不慌不忙地打破尷尬的局面。
“我懷疑你是在哄小孩兒。”司嫿將身上的毯子取下來,與言雋一起起身往外走。
“女孩子就應該被哄。”他一邊走,一邊慢條斯理地接話道。
司嫿眼珠一轉,故意問道:“你知道哪種人會常說這種話嗎?”
“嗯?”言雋挑眉問。
司嫿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
在言雋錯愕的眼神中,司嫿先行離開。
回過神來的言雋無奈地一笑,腳下速度加快,緊隨其後。
拿到行李箱後,司嫿問:“我們打車過去嗎?”
“不。”言雋輕輕搖頭,拎著行李箱與她同行,“你跟著我就好。”

下一秒司嫿就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了,有位自稱言雋朋友的人親自開車來接他們。
坐到舒適的車裡,司嫿在心裡感歎: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覺真好……
車主坐在副駕駛座上,旁邊是專職司機。司嫿偷偷打量車主,對方也扭過頭來看了司嫿一眼,問:“雋哥,這位是……嫂子?”
“不是,我們只是朋友。”司嫿立即解釋。
“別不好意思嘛,小姐姐!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俊霖。”大男孩兒似的宋俊霖撩了下額前的韓式劉海,繼續道,“豐神俊朗的俊,雨下雙木的霖。”
“你好,我叫司嫿,女字旁的嫿。”司嫿學對方,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小姐姐的名字真好聽,跟我們雋哥好般配。”宋俊霖坐在前排笑了起來,看著有些傻。
“我們不是……”
對方過分熱情,這讓司嫿稍感不適。
言雋立刻道:“俊霖,適可而止。”
宋俊霖聳了聳肩,換了個話題:“最近雪山上剛好要舉辦個活動,你們可以去看看。”
言雋:“東西都準備好了?”
“當然,你們倆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宋俊霖打了個響指。
“還有我的東西?”司嫿小聲問旁邊的言雋。
言雋解釋道:“是滑雪服之類的東西,都是能用上的。”
司嫿點點頭。
她去濱城時就沒帶多少行李,根本沒準備厚衣服,打算在上山前買或租,沒想到言雋托人提前準備好了一切。
車開進停車場,宋俊霖遞給言雋一把車鑰匙,指著一輛銀灰色的車道:“雋哥,那是你要的車,東西都在車裡。”
言雋拿了鑰匙,先把她的行李箱從後備廂裡取出來,放到那輛銀灰色的車上,再檢查一番車上的東西。車上有防寒的厚衣服、滑雪的工具,還有一些到時候可能會用到的工具,甚至還有保溫瓶。
“雋哥放心,我是按你給的清單買的東西,保證只多不少。”宋俊霖站在車邊道。
“謝了!”言雋拍拍他的肩膀,兩人的關係似乎很好。
司嫿掩唇輕笑,沒發出聲音。
上車前,宋俊霖還熱情地對她道:“小姐姐,回來後找我玩啊!”
司嫿愣了愣,正要回話,言雋便不著痕跡地打斷道:“司嫿。”
司嫿立刻禮貌地對宋俊霖笑了笑,道了聲謝後,隨言雋上了車。

車上。
司嫿打開導航程序看了看,道:“現在上山的話,到酒店差不多中午十二點。”
言雋回道:“開車要花一個多小時,到那邊剛好吃午飯。”
路上,兩人不需要刻意尋找話題都能聊起來。
“你到底是哪裡人啊?”司嫿問道。
算起來,這是他們同遊過的第四個城市了。
“很好奇我的事?”他笑了笑,雙手扶著方向盤,靠右轉了個彎。
“感覺到處都是你的朋友。”
“宋俊霖是我在國外參加荒野求生挑戰時認識的,當時我們被分到了一個隊……”
旅途中,言雋大大方方地跟司嫿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一個故事接著一個故事,司嫿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越聽越認真,幾乎忘記時間。
“然後呢?”司嫿將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特別認真地追問道。
“然後啊……”
言雋語調上揚,司嫿立馬挺直了背,一副好學生認真聽課的姿態。
言雋忽然轉身,替她解開安全帶,道:“然後我們該下車了。”
沉迷于故事的司嫿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車已經停下了。
他們已經到目的地了。
“太精彩了,我都忘記時間了。”司嫿感慨道。
男人揚唇一笑,不慌不忙地道:“下次講給你聽。”
“好,一定!”司嫿生怕對方反悔,搶著跟他約定好,雙眼亮得發光。

他們預訂的酒店在景區裡,兩人的房間緊挨著。他們辦好入住手續後,老闆遞過來兩張門卡,道:“房間在三樓。”
兩人放好行李,同時出門,準備下去吃午餐。
酒店自帶餐廳,兩人剛坐下就見一個小男孩兒邁著小短腿走了過來,手裡抱著一份菜單。
“小朋友,你幾歲了?”司嫿很喜歡孩子,主動問道。
“我今年三歲了!”小孩兒奶聲奶氣地回答問題,胖乎乎的小手揚起菜單,將其放在司嫿的腿上。
這個小孩兒是酒店老闆的孩子。老闆趕了過來,把小傢伙抱走,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調皮,打擾你們了。”
言雋、司嫿笑了笑,沒太在意。
現在正是飯點,吃飯的人多,小桌坐滿了,只剩下大圓桌。司嫿和言雋相鄰而坐。
沒多久,那個小傢伙又跑了過來,剛好站在兩人座位間的空隙處。
老闆再次去拉孩子,小傢伙啊啊啊地叫了起來。老闆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家孩子打小就喜歡親近長得好看的人。”
“沒關係,孩子很可愛,就讓他留在這邊吧!”
聽司嫿這麼說,老闆松了手。
小傢伙天真爛漫,向言雋伸出雙手,想讓言雋抱他。言雋心領神會,將孩子抱起來,看向旁邊的司嫿,與她相視一笑。
哢嚓!一位剛走進餐廳的攝影師用相機拍下這個溫馨的畫面,隨後低頭看了看抓拍的照片,滿意得不行。
敏感的司嫿看了攝影師一眼。
攝影師走到他們身邊,道:“非常抱歉,未經允許拍了你們的照片,不過剛才那個畫面實在是太美好了,我不想錯過。”
同為攝影愛好者的言雋深深地理解他的心理,還覺得對方能主動上前解釋,挺有禮貌的。
“我沒關係。不過,你需要徵求這位小姐的意見。”言雋指向司嫿。
“你們不是一家三口嗎?”攝影師難以相信。
言雋解釋一番後,對方才搞清三人的關係,最終如願以償地留下了照片。
攝影師走後,司嫿委屈地道:“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怎麼總被認成別人的媽媽?上次是李元洲的媽媽,這次又成了三歲孩子的媽媽。”
“別擔心,你很年輕。”言雋笑了笑道。
下午,兩人在酒店周圍隨便逛了逛,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司嫿驚奇地發現天空在飄雪,完全應了“未若柳絮因風起”那句詩。
酒店外的空地上鋪滿了白雪,上面有路人踩踏留下的腳印。言雋拿起一頂黑帽,蓋在她的頭上,道:“走吧,今天的旅程開始了!”
他們步行前往附近的雪林。雪地濕滑,有車經過,司嫿主動避讓時差點兒摔跤。言雋立刻扶住她的胳膊,道:“小心點兒。”
“謝謝。”司嫿借力支撐才得以站穩。
“牽著我。”言雋立即道。
司嫿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衣袖。
二人一路前行。司嫿看見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伸出手,雪花飄落在手上。
她感慨道:“好久沒見到這麼大的雪了。”
雪地上,大家的衣服顏色多樣,與這片白色天地形成鮮明的對比。司嫿看到許多陪伴孩子的父母正在堆雪人,而旁邊的孩子拍手大笑。
這一幕令她回憶起從前的事。她慢慢地低下頭,道:“小時候跟爸媽一起來過雪場,他們也會帶我堆雪人。我記得那時候爸爸媽媽給我堆了好大一個雪人。”
那時她還小,印象中的雪人就顯得很大很大。小司嫿一鬧彆扭,爸爸就會笑著將她高高地舉起來。後來,雪人融化了,媽媽離開了,曾經寵愛她的爸爸也……
司嫿的心中泛起陣陣痛感,她的情緒變得低落。
“你要是喜歡,我們可以自己堆雪人。”言雋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提議道。
司嫿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情緒調整好。
突然,一個小雪球砸在司嫿的肩上,司嫿捂著肩轉身,盯著“偷襲者”。
司嫿看見前方站著一大一小兩個男生,其中一個是言雋,另一個是陌生的小男孩兒。
三人大眼瞪小眼。
“姐姐,是他扔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兒立即指了指言雋,扭頭跑了。
言雋攤了攤手,沒有否認。
“沒關係,我知道言先生肯定不是故意的。”司嫿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
言雋松了口氣,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正要轉身時,司嫿悄悄地抓了一把雪藏在身後,一步一步向言雋靠近。
“言雋!”
她站在言雋身後叫他的名字,言雋下意識地回頭。
司嫿深吸一口氣,一把將手中的雪拍在了他的臉上,一字一頓地道:“報仇了!”
“這麼記仇啊……”言雋哈哈大笑起來,手指擦過臉頰,抹掉鼻尖的雪,突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司嫿渾身一顫,莫名覺得突然有股冷風吹了過來。
下一秒,一個個雪球朝她砸了過來。
司嫿迅速彎腰做雪球,將一個個雪球砸向言雋:“你是小孩子嗎?”
“沒有規定小孩子才能打雪仗。”
“你先動的手!”
“有證據嗎?”
突然被拉入某種氛圍中,一開始就難以停下,最後司嫿雖然累得氣喘吁吁的,但心情暢快極了。
看著她被凍得通紅的小臉,言雋終於舉手投降:“我認輸。”
“你認輸就對了!”司嫿笑著將未扔出的雪球扔到地上。
“現在也不晚。”言雋笑了笑,朝她走過來。
司嫿下意識地後退。
“沒雪了。”言雋攤開雙手以證清白,司嫿這才默許他靠近。
言雋過來後先是替她拍掉帽子上的雪,然後是衣服上的雪,最後是褲子上的雪。
“衣服都濕了!”她理直氣壯地控訴道,沒察覺到自己正向另一個人展露自己的真性情。
“不用擔心,這件衣服防水。”
“你是不是早有預謀?”司嫿問道。
“那可真是冤枉我了。”他再聰明也不可能提前知道司嫿看見雪人後會情緒低落。
好在他們剛才打了一場雪仗後,司嫿完全忘記了先前的事。
言雋拍掉手臂上的雪花,環顧四周,指著一條向上的小道道:“走,我們去那邊!”
言雋走在前頭,向後伸出手,道:“把手給我。”
司嫿垂眸,緩緩地向他伸出手,正想跟之前一樣去拉他的衣袖,對方卻主動把她冰冷的手握在手中。
“這裡很滑,小心點兒。”言雋刻意跟她拉近距離,道,“你踩著我的腳印走。”
對方坦坦蕩蕩的,司嫿也不想太矯情,踩著他的腳印穩穩地往上走。在這冰雪的世界裡,那只大手格外溫暖。
終於到了平地,司嫿見四周都是結冰的樹,好奇地問道:“這邊有什麼?”
“大自然是很奇妙的,仔細觀察,你會發現常人看不見的美麗之處。”言雋隨手一指,問,“你看這塊冰的形狀像什麼?”
兩根短短的枝丫外包裹了一層冰,司嫿仔細瞧了瞧,抬頭與他對視一眼,試探性地發表自己的看法:“像蝴蝶的翅膀?”
“聽說過破冰成蝶嗎?”言雋用手指碰了碰枝丫,道。
“動漫裡見過,算嗎?”司嫿反問。
他回道:“下次讓你看更漂亮的。”
“現實裡真的有嗎?”司嫿立即信了他的話,興致勃勃地道。
“下次給你看。”言雋決定保留些神秘感,從背包裡拿出相機,將這片景色留在鏡頭中。
司嫿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道:“這個也好看,可以拍下來。”
她沿途尋找美景,完全不知道身後的鏡頭已經從美景移向了美人。
司嫿再往前走,這邊的樹還沒完全被凍住。
她抬頭一看,突然有松果從樹上掉落,直接砸到她的額頭上。
司嫿啊了一聲,下意識地抱住腦袋,摸著額頭正想說什麼,回頭就見言雋將相機對著她。
司嫿腦袋一歪。
言雋沖她一笑,道:“不好意思,錄了個視頻。”
司嫿:“……”
司嫿沒聽出言雋的話裡有半分道歉的意思,非但如此,言雋還當著她的面看起了視頻。視頻裡,被松果砸到頭的司嫿表情呆呆的,看著既可愛又滑稽。
司嫿趕緊伸手擋住屏幕,道:“快刪掉!”
“不行。”言雋搖頭,臉上滿是無害的笑容。
“刪掉!”司嫿直接動手,想搶相機。
察覺到她的意圖,言雋將相機舉高。兩人身高差距大,司嫿連蹦帶跳,夠得著相機卻搶不到。
“別跳了,容易摔跤。”言雋直接伸出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腦袋。
對司嫿來說,這句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司嫿指著相機道:“那你趕緊把視頻刪了!”
“不行。”他面帶微笑,繼續搖著頭,仍是那句話,連語調都沒變。
“言雋!”司嫿怒了,繼續搶相機。
二人打鬧間,司嫿腳下一滑,失去平衡,身體往前撲,一下將言雋推倒,二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
司嫿的鼻子被言雋堅硬的胸膛撞得通紅,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以一種極其尷尬的姿勢趴在言雋的身上。
她瞬間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最後只剩一個念頭:
她把言雋撲倒了!
司嫿正想爬起來,一對情侶突然出現在他們旁邊,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那對小情侶趕緊道歉,男生拉著自己的女朋友按原路返回。
司嫿尷尬地笑了笑,耳邊傳來小情侶清晰的對話聲:
“他們玩得這麼刺激,不冷嗎?”
“刺激是刺激,就是容易傷身。寶寶,咱們不學他們啊!”
司嫿頓時漲紅了臉,心想:兩位,就算你們要瞎想,能不能走遠了再說?
司嫿羞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時,一雙大手突然貼住了她的腰。司嫿整個人僵硬到無法動彈。
“再不起來,我就得進醫院了。”言雋揶揄道,話中帶了一絲笑意。
司嫿趕緊翻身從他的身上下來,跪在一旁的雪地上。她的帽子不知何時滾落到一旁,雪花飄落在她烏黑的發上,她的雙耳紅得似要滴下血來。
司嫿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怎麼能幹出這麼蠢的事?
言雋單手撐著雪地起身,摸了摸背包,一把將跪坐在地上的司嫿拉了起來。
待她站穩後,言雋撿起落在旁邊的帽子,拍掉上面的雪花,重新替她戴好,叮囑道:“雖然衣服防水,但還是得注意保暖。”
司嫿抬手扶了扶帽子,心緒難平,心想:這人看著是溫潤儒雅的紳士,力氣還挺大。
做了虧心事還被照顧得如此周到,司嫿心虛地不敢跟他對視,朝別處看了看,發現相機還在地上。她趕緊彎腰把相機撿起來,遞給言雋道:“相機不會摔壞了吧?”
“啊……有可能。”言雋接過相機,手指按著上面的按鈕。
“對不起,我會賠給你的。”司嫿立刻道歉。
早知道會鬧出這麼大的笑話,她是怎麼都不會跟言雋搶相機的。
“相機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裡面的照片。你想怎麼賠給我?”言雋一隻手拿著相機,另一隻手扶著鏡頭,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司嫿咬著唇,抬頭看他,小聲問:“真的壞了嗎?”
言雋看著她被凍得紅通通的臉頰,失神了片刻。他發現自己無法再向她撒謊,哪怕是用開玩笑的語氣。
又一顆松果落到地上,剛巧砸到言雋腳邊。他往後退了幾步,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
“沒壞。”言雋重新啟動相機,屏幕亮了起來。
司嫿氣得將手叉在腰上,隨後撿起雪地上的松果,在手裡掂了掂,彎起嘴角道:“言!雋!”
言雋眼皮一跳,就見司嫿朝他跑了過來。
雪地上上演了一出追逐大戲……
最後,那顆松果沒被拋出去,被他們帶回了酒店。

吃完晚飯,司嫿坐在房間的飄窗上,拿出素描本,隨心勾勒出一幅雪景圖。
手機鈴聲打斷了司嫿的思路,她拿起手機一看,是柯佳雲。
司嫿接通電話,柯佳雲的聲音傳來:“親愛的,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啊?”
柯佳雲一直關注著司嫿的情況,希望她能早日恢復狀態。
“比之前好了些。”
司嫿今天玩得挺開心的,比之前放鬆許多,畫畫時幾乎不用特意思考就能落筆。她腦子裡自動浮現出今日的所見所聞,自然而然地將它們畫了出來。
“太好了!”柯佳雲松了口氣,問,“有新的設計圖嗎?”
司嫿頓了頓,道:“我很抱歉。”
“沒事。”柯佳雲迅速轉移話題,“過兩天我打算去濱城旅遊,到時候咱倆一起。”
“那個……我不在濱城。”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司嫿交代了自己來雪山旅遊的大致情況。
“你跟民宿的老闆一起去的?”柯佳雲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男人才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除非另有目的。”
“他本身就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在司嫿心中,言雋對所有人都很體貼,自己並不特別。而且,言雋的旅行故事中從不缺女性的身影,司嫿只是其中之一。
“那你呢?你為什麼答應跟他一起去?你對他有好感嗎?”在柯佳雲的記憶中,司嫿很少與異性來往。答應跟男人單獨旅行不像司嫿的作風,除非……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像遇見了知音。”司嫿立即解釋道,“他見多識廣,無論別人跟他說什麼,他都能接上兩句。我跟他聊得來,是好朋友。”
司嫿知道,跟一個人相處時,如果對方的言談舉止讓人感到十分舒適且挑不出錯的話,一定是對方的情商高於自己。而且,作為一個注重細節的人,司嫿不得不承認,溫柔、細心的言雋對她有極大的吸引力。她認為言雋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聽司嫿這麼說,柯佳雲打趣道:“好吧,兩個靈魂互相吸引的人一起旅行,真的好浪漫!”
“佳雲,你怎麼還不信呢?我們真的沒什麼。”司嫿有些急了。
“我信我信!”柯佳雲連忙道,“希望你能借此機會好好放鬆,早日調整好狀態。”
“但願如此。”
跟柯佳雲聊完,司嫿放下素描本,轉頭看向窗外的夜景。
跟賀延霄分手之後,她沒想過再談戀愛,更沒自戀到認為言雋喜歡自己。言雋那種足跡遍佈全球、廣結天下好友的男人怎麼會喜歡她這種被困在小圈子裡的女孩兒?他頂多是覺得遇見了談得來的朋友罷了。
她寧肯相信這一切都源於緣分。
況且,她內心敏感,缺乏安全感,跟那樣厲害的人在一起,自己應該完全招架不住吧。
窗外燈光一閃,司嫿晃了晃腦袋,吐槽自己怎麼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卻因為喝得太急嗆到了,一直咳嗽。
她將杯子放到桌上,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松果。司嫿一邊拍著胸脯順氣,一邊彎腰去撿松果,眼前突然浮現白天發生的場景。
她意外地撲倒了言雋,鼻子撞上他堅硬的胸膛,隨後,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腰上。
她從小到大,父母教了她許多禮儀方面的知識。哪怕是在賀延霄面前,她都儘量維持著自己有禮有節的形象,從未如此失態。
她今天可真窘!

第二天,兩人帶上裝備去了滑雪場。
路上,言雋同她講起曾經跟朋友在雪地裡遇到的趣事,司嫿聽得津津有味。
他講述時像是在說故事,能夠勾起聽者的興趣,不會因為沉浸在回憶中自得其樂而忽略聽者的感受。
滑雪場就在前方,司嫿知道這次的故事聽不完了,道:“上次的叢林冒險故事都沒講完,這次的雪地故事又無法講完。你乾脆出本書,寫本遊記。”
“有趣的故事,當然要講給聽得懂的人聽。”
“所以我是那個人嗎?”
“當然,你絕對是個很棒的傾聽者。”
得到認可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司嫿忍俊不禁。
他們很快就辦理好手續,進入滑雪場。
言雋滑得十分熟練,司嫿卻搖搖頭,有些擔憂地道:“我以前滑過,但現在恐怕不行了。”
司嫿握著滑雪杖,雙腳踩進滑雪板。她並非第一次滑雪,但許久沒滑了,動作有些生疏,不敢直接往下沖。一想到言雋要放手,她就忍不住直哆嗦:“要不然我去找個滑雪教練教我一會兒,你自己先玩?”
“免費的教練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找我幫忙嗎?”言雋主動上前道。
“你滑得很好嗎?”司嫿握緊了手中的滑雪杖。
“前幾年認識了一個滑雪教練,他想介紹我去他們的滑雪場工作。”言雋一本正經地道。
司嫿:“……”
人比人,氣死人。

有言雋在旁邊指導,司嫿上手很快,逐漸適應了。
言雋嘗試放開她的手,司嫿緩緩向前滑行。她學會控制滑行方向了,有些得意地道:“我會了!我就說我學得很快。”
“很厲害,不過你要小……”言雋話還沒說完,司嫿突然無法控制速度,身體一歪,摔倒在地。
她隔著滑雪服揉了揉屁股,側身,手撐著雪地嘗試起身。
言雋來到她身邊,向她伸出手,道:“牽著我。”
這次,司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中。有人牽著,司嫿的膽量變大了些。
經過陡坡,司嫿忍不住尖叫。但手被穩穩地牽著,她立刻覺得安心了不少。
滑到開闊的區域,司嫿逐漸熟練,從緊張到一往無前地沖向遠方,將心底那些令人悲傷的往事拋到腦後。
司嫿覺得頭腦清晰了很多。世界很大,我們千萬不要把自己困在目之所及的小天地裡,要不斷去探索,開闊自己的眼界,到那時就會發現,這世上永遠有更值得我們關注的美好事物。

從滑雪場出來後,司嫿累得不行,但整個人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今天累了吧?早點兒休息。”
“明天我們還要幹什麼?”
“白天坐索道看看風景,晚上去參加附近舉辦的活動。”
司嫿愉快地同意了。她現在對言雋的計劃完全沒有疑慮。
次日,言雋帶上相機,和司嫿一起出了門。
這次言雋提前跟司嫿打招呼了,司嫿十分配合地任他給自己拍了不少雪景照。
對自己的長相自信的女孩子大多喜歡拍照,但司嫿常聽人說男攝影師喜歡用的拍攝角度不一定適合女生,一開始還有些擔憂,怕言雋給自己拍出醜照。言雋每拍一張照片,司嫿都忍不住湊到鏡頭前去看。但是言雋很快就用實力打消了司嫿的顧慮。司嫿指著屏幕感歎道:“這構圖,這光線,絕了!”
言雋很懂被拍攝者的心思,臉上綻放微笑,道:“回去後我把照片發給你。”
晚上,二人一起去廣場參加當地人舉辦的活動。現場很熱鬧,許多人去了那兒,但司嫿跟言雋很快就發現他們大概不適合參加這種大型活動。
兩人沒逛多久就不約而同地指了指出口,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回了酒店。
司嫿惦記著自己的照片,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言雋開了門。司嫿立刻問道:“現在能把照片傳給我嗎?”
“進來。”言雋讓開一條道,讓司嫿進來。
他帶司嫿來到電腦前,將相機和轉換器一併拿過來,把照片傳到司嫿的手機上。
照片畫質清晰、佔用內存大,導出速度有些慢,言雋讓司嫿坐下慢慢等,然後去給司嫿拿飲料。
司嫿趁機偷偷把被松果砸到頭的視頻刪除了,在心裡默默地給機靈的自己點了個贊。
言雋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我有備份的習慣。”
司嫿:“……”
這真是好習慣呢!

隔天,他們打算下午下山。
二人在酒店吃午餐時,那個才三歲的小男孩兒又纏著要哥哥、姐姐抱,司嫿、言雋忍俊不禁。
因為在下小雪,言雋給車安裝上防滑鏈才起步,如果一路順利,他們一個多小時後就在山下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二人行至半途,突然遭遇意外狀況。
狹窄的公路上,有一輛車的車輪卡進了轉彎處的溝裡,將路擋得死死的。
因為來這邊遊玩的人較多,後面不知情的車輛陸續開了過來,都堵在了路上。誰也沒料到會這樣。
最後,雪山景區的工作人員出面,指引車輛一輛輛倒回去,疏通道路。
天公不作美。沒多久,天空忽然落了雪,地面很快覆蓋上一層層雪花,景區甚至下達了安全出行通知,建議大家暫時不要開車回去。
言雋和司嫿等了半個小時,情況依舊沒有改善。言雋迅速做出判斷,道:“今天不能下山了。”
“安全重要,要不然我們多住一天吧?”司嫿想重新預訂房間,卻發現周圍的酒店都沒有空房了。
言雋想了想,提議道:“給之前那家酒店打電話試試。”
因為那個三歲的小傢伙,司嫿、言雋跟酒店的老闆聊了不少,也算混了個臉熟。在這種特殊情況下,言雋覺得對方說不定能幫上忙。
酒店的電話打通了,正好是那個老闆接的。對方剛要拒絕他們,看見系統突然彈出的提示,立即改口:“你們運氣好,剛好有一間客房空出來了。”
“只有一間?”
“是,現在房間很緊張,你們要不要?”
“我們要!麻煩了。”言雋立即做了決定。
折騰一番,他們最終還是回到酒店,住進了一間房裡。
“這天氣預報一點兒都不准。”司嫿坐在房間的沙發上,看著最新的天氣預報,發現溫度越來越低了。之後的時間裡,他們時刻關注著房間信息,但依舊沒能訂到別的房間。
“今晚只能將就了。”言雋抱歉地道。
這間房是複式樓,一樓有沙發,旁邊的旋轉樓梯接連著閣樓,大床在上面。兩人一上一下,其實也不會太尷尬。
“你去上面睡床,我睡沙發就好。”司嫿坐在沙發上,不打算挪位置。
“怎麼能讓女孩子睡沙發?”
“不用那麼講究,你睡沙發的話,腿都伸不直。”
言雋個子高,她看一眼就知道,這沙發不夠長。
“你忘了我跟你講過的那些故事了嗎?比這更惡劣的環境我都待過。”
司嫿很難想像這個外貌、氣質都近乎完美的男人還有過狼狽的時候。大約是今晚的時機不對,司嫿沒心思聽那些故事,言雋也沒主動講。
“現在情況不同嘛,而且我沒有那麼嬌氣,就這麼說定了!”司嫿直接躺到沙發上,蓋好毛毯。
見她這般,言雋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提醒她道:“現在才六點鐘。”
他們還沒吃晚飯,她搶到位置也不可能現在睡覺。

晚上七點左右,兩人去了樓下的餐廳,回來後言雋接了通電話,時間較長。司嫿在一旁玩手機。
待言雋掛斷電話回來,誰都沒有先開口。房間裡十分安靜。
司嫿坐在旁邊輕輕地擺動著雙腳,忽然想起什麼,起身把行李箱打開,道:“對了,我畫了一幅畫,給你看看。”
她用兩天時間完成了那幅素描。既然是兩人共同見到的風景,她不介意跟言雋分享。
司嫿很快將畫遞給言雋。
言雋雙手接過畫,低頭看著鉛筆勾勒出的雪景圖,久久未言。
司嫿有些不安,不太明白言雋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不說話?她隨手畫的一幅畫,他需要看這麼久嗎?他是看不懂,還是在想應該怎麼回答她才好?
不怪司嫿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她剛認識賀延霄的時候,賀延霄總是鼓勵她堅持自己的夢想,不要隨意向父母妥協。後來她才發現賀延霄並不欣賞自己的作品,分享欲逐漸降低,幾乎很少在他面前提到畫畫。
司嫿感覺剛才的行為有些衝動,將隨手畫的東西迫不及待地拿出來給別人看,未免也太丟人了。
司嫿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正欲開口時,言雋忽然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司嫿有些好奇。
言雋停頓片刻,抬頭看著她的眼睛,誠懇地問道:“可以把這幅畫送我嗎?”
“你要這幅畫?”司嫿懷疑自己聽錯了。
“畫得很好,值得收藏。”言雋雙手握著畫,道,“就是不知道司小姐願不願意。”
這麼說,言雋是喜歡這幅畫的。
司嫿欣喜不已,道:“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
“謝謝。”言雋致謝後,指著畫的右下角道,“可以在這裡留個名字嗎?”
“等一下,我去拿筆。”司嫿立即回道。她轉身時胳膊忽然被言雋握住,隨後聽見他說:“我這裡有筆。”
言雋從背包裡取出一支鋼筆,筆身是寶藍色的,筆蓋的夾子上鍍了銀。
“你隨身攜帶了鋼筆?”司嫿有些詫異。
“鋼筆……”言雋拔下筆蓋,將鋼筆遞給她,順口回答,“鋼筆是我最喜歡的書寫工具。”
司嫿握著鋼筆,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的中文名字,字跡很工整。
“字寫得很漂亮。”言雋稱讚道。
“你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他之前留的那張紙現在還被她夾在某本書中。
兩人互相謙讓,不知道怎麼就從鋼筆談到了書法。司嫿很好奇,問:“你學過書法嗎?”
“學過一段時間。”言雋答道。
司嫿寫完字,將鋼筆還給言雋,盯著右下角的簽名道:“其實我小時候寫字不好看。後來有人送了我一支鋼筆,我覺得自己的字配不上那支筆,就專門去買了字帖練字。媽媽看我學得認真,還特意給我報了個書法班。”
言雋站在她身邊,手裡轉著鋼筆,追問道:“是嗎?鋼筆是誰送你的?”
回想起那件事,司嫿只能搖頭,道:“其實我不認識他。當時我遇到了些事情,一直哭,有個小哥哥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送了我一支鋼筆哄我,大概是……看我可憐吧。”
鋼筆一端忽然從言雋的手指間落下,敲擊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言雋頓住了,隨後微微揚眉,眼中彌漫著笑意。他握著鋼筆,用筆蓋在桌上畫了一個圈。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個“5”。
隨後,他仿佛自言自語道:“不是可憐,是覺得你可愛呢。”

濱城,元旦。
四季民宿迎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他個性冷漠,臉上不見笑容,大多時候是隨行的助理說話。
現在是節假日,小娜、薑鷺以及另外幾名員工都十分忙碌。小娜辦完入住手續後道:“姜鷺,帶客人去緋櫻居。”
緋櫻居……又跟櫻花有關。
助理打量著賀延霄的表情,暗自揣摩賀延霄會有什麼反應。
賀延霄緩緩地打量四周,道:“換一間房。”
“很抱歉,客人,您預訂的房型只剩下這一間了。”小娜移動鼠標,又查了一遍。
賀延霄頓時皺眉。
在賀延霄的眼神示意下,助理上前跟小娜溝通,寧可自降標準,選擇更小的房間,也不要住在緋櫻居。
小娜立即列出其他房型供他們選擇,並提醒道:“客人,您之前預訂的房間已經超過最晚退房時間,按照平臺的要求,我們是不予退款的。”
“我們老闆不在意這些,換一間除緋櫻居外最好的就行!”助理已經察覺到賀延霄有多不耐煩了。
最後,賀延霄選定了名為“君子蘭”的房間,助理住在隔壁。
“您有什麼需要儘管聯繫我們,入住愉快!”小娜在民宿工作挺久了,迎來送往,見過各種各樣的人,面對賀延霄這種西裝革履且表情冷漠的男士時,會收斂自己的性情。
帶領客人到房間門口後,小娜很快離開。
賀延霄和助理進了房間。助理剛放下行李箱,工作電話就打過來。他跟對方溝通完後發現賀延霄已經取出電腦擺在桌上了。
因為工作,他們沒能按計劃到濱城,今天已經是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了。
賀延霄沒碰見司嫿,打算隔天去學校找她,誰知卻得知美術老師請假了,還沒回來上課。正當賀延霄煩躁時,又接到賀雲汐打來的電話。她說:“哥,你找到嫿嫿了嗎?”
“你怎麼知道我來找她了?”賀延霄微微眯著眼。
“昨天跟秦續他們聚了一下……”
所以,是秦續沒管住自己的嘴,不小心將消息透露給了賀雲汐。
“你找到嫿嫿了嗎?”賀雲汐追問道。
司嫿沒打招呼就離開榕城,賀雲汐有些自責、愧疚。她問了好些朋友都沒能聯繫上司嫿,昨晚在聚會時聽秦續說漏嘴了,便趕緊打電話來問哥哥。
事實上,賀延霄在這兒待了兩天,一無所獲。
第三天,助理忍不住對賀延霄道:“賀總,咱們要不要跟前台那些人打聽一下司小姐的事?”
“找女朋友還要鬧得盡人皆知?”他賀延霄可丟不起那個臉。
助理頷首,心想:老闆賺錢厲害,一面對感情問題就拎不清了。
賀延霄用了些手段查到了司嫿給民宿留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後發現電話號碼已經停用了。
賀延霄松了松領帶,冷笑著撥通秦續的電話,道:“你的情報有誤,司嫿早就離開四季民宿了。”
“不可能啊……之前你讓我幫忙找人的時候,她一直在那兒。”秦續讓人查了司嫿的行蹤。
“酒店沒有她的住宿信息,而且在元旦前她向學校請假了。”這就代表著司嫿很可能已經不在這座城市了。
等到下午,賀延霄終於坐不住了,睨了眼身旁的助理:“還不快去找?”
“好的,老闆。”助理立刻站起來,去前臺打聽消息。
助理下去後,看見了薑鷺,問:“請問你們這是否有位叫司嫿的客人?方便把她的聯繫方式給我嗎?”
“司嫿?”警惕的薑鷺在背後輕輕扯了扯小娜的衣服,隨後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們老闆是司小姐的朋友。”助理沒說老闆是來找女朋友的,畢竟太丟人了。
“民宿有規矩,我們不能輕易透露客人的信息。”薑鷺悄悄給小娜遞了個眼神。
小娜心領神會,避開助理給司嫿打了通電話。
不一會兒,薑鷺身前的電腦上彈出消息。他看見之後直接告訴助理:“我們這裡的確有一位叫司嫿的客人的住宿記錄,但她已經離開了。”
事實上,從言雋將房子租給司嫿的那天起,司嫿的住宿記錄就不在四季民宿了。
對姜鷺的答覆,助理半信半疑,但還是回去轉述給了賀延霄。
助理走後,小娜回到薑鷺身邊,道:“好奇怪,我剛才說有一個姓賀的找司嫿姐,她突然很著急,告訴我千萬不要跟對方提她。
“不過,司嫿姐剛才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好像生病了。”

司嫿的確病了。
雪越下越大,她不得不跟言雋共處一室。晚上睡覺時,司嫿躺在沙發上不肯讓位置。她知道言雋一定會禮讓女性,所以搶先霸佔位置,讓言雋去樓上睡床。
言雋邀請她出來旅遊,她內心其實是十分感激的。
她去過不少地方寫生,但跟這次旅遊的感受完全不同。這一次,她學會以不同的視角去發現自然界的美,體驗到人生的樂趣。加上之前種種,她欠了言雋許多人情,只能通過這些小事回報他。這個沙發雖然短了些,但足夠寬,她裹著被子睡覺完全夠了。
但是,言雋很介意,堅持道:“床上有電熱毯。”
雪山上不比其他地方,酒店的床上都放著電熱毯,客人睡在上面才會暖和。
“我裹著被子,挺暖和的,你就別跟我爭了。”她乾脆閉眼裝睡。
“司嫿。”言雋直接喊她的名字。
“……”司嫿閉嘴不答。
“要我抱你上去嗎?”他威脅的話中帶著笑意。
“……”司嫿的睫毛微微顫動,但她沒睜眼,堅持裝死。
“還裝?”言雋的聲音突然近了。
“……”
司嫿心想:你這是嚇唬誰呢?
過了一會兒,司嫿沒有再聽見聲音,房間裡安靜得出奇。司嫿終於忍不住了,悄悄地睜開一隻眼,奈何可以看見的東西有限,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
她覺得不對勁,睜開雙眼扭頭一看,目光撞上一張英俊帥氣的臉,瞳孔頓時放大。
言雋單手托著下巴,單膝蹲在沙發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司嫿有些害羞,最後不得已從沙發上起身,道:“怕了你了……”
見司嫿上了旋轉樓梯,言雋微笑著道:“晚安。”
“好夢。”她不太習慣跟異性說“晚安”兩個字。

第二日,天剛亮言雋就醒了,為避免吵到樓上的人,動作很輕。
他從七點等到八點,司嫿沒醒;從八點等到九點,司嫿依舊沒動靜。言雋頻繁看時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司嫿?”
他在樓下呼喊她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立即用手機給司嫿打電話。
手機鈴聲響起,他在樓下都能聽見。
對方接了電話,聲音有些沙啞:“喂。”
言雋輕聲詢問:“醒了嗎?”
“嗯……”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很疲憊,但還是道,“我醒了,馬上下去。”
司嫿揉了揉眼,又在床上歇了一會兒,隨後穿上外套起床,扶著樓梯一步步往下走。其間,她突然覺得頭暈,站在樓梯上歇息了片刻,邁出最後一步時一腳踏空,向前倒去……
“司嫿!”
她眩暈了片刻,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被言雋抱在懷裡,手緊緊地抓著言雋的外套。她慢慢鬆開手,道:“抱歉,有點兒頭暈。”
言雋把司嫿放在沙發上,迅速接了杯水遞到她嘴邊。司嫿端著杯子小口小口喝著水。
“好些了嗎?”言雋將手貼在她的額頭上,發現她似乎沒有發燒。
司嫿隨口嗯了一聲,鼻音很重,精神不濟。
言雋估計她是這幾天吹了風,受了涼。
司嫿摸著肚子,感覺胃裡空空的。她的小動作落入言雋的眼裡,他主動下樓取了早餐回來,道:“喝點兒粥,暖一下胃,我去問一下外面的情況。”
粥帶著絲絲甜味,吃在嘴裡卻覺得味道太淡,司嫿放下勺子,碗裡的粥還剩下大半。
另一邊,言雋得到消息,山路已經通了。
打完電話,他見粥幾乎沒動多少,有些擔憂,將粥碗遞到她面前,道:“再吃一些好嗎?”
“不餓。”司嫿揉著額頭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下山?”
“現在。”
言雋一手拎著一個行李箱下樓,先打開車門讓司嫿坐進去,再把行李放進後備廂。
司嫿有些難受,連安全帶都忘記系了。言雋傾身為她系上安全帶,道:“睡一覺,下山後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
“嗯。”
司嫿沒什麼精神,聲音很低,聽到什麼都應。
司嫿從未覺得一個小時那麼漫長。一路上,她不斷拍胸口順氣,胃裡翻江倒海,道:“想吐。”
車緩緩停下,司嫿立即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跑到路邊幹嘔。
先前準備的保溫杯派上了用場,言雋手拿杯子守在旁邊,伸手想幫她拍拍背,又因為不敢而將手收了回來,如此反復兩次。司嫿完全沒有察覺。
最終,言雋道:“喝點兒水。”
保溫杯就在手邊,司嫿沒吐出來,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往嘴裡灌水,暫時將喉嚨裡那股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
她低下頭,將蓋子放到瓶上順時針旋轉,沒發覺前方駛來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速度不減,司嫿聽到聲音正要抬頭,身邊忽然有人將她整個人攬了過去。她的背被一雙手壓著,整個人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車碾過水坑的瞬間,言雋將旁邊的女孩兒緊緊護在懷中,飛濺的泥水全部灑在他的身上。
被言雋的一雙大手禁錮在他的懷中,司嫿緊張地呼吸著,心臟跳得厲害。
除了賀延霄,她很少與其他男人靠得這麼近,若非隔著厚衣服,恐怕連對方肌膚的溫度都能感受到。她感覺耳邊嗡嗡直響,腦子裡空白一片。
過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言雋。”
“嗯?有沒有好點兒?”言雋鬆開手,先問她的情況,表情看起來很自然,這倒顯得她過於敏感了。
言雋滿臉擔憂,司嫿不自然地回避他的視線,繞了半圈走到他身側,指著他的衣服道:“你的背後全是泥點子。”
“換件衣服就好了。”他不怨不惱,脾氣好得沒話說。
言雋的目光從司嫿緋紅的臉頰上掠過,他自然地拿走她手中的杯子,取出乾淨的紙巾遞過去,道:“外面風大,如果好些了我們就先上車。”
“你感冒了,可能容易暈車,早知道我就該提前準備暈車藥的。”言雋歎了口氣,替她打開車門,待她上車後,才回到駕駛座上,“我儘量開得穩些,你如果難受就告訴我。”
其實言雋並非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們出門前,言雋特意詢問過她是否暈車,當時她信誓旦旦地告訴言雋,她從來不暈車。
系上安全帶後,司嫿沒再說話,輕輕地閉上眼睛,卻無半分睡意。
她儘量放輕呼吸,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臟怦怦直跳的聲音。
她又想起了早上那個不算擁抱的擁抱。當時她迷迷糊糊的,無暇顧及其他,可剛才清清楚楚地聞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連暈車的噁心感都被沖散了。
只是……他們間的距離太近了。
司嫿降下車窗,任憑冷風吹進來,撫平心中泛起的絲絲躁意。

他們終於到了醫院,司嫿沒忍住,吐了一次。
“再喝點兒水。”言雋遞給司嫿一個杯子。
司嫿杯子裡的水已經被喝光了,這次言雋遞過來的是他的杯子。
司嫿搖了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道:“不用了,謝謝。”
言雋垂眸,收回手,既失落又擔心。
等司嫿緩過來後,言雋才帶她進電梯,道:“現在去掛號。”
二人同行,不經意間碰到對方的手。言雋很想握住司嫿的手,替她暖一暖,但覺得司嫿會介意,只能先按捺住內心的衝動,慢慢地讓她習慣自己的存在。
看過醫生後,司嫿根據醫生的指示去檢驗科抽血。
針頭刺進血管時,司嫿眉頭深深一皺。醫生手法熟練,抽完血後立即拔出針頭,讓司嫿自己按著棉簽止血。
言雋站在她身後,很克制地跟她保持著距離,沒讓敏感的司嫿覺得不舒服。
拿到檢查結果後,兩人回去找醫生。醫生給司嫿開了藥,讓他們去樓下繳費、領藥。
繳費處排著長長的隊,言雋讓司嫿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道:“我去拿藥,你在這邊休息。”
言雋走後,司嫿盯著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小娜的電話。
司嫿接通電話,就聽見小娜道:“司嫿姐,有兩個自稱是你朋友的人來我們民宿找你。”
“誰?”司嫿第一個想到的是柯佳雲,因為柯佳雲說過要來濱城,“叫什麼名字?”
“我記得其中一個男人姓賀,看起來冷冰冰的,很嚴肅。”小娜對那個人印象深刻。
司嫿在聽到那個“賀”字時,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她立刻道:“千萬不要把我的行蹤告訴他!你就說我不在民宿,已經離開了。”
“小娜,那個人不是我的朋友……”司嫿語氣急切,生怕小娜不小心洩露了自己的行蹤。
姓賀、看起來冷冰冰的男人,一定是賀延霄。
司嫿這幾天玩得暢快,幾乎很少想賀延霄,沒想到他會親自去濱城打聽她的下落。
賀延霄是怎麼找到四季民宿去的?他來找她幹什麼?
司嫿真的不想再跟賀延霄糾纏下去了。她一看到賀延霄就會控制不住地覺得難過,乾脆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離他遠些,她就不會那麼心痛了。
她突然覺得疼,噝了一聲,這才發現指甲已經在手心壓出幾道深深的印痕了。
原來,短時間內得到的快樂只是她在自我麻痹。
聽到那個名字時,她還是會心痛。

言雋拿到藥回來,見她看著比剛才狀態還差,只當她是身體不適。
“把藥吃了再走,我去接點兒水。”
醫院大廳的飲水機旁有一次性紙杯,言雋接了半杯熱水,等水溫低了些後才將杯子遞給她。
司嫿捧著紙杯,目光游離。
她上一次被人這樣照顧還是四年前。當時她在學校,生病了,賀雲汐說帶她去醫院,最後竟然是賀延霄開車來的。賀延霄在醫院陪了她一夜。
就是那一晚,她那顆原本徘徊的心徹底被他奪走了。
她能堅持三年不是沒有原因的。她心靈脆弱時,他陪著她,他們剛認識時是有美好的回憶的。
然而,她慢慢地減少對他的依賴,直至感情耗盡的那刻才發現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對他的信任頃刻崩塌,所有感情消失殆盡。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司嫿掰著手指默算日期。
如果賀延霄不走,她就在這裡多留幾日。
“等你身體好些了再走。”言雋幾乎沒有猶豫,回答道。
“會耽擱你的事情嗎?”司嫿扭頭問道。
“不會,放心。”言雋安撫她。
“那就好。”
他們把回程的時間延後,隨後在宋俊霖的熱情邀請下住進了宋家別墅。
見到臉色蒼白的司嫿,宋俊霖不再插科打諢,道:“儘管在我這兒住著,有什麼事跟管家說。”隨後叮囑管家將兩人安置妥當。
這裡的每個房間內都有內線電話,無論什麼時候撥打電話都有人接。
司嫿吃了藥,有些困,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樓下的客廳裡,宋俊霖嬉皮笑臉地調侃道:“雋哥,這幾天玩得怎麼樣?有沒有成功地俘獲美人的芳心?”
“我說過,不要拿她開玩笑。”
“我這是開玩笑嗎?”宋俊霖指著自己的臉,“你瞅瞅,我的表情多認真啊!你就給我透露一下吧,我也好知道用什麼態度對她。你不喜歡她,那我就追她了啊!”
“你可以試試。”言雋臉上的笑意未減。
宋俊霖頓時笑得滿面春風,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問:“真的假的?”
“真的。”言雋淡定自若地端起茶杯,不輕不重地補上一句警告,“如果你想再次體驗荒野求生的感覺的話。”
宋俊霖:“不,我不想!”
宋俊霖說完偷偷瞪了言雋一眼,心想:別看這人長得一副純良無害的溫和模樣,內心就是個腹黑的大魔頭!誰惹他都討不著好。
過了一個小時左右,言雋離開客廳,走到司嫿的房門外。
不知是她心不在焉還是有別的原因,房門虛掩著。言雋輕輕推開門,走進去,見床上隆起了一塊。
床很寬,司嫿卻睡在邊緣,從脖子裹到腳,只露出腦袋。
看見這美好的一幕,言雋不知不覺地彎起唇角,眼神越發溫柔。不想打擾她,言雋轉身離開,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道小小的聲音。
“阿延……”
言雋緩緩收回剛邁出的腳,背對著司嫿,身體有些僵硬。他緩緩轉身走到床邊,深深地注視著她的臉。
“阿延”這個名字,他親耳聽到她在睡夢中喚過兩次。

司嫿下午的睡眠質量不好,她連續做了幾場噩夢,每次醒來時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極度缺乏安全感。
擱在旁邊的手機響起鈴聲,司嫿從被窩裡伸出手臂,將手機拿過來一看,立刻清醒了大半。
手機上顯示一個叫“唐”的人打來了電話。
司嫿立即坐起來接通電話,一道男聲傳了過來。
“嫿嫿,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一周後有一場慈善拍賣會,壓軸的是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
“拍賣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司嫿難以置信,隨後想起了什麼,哼了一聲,道,“簡直是笑話。”
“正是如此。”對方聽懂了她的話,道,“不過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可以將邀請函寄給你。”
手指在棉被上來回滑動,司嫿沒有立即回答,猶豫了半晌才問:“在哪兒?”
對方回答道:“榕城。”
司嫿頓住了,盯著對面的白牆出神,許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去。”
掛斷電話後,司嫿一個人靠在床頭發呆。這一覺她睡得久,但睡得極不舒坦。
在夢裡,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審視那段維持了三年的感情。夢中的她從最初的滿懷期待到最終失望透頂地跟賀延霄決裂,心裡慢慢湧現恨意。她恨賀延霄欺騙自己,也恨自己太天真。
最後,司嫿無法直視夢中自己那張充滿恨意的醜陋面孔,開始在噩夢中掙扎,醒來才發現現實中的自己已經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想到一周後要回榕城,司嫿心裡還有些抵觸,不過比起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對前任的排斥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下午四點,司嫿起床了,給小娜打了通電話,拜託她關注一下賀延霄的行蹤。如果賀延霄離開了,司嫿就回濱城;如果賀延霄不走,司嫿就從這邊去榕城。
總之,司嫿現在對賀延霄是能避則避,怕見到他之後會因為不甘與怨恨而使自己變得面目可憎。

晚上,宋俊霖在別墅大擺宴席,請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品嘗當地美食:“我特意請來的五星級廚師,你們嘗嘗,味道如何?”
餐桌是特別裝飾過的,按照宋俊霖的說法,如果不是因為外面風太大,他甚至想直接將用餐地點定在後花園,營造出絕佳的浪漫氣氛。
總而言之,宋俊霖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偷偷跑去國外參加那場荒野求生。
“司嫿小姐姐,我跟你講,我一個人出門闖蕩那會兒,那叫一個快活瀟灑……”
隨後,宋俊霖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是如何在荒野中,憑著過人的膽識和智慧帶領迷失方向的隊友從險境中逃生的。而被迫充當聽眾的司嫿在那段時間裡多次重複著以下幾句話。
“是嗎?”
“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這個主意真不錯。”
“原來是這樣啊……”
旁邊的女傭都差點兒笑出聲來,心想:自家少爺吹牛的功力這麼多年來有增無減。
司嫿早就從言雋的口中聽過更加真實刺激的版本,宋俊霖刻意編造的戲份就顯得十分浮誇。但她將表情管理得很好,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樣子,算是個合格的捧場王。
而親身經歷這一切的言雋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打斷他的話。
飯後,司嫿和言雋才撇下嘮叨的宋俊霖,一起出去走了走。
“那個小孩兒就是自戀了些,沒什麼壞心眼。”言雋主動替宋俊霖圓了場。
司嫿慢慢向前走,道:“我記得他說自己今年二十二歲,只比你小四歲。你說他是小孩兒,不怕他跟你鬧啊?”
“年齡代表不了什麼。”
在言雋看來,宋俊霖雖有勇氣,卻缺乏耐性,不夠成熟穩重,需要時間慢慢成長。但宋俊霖本性純良,十分講義氣,否則言雋也不會跟此人結交。
“我發現他好像很信賴你,也很尊重你,在那些故事中,有關你的描述都是正面的。”
“大概是因為我就在現場。”
“不,我能感受到,他說那些話並非因為你在場,而是真正地尊重你。或者說,他其實是崇拜你的。”
如果宋俊霖只是想宣揚自己有本事,那應該避開言雋的鋒芒,讓言雋降低存在感。但宋俊霖沒有,反而大肆誇讚言雋。
“嗯……那他大概是被我的智慧征服了。”他的眼中透著絲絲笑意。
司嫿沒想到言雋也會這麼開玩笑,不禁笑了。但司嫿心知肚明,言雋那句話並非假話。
那時候真正引領大家突破重重難關的人是言雋,若不是言雋冷靜地指揮隊友,讓大家同心協力地闖關,或許他們就失敗了。
歷險途中,宋俊霖被言雋救過兩次,從而對他心生崇拜。從那之後,宋俊霖便死纏爛打地黏上他了,一定要跟他當哥們兒,二人的關係如今才會這麼好。
言雋這種人,天生是人群中的焦點,不需要刻意做什麼,自然會有人被他的人格魅力征服。

司嫿和言雋在樓下閒聊、散步。宋俊霖大晚上戴著一副造型獨特的墨鏡坐在樓頂,旁邊的管家撐傘為他擋風,周圍擺著一圈取暖器。
“少爺,您這是何必呢?”從小看著宋俊霖長大的管家滿臉無奈。
“少爺樂意!”宋俊霖搖著一把小摺扇,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那兩人吃完飯就把我撂一邊,還不准我自己瀟灑?”
管家無言以對,原來少爺是感覺自己被拋棄了,心裡不樂意。
“人家兩位飯後散步消食,聊的是風花雪月,您跟著瞎摻和什麼?”管家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懶懶地側過身,小聲道。
被嫌棄的宋俊霖差點兒從椅子上一頭栽下來。
樓下的兩位走了一小段路就原路返回了。言雋顧及司嫿的身體,算著時間提醒她回去吃藥:“雖然情況並不嚴重,但這兩天還是要多注意,以免感冒加重。”
“我會注意的。”司嫿也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兩人說著進了屋,言雋把她送到房間門口,壓在心中的疑問不斷翻湧。在司嫿進門前,他故意將一隻手擋在門前,觀察司嫿的表情,試探性地詢問道:“今天心情不好嗎?”
司嫿微感詫異。她認為自己偽裝得不錯,沒想到還是被言雋發現了。她這種狀態不是因為身體不適,而是心情低落。
沉默片刻,司嫿輕輕搖頭,道:“沒事。”
她說沒事,就是委婉地拒絕將情況告訴他。
他能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卻沒有足夠的資格和合適的身份去問她。
言雋欲言又止,貼在門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他慢慢收回手,禮貌地退後一步,跟她保持距離,道:“那麼……早點兒休息,晚安!”
“你也是。”司嫿點頭道。
誰都知道現在時間還早,他說晚安不過代表著他們今天的談話結束了,餘下的時間屬�他們自己。
司嫿回房後服了藥,打開電腦開始瞭解最近時尚圈發生的大小事件。

走廊上,言雋剛好接到一通來自景城的電話。對方問:“雋哥,下周榕城有一場拍賣會,那裡有老太太想要的畫,你會去吧?”
“嗯。有事?”
“我本來也是要去這場拍賣會的,結果遇到些事走不開,就想拜託你幫忙拍件東西,回頭我把錢轉給你。”對方言簡意賅地道明來意。
言雋聽完,爽快地回復道:“可以。”
“那就謝了!”那人好像很忙,說完事就立刻掛了電話。
言雋剛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又一通歸屬地是景城的電話打了過來。手機裡傳來一個活潑的女聲:“哥哥,晚上好啊!”
“晚上好。”言雋一邊說一邊推開房門,進去後輕聲將門關上。
“我聽他們說了,你下周要去榕城給奶奶買那幅畫,能不能帶我去?”
兩通電話都與那場拍賣會有關,但是打電話的人所求之事不同。
言雋淡定地拉開椅子坐下,反問道:“你想做什麼?”
“這不快放假了嗎?我閑得慌。但你是知道的,奶奶和媽媽不准我一個人出去,我只能拜託你了!”女孩兒急切地請求道,“哥,求求你了,我這半年在學校,都快閑出鳥來了!”
“言曦,注意你的用詞。”言雋出聲提醒,語氣很平淡。
“好的哥哥!”言曦立刻裝乖,見言雋沒有直接拒絕,心知這件事有戲,道,“哥哥,你答應我了嗎?你就答應我吧!你帶我去榕城玩兩天,我回去就安心複習考試。”
“行,過幾天回去接你。”
“太好了!謝謝哥哥,哥哥萬歲!”言曦高興過頭,一不小心用錯詞,趕緊捂住嘴,“到時候你一定要回來接我。”
言家家教頗嚴,言曦當著父母的面都不敢說過於網絡化的詞,只有在哥哥面前才會偶爾說一說。
言雋望著手機,無奈地搖搖頭。
住在象牙塔裡的公主也會嚮往人間煙火,只可惜他這個妹妹運氣不好,第一次跟朋友出行就遭遇意外,差點兒被人販子拐走,從那以後,家人便禁止她單獨出遠門。
言雋時常去各地旅行,本可以帶上妹妹,但她還未畢業,再加上家中長輩對她過分呵護,一般不讓她跟著言雋出去。
總之,言曦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小鳥,活得很不自由。

司嫿吃過藥,第二天就精神大好。但因為賀延霄在榕城,她便沒有主動提起回去的事。
別墅雖大,卻不是司嫿喜歡的地方,幸虧言雋及時提出去市內走走,他們便一起出去了。
每座城市都有屬�自己的文化,走在街頭給人的感覺都很不一樣。
他們走進一條商業街,這裡每一棟樓都充滿了商業化的氣息,樓裡有各種各樣的店鋪,私房菜、桌遊場、貓咖或者密室逃脫等,滿足人們的各種需求。
穿過商業街,司嫿看到一家陶瓷店,不由得停下腳步,駐足門外。
“來都來了,要不要進去看看?”言雋微微側首,問。
“好啊!”司嫿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陶瓷店,店裡的老板正忙著教其他人做陶瓷。
見司嫿對此感興趣,言雋提議道:“要不要坐下來試試?”
“你不是要告訴我,這個你也會吧?”司嫿扭頭望著他。
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的言老闆竟然沉默了,咳了一聲,摸著鼻子道:“這個我還真不會。”
“真的?”司嫿眼睛一亮,興奮地擼起袖子,“那我要試試!”
司嫿難得遇到言雋不會的東西,更感興趣了。
他們找到兩個相連的、光線極佳的座位,分別提來兩桶清水擺在機器旁。
老闆將陶瓷泥準備好,給他們一人一團,當面演示道:“先擠壓泥團,儘量避免裡面留有氣泡。”
用於教學的泥團比較硬,第一步就是個體力活。司嫿按照老闆教的一步步來,胳膊很快就酸了。
她曾經跟朋友一起去過陶瓷店,也是像現在這樣自己動手做出想要的形狀。她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有經驗的項目,前期還是敗給了言雋,有些失落。
將泥團揉軟後,老闆教他們將泥團放在機器中心,控制機器的旋轉速度,雙手捧著泥團,慢慢為其塑性……
他們看得十分認真。司嫿之前就知道步驟,現在又複習了一遍,很快就上手了。
動手時,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言雋,見言雋認真地按教學步驟操作,噘了一下嘴,暗暗發誓要做出一個完美的成品把他比下去!
“你們想要做什麼東西?”老闆問道。
“我想做一個小酒瓶。”司嫿心裡早有打算。
“我……”第一次進手工陶瓷店的言雋扭頭一看,見別人的機器上擺著一個做好的大碗,於是道,“做個碗吧。”
按照兩人選定的形狀,老闆先教他們在機器旋轉時用大拇指在泥團中間開口。
有經驗的司嫿在老闆的指導下不僅很快在泥團中間開了口子,還控制力道將口子收攏,一個小酒瓶很快成型。
再看旁邊的言雋,不得不說他是一名非常認真的學生,按照老闆教的步驟很快拉出了一個大碗的形狀。可惜,正當他得意時,大碗邊緣忽然破了一塊。
這次算是失敗了。
他重新將泥巴揉成團,按照步驟操作,最後還是有些失誤,大碗往一邊傾斜。
幾分鐘後,言雋關掉機器,將沾滿稀泥的雙手搭在臺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機器,勢要征服……中間那團泥。
不服輸的言雋再次打開機器……
言雋屢次嘗試,屢次失敗。由於手上沾到多餘的稀泥後需要清洗掉,如此反復了幾次後,言雋機器上的泥團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稀。
盯著最後殘餘的泥團,言雋一臉茫然。
司嫿看著他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若非手中全是稀泥,她一定會捧腹大笑。
做陶瓷需要水,但必須適量,多了就會讓泥團變得越來越軟,不易成型,更何況言雋還是新手。
老闆已經到旁邊去教別的人去了,司嫿趕緊去衛生間清洗雙手,回來後從包裡摸出手機,將鏡頭對準兩台機器,拍了張照片。她還單獨給言雋跟他使用的那台機器拍了照,道:“這張照片我一定要好好保存起來。”
“司嫿……”
“上次在雪地,你就是這麼做的!”她指的是言雋拍了自己被松果砸到頭的糗樣。
“我是想提醒你,這裡沾了泥。”言雋指著她的左邊臉蛋。
“啊?”司嫿看不見,隨手一抹,但沒擦掉。
言雋立刻起身去洗手,順便帶回來一張沾上水的紙巾,替她輕輕擦拭臉蛋。司嫿把臉湊過去,特別叮囑道:“擦乾淨點兒。”
“知道。”他動作很輕,沒把司嫿弄疼,但司嫿嬌嫩的皮膚還是有些紅。
這個小插曲過去後,言雋的作品還是一團糟。
“叫我一聲老師,我教你。”司嫿對自己的技術信心十足。
“老師?你不是我的老闆娘嗎?”言雋笑著揶揄她,並不在意照片,反正醜的是作品,不是他本人。
“你還拿我開玩笑,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明明她當時是好心配合小娜演戲,到頭來卻因此被調侃。
“算了,司老師大人不記小人過,今天就發善心,親自教你。”司嫿將凳子往旁邊挪,身體緊挨著言雋。
她心無旁騖地拉起言雋的手,教他捧著泥團的兩側,重新打開機器的開關,道:“先把泥團提起來,然後開口,慢慢地把口子拉大……對,要注意儘量保持均勻……小心點兒!你別用力,跟著我的手感受就……”
話音未落,泥團又被戳開一道口。
司嫿扭頭盯著他。
言雋不自然地避開視線,猛地咳了幾聲。
想起對方曾耐心地教了自己許多,司嫿深吸一口氣,面帶微笑地雙手貼著那雙比自己的手大許多的手,道:“沒事,咱們重新來。”
調整泥團的形狀時,司嫿叮囑道:“這次不能再弄壞了,否則你的碗就……”
泥團又破了!
“抱歉,沒控制住。”他立即道歉,語氣中卻著實聽不出幾分誠意。
司嫿閉眼深呼吸,道:“言雋,這次你不許動了!”
“哦……”他漫不經心地應了聲,目光在司嫿的臉上移動,關注點早已不在那團稀泥上了。
最後剩下的泥團已經不夠做碗了,司嫿親自動手,捏出一個小酒杯。她滿意地笑了笑,指著成品取笑言雋道:“好了,以後你就拿這個喝酒吧。”
“好啊。”言雋的目光從司嫿沾滿稀泥的手移到乾淨白皙的臉上,言雋接話道,“以後我就拿它喝酒,等有人問起,我就說這是老闆娘親手做的。”
司嫿深吸一口氣,道:“算你狠!”
最後,兩人選定成品的顏色,分別給老闆留了聯繫方式。等陶瓷燒好後,老闆會按照地址將東西分別寄給他們。

在陶瓷店耽擱許久,他們回到別墅時已經是傍晚了。
宋俊霖不在,管家為客人備好了晚餐。
他們今天費了不少力氣,玩得有些累,跟昨天一樣都早早回了房。
進門時,司嫿忽然轉身道:“言雋,謝謝你。”她輕輕咬牙,頓了一下,抬頭看著言雋的眼睛,誠懇地告訴他,“我今天……很開心。”
她是在回答他昨天提出的問題。
“你能開心,我很高興。”言雋嘴角微揚。
“對了,我的身體已經好了,我們回濱城吧?”
吃晚餐之前,司嫿從小娜口中得知賀延霄跟助理已經離開“四季”的消息。
她的提議正合言雋的心意,他爽快地回道:“好,我預訂後天的機票。”
司嫿服藥後不久便收到了言雋發來的圖片,上面顯示飛機的起飛時間在上午,大約當天十一點半落地。
其實,司嫿並不知道賀延霄留了個心眼,他離開四季民宿後又在榕城的某個酒店待了兩天。只可惜他仍然沒有收到司嫿的消息,不得不回去處理賀氏那邊積攢的工作。
身旁的助理對賀延霄道:“賀總,機票已經訂好了,明天上午十一點五十起飛。”

飛機在濱城降落。
司嫿一覺睡醒,透過小窗發現外面在下雨。
“外面風大,等會兒出去時把外套穿上。”言雋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
那件外套是言雋幫她留下的。兩地溫差較大,飛機上比外面暖和,司嫿之前準備將脫了的外套塞進行李箱,卻被言雋攔下了。最後行李箱被托運,外套被她拿著。
他們下飛機後,冷風直往衣服裡灌。機場太大,他們需要乘坐擺渡車去機場大廳,這時候外套就派上用場了。
司嫿立即將外套穿上,卻發覺頸後不對勁。她伸手夠了夠,沒夠到,言雋立刻撩起她的頭髮,幫她把外套的帽子整理好,道:“走吧。”
另一邊,賀延霄沿著登機通道一路向前,目不斜視,提著公文包的助理跟在後面。
同一個機場,落地和起飛的兩架飛機註定漸行漸遠。賀延霄永遠不會知道,在他自以為是的每個瞬間,都在不斷地跟自己想要尋找的人錯過。

司嫿和言雋拖著行李箱回到“四季”,兩人都在心裡計劃著一場告別。
距離拍賣會還剩四天,司嫿已經讓人把邀請函寄到柯佳雲那兒了。去拍賣會總得捯飭一下自己,司嫿需要提前兩天回去,調整狀態。這段時間,司嫿跟言雋的關係拉近不少,如今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她走前總得告知他一聲。
司嫿轉頭看了看走在身後的言雋,正欲開口,忽然聽言雋說:“明天我要離開濱城,回景城處理些事情。”除了要回去接妹妹言曦,言雋還得去處理一些未完成的事務。
二人去雪山的路上,司嫿已經知道言雋是景城人了,難怪他們那時會在景城旅遊區的橋上偶遇。
司嫿笑道:“我也正想說過兩天會離開濱城一趟……”
成年人來去自由,是否將自己的行蹤告知別人,得看跟對方的關係如何。
第二天,言雋一早就離開了“四季”,司嫿起床後發現餐桌上擺著一份早餐和一張字條:牛奶記得加熱。
她無聲地勾了勾嘴角。


第五章 比起其他,我更相信你
三天后,榕城。
今晚將舉辦一場盛大的慈善拍賣會,許多人慕名而來,都想看看今晚的壓軸作品——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
司嫿拿著邀請函入場。
室內溫暖,她脫掉了黑色毛呢大衣抱在手上。一個女孩兒莽撞地從轉角處沖了出來,司嫿躲避不及,兩人撞個正著。
“你沒事吧?”司嫿立刻問。
“沒……”那女孩兒揉著額頭,抬頭看見司嫿,當即看呆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黛眉朱唇,五官精緻,身上帶著一種自然舒適的美感。縱然女孩兒見過不少風格各異的美人,還是被眼前的女人驚豔到了。女孩兒當即決定,就找這個女人幫忙。
“漂亮姐姐,我迷路了,手機也沒帶,你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嗯……可以。”對方被司嫿吸引的同時,司嫿也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兒。
這個女孩兒看起來跟小娜差不多大,穿著粉色的小香風外套和同款短裙,模樣嬌俏,甚是好看。司嫿拿著手機問女孩兒想要撥打的號碼。
女孩兒念出一串數字,司嫿邊聽邊輸入,覺得有些熟悉但也沒多想,直到十一位數字輸入完畢,屏幕上跳出司嫿備註的兩個字……
司嫿立刻將手機收了回去。
旁邊的女孩兒還沒看清屏幕就被司嫿的這番操作弄得一臉蒙。
“小妹妹,你確定剛才念的號碼沒錯?”司嫿再次確認。
女孩兒又說了幾遍。司嫿核對著手機上的數字,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特別乖巧,用清脆的聲音道:“我哥哥,他叫言雋。”
司嫿:“……”
真是巧了,她走在路上都能撞見言雋的妹妹言曦。
這下,司嫿直接撥通了言雋的電話,說:“我好像遇到你妹妹了,我們在……”司嫿環顧四周,道,“我們現在在一樓。”
隨後,司嫿將手機遞給言曦,言曦接過手機,聽著電話裡的聲音連連點頭,最後將手機還給了司嫿。
“原來你是我哥哥的朋友。”這通電話後,言曦對司嫿更熱情了,“漂亮姐姐好,我叫言曦,是言雋的親妹妹。”
“你好,我叫司嫿。”司嫿友好地道。
“司嫿姐姐!”言曦立即改口,甜甜地道。
在等待言雋的這段時間裡,言曦繪聲繪色地說起自己是怎麼把包丟在言雋那邊,然後迷失方向的。
司嫿安撫她:“沒事,等會兒你哥哥就來找我們了。”
司嫿剛才在電話裡也聽出言雋語氣著急,他好像差點兒就要聯繫主辦方找人了。

一樓。
賀雲汐作為賀延霄的女伴與他一起進入拍賣會場,道:“哥,你今晚真的要拍下Susan老師的作品嗎?我聽說很多人想拍下它,價格恐怕不低。”
“無妨。”賀延霄神色冷靜,對那幅畫志在必得。
賀雲汐輕輕歎氣:“到時候奶奶和媽媽肯定會問你的,或許奶奶會猜到你買那幅畫是為了嫿嫿。”
賀家的人當然知道賀延霄本身並不欣賞這些藝術品,司嫿卻在這方面有著極高的天賦,且最喜歡的畫家就是Susan。賀延霄願意花高價買一幅畫,原因不言而喻。
兄妹倆走在前頭,落後他們一步的秦續加快腳步趕了上來,道:“延霄、雲汐,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們了。”
“秦續哥。”賀雲汐停下腳步跟他打了聲招呼,對方點點頭。
兩個男人面對面聊了幾句,賀雲汐心不在焉地看向別處,眼前飄過一道熟悉的身影。賀雲汐忍不住驚呼:“我剛才好像看見……”
被她的聲音吸引的兩個男人轉過頭,好奇地盯著她,等待下文。
賀雲汐輕輕咬唇:“沒什麼,我看錯了,還以為遇到了熟人。”
賀雲汐剛才看見了一道與司嫿極為相似的背影,但那個女人身邊跟著一個面生的女孩兒和一位男士。賀雲汐覺得那個女人應該不是司嫿。司嫿總是跟異性保持距離,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就算還不願意原諒她哥哥,也不可能這麼快跟其他男人在一起。
想到司嫿,賀雲汐心裡很不舒服,感覺自己丟了最要好的朋友。賀延霄這次打算拍下司嫿最喜歡的畫家的作品,如果司嫿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定會覺得感動吧。
賀延霄朝四周望瞭望,突然看見一個女人,不禁皺眉。與此同時,對方也發現了他們,加快腳步朝這邊走過來。
“阿延。”季櫻偏好白色的衣服,今天用白色毛衣搭配白色包臀裙,身材玲瓏有致。
賀雲汐一見到她就皺眉,輕輕拽了拽賀延霄的胳膊,道:“哥,我們快走吧。”
當年就是季櫻害得他們賀家雞犬不寧,如今又氣得嫿嫿傷心離開,賀雲汐真是一點兒都不想見到這個堪稱“盛世白蓮花”的女人。
賀延霄不出聲,任由賀雲汐挽著自己的胳膊往前走。
季櫻臉色一變,但迅速整理好表情,跟了上去。
故意在後頭看笑話的秦續直搖頭,心想大家當初都看走眼了,小瞧了季櫻的本事。
儘管季櫻回歸後,賀延霄打消了對往事的執念,更加確定自己想要的人是司嫿,但季櫻還是能輕易地勾起賀延霄的同情心。賀延霄一面抗拒季櫻,一面又放不下過去,在感情上終於栽了大跟頭。

另一邊,找到哥哥的言曦高興不已,拿回自己的包,不敢再偷懶讓哥哥背。
“哥……”
言曦剛打開包拿出手機,扭頭一看,自家哥哥根本沒注意她,只顧著跟旁邊的漂亮姐姐講話。言曦抱起雙臂站在旁邊看著,默默數著時間,聽到某些關鍵信息,敏感地豎起了耳朵。
言雋提到了“旅行”“四季”,還關切地問了司嫿別的問題,語氣熟稔。等他們聊完,言雋才想起旁邊有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妹妹。
聽哥哥喊到自己的名字,言曦走過去,站在司嫿面前,沉默片刻,問:“所以,司嫿姐姐不是姐姐,是我的嫂嫂嗎?”
司嫿:“……”
司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對言曦解釋道:“我跟你哥哥是朋友。”
言曦捂嘴笑。
她才不信呢!
進入拍賣會場,原本該跟哥哥坐在一起的言曦非要挨著司嫿坐,而且特別貼心地沒將司嫿跟哥哥分開。最終,司嫿坐在言家兄妹中間。
言曦悄悄在司嫿的耳邊問:“司嫿姐姐,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哥哥晉級啊?”
“晉級?”司嫿疑惑地問道。
言曦強調道:“就是同意他做你的男朋友啊!”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司嫿再次解釋,聲音柔柔的,聽起來特別舒服。
“瞎說!”言曦特別正經地板起臉,有理有據地反駁道,“我哥哥從來不會單獨帶女性朋友出行。”言外之意是,她哥哥能單獨帶出去的女性朋友就不僅僅是他的朋友。
言曦直勾勾地盯著司嫿,想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什麼。
司嫿抱著外套的手微微扣緊。言曦的話像砸進司嫿心中的石頭,讓平靜的水面泛起漣漪。

十分鐘後,眾人期待已久的拍賣會終於開始了。沒多久,言雋就拍下了一對碧色耳墜和言曦喜歡的一個古董花瓶。後面的東西陸續呈上,言雋沒有再出價,司嫿也毫無反應。
言雋忽然靠近她,詢問道:“沒有看見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我今天就是來看看。”司嫿今天來這兒不為競拍,只是想等到壓軸的那幅畫。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一件比一件精美,饒是默默旁觀的司嫿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此刻臺上拍賣的是一條古董項鍊,項鍊大有來頭,起拍價就超越之前所有的拍賣品。
吊墜上鑲滿鑽石,項鍊上綴滿顆顆紅色翡翠,樣式華麗卻不俗氣,若是戴在身上,該多麼光彩奪目啊!
“紅色翡翠,那是翡翠中的次色,不要也罷。”某個不懂行情的人大放厥詞。
不太瞭解珠寶的言曦附在司嫿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司嫿笑了笑,耐心地對她解釋道:“市面上的紅色翡翠大多屬�中低檔翡翠,但也有天然優質的紅色翡翠,可遇不可求,非常珍稀。再加上那原本就是一條古董項鍊,本身的意義賦予它的價值就足夠高。”
“哥哥,這條項鍊好漂亮,司嫿姐姐都讚不絕口呢。”言曦繞過司嫿,從背後扯了扯言雋的衣袖。
對方沖言曦點頭,道:“我知道。”
許多帶著女伴的人舉牌出價,即將成交時,言雋加價,最終以百萬高價拍下了這條古董項鍊。
這才半場,出手闊氣的言雋已經拍下三樣東西了,連司嫿都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
“快窮了。”言雋會意,同她開起玩笑。
“那我豈不是連窮都不配?”司嫿指著自己道。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言雋也因此引起場內許多人的關注。但賀延霄跟賀雲汐坐在遠處,看不清言雋這邊的情況。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今晚最為矚目的拍賣品終於到來——
“接下來我們將拍賣的是,知名畫家Susan的絕筆之作!”
聽到主持人的話,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一處。
看到臺上那幅畫,司嫿輕笑一聲,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大家不斷地加價,都在爭搶這幅畫。其實,這些人並不是欣賞這幅畫,而是覺得這幅畫是身份的象徵。到後來,價格越來越高,加價的人逐漸變少。
突然,司嫿聽見熟悉的聲音,猛地握緊了手。
賀延霄居然會買畫……
他想必是為了證明賀氏集團的實力吧。
她搖搖頭,想從腦海中甩掉那個影子。如今她已經見到那幅畫了,也死心了,不想再關注其他東西,直到——
言雋舉牌,道:“五千萬。”
司嫿怎麼都沒想到言雋也是沖著這幅畫來的,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其他人聽到言雋的報價,安靜片刻。他們剛才都見識過言雋競價時有多幹脆利落,而且這個價格已經很高了,他們得掂量掂量。
這時,賀延霄再次舉牌,道:“六千萬。”
言雋表情淡定,準備再次舉牌時,雙手被司嫿死死地按住。他不禁轉頭看向司嫿,用眼神詢問她為什麼這樣。
司嫿嚴肅地道:“這不是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沒必要跟人花高價搶。”
“你是說,它是假畫?”言雋問。
司嫿搖頭:“不是假的,但並非絕筆之作。”
雖然這幅畫確實是Susan老師的作品,但失去絕筆之作承載的意義後,價值也就相對降低了。
所有人都相信這幅畫就是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只有司嫿一個人告訴言雋,這不是。
能否得到這幅畫就在言雋的一念之間,他不缺錢,但是是否舉牌也有著另一層含義。
“六千萬第一次。”拍賣師第一次確認價格。
司嫿沖言雋搖頭。
“六千萬第二次。”拍賣師第二次確認價格。
沒搞清楚情況的言曦有些著急,擔心畫被別人搶走,道:“哥,快拍啊!你忘了奶奶交給你的任務了?”
言雋的視線從司嫿那雙纖細的手上往上移,望著她認真的表情,從司嫿的手下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過界了……這樣的想法浮現,司嫿慢慢收回手,倉皇地移開視線。言雋是否拍下這幅畫跟她其實沒什麼關係,畢竟人家不缺錢,就當是玩玩也無妨。再則,她空口無憑,憑什麼讓別人相信自己?
她只是覺得有人打著Susan絕筆之作的名號牟利,而其他人不仔細分辨就去爭奪那幅畫,不值得。
“六千萬……”
拍賣師的聲音再次響起,司嫿垂眸盯著前排的座椅,懶得再糾結。
“六千萬第三次,成交!”
交易達成!
司嫿立刻扭頭望著身旁的言雋,眼裡滿是疑惑,他竟然……信了她?
“你真的……不拍了?”她問。
事情已成定局,司嫿仍覺得不敢相信,心情難以言說。
“你不是說這並非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嗎?”言雋微笑著放下手中的號碼牌,神情自然坦蕩,仿佛剛才那個決定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影響,“既然不是,那就並非我所求的。”
“哦。”她佯裝淡定,只是嘴角上彎的弧度暴露了真實的情緒。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真是美妙得難以形容。
兩人說著話,沒顧上旁邊的小丫頭。言曦皺眉,著急地道:“哥,你在幹嗎?”
“奶奶想要的是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既然它不是,何必拿回去惹她老人家不快?”言雋平靜地解釋道,目光掃過司嫿恬靜的臉,坐直了身子。
“那不是嗎?”言曦眨了眨眼,大大的眼睛裡滿是困惑之色。
司嫿扭頭解釋道:“那是Susan老師的畫,但並非絕筆之作。”
具體原因司嫿現在無法說,如果言曦不相信,並因此而責備她也無可厚非。
“司嫿姐姐,你好厲害,連這個都知道!”言曦雙手合十,興沖沖地誇讚道。
言曦的話將司嫿心中複雜的情緒吹散,司嫿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熱情的小丫頭。
這兄妹倆……都這麼相信她嗎?
小丫頭既信賴又崇拜的語氣令司嫿十分受用,司嫿不禁莞爾,問:“這麼相信我嗎?”
言曦忙不迭地點頭,道:“我哥哥很聰明,他都相信姐姐,那姐姐說的話肯定沒錯!”
其他人好像也沒想到這位多次舉牌的年輕男子會突然放棄,最終,那幅畫被賀氏集團的總裁賀延霄以六千萬高價買了下來。

拍賣會結束後,言曦美滋滋地抱著自己的小花瓶,仿佛捧著無價之寶。
看見她那副模樣,司嫿忍不住發問:“這麼喜歡小花瓶嗎?”
“你不覺得它長得很可愛嗎?”言曦抱著花瓶,手指輕輕敲了兩下。
“非常……可愛!”司嫿不著痕跡地捧場道。
這還是司嫿第一次聽到有人誇花瓶可愛。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不愛珠寶首飾愛花瓶?司嫿不禁對言曦心生好感,言曦那一聲聲“司嫿姐姐”算是叫到了她的心坎上。
他們打算離開時,言曦說要去衛生間。司嫿擔心這個小丫頭再次走丟,便陪她一起去。這短短的路程中,言曦那張小嘴就沒停過。最後,言曦道:“我還是第一次來榕城呢,這裡的菜真好吃……”
“喜歡榕城的菜嗎?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幾家,味道很不錯。”高檔餐廳、民間小食,司嫿都跟朋友品嘗過不少。
“司嫿姐姐是榕城人嗎?”言曦問道。
司嫿坦然地回答道:“在這裡生活過幾年。”
兩人一路聊到衛生間。言曦進去後,司嫿站在外面等待,沒承想遇到了季櫻。
季櫻盤著頭髮,雙耳上戴著珍珠耳環,從頭到腳的素色裝扮跟司嫿今晚的一身黑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司小姐,有空談談嗎?”季櫻表現出一副和善的樣子。
“抱歉,我似乎沒什麼事情需要跟季小姐溝通。”司嫿收起手機,轉頭看向另一邊。
被人無視,季櫻也不惱,反倒面帶微笑,不急不緩地道:“關於阿延的事,司小姐也不在意嗎?”
司嫿轉身面對季櫻,毫無懼色,冷冷地道:“我跟賀延霄已經分手了,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的話,請自己解決,不要牽扯到我。”
言曦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
司嫿不願再跟季櫻糾纏,道:“還望季小姐自重。”說完,司嫿頭也不回地朝言曦的方向走去。
“司嫿姐姐,那是你朋友嗎?”言曦好奇地問。
“不認識。”司嫿淡淡地道。
聽見她們的對話,留在原地的季櫻暗自跺腳,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為什麼?她明明輕鬆地把司嫿從賀延霄身邊趕走了,為什麼司嫿、賀延霄的反應跟她預料的截然不同?
季櫻離開後,所有人都說賀延霄對她念念不忘。賀延霄建了櫻園,把Coco養在身邊,找了一個跟她相似的女人。這一切都證明她才是賀延霄的心上人。可她真的回歸後,賀延霄打消了對往事的執念,轉而注意到默默跟在身邊的司嫿。
之後,她用了些手段,輕易地讓那兩人產生隔閡。可司嫿迅速提出分手,再次激發了賀延霄的得失心。現在,司嫿變成了第二個季櫻,走得越遠,賀延霄就越是惦念。
想明白這一切後,季櫻後悔自己太著急了。但她也是真的沒想到,司嫿跟了賀延霄三年,竟然這麼快就放棄了。司嫿是欲擒故縱,還是有別的目的?
如果是前者,那季櫻不得不說司嫿有些手段,是自己輕敵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司嫿極有可能沒死心,故意把自己藏起來不讓賀延霄找到,偏偏又出現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思及此,季櫻閉眼,深吸一口氣,快步離開。

司嫿、言曦找到言雋。現在已經散場,人走了大半,司嫿準備跟兄妹倆道別,言雋先一步開口邀請道:“時間還早,一起吃個晚飯?”
“嗯?剛才小曦說你們來之前才吃過……”言曦剛才說過,他們來拍賣會之前去了某個餐廳,很合心意。
言雋一愣,拍了拍言曦的肩膀,笑道:“小丫頭正在長身體,餓得快。”
“喀喀——”言曦差點兒把自己的寶貝花瓶扔出去。
在司嫿關切的眼神中,言曦露出笑容,儘量讓嘴角的弧度更大一些,道:“對,沒錯,我還小,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飯……姐姐,飯飯,餓餓。”一頓只吃一小碗飯的言曦殷切地盯著未來的嫂嫂,就差把“跟我哥共進晚餐”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言曦長得可愛,撒起嬌來毫不做作,司嫿實在不忍心拒絕小丫頭的要求,道:“那好吧,正好帶你去嘗嘗我剛才說的那家店。”
作為一個成熟的“電燈泡”,言曦知道自己在必要的時候應該及時隱藏起自己的光芒,因此一上車就上了副駕駛座,將言雋和司嫿兩人攆去後排,道:“我要坐在前面抱著我的小花瓶,免得它磕著碰著。”
“你這樣抱著花瓶不方便,不如先把它放進盒子裡?”司嫿見她實在喜愛那個花瓶,真誠地建議道。
但言曦根本不聽,堅定地抱緊花瓶,道:“我要抱著我的小花瓶去吃飯,這樣比較香。”
司嫿:“……”
“不用管她,小孩兒就是充滿各種奇思妙想。”言雋站在車旁,淡淡地道,隨後打開後排的車門,對司嫿做出邀請的姿勢。
“謝謝。”司嫿收回目光,彎腰上車。
剛從會場走出來的賀延霄隱約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正想仔細看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那個人很快上了司嫿所在的車,關上了車門。
銀灰色的轎車絕塵而去,賀延霄卻在原地停留了許久。
“那輛車,是誰家的?”
“車主好像不是榕城人。”
“去查。”
賀延霄很困惑,是他太想找到司嫿,以至於產生了幻覺?司嫿目前只是個寂寂無聞的小設計師,離開他,怎麼能來這種場合?
賀延霄本要跟妹妹一起回賀家老宅,中途改口,讓賀雲汐先回去。
“不是說一起回老宅的嗎?哥,你要去哪兒?”賀雲汐微微皺眉。
“有事。”把賀雲汐送到家之後,賀延霄讓司機掉頭開往櫻園。準確地說,那裡現在已經改名為“思嫿園”了。
他知道司嫿介意季櫻的事,已經打算換地方住了,但又念及那兒是司嫿跟他唯一共同生活過的地方,便在秦續的建議下將櫻園改為思嫿園。“思嫿”與司嫿讀音相同,又含有思念之意。只可惜,司嫿一直沒回來。
做家務的還是蔣媽。司嫿離開後,蔣媽時常感覺家裡冷清。之前,蔣媽還能跟Coco做伴,現在Coco被送走了,司嫿也不知所終……面對陰晴不定的男主人,蔣媽連司嫿的名字都不敢提。
“賀先生,”蔣媽看準時間來到賀延霄面前,試探性地詢問道,“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今年我想回家跟孩子們一起過,能不能休假幾天?”
“以前是怎麼辦的,今年照舊。”賀延霄事務繁忙,哪裡會記得一個管家的工作情況?
“可是……”蔣媽欲言又止,暗道自己今年怕是請不到假了。
“有話就說。”賀延霄不喜歡別人吞吞吐吐的樣子。
“是這樣的,前兩年因為要照看Coco,您以十倍的薪資讓我加班。”蔣媽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去年司小姐在,她從初一就一直留在櫻……思嫿園,所以您讓我休了一周的假。”
司嫿在櫻園時,雖然不能接觸Coco,但能給貓準備食物和水,蔣媽便休息了一周。
以前賀延霄以十倍薪資讓她加班,她心裡是願意的。但去年孫子出生,她年齡越大越覺得親情可貴,寧可不要十倍薪水也想回去陪陪孫子。
“去年……她從初一就一直在這兒?”賀延霄忽然問。
蔣媽點頭,道:“是啊,我那時擔心司小姐無法照顧Coco,她為了讓我放心,還每天錄Coco的視頻給我看呢。”
蔣媽只是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實道出,卻不知簡單的一句話在賀延霄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他從前到底……做了什麼?
他記得司嫿那時似乎給他打過幾通電話。但他被秦續等人拉去喝酒了,讓助理挑選了一份價格昂貴的過年禮物送給司嫿。至於那禮物是什麼,他完全想不起來了。
他放在皮質沙發上的手逐漸用力,沙發凹陷,留下深深的印記。
蔣媽看著賀延霄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暗道自己說錯話了,心中十分忐忑。就在蔣媽以為今年的假期泡湯時,忽然聽到一道猶如天籟之音的聲音:“你想休假,便休吧。”
冷面老闆突然變得通情達理,蔣媽又開始擔心對方是不是想奪走自己的飯碗。
緊接著,賀延霄道:“休假回來後,記得打掃她的房間。”
“好的,好的。”蔣媽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十分欣喜。
不久,坐在沙發上的賀延霄突然起身,拿起價值千萬的畫離開了思嫿園。

餐廳。
言曦摸著鼓起來的肚子跟在兩人身後,默默地聽前面的哥哥、姐姐從花瓶聊到珠寶,從珠寶聊到字畫,暗暗在心裡為他們豎起大拇指。
原先家裡人還擔心哥哥太聰明,找不到與他般配的妻子,他出門一趟不是就碰著了嗎?
言曦一直覺得哥哥很厲害,雖然不是樣樣精通,但出門在外,人家談什麼他都能接上話,所有人都很佩服他。然而,他能心平氣和地跟每個人聊天,卻無法找到靈魂伴侶。因為這個,他一直挺孤獨的。但現在,事情好像有了轉機……
以前他總利用言曦給他擋桃花,現在居然會借言曦給自己製造約會的機會了……
不錯,哥哥有長進,她總算可以回家跟奶奶和媽媽交差了。言曦默默地給自己點了個贊。
“你怎麼知道那幅畫並非Susan老師的絕筆之作?”
“我說我是見過Susan生前的最後一幅作品的人,你信嗎?”司嫿反問他。
“我信。”言雋幾乎毫不猶豫地回道。
“言雋,回答得這麼不嚴謹,可不像你的作風。”司嫿面帶笑意,眉眼舒展。
“比起個人的行事作風,我更相信你。”言雋與她對視,眼神真摯且自然。
叮!電梯到了。
三人踏進電梯,待言雋按下樓層後,電梯門緩緩關上。
三人共處的密室內,氣氛忽然變得沉默。言曦抱著自己的小花瓶退到角落,捧場地乾笑幾聲,道:“你們繼續,繼續……”
司嫿很快調整表情,問:“馬上就到了,小曦,餓壞了吧?”
“還好……”言曦偷偷地瞄了哥哥一眼,見自家哥哥在司嫿的背後豎起兩根手指頭,有些遲疑。直到言雋的手勢變成“5”,言曦立即改口:“是挺餓的,還好司嫿姐姐帶我來吃美食。”
當言雋的手勢從“5”變成“10”時,言曦激動得恨不得丟了小花瓶去握司嫿的手,道:“姐姐,明天有空嗎?後天有空嗎?不如咱們多去幾家店試試吧?我可喜歡這裡了!”
司嫿點點頭,但心裡有些尷尬,默默地道:付錢我是可以承受的,但求求你們不要拿我當話題了,謝謝!

三人吃完晚餐,言曦鬧著要提前回酒店,把空間留給言雋和司嫿。
言曦走後,司嫿沒讓言雋送自己回家,道:“我自己打車就好。”
“是因為小曦今晚的那些話嗎?”言雋突然道,依舊保持著溫和的態度。
牙齒輕輕滑過唇瓣,司嫿開始思索應該如何應對。
這時,言雋以一種玩笑的方式輕鬆地道:“言曦還小,玩心重,再加上家中的長輩總調侃我從出生至今一直單身,所以言曦一見到與我年齡相仿的女生,就會將我和對方想成情侶關係。”
“從出生單身至今?”司嫿難以想像這樣優秀的男人會毫無感情經歷。
“難以置信嗎?”言雋淡然地道,“我只是覺得感情的事不能將就,等待久些也無妨。”
“對……”感情的事不能將就,司嫿一向這麼認為。
言雋言行舉止十分坦蕩,相較之下倒顯得她庸人自擾了。
司嫿儘快調整好狀態,道:“那就麻煩言先生了。”
二人上了車。很快,司嫿主動道:“我不是榕城人,但在這邊上學、生活過幾年,暫時住在朋友家中。”
“打算什麼時候回‘四季’?”言雋不經意地問道。
“過兩天吧,學校那邊雖然停了美術課,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那正好,上次去雪山拍的照片我已經整理好了,等你回了‘四季’我就把相冊給你。”雖然最近一直在奔波,言雋也沒忘記整理在雪山上拍的照片,還親自挑選了一些修圖、打印,並將其整理成冊。
“那太好了。”言雋的話勾起司嫿在雪山上的愉快回憶,但她很快想起一件事,問,“你不會挑了我的醜照吧?”
言雋一愣,旋即順著她的話調侃道:“那些不是被你悄悄刪了嗎?”
“你還說!明明你就有備份。”司嫿伸手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形,“你要是敢放我的醜照,我就把你和你捏的泥團貼在‘四季’的大門口,讓他們看看這兒的老闆有多糗!”
“是嗎?”言雋微微歎氣,單手支著下巴,假裝思索應對之策,“可現在至少有一個人認為你是‘四季’的老闆娘,你要跟我一起丟臉嗎?”
“哦,謝謝你的提醒,貼照片之前,我一定會跟那個女人澄清,然後再鼓勵她千萬不要放棄!”像是抓住了對方的把柄,司嫿得意揚揚。
就在兩人互相揭短時,車緩緩停在柯佳雲家樓下。司嫿笑著跟言雋道別,正要下車時,突然發現不遠處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刹那間,司嫿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嫿完全僵住了。
她看到賀延霄站在路燈下,不一會兒,柯佳雲從大門口走出來。
“賀延霄,賀總!你很閑嗎?大晚上站在我家樓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小偷呢!”柯佳雲裹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十分無奈地抱著手臂,話裡話外透著嘲諷的意味。
“司嫿不在榕城、濱城,還能去哪兒?”賀延霄並不在意柯佳雲的態度,直接問道。
“她去哪兒了,我怎麼知道?”關於這個問題,柯佳雲已經回答過許多次了,早就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了。
“你是她的朋友,如果她真的獨自離開了,你怎麼連她的人身安全都不擔心?”賀延霄問。
“你也知道擔心啊?可現在擔心也沒用啊,人早就走了。”柯佳雲攏緊羽絨服,輕聲嗤笑道,“她是個有思想、有行動力的人,腿長在她身上,她愛去哪兒去哪兒,我還能把人拴在身邊不成?”
“賀延霄,要不是怕你去工作室煩我,我才懶得下來。”柯佳雲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兩下,隨後直接將手機揣進兜裡,道,“如果你還是想問司嫿的事,那麼很抱歉,我不知道。”
柯佳雲轉身就要走,賀延霄迅速擋在她身前,將手中的長盒遞給她,道:“柯小姐,麻煩你將這個盒子轉交給嫿嫿。”
“賀總,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根本就不知道嫿嫿在哪兒!”柯佳雲正想繞過這個難纏的人,耳畔忽然傳來一句話:“裡面是Susan的畫!”
賀延霄再次站在柯佳雲面前,遞出長盒,道:“柯小姐跟嫿嫿相識多年,想必也知道Susan是她最喜歡的畫家。這裡面裝著Susan的絕筆之作,柯小姐是否願意收下,代為轉交?”
柯佳雲沒有伸手去接,但也沒有直接走人。
察覺到對方動搖了,賀延霄直接把花了六千萬買到的東西放在地上,道:“東西我放在這裡了,至於是否收下,全憑柯小姐的心意。”
“東西拿走,我無法幫你轉交。”柯佳雲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沒過多久,柯佳雲收到一條消息。電話可以拒接,消息只用一眼就能看完,柯佳雲想躲都來不及。
柯佳雲看完消息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時已經不見賀延霄的蹤影了,唯有那幅畫留在原地。
按理說,柯佳雲不該心軟,可那是Susan的絕筆之作……今晚司嫿就是奔著那幅畫去的。
賀延霄送來的東西的確很珍貴,至少柯佳雲不捨得讓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思來想去,柯佳雲還是撿起了東西。
她想好了,如果司嫿不要,她就直接將東西寄給賀氏集團。

這場鬧劇演了多久,言雋就陪司嫿在車裡看了多久。
他們只知道一男一女在爭論,卻無法聽清具體信息,但司嫿幾乎猜到了賀延霄此行的目的。
這人怎麼……到現在還纏著柯佳雲?
司嫿剛才差點兒就開門沖出去了,最終,理智戰勝了衝動。
見司嫿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面,言雋不動聲色地問:“你認識那兩個人?”
“那個女生是我的朋友。”司嫿麻木地回答道,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沒空顧及言雋的想法。
言雋卻一直觀察著她。她分明是認識甚至熟識外面那個男人的,否則不會因為一個背影而臉色大變,卻完全沒提那個男人……
“他們看起來像是有矛盾,需要幫忙嗎?”言雋問。
“人已經走了,我也該回去了。”司嫿輕輕搖頭,說話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她現在腦子裡混亂得很,只想趕緊逃走。
司嫿推開車門,身後立刻傳來一道聲音:“明天見。”
“啊?”司嫿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好像答應過小曦要帶她去嘗嘗榕城的美食。”言雋笑道。
“對不起,可能……總之我晚點兒給你答覆。”司嫿立刻道歉,“我先上去,你回去時注意安全,再見!”
司嫿離開後,言雋站在車邊,迎著寒冷的晚風,盯著那棟高高的樓看了許久。

司嫿很快按響了柯佳雲家的門鈴。柯佳雲看見她,嚇了一跳。
“你剛回來?”柯佳雲趕緊把司嫿拉進來,又在家門口往外看了兩眼,小心翼翼地問,“沒有遇見賀延霄吧?”
“你們剛才在門口爭執,我都看到了。”司嫿深吸一口氣,“對不起,佳雲,沒想到時間過了這麼久,他還在打擾你,明明是我自己沒處理好這方面的問題。”
“說什麼傻話呢?今晚他是湊巧找過來的。”柯佳雲突然想起什麼,趕緊把茶几上的盒子抱過來遞給她,道,“他今天來找我,拜託我將裡面的東西轉交給你。我原本是拒絕的,可他把東西放在地上就走了。而且,他說這裡面是Susan的絕筆之作。”若非如此,柯佳雲肯定不會將盒子拿回來。
“他要把東西給我?”親身經歷過那場拍賣會的司嫿當然知道這裡面裝著什麼,她不願意讓言雋花高價買的東西,到頭來經賀延霄的手到了她這兒。
司嫿將手指搭在盒蓋的邊緣,即將揭開蓋子的那一秒突然反悔了,收回手道:“六千萬的東西,還是不碰為好。”
況且,這裡面裝的那幅畫,于司嫿而言沒有多大的價值。
“六……六千萬?”柯佳雲頓時傻眼,瞪著那個盒子說不出話來。
她剛才隨手撿回來的東西值六千萬?
“嫿嫿,那現在怎麼辦?早知道我就不該下樓!”柯佳雲有些懊惱。
司嫿似乎對這幅畫並不感興趣,那她做的一切毫無意義,反而為司嫿增添煩惱。
“不是你的錯。”司嫿握著柯佳雲的手,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明天你找人把東西送去賀氏集團,他怎麼讓你收下的,你就怎麼讓他收下。至於他心不心疼這六千萬,那是他的事。之後我會跟他說清楚,讓他不要再來打擾你。”司嫿不願給好友添麻煩。
司嫿這是打算再跟賀延霄見一面?
柯佳雲連連搖頭阻止道:“你千萬別再跟賀延霄產生瓜葛了。你不知道,自從你走後,那個男人嘴上說著找你,卻讓季櫻在賀氏集團任職,真是氣死我了!”
當時賀家人屢次上門向她打聽司嫿的下落,她多了個心眼,派人查到些東西。其他的還好說,季櫻在賀氏集團工作這點讓她十分生氣。隔天賀延霄再來,她直接以此為由把他罵了一通,對方才消停。
現在提起來,柯佳雲都氣得想捶桌子。
“佳雲,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擔心,我既然跟他分手了,就不會再回頭。”司嫿明白好友的擔憂。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更不能去見他。”柯佳雲理智地分析道,“你不出現,他在我這裡套不著消息,總會放棄的。你要是現在去找他,反倒讓他認定你跟我不會斷了聯繫。”
司嫿最終被說服了,道:“就是委屈你了。”
“這算哪門子委屈?有人主動湊上來讓我看戲,我樂著呢!”柯佳雲伸手抱了抱她,“嫿嫿,你應該放下過去,擁有新的生活。”
“我會的。”司嫿擁著對方,聲音很輕,語氣卻無比堅定。
一段從一開始就充滿欺騙的感情不值得她惦念,只不過她當初用情太深,現在見到賀延霄還是容易失態。
總有一天,她會忘掉那些事,迎接美好的未來。

第二天,言曦收到司嫿的致歉電話。司嫿無法履行帶言曦嘗遍大街小巷的美食的承諾,感到很遺憾。
“沒關係的,司嫿姐姐,這次不行咱們就下次,來日方長!”言曦的話中暗含深意。
在言雋的暗示下,言曦道:“姐姐,我們加個微信吧,方便聯繫。”
司嫿覺得言曦跟自己很投緣,爽快地答應了。
完成“任務”的言曦舉起手機給哥哥過目。很快,言曦的支付寶賬戶收到一筆錢,言曦看到後樂不可支。
其實言曦根本沒把司嫿爽約的事放在心上,只不過……
掛斷電話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言曦反復擦拭自己的小花瓶,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而坐在陽臺上的言雋毫無反應。
陽臺上的涼風直往臉上吹,言雋一直坐在那兒,言曦看著都覺得冷。
“哥哥也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了嗎?”思來想去,言曦還是抱著自己的小花瓶走向言雋,問。
“我不能遇到嗎?”言雋回頭看著她,嘴角仍掛著淺淺的笑。他臉上在笑,眼神卻沒有溫度。
“我一直覺得哥哥無所不能,現在看來上天還是公平的,給了哥哥聰明的腦袋、一帆風順的人生,卻讓你遭遇了情劫。”
“言曦。”他突然叫她的全名。
“啊?”言曦疑惑地道。
言雋收回目光,伸手敲陽臺上的歐式圓桌,道:“不會說話就別說。”
“哦。”言曦有些鬱悶,心想:昨晚讓我陪您演戲時,您可不是這個態度!
言曦敲了敲自己的小花瓶,咚咚兩聲,聲音很清脆。她把耳朵貼近了聽,歪頭時看到桌上擺著那條翡翠項鍊,立即回頭問:“哥哥,你昨晚幹嗎不把項鍊送給司嫿姐姐?”
“她不會收的。”至少現在的她不會。
言雋十分篤定。
二人從肢體接觸到心靈靠近需要時間,他已經逐漸讓司嫿習慣他的存在了,不急於一時。司嫿心思細膩、個性敏感,言雋要與她保持“安全距離”。如果他此時送出昂貴的項鍊,無異於打破兩人之間的平衡,結果會適得其反。
他已經盡可能地放慢速度,一步步地接近她了。只可惜每當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時,總會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或事將他們的關係推回原地。
他能讓司嫿對自己暢所欲言,可一旦觸及她脆弱的內心,敏感的她就會立即伸出尖銳的爪子,表現出排斥的情緒。
是他表現得太克制了,還是他真的無法讓司嫿動情?
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遭遇挫折的言雋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能力。
言雋數次打開手機,兩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昨晚。
他到酒店後跟司嫿報平安:“已到,晚安。”
司嫿回復道:“早點兒休息,好夢。”

為防再次撞見賀延霄,司嫿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濱城了。
“嫿嫿,你打算在那邊待多久?”柯佳雲今天休假,剛好陪司嫿在家整理東西,總想往她的行李箱裡塞零食。
“看情況吧,反正學校停了美術課。我正好準備回老家一趟。”司嫿把最後一件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
“也對,馬上就過年了。”柯佳雲點了點頭。
她知道司嫿每年都會回老家陪父親過年,儘管他們父女倆平時幾乎不聯繫……
“不過你上次說的那個言老闆……你們現在關係怎麼樣?”
“還好啊,我們比較談得來。”
“談得來就抓緊。”最近柯佳雲在工作室老聽員工抱怨家裡人催婚,不知不覺便把長輩說那句話的語氣學得十成十。
“啊?”司嫿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
“我是說,忘掉前任男友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一個全方位秒殺他的現任男友!”自打前兩天柯佳雲忽悠司嫿打開相冊看雪山照片,在相冊中看見言雋的臉後,柯佳雲就暗暗興奮起來了。
“這樣不好。”司嫿幾乎瞬間否定了柯佳雲的建議,非常認真地道出內心的想法,“利用別人的感情去治療自己的傷,這樣不好。”
她對感情十分專一,或許這在其他人看來有些死板。旁人甚至無法理解她當初為什麼苦苦堅持那麼久……
其實,她堅持那麼久只是因為那段時間,對方呈現出的品質恰好符合她對男友的評判標準。而當她發現真心錯付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與此同時,她也不會去做欺騙別人感情的事。
她想忘掉賀延霄,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回頭。可她必須承認自己短時間內無法拋下過去,去接受一段新的戀情。
柯佳雲循循善誘:“你談戀愛,肯定要找一個你喜歡的人。你願意跟對方接觸,說明你對那人有好感。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
“做朋友挺好的。”司嫿拉好行李箱的拉鍊,背對著柯佳雲道,“做情侶會分手,做朋友則不會。”
“誰說朋友不會分手?你以前有過不少朋友吧?現在還剩下幾個?朋友也是會分散的。”
司嫿緩緩地張開嘴,啊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
“你自己好好想想,別因為前任太渣就放棄開展新戀情。”柯佳雲將沒塞進去的零食開了封。
“我沒有這麼想。”司嫿仍蹲在地上,手指在行李箱的拉鍊上來回撥動,背對著好友。
“你總喜歡把自己藏得很深,有時候,敞開心扉看看身邊的人,說不定會有驚喜。”柯佳雲將薯片塞進嘴裡,不顧形象地吃了起來。
“嗯……”司嫿鎖好密碼鎖,扶起行李箱,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柯佳雲:“……”
司嫿簡直是在敷衍。
但柯佳雲轉念一想,從司嫿的表情來看,司嫿大概是把這些話都聽進去了……想到這裡,柯佳雲抱著薯片偷樂。
畢竟,沒有忘不掉的舊愛,只有不夠好的新歡。

司嫿買了第二天上午的機票。她聽言曦說,他們明天坐飛機回景城。不過兩趟航班的起飛時間相隔較長,他們恐怕不會遇到。
次日,柯佳雲親自把司嫿送到機場,兩人依依惜別。
司嫿再次踏上去往濱城的飛機,心情已經截然不同。她明明只在那兒待了三個月,現在卻對那個家有了一種歸屬感,大概是因為她住著大房子,又找了份工作吧!
她之前去濱城只是為了逃避,沒承想在短短的時間裡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如果她能早點兒在設計上突破自我就好了……
登機後,司嫿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打開小桌板,將小包擱在上面。她正要拿東西時,旁邊座位的人已經來了。司嫿吸了吸鼻子,忽然聞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清香。她立刻扭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言雋?”
“好巧,又見面了。”言雋看見她後毫不詫異,慢條斯理地打開小桌板。
“你今天不是要送小曦回景城嗎?”她分明記得言雋說要先將言曦送回景城,再回“四季”。
“小曦已經上飛機了,到景城後會有人在機場接她。”言雋不急不緩地道。
他先送言曦離開,再到這邊候機,時間非常充裕。
司嫿點點頭,雙手交疊,擱在小桌板上,看起來像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她的反應逗樂了旁邊的言雋,他輕聲道:“現在你可以安心睡覺了。”
司嫿驚訝不已,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他居然知道她獨自出行時有不睡覺的習慣。
“不是你親口說的嗎?”
“我?”司嫿努力回想,完全沒印象,有些懊惱,“我想不起來了。”
“沒關係,我記得就好。”言雋笑道。
他們一起去雪山時聊了許多事,對方只是隨口一提,他卻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在空姐的提醒下,乘客紛紛系上安全帶。司嫿安心地閉上眼,不一會兒,溫暖的毯子蓋在了她身上。側頭對著窗戶的司嫿慢慢睜開眼,無法再忽視身邊的人。

回到“四季”,司嫿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儘管她並沒有離開多久。
沒有前男友打擾,沒有忙碌的工作,她在這裡可以體驗慢節奏的生活。
她放下行李沒多久言雋就來敲門了。他將手中的相冊遞給她,道:“這是我們在雪山上拍的照片。”
“啊!我要看!”司嫿趕緊接過相冊,迫不及待地翻開,裡面的場景瞬間吸引了她的視線,“這些照片好好看。”她簡直愛不釋手。
“你再往後翻。”對方的反應取悅了言雋。
司嫿依言加速翻閱,從中間開始,照片中都有她的身影,她在每張照片上的表情都十分自然。
司嫿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好看的笑容。
大致翻閱完後,司嫿忽然覺得缺了點東西,猛地道:“沒有你的照片嗎?”
“想看我的?”言雋坐在她旁邊問。
“我只是覺得雪山是我們兩個一起去的,你光顧著給我拍了,自己都沒有留下什麼照片。”他細心地挑選照片,修圖,最後洗出來過膠,還一張張地裝進相冊,如此煞費苦心,唯獨沒考慮到自己。
言雋指著相冊道:“這本相冊就是我最大的紀念。”
他送給司嫿一本,自己留了一本。
司嫿鄭重其事地抱起相冊,道:“我會好好保存的。”
言雋唇角微勾:“我也是。”
司嫿說的是東西,他指的是人。
言雋走後,司嫿坐在窗邊把照片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表情越來越沉重。她先前沒往其他方面想,將言雋當成知己,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多人覺得他們在一起了。
她跟賀延霄在一起時,周圍的人要麼羡慕她攀上高枝,要麼說她癡心妄想,終究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反正總有人覺得她配不上賀延霄。
但她認識言雋後,感覺完全不同了。無論宋俊霖還是言曦都沒問過司嫿的家世。
言雋舉止坦蕩,以至於她無法辨別對方是想跟自己做好朋友,還是有別的意思。若是前者,司嫿覺得遇此知音是此生之幸;若是後者,她恐怕承受不起。

一月中旬,學生放假了。
二月上旬,司嫿拎著行李箱回了老家。
司嫿跟父親爭吵多年,平時幾乎不跟他聯繫,但堅持每年回家。至少除夕這天她必須回家跟家人待在一起。
司嫿的老家在鄉村,但這裡並不算貧窮落後,跟小縣城隔得不遠,出行都很方便。住在這裡最大的好處就是環境舒適,生活愜意。
司嫿乘車回去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屋旁平整的地壩上坐著一個男人。
水泥道路已經修通,司嫿下車就在自家地壩上。她拉著行李箱走到男人面前,喊了聲:“爸。”
見女兒回來,司父不著痕跡地打量她一眼,沒說話,好似沒瞧見眼前的人,繼續用竹條編織竹籃。自從司嫿執意報考遠方的大學離開後,司父一個人住在這裡,越發沉默。司嫿已經想不起小時候那個抱著她大笑的父親是什麼模樣了。
司嫿沒跟父親多說,自個兒把行李箱拉回房間。房間裡幾乎沒什麼變化,她走的時候什麼樣,回來的時候就是什麼樣,一直很乾淨。這就是她每年除夕必定回來的原因。他們吵架歸吵架,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緣關係是無法割捨的。
整理好東西後司嫿才出去,司父已經沒在編竹籃了,編到一半的竹籃被擱在客廳的牆邊。
廚房裡傳來聲響,司嫿放慢腳步走進去,見司父正拿刀切肉,菜板上那堆肉分量不少。
快五年了,他們之間總是這樣沉默,司嫿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今天從父親身邊路過時,她有意回頭多看了父親兩眼,才發現父親原本烏黑的發間不知何時長出了白髮。
歲月催人老,時光不待人。這些年她想過跟父親和解,卻怎麼也打不開父親的心結,好像從母親去世的那刻起,這個男人就徹底把自己的心門關上了,連女兒都進不去。
收回思緒,司嫿走進廚房主動道:“爸,我來幫你吧。”
“不用。”司父頭也不回地道。
雖然被拒絕了,司嫿還是執意上前忙活起來,司父也沒把她攆出去。
除夕夜,父女倆坐在桌旁吃了一頓團年飯。
大年初一,司父一大早就起來搓湯圓。司嫿醒來後,桌上擺著一碗溫熱的小湯圓。她先喝了一口湯,味道甜甜的,卻不會膩。跟賀延霄分手後,她更自由了,因此從除夕一直待到了年假結束。
距離開學還有十幾天,司嫿打算再在老家待一周。這反常的舉動讓司父對她現在的生活產生了疑惑。
幾天後,司嫿接到學校一位老師的電話,對話中提到了“學校”和“美術老師”等信息。司父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問:“你在學校當美術老師?”
“前段時間暫停了工作室的工作。”司嫿簡單地說道,連分手的事都沒提。
她本想心平氣和地跟父親溝通,沒想到司父聽了後立刻怒道:“我說過你會後悔的,你偏不聽!現在倒好,畫畫,你畫不成;設計,你也不行!”
“無論做什麼,我都會遇到瓶頸,無論是繪畫還是做設計。爸爸,您這樣說未免也太過分了吧。”司嫿不滿地皺眉道。
“當初給你選了一條大路你不走,現在才想靠畫畫謀生,還跟我鬧?”
“從頭到尾我就沒跟您鬧,我選擇自己喜歡的服裝設計專業有什麼錯?這幾年,我沒有伸手問您要過一分錢吧?”
“你是沒管我要,但你去上學時還不是花你媽媽留下的錢?”
“我確實迫不得已用了那筆錢,但很快就補上了,還靠自己的努力賺夠了四年的生活費。我問心無愧。”
“司嫿,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要繼續做設計還是繪畫?”
“爸爸,我的選擇不會變。”司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從小他們就說我的脾氣像你,我一直不明白到底哪裡像,後來想清楚了,我們最像的一點就是認定的事情,哪怕撞了南牆也要做下去。”
司嫿不想再爭吵下去,從司父身旁走開。父女倆又一次不歡而散。
司嫿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東西。她整理書桌時打開筆袋,發現裡面大部分是鋼筆。紅墨水、黑墨水、藍墨水分別搭配著不同顏色的鋼筆,其中一支有些舊的藍色鋼筆被裝在透明的袋子裡。
見到鋼筆,司嫿不禁回想起小時候的事。小時候,父母帶她去濱城旅遊也是住的民宿。在她的印象中,那個房子很漂亮。白天,一家三口玩得很快樂,直到某天半夜,小司嫿被雷聲驚醒,大聲呼喊爸爸、媽媽卻不見人。她打開門跑出去,被好心的民宿老闆攔住。對方說了什麼她自然記不清了,只知道當時遇到一個比她個子高了許多的哥哥。那個哥哥陪她在屋簷下等了很久。司嫿最後還是哭了,對方便拿出一支鋼筆哄她。
後來,她終於等到了爸爸媽媽,小哥哥功成身退,卻忘了將鋼筆帶走。
那晚的事情司嫿記憶深刻。後來,賀延霄陪她站在屋簷下,傾聽她的心事,在醫院守了她一夜,她不知不覺地將賀延霄和那個哥哥聯繫起來。
她以為自己總是那麼好運,總能遇到拯救自己的人。
把鋼筆帶走的想法一閃而逝,司嫿拿起鋼筆又放下了。算了,這般珍貴的東西,就讓它留在美好的回憶中吧!

次日,司嫿回到濱城。
春節假期已經結束,小娜跟薑鷺都休假了,沒回來。面對不太熟悉的員工和來往的陌生旅客,司嫿覺得有些孤獨。
再過幾天就是元宵節,某個廣場上將舉辦元宵晚會。
司嫿這兩天又靜不下心,心情漸漸低落下去,好像對什麼事都不抱期待。
她不應該這樣的。父親不認同她,她才更要做出成績向父親證明自己。司嫿搖搖頭,決定去元宵晚會上看看,換換心情。
司嫿打聽好元宵晚會的時間,晚上七點半開始,九點半結束。
她化好精緻的妝容,穿著符合節日氣氛的橘色毛衣站在全身鏡前看來看去,隨後取下衣帽架上的杏色貝雷帽戴在頭上,這才拿起手機慢慢下樓。
剛到大廳,司嫿就看到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言雋?”
他拖著黑色行李箱,氣喘吁吁,呼吸聲不太平穩,看樣子走得很急。
他看見她,高興地道:“趕上了。”
司嫿回到“四季”那天,員工就悄悄通知了他。於是他加快速度處理好手頭的工作,隨後立即從景城趕了過來。好在司嫿還沒出門,一切都來得及。
“今晚廣場上有活動,我打算去看看。”言雋不露痕跡地打量她今日的穿著,問,“你現在準備出門,對吧?”
“對,我也想去湊個熱鬧。”司嫿點點頭。
“剛好,咱們一起去。”沒等司嫿反應過來,言雋已經放好了行李箱,打算直接跟司嫿一起出門。
司嫿咬著唇,試探性地建議道:“你別著急,時間還早,要不先歇一歇?”
“好。”言雋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不太妥當,意圖太明顯了。
言雋回房之後,司嫿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距離元宵晚會還有一個小時,他們步行過去也只要二十分鐘,時間綽綽有餘。
沒過多久,言雋換了身衣服從樓上下來。他穿著棕色毛衣,氣質沉穩,看著比平時成熟。
“可以走了。”
司嫿點點頭,笑著站了起來。
路上,兩人並肩而行,好似約會的情侶。
正月十五,街道上用來裝扮的燈籠還未拆除,節日氣氛濃厚。路邊的小女孩兒揮舞著仙女棒,像夜空中閃爍的小星星。
元宵晚會的節目很精彩,奈何觀眾太多,許多站在後面的人只能聽個聲響。
他們在人群中穿梭,稍不注意就會被沖散,司嫿正想說什麼,手忽然被人緊緊握住。
“這裡人太多,容易走散。”言雋解釋道。
司嫿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沒有將手抽出來。環境十分嘈雜,但她仍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司嫿有些恍惚,不知不覺晚會竟然結束了。
廣場上的人陸續散開,司嫿也轉頭對言雋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他們走到空闊地帶,兩隻手仍然牽在一起。司嫿用餘光瞥了他好幾眼,只覺得被握住的那只手燙得很,手心都是汗。
“言雋。”她不得不提醒道,“現在可以放開了。”
“抱歉,忘記了。”
這個蹩腳的理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但司嫿信了。她不想面對任何可能發生的麻煩事。

離開廣場後,兩人換了一條路走回去,沿途風景很好,只是光線暗的地方司嫿沒法看清。
道路轉角處,司嫿忽然發現一家沒關門的琴坊,店裡擺著各種樂器。
司嫿走了進去。老闆坐在店裡泡茶,桌上擺著一整套茶具,對面是一架古箏。
“客人想要什麼?隨便看。”老闆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道。
司嫿瀏覽一遍,忽然在一把琵琶前停住腳步。
“要試試?”言雋挑眉,饒有興趣。
司嫿點點頭。
他們之前很少討論音樂方面的事,言雋從不知道她會彈琵琶。他有些驚喜,覺得越接近這個女孩兒,越發現她是個寶藏。
老闆應允後,司嫿抱著琵琶試著撥弦。她自然而然地彈了一段,抬頭看看店裡的兩人,有些不好意思。老闆擺出“請繼續”的手勢,言雋對她微笑起來。在兩位觀眾的鼓勵下,司嫿向老闆借了曲譜,嘗試彈出完整的曲子。
言雋聽得入迷。他一直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與自己有共鳴的靈魂,找了很久,久到他幾乎快不相信有那樣的人存在。
可是,她出現了。
隨後,他淪陷了。
最後,司嫿買下那把琵琶,留下地址,添了費用讓老闆明日送去四季民宿。
離開琴坊後,兩人自然而然地聊起樂器,言雋興奮地道:“我不知道你還有隱藏技能。”
司嫿笑道:“你沒問過我。”
不光言雋,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因為他們沒問過,她也沒有強烈的表現欲。
小時候,她利用業餘時間培養了許多興趣愛好。樂器中,她不僅學過琵琶,還學過別的,但最喜歡的就是它。
“問你了,你就會回答嗎?”言雋緩緩地問道。
司嫿點頭,誠懇地道:“如果我能回答,自然會答。”
“春節後我會離開濱城很長一段時間,你……”一向自信的言雋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你……要不要去景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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