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孩（簡體書）

名家導讀
肖惠榮
卡羅琳·威爾斯（1862-1942，以下簡稱威爾斯）是一位著作等身的美國女作家，她的作品範圍極廣，既有生動活潑的兒童故事，又有幽默風趣的打油詩，還有老少皆宜的偵探故事。威爾斯在創作上的成功得益於她孩童時代養成的良好的閱讀習慣。在學生時代，威爾斯閱讀了大量的課外讀物。完成學業後，她成為一名圖書管理員，這份工作讓她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各類書籍，寬廣的閱讀視野為她後期的創作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從1900年開始，威爾斯全身心投入文學創作中，這位作家以幽默著稱，她一直將偵探題材奉為至寶，出版的本小說《斯芬克斯的標志》就是一本字謎集，語言文字遊戲同樣貫穿在《神秘女孩》之中。
偵探推理小說一般是圍繞著如何破解一起離奇的兇案開始的，氣氛相對恐怖和壓抑。然而，如果不是提前被告知這是一部推理小說，在開始閱讀《神秘女孩》時，很少有讀者會將其歸入其中。主要是因為故事的發生地——科林斯鎮宛若世外桃源，風光旖旎，景色宜人，鎮上還住著不少名門望族的後裔；不僅如此，這裡學術氣氛極濃，擁有一所一流高等學府——科林斯大學。該校校長約翰·華林博士（以下簡稱華林博士）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他似乎擁有人們期待的一切：英姿颯爽、聲名顯赫，年紀輕輕便當選為一校之長；他住的房子高大精美，尤其書房，簡直是“整棟房子的明珠”，與他學者的氣質相得益彰；更讓人羨慕的是，他鍥而不舍追求的物件——人美嘴甜卻又不乏端莊穩重的艾米麗·貝茨太太終於答應了他的求婚，這是一場雙向奔赴的愛情，他愛她，她也愛他，兩人佳偶天成，婚期將至，準備攜手共度余生。他的一生似乎都在證明“有人一生都在奔赴羅馬，但有人一出生就在羅馬”。讀者很難想象這個美麗的鎮上將會發生一起兇殺案，更想不到這位清俊儒雅的大學校長將會在這起兇殺案中喪失自己寶貴的生命。
從根本上改變華林命運的是一個神秘女孩的出現，這個女孩名叫安妮塔·奧斯汀，一出場便充滿神秘色彩。她就像突然出現在凡間的外星生物，鎮上無人知道她的來歷，這個神秘女孩也不熱衷於社交，對個人隱私極其注意，不輕易與人交往，經常獨來獨往，對眾人的主動示好表現得尤為冷淡。她的神秘激發了以亞當斯太太為首的小城居民們強烈的好奇欲，無論是熱情的老婦人，還是殷勤的小伙子，不管這些人“怎麼努力，都打動不了她”。可她又天生麗質，宛若天仙，自帶的神秘感讓她的美貌更具誘惑力，盡管年紀輕輕，但她用自己的美貌再一次證明了“顏值即正義”這個道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俘獲異性的心，寄宿公寓房東老水手亞當斯、貝茨太太的侄子平克尼·佩恩、華林博士的秘書戈登·洛克伍德無不為她的容顏所傾倒，要麼對她百般呵護，要麼對她言聽計從。可這個神秘女孩看上去並不在乎這些，不管和誰交往，她都顯得非常平靜，只對一個人例外，那就是華林博士。
神秘、孤傲、冷淡的奧斯汀小姐看上去對華林博士興趣滿滿，整宿整宿從窗口朝科林大學的方向張望，不放棄任何一個能接觸到華林博士的機會，哪怕只是一張報紙上的照片。首先洞悉這一點的是奧斯汀小姐在寄宿公寓的鄰居，也是她的愛慕者之一——洛克伍德。這位秘書平靜如水的外表下藏著一雙擅長察言觀色的眼睛，這雙眼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充當了感知者的角色，它就像一扇窗戶，借助這雙被虛構、被敘述出來的眼睛，現實世界的讀者能清晰地窺視到虛構世界中人物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但讀者對人物的直接凝視實際上是一種幻想，在這種幻想中，讀者錯誤地以為自己再一次觸摸到了事實，但往往這種經過了人物濾鏡的事實不一定是真相，甚至一定不是真相。從偵探小說的創作角度來說，實際上是讀者又一次被作者的敘述“花招”所戲耍了。在被手機屏幕支配、各類真假信息包圍的今天，明白這一點尤為重要，我們總是相信“眼見為實”，但這種跟隨別人目光“眼見的真實”經過重重包裝後，只是別人有意引導的假象而已。
當華林博士在臺上侃侃而談時，一直密切注意奧斯汀小姐的洛克伍德發現，那個女孩一反昔日的冷漠，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演講者的臉”，盡管極力克制，但仍顯得情緒激動。當貝茨太太領著這個神秘女孩出現在華林博士的府邸，並向自己的未婚夫正式介紹她時，一向喜行不露聲色的華林博士在聽到女孩的名字後，竟然失手打碎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借口工作，將自己獨自關在書房中，他的表現讓周圍的人大感意外，因為科林斯鎮人熟悉的華林博士一向舉止優雅得體，從未有失態的時刻。更為詭異的是，就在那個晚上，當所有的客人都散去後，華林博士整個晚上獨自一人待在書房裡，並把所有的門從裡面鎖了起來，擺出一副拒絕的姿態防止他人入內。第二天早上，他卻被發現死在了書房裡的辦公桌旁，頸靜脈被刺傷後失血而亡，死後額頭上還留有一個紅色的印記。
是謀殺還是自殺？洛克伍德堅持認為他的雇主是自殺身亡，因為書房的所有入口都從裡面被鎖上了，沒有人可以進入這個堅如鐵桶的書房中。但洛克伍德本人在現場的種種行為卻引發了周圍人包括警察對他的懷疑，在兇案現場，他偷偷藏起了一張紙條，趁人不備還撫平了椅背上遺留的痕跡。不久之後，警察還在他的房間內發現了一大迭的帳單。作案動機找到了，作案時間似乎也具備，這位忠於職守的秘書在發生兇案的那個晚上，一直守在書房前，直至夜深才離開。但書房所有入口都從裡面被鎖上了，沒有證據能直接表明洛克伍德就是殺人兇手，盡管他的行為確實令人生疑。洛克伍德的自殺論遭到了這座大學城大多數居民的反對，因為這位大學校長正處在人生春風得意之時，事業愛情均如意，沒有任何自殺的理由。但如果是謀殺，行兇者又是如何進入室內的呢？那晚當班的日本男仆野路可能見證了整個兇案的發生過程，也可能就是兇手本尊，可他在案發當晚便逃之夭夭，音訊全無。關鍵證人的缺席，貼身秘書的守口如瓶，兇器的銷聲匿跡，還有那些被燒毀的文件，這一切使得整個案件撲朔迷離，令人費解。這座小鎮因為這件事情熱鬧非凡，似乎每個人對此都有自己的想法。
但當地的警察和居民很快發現，神秘的奧斯汀小姐似乎和華林博士一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書房落地窗外的雪地上有一串小腳印，這些腳印不僅形狀大小和奧斯汀小姐的腳吻合，而且一直通向神秘女孩寄宿的公寓，在奧斯汀的房間內還發現了兇案現場丟失的現金和紅寶石領帶夾，鄰居指證這個神秘女孩案發當晚到過華林博士的家。奧斯汀小姐雖矢口否認了上述種種指控，卻不肯提供更有利的證據來證明自己和本案無關。華林博士深受當地人的愛戴，作為其兇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奧斯汀小姐幾乎遭遇了全城居民的抵制，馬上要居無定所，流落街頭。在她即將身陷囹圄之時，洛克伍德不顧個人名聲，也不在乎對方是否對自己有所隱瞞，在忍受嫉妒折磨的情況下，信任她、支持她和幫助她，與她並肩作戰，為她遮風擋雨，他無私的行為贏得了女孩的愛情，兩個性格迥異的年輕人終於走到了一起。可是華林博士死亡之謎一天沒有解開，他們就無法全身心地享受愛情的甜蜜。
神探弗萊明·斯通的出場扭轉了整個故事的走向，這位威爾斯筆下的“福爾摩斯”和他的助手小謊兩人，通過層層推理，抽絲剝繭，終於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他們驚奇地發現，人們口中的犯罪嫌疑人是如此聰明和勇敢，她的三緘其口，是為了守住一個秘密，因為這是她能想到的維護華林博士名譽好的方式。而博士的突然自殺，也是因為他預感到，這個秘密的曝光將會損害到科林斯大學的聲譽，他不怕麻煩，也不擔心會因此受苦受累，但他不願意他熱愛的學校、他愛的人因為這件事情而受到傷害，哪怕這種傷害並不致命，為此他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為了減少輿論帶給他人及學校的壓力，他讓自己成了祭品。
戈登·洛克伍德、安妮塔·奧斯汀、約翰·華林，為了他們的愛人，為了他們的親人，為了他們所熱愛的事業，願意傾其所有，即便是犧牲寶貴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們用自己的行為再一次詮釋那個古老的命題：愛不是索取，而是付出，愛不是占有，而是奉獻。

在平克尼·佩恩的再三懇求之下，他的姨媽才勉強同意過來拜訪，畢竟周日下午素來被科林斯人看作是該待在家裡的日子。二人預先沒有打招呼，便登門亞當斯公寓拜訪奧斯汀小姐。

樓上，亞當斯太太輕叩女孩的房門。

門緩緩打開，一副很不情願被打開的樣子，安妮塔向外探視。

“奧斯汀小姐，有人來看你。”房東太太語氣輕快地說。

“看我？我誰也不認識。”

“哦，你快下樓去。是貝茨太太和她的外甥，平克尼·佩恩。他們是我們這裡最好的人家……”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想見你們這裡最好的人家？”

“我不是說你想見，而是他們想見你。況且……哎呀呀……不妨合群一點嘛！又沒什麼壞處。”

“請轉告貝茨太太，我目前還沒有結交新朋友的意願，請原諒，我不見客。”

“可是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就是那位即將嫁給新校長華林博士的女士。平克尼·佩恩是她的外甥，也是個相當不錯的小伙子。”

亞當斯太太認為自己捕捉到一絲情緒的波動從女孩的臉上掠過，於是她乘勝追擊。

“對了，他可是個難得的好小伙兒，依我看，和你的年齡正相當。”

“我這就下去。”奧斯汀小姐果斷地說，亞當斯太太心滿意足，狡黠一笑。

“是提到平克才說動了她，”亞當斯太太暗自思忖，“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天底下一個樣。”

帶著得意的神色，亞當斯太太將安妮塔領入小會客廳。

“貝茨太太，”她說，“佩恩，這是奧斯汀小姐。”

說完，她退出了房間，因為艾瑟兒·亞當斯深諳作為寄宿公寓房東太太應守的規矩。

“貝茨太太？”安妮塔邊問候邊趨前握住對方的手。

“是的，奧斯汀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當艾米麗·貝茨看向女孩的眼睛時，話音戛然而落。眸子裡如此深厚的悲傷，如此確切的悲情和恐懼。這都意味著什麼呀？顯然，這是個非同一般的女孩。

“我們從未見過面，是不是？”女孩專注地凝視著對方，這在初次會面場合顯得很不得體，使得貝茨太太禁不住脫口而出。

“未曾謀面，”安妮塔回答道，同時沉著而緩慢地恢復了常態，“我記得沒有見過。”

“我們倆見過面，”平克急不可待地插嘴說，“我說，奧斯汀小姐，拜托賞個臉，這裡除了有我大名鼎鼎的姨媽，還有我本人！你還記得那個早晨我在橋上遇到你，而你正打算要翻過欄桿？”

“哦，不是的，我沒打算翻下去。”開心的微笑點亮了那張暗沉的小臉。雙唇呈現出猩紅色，顯然那是自然的紅色，朱唇輕啟，露出一口平整的貝齒，微笑將奧斯汀小姐化作一個真正的美人兒。

不料，笑容轉瞬即逝，平克·佩恩於是絞盡腦汁想要重新搏美人一笑。

“你當然不會翻過去，”貝茨太太附和道，“別理他，傻裡傻氣的。”

“就算我傻，我也是個好小伙兒。”平克為自己辯解，然而奧斯汀小姐心思並不在他身上，只是一味地盯著艾米麗·貝茨看。

“我們猜想，或許你會樂意跟我們一起去華林博士家裡喝杯茶，”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片刻之後，貝茨太太說，“我保證你會在那兒玩得開心的。想不想去？”

“華林博士家裡？”安妮塔低聲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仿佛這個想法具有異乎尋常的重大意義。

“是的。我可以帶你去，你瞧，博士是我的未婚夫……下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

“不！”女孩尖聲大叫，把貝茨太太嚇了一跳。

“確實如此，”平克連忙說道，他急切地想掩飾這個女孩表現出的古怪，因為他對女孩越來越著迷了，“他們倆是一對幸福的鴛鴦。去吧，奧斯汀小姐，我們一起去吧。從書房窗口看出去的景色絕對值得走幾裡路。你是個畫家，不是嗎？”

“我畫些素描。”女孩的回答很簡短。

“那就對了，如果你可以在這個地球上找到比華林家書房窗外更美的素描景色，我就買下來給你！快點上樓去拿上你的帽子。”

他歡快的性情極具感染力，安妮塔又被逗笑，於是上樓去拿帽子和大衣。

路途並不遙遠，當一行人走進華林的房子時發現，已經有一群人正在舒適的客廳裡享用下午茶呢。

華林博士不在場，佩頓太太在斟茶，而海倫和羅伯特·泰勒將茶端上來。能幹的伊藤一向是在周日下午休息，他的副手野路也是個日本人，雖然態度勤懇好學，但由於疏於鍛煉，失誤頻頻。野路是個新人，盡管老伊藤有心指導他，佩頓太太卻並不看好。當然，她心裡打著小算盤，既然華林的家務事很快將不再費她操心，她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在任一天，就不去找野路的碴。

佩頓太太對即將發生的變故滿心怨恨。

她以前把約翰·華林視為鐵桿的單身漢，從未預想過他有朝一日會結婚成家。她聲稱，現在華林打算結婚只是出於大學校長身份的考慮，畢竟校長太太是家裡的必需品，有總比沒有強。

女兒海倫對此持不同意見。她認為華林博士在有意成為大學校長之前，便鐘情於貝茨太太了。

可現在這都不重要。婚禮一天天迫近，而佩頓太太已經被告知，這個家將不再需要她的效勞。

對她而言，這是個沉重打擊，她終日郁郁寡歡。同時，對艾米麗·貝茨，她還懷有一點點恨意，甚至惡意。

管家太太帶著生硬的笑容迎接奧斯汀小姐，之後便完全沒有理會她。

見到新來的客人，海倫滿懷好奇，一心想要了解她更多的情況。

海倫·佩頓先前從她的朋友和仰慕者羅伯特·泰勒那裡曾聽說過這個神秘女孩，當然，泰勒隱瞞了自己不止一次受冷遇的事實。

現場還有一兩位其他客人，被通報貝茨太太到訪之後，華林博士與秘書從書房裡出來，和大家一起用茶。

約翰·華林微笑致意自己的未婚妻，接下來，貝茨太太轉向她帶來的女孩。

“奧斯汀小姐，”她說，“請允許我介紹華林博士。這是安妮塔·奧斯汀小姐。”

就在貝茨太太介紹的這一刻，海倫·佩頓遞給華林一杯茶，而他正在從她手裡接過茶杯。

“嘩啦”一聲，連茶杯帶茶碟被打落在地上，身邊最近的幾個人瞧見博士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一只手緊緊地抓著身邊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