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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驚春到小桃枝(貳)(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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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驚春到小桃枝(貳)(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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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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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喜歡小青椒,想嫁給小青椒做新娘子。

平凡少女寧桃一朝入夢,誤入浮華,拼盡全力才能在刀光劍影的陌生世界活下去;蜀山少年常清靜下山歷練,順手救了她一回,情緣就此結下。

少年的感情,都是真摯而熱烈的,因為喜歡,所以她才能夠坦然無懼,一路隨行,並且小心翼翼地幻想著,總有一天,常清靜能回頭看到她。

數年後,故人四散,常清靜只能在回憶裡思念當初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姑娘寧桃。


作者簡介

黍寧

新銳高人氣作家,筆下多是救贖和成長的故事,深受年輕讀者喜愛。

代表作:《穿成白月光替身後》


名人/編輯推薦

★晉江新銳作家黍寧代表作,網絡原名《一篇古早狗血虐文》,收藏12W+,文章積分39億+,首章點擊47W+,晉江言情人氣作品,各大圖書博主熱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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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驕少年常清靜&平凡少女寧桃——那是刀光劍影的殺伐中,他唯一溫柔的舊夢。

★“她像是宇宙中的一顆星星,驟然降落在他污淖般的人生中。”


目次

壹 鳳陵仙家.百年

貳 閬邱城

參 入蜀山

肆 洞庭湖


書摘/試閱

壹 鳳陵仙家·百年


第1章


跑著跑著,寧桃終於跑不動了,開始走,一邊漫無目的地胡亂走著,一邊還在淌眼淚,腦門兒一抽一抽地疼,又氣得七竅生煙。

這算什麼啊?

她不只氣吳芳詠和蘇甜甜,更氣自己——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寧桃瞪著通紅的兔子眼,氣得直打轉。

和蘇甜甜相比,她現在可算是孤家寡人了。

早在他們到鳳陵沒多久,玉真和玉瓊就請辭離開鳳陵,回了蜀山。他們和常清靜不一樣,常清靜這回下山,張浩清就是存著讓常清靜歷練的心思。

他這個小徒弟被架得太高,總要在塵世裡走一遭,受過傷,將來才能得證大道。

孟玉瓊和孟玉真輩分太低,還輪不到歷練的機會,楚昊蒼這事兒一了結,便回轉蜀山交任務。

何其亦然,回到了閬邱。

只有寧桃他們四個沒什麼束縛,乾脆在鳳陵仙家暫住下來。


鳳陵仙家所在的江欒城,奇花異草多,常清靜本就有請求謝迢之幫忙在城內找離恨天解藥之意。

總而言之,寧桃如今,算是蕭蕭瑟瑟,凄凄慘慘戚戚。

夜風吹來,寧桃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抽了抽鼻子,從來就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想回家。

她必須回家,爸媽就生了她一個女兒,還等著她給他們養老呢。她又像無頭蒼蠅似的走了幾圈,直到一聲熟悉的冷哼驟然炸響。

“哼!沒用的東西!”

寧桃睜大了眼,臉上還滑稽地掛著點兒淚,怔怔地看著不遠處屋檐上的那道偉岸的身影。

這道聲音是——老頭兒!

在月光的照耀下,銀色的鬈發微揚,斑駁的光影間露出那威嚴又輕狂的眉眼。

老頭兒來鳳陵幹什麼?!


他從來都不知道他們是這麼看待寧桃的。

常清靜面無表情地握緊了手裡的長劍。

蘇甜甜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被常清靜這渾身戾氣嚇得一個哆嗦,眼淚奪眶而出,下意識地想上前解釋:“小牛鼻子,我……”

“滾開。”

“我……”蘇甜甜不肯放棄,又往前走了一步。

“滾開!”常清靜厲聲道!

就在蘇甜甜腳步一動,上前的剎那,劍光破空一亮,“嗖”的一聲,飛旋著抽在了她手臂上,血花飛濺!

蘇甜甜跌坐在地,難以置信地捂著胳膊看著他,鮮血沿著她白皙的肌膚,透過指縫滑落下來,一時間,她疼得好像連哭都忘記了。

看到這一幕,蘇妙嚇得倒吸了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

柳易煙柳眉倒豎,斥道:“常清靜,你在幹什麼?!”

常清靜微不可察地僵直了身形,眼神落在蘇甜甜身上,頓了頓,轉身就走,腳步很快。

他在幹什麼?

常清靜薄唇緊抿,夜風吹亂了這緞子一般烏黑的長發——怪不得,怪不得寧桃不要和他一起了,怪不得她說影響不好。他走得很快,下頜的線條越發冷硬,臉上卻露出了點兒青澀的迷惘和痛苦,或是為了寧桃,或是為了愛上了蘇甜甜的自己。

走著走著,常清靜停住了腳步,極力壓抑了一會兒,幽黑的眼看向夜色中的鳳陵仙家。


“楚、楚前輩!”寧桃差點兒蹦起來。

楚昊蒼不滿地看著她,怒喝如雷:“沒用的東西!哭能解決問題嗎?”

“哼哼,倘若哭能解決問題,那你就哭吧。”楚昊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哭,哭得再大聲兒點,看看這事情可有任何改變!”

寧桃幾乎被這一大段話砸蒙了。

碰上楚昊蒼的喜悅戰勝了之前的難過,寧桃擦擦眼淚,張大嘴:“楚前輩,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看看,看看謝迢之死了沒有。”楚昊蒼的目光看向夜色下的鳳陵仙家,冷笑,“總有一日我要殺了他,燒了這鳳陵仙家。”

寧桃明智地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發表任何意見的好。

楚昊蒼又看向她,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就當真那麼喜歡那個蜀山的牛鼻子?”

寧桃面紅耳赤。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這兩條腿的男人不多的是?”楚昊蒼鄙薄道,“倘若你足夠強,這世上就有無數男人對你投懷送抱。看你,為一個男人哭成這樣,有什麼出息!男人這東西,普天之下還少嗎?只要你夠強,就算三妻四妾,三宮六院,養三千面首,看誰敢多嘴!”

寧桃立刻被震住了,只見他雙眼炯炯有神,萬萬沒想到楚昊蒼竟然走在了時代的前列。

老頭兒說得對,寧桃伸出袖子擦幹了眼淚,只要她足夠有能力,完全可以找個“小鮮肉”!

目光落在寧桃那兩只核桃眼上,楚昊蒼沉聲拂袖:“你跟我來。”

寧桃看著眼前的屋頂,猶豫了一下,一躍而上。楚昊蒼頭也不回,踩在琉璃瓦上,飛也似的出了鳳陵仙家。寧桃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衝入擁擠的人潮,左拐右拐間,拐進了一條巷子裡,最終在一處民居前停了下來。

楚昊蒼直接推開門:“進來。”

寧桃好奇地跟著跨過了門檻,才發現原來這民居裡面別有洞天:一進門,院門兩側是寺廟裡的四大天王像——白色的東方持國天王,手持琵琶;青色的南方增長天王,手持寶劍;紅色的西方廣目天王,手纏赤龍;綠色的北方多聞天王,手持寶傘。再往前,院子正中擺了一座渾天儀。

屋裡更是別有洞天,地面上鋪設著圓形的地磚,是仿照的周易六十四卦。一抬頭,屋頂上星斗璀璨,宛若天河傾漏,漫天星辰倒懸,玉衡參差。而在墻面四周竟然是幾尊斑駁的巨大佛頭,紗幔飄揚。

“這裡原本是個寺廟,後來被改造成了這樣。”

四周燭火明照,有不少或年輕或蒼老的男人、女人,正用放大鏡看著手裡的東西,還有少男少女正垂著頭,神情專注地伏案抄寫著什麼。

楚昊蒼踢了一腳地上散亂的零件,帶著寧桃看向屋裡一個巨大的長筒狀的東西。

“那是西邊兒傳來的望——”

寧桃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望遠鏡!”

那是望遠鏡!

她嗓門兒可能有點兒大,屋裡的人紛紛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寧桃紅了臉,忙躬身道歉:“不、不好意思!前輩,這裡是什麼地方?”

楚昊蒼環顧了一圈兒,果決沉聲:“這是太初學會。”

“太初學會?”寧桃茫然地念了一遍。

就在這時,從內室裡款款走來一個女人,女人年紀有點兒大了,滿頭銀發整齊地束成發髻,用一支樸素的骨簪簪起來,穿著件松柏綠的裙裳,鼻梁上竟然也架了副眼鏡。

老婦人一看到楚昊蒼,便笑起來:“楚昊蒼,你來這兒做什麼?”

楚昊蒼冷冷地說:“我帶她來看一看。你不是喜歡這些東西嗎?這些不比男人有趣?!”

寧桃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終於回神,原來她在山洞裡偷偷背書上的知識點的時候被老頭兒聽到了。

這些人好像她在歷史書上看到過的那種明清時期的科學家,大多是由士大夫組成,聚在一起研究西方的天文地理知識。

寧桃忍不住問:“前輩,你們是在研究西方的天文地理嗎?”

老婦人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溫和地反問:“是。你知道這些?”

寧桃激動地漲紅了臉,大聲說:“我、我知道!”

來到這裡那麼長時間,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些令人懷念的東西,寧桃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據老頭兒說,這位老婦人姓王,叫王芝英,這太初學會就是她一手創立的。她從小就對這些西洋的東西感興趣。

楚昊蒼曾救過她一命,太初學會建立伊始也沒少得楚昊蒼的助力。

得知楚昊蒼是帶寧桃來四處看看的,王芝英溫和地帶著寧桃出屋,走到了那個巨大的渾天儀下面。

“會用嗎?”

寧桃搖搖頭。她只在天文館看過星星,但不會用渾天儀。

王芝英笑了笑,溫柔地手把手教寧桃怎麼用。

“這是窺管,將窺管對準你想要測量的星星。”

天色微藍,長河閃耀,寧桃幾乎看入迷了。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的!我知道地球是圓的!”

王芝英和楚昊蒼看起來都很驚訝。

寧桃激動得眼睛閃閃發光,激動到心都好像微微熱起來。

“前輩,您知道嗎,這些星星的光其實是來自好多好多年前。”寧桃將窺管對準了天上的星斗,雀躍地說,“這些星星離我們太遠了,它們發出的光走過來都要花上幾百年的時間。所以等這些星光落在我們身上的時候,那就是它們幾百年前的光了。”

楚昊蒼皺著眉,震驚地看著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沒想到她還有這般的見識,眼神不知不覺溫和了點兒。

楚昊蒼雖然一向性格高傲,但贊許那些有自己目標、性子堅忍的人。這樣的人才入得了他的法眼。

看完渾天儀後,寧桃又看到屋裡那些少男少女抄寫的東西。他們翻譯的是從西洋傳來的《算經》,看到紙上這些熟悉的幾何圖案,寧桃激動得幾乎都快哭了。

這些少男少女都很親和:“寧姑娘,你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你會做這道題嗎?”一個姑娘笑眼彎彎地遞來一張紙,“試試看?”

寧桃一看,這是一道平面幾何題。

她不只會做平面幾何,還會做立體幾何呢!

寧桃信心滿滿地接過筆。

其他人都好奇地圍上來,看著這其貌不揚的小姑娘,動手在紙上沙沙沙寫了幾筆之後,就捧起了紙:“我寫好啦。”

那姑娘接過紙一看,驚訝地說:“對!這答案是對的!”

寧桃不好意思地挺直了脊背。

這一晚上,她都在太初學會。

只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和太初學會裡的人混熟了。

太初學會的成員,大多是鄉野出身,當然也有士人,不過大家並沒有尋常讀書人的酸腐氣息,他們平易近人,似乎怕她緊張,刻意放緩了語氣,其中有的人甚至穿著破舊的棉衣,說話間帶著濃重的口音,大手如蒲扇一般,看著不像讀書人,更像是鄉野村夫。屋裡坐臥也十分隨意,有不少姑娘穿著圍裙,綁著個馬尾,嘴裡咬著筆,擺弄地上的零件。

太初學會裡的成員也都很喜歡她,喜歡這姑娘眼睛閃閃發光,眼裡滿是躍動的喜悅。

這些姐姐捏著她的圓臉,樂不可支。

“小乖乖,你真可愛!”

之前遞給她幾何題的那個姑娘叫張瓊思,生著張鵝蛋臉,烏黑的長發松松垮垮地用了個紅色的發帶綁了起來,清麗嫻靜。

寧桃:“瓊思姐姐,你伸出手。”

張瓊思好奇地伸出手。

寧桃認真地在她掌心一筆一畫地寫了幾個字母,J-o-n-e-s。

張瓊思抬眼:“這是什麼?”

寧桃:“這是西洋話。瓊思姐姐,你的名字正好和西洋話裡的Jones一個發音。”

“你還懂西洋話?”張瓊思更驚訝,或者說更驚喜了。

“不算懂。”寧桃心虛地說。

到半夜,楚昊蒼這才拎著她回到了鳳陵仙家,是真的拎著她的領子回去的。

“楚前輩!”剛一站穩,寧桃就忍不住誠懇地說,“謝謝您!”

楚昊蒼冷笑:“與其謝我,倒不如你自己學著出息點兒!”

寧桃早就知道老頭兒是什麼個性,非但沒生氣,反倒還鼓起勇氣,跳起來抱了他一下。

親親抱抱只在西方人中比較常見,寧桃抱完了,自己也覺得害臊。

楚昊蒼被她抱呆了,霸道倡狂的老頭兒怔在原地。

在楚昊蒼怒喝之前,寧桃一溜煙兒地衝進了屋,關上了門。


寧桃打算回屋就收拾好自己的書包。她恨不得馬上回到太初學會,把自己的書包拎過去。雖然學的都是很基礎的東西,但寧桃知道這些基礎科學的價值。

不過,鳳陵仙家的課還是要上的。剛跨進門檻,寧桃就是一愣。

她屋裡的燈竟然是亮著的。

燈下坐著個熟悉的身影,挺直如松,面容俊美,眼神低垂著。

“桃桃。”

寧桃蒙了,怔在原地,“小……”卻在脫口而出的剎那間,鬼使神差地由原本親暱的“小青椒”,變成“常清靜”。

“你來幹什麼?”寧桃問。

常清靜上下唇一碰,如畫般俊秀的面孔竟然有些剔透的蒼白:“我來找你。”

寧桃抱著張瓊思給她的幾何書站在原地,頭髮也幾乎快奓開了,在常清靜開口前,率先脫口而出:“如果是因為晚上的事的話,對不起!我沒說清楚,我……”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常清靜打斷了她,頓了頓,垂下了眼,渾身上下緊繃得像張弓,“桃桃,對不起。”

他說這話時,眼裡竟然露出了點兒迷惘和痛苦,還有一抹顯而易見的愧疚與慌亂。

在打傷了蘇甜甜之後,他無處可去,心裡像被堵住了,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寧桃的住處。

事已至此,常清靜無論如何都只能承認,是他可笑的愛情,牽連了自己的朋友。

寧桃抱緊了書,啞口無言地看著常清靜。

少年膚色白凈,細膩得像覆著層白雪,劍眉總是皺起,有種堅韌強硬之感。

“桃桃。”

看向寧桃,常清靜不只面色蒼白,唇瓣也蒼白了,捏緊了袖中的指尖:“桃桃,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們重新做朋友,”常清靜動了動唇,那宛如昆山玉碎般的嗓音緩緩響起,“就我們兩個一起玩兒。”

那種只有他倆的,天底下頂好頂好的朋友。

他不要那些可笑的愛情,只要這段友情。他舍不得,放不下這段友情。

寧桃有些恍惚地看著常清靜。他不說倒還好,這一說,寧桃又抿了抿唇,有點兒想笑,眼睛也脹脹的、燙燙的。

她忍不住想,常清靜真的知道她想要什麼?

不可否認的是,就在常清靜開口的剎那間,她心裡隱約地生出了點兒期待,然而“朋友”“一起玩兒”這幾個字又好像把她打入了谷底。

寧桃,你真賤——寧桃在心裡喃喃地說。

她如今算是明白啦,重點根本不是友情,而是常清靜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麼。

就算沒有蘇甜甜,常清靜也不會喜歡她的。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常清靜只把她看作他很好的朋友。和常清靜當朋友也很好,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說,不是她現在想要的。

畢竟還是要臉的,被人這麼說閑話,就算是寧桃也受不了。

寧桃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喉嚨卻好像翻涌著黏稠的腥甜,疼得她連呼吸都好像受驚般地屏住。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你走吧。”寧桃眼眶酸澀,盡量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常清靜受驚般地猛然一個哆嗦,錯愕地抬起眼。

那一直衝他笑的、活力滿滿的圓臉姑娘,這時候卻冷硬地推著他往外走。

“你走!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雖然想狠心一點兒,可是她做不到那麼狠心和決絕。寧桃只是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就落了下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狠狠地抽了抽鼻子。

在小虎子、蘇甜甜,甚至在常清靜看來,寧桃就像田野上那些隨處可見的燈籠草,隨遇而安,溫和開朗,關心每一個人。

但她也有刺。

每個姑娘都有刺。

如今她的刺朝他豎起來了,常清靜狼狽地、踉踉蹌蹌地被趕出房門,往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欄桿前,後背抵住冰涼的欄桿,總是梳得端端正正的發冠散落了。

從散亂的烏發間,常清靜錯愕又震驚地抬眼看她,天青色的眸子牢牢地鎖定在了她身上。

他冷不防心跳快了幾分,生出了種不祥的預感。

常清靜伸出手,猛地攥住了寧桃的手,像扇子一樣的眼睫毛輕顫:“寧桃!”

寧桃卻甩開了他的手,跑到屋裡去了,大聲喊:“你走吧!我們絕交了!”

廊下的燈火搖曳兩下,照在了常清靜身上。

草葉間傳來細微的蟲鳴聲,唧唧的、細微的清鳴,好像穿透了鳳陵的月色與柳影。常清靜像是猛然被驚醒了,那雙眼裡沒有了迷惘的痛苦,沒有了執劍小師叔的威嚴。在月光下,他臉色蒼白得像一捧雪。

和寧桃相處久了,常清靜顯得青澀又好脾氣,但是作為不少蜀山弟子畏懼如猛虎的小師叔,他也有自己的高傲。

被寧桃決絕地推出了房門,常清靜怔在廊下,脊背緩緩地挺直了點兒,影子落在廊下的地板上,顯得孤冷又清寂。

他的高傲不允許他彎著膝蓋再去求人了。

常清靜轉身離開,神色依然是冷的,腦子裡卻嗡嗡的一片混亂。

他一會兒想到蘇甜甜,一會兒又想到寧桃。

從來沒有過感情經驗的常清靜,幾乎快被對蘇甜甜的感情折磨瘋了。

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棄感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襲來,厭惡喜歡上了蘇甜甜的自己,既然做不到真真正正的忘情——常清靜沉默地垂下眼,再一睜開的時候,眼裡只剩下了無波無瀾的清靜,如同冰雪。


說是不和常清靜玩了,寧桃其實也不好受,就連瓊思姐姐給她的西洋算籌都沒有心思看了,然而,第二天一早,門口突然傳來了啪啪用力拍門的動靜。

寧桃一打開門,蘇甜甜提著裙子撲倒在寧桃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桃桃!你一定要幫幫我。小牛鼻子不記得我了!”

吳芳詠扶著蘇甜甜,神情複雜,急得滿頭是汗。

“什……什麼?”寧桃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響,抬手扶住了蘇甜甜的肩膀,“你慢慢說。”

蘇甜甜嗚咽了一聲,眼淚順著下巴尖兒往下啪嗒直掉。

“謝前輩說小牛鼻子喝了忘情水,他不記得我了!是我的錯,我這幾天的確和濺雪走得太近了。”

蘇甜甜喉頭哽咽,眼眶通紅地重復:“是、是我錯了。”

明明她只是為了替濺雪治病,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子呢?蘇甜甜神情恍惚,心如刀絞,只要一想到剛剛少年那漠然的神情,幾乎難受得快喘不上氣來了。

起初,她只是無意中聽到了“心頭血”能救濺雪,可這一路走來,事情的發展好像脫離了她的控制,蘇甜甜狼狽地咬住了下唇。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了常清靜。

她的搖擺不定終於傷害了這個嚴謹端正的小道士。

寧桃腦子裡一片空白,頓了兩三秒,這才重新找回理智。

吳芳詠還在為昨天的事感到羞愧,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咬牙道:“桃子,清靜背著我們找來忘情水喝了下去,第二天就不認得甜甜了。”

忘情水,功效在於忘情,飲下忘情水後,只會忘記一人,忘記那個令自己痛苦的愛慕之人。

小青椒喝了忘情水,忘記了蘇甜甜。

原來、原來常清靜真的喜歡蘇甜甜啊。

當這個答案被擺在自己面前時,寧桃怔怔地想,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鼻尖微微發酸,頓時又無地自容,為了自己這麼多天來小心翼翼地期待。

雖然如此,寧桃卻還是強打起精神,扶住蘇甜甜:“我這就去看看。”

這一路上,寧桃和蘇甜甜都沒有說話,主要是寧桃單方面的。倒是蘇甜甜一會兒哭,一會兒又是看著她怔怔出神。

“對不起。”蘇甜甜看著看著,突然“哇”的一聲,嘴唇哆嗦著號啕大哭,羞得抖如篩糠。

“桃桃,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她們說你的時候,我沒有辯解,甚至還順著她們的意思說了。”

蘇甜甜眼睫被淚水濡濕了:“對不起。真對不起桃桃。”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是我的錯,是我故意的,故意順著她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不該在背後說你壞話的。”

寧桃這個時候卻不太想談這個。

雖然清楚地看見了蘇甜甜眼裡的羞愧、恐懼和期待,但寧桃還是平靜地說:“再說吧。”

等趕到常清靜住處的時候,寧桃只看到個少年端坐在桌前,身姿挺拔,如松如鶴,如山巔雪,如高天月,烏發垂落在肩側。

畢竟昨天才和他吵了一架,寧桃站在門口,也有些猶豫。

“小、小青椒?”

屋裡的少年突然動了,常清靜轉過身,面露錯愕,緊緊皺著眉快步走上前來。

“桃桃?你怎麼來了?”

看樣子,常清靜是完全不記得昨天吵架這事兒了。

眼看常清靜的確還記得自己,寧桃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蘇甜甜卻突然走上來,眼裡蒙了層水霧,鼓起勇氣走上前捉住了常清靜的手:“小……小牛鼻子。”

常清靜眉心抽動,看著蘇甜甜的眼裡,滑過了點兒厭惡和茫然。

“放開。”

這是之前那個野狐貍,說是認識他的,叫什麼,蘇甜……還是蘇咸?

蘇甜甜瑟縮了一下,不肯放,委屈地掉眼淚。

“小牛鼻子,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常清靜臉色更冷了點兒,皺眉,厲聲:“放開!”額角青筋跳動,看上去“行不得哥哥”就要出鞘了!

吳芳詠臉色微變,差點兒跪下:“清靜!”

寧桃也嚇了一大跳,趕緊拉著常清靜往一邊兒去。

常清靜倒沒有反抗,任由她拉著。

“小青椒,”寧桃咽了口口水,遲疑地問,“你,你真的不記得甜甜了嗎?”

“我不認識她。”少年下頜角冷硬得像是一塊兒玉石,就算生氣也好像散發著淡淡的耀目的光暈,“是這野狐貍一直糾纏於我。”

“那我呢?”寧桃也有些蒙了,不可思議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常清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頓了頓:“桃桃。”

“那他呢?”寧桃指向吳芳詠。

“芳詠。”

常清靜看他倆的目光倒是正常的,看蘇甜甜的目光卻是明晃晃不加掩飾地厭惡。

“這是誰你還記得嗎?”

“她說她叫蘇咸……蘇咸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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