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與空無之書

✽白紙是蘊藏所有形式的空無✽
【2022年女性小說獎（Women’s Prize for Fiction 2022）首獎作品】
 
如果過去這一、兩年你在小說世界裡迷失方向，
不妨讓《形式與空無之書》為你點一盞燈，照亮歸途。 
 
▍ 眾聲喧譁，悲鳴不斷。
 
摰愛的音樂家父親意外去世後，班尼開始聽得見奇怪的聲音，各式各樣的物品會對他說話。父親的骨灰在午夜發出嘆息，襯衫跟襪子說它們喜歡被摺好，玻璃窗在害死一隻麻雀後哀鳴悲泣……物品的喧囂有時讓班尼聽不清別人所說的話，甚至逼著他做出違反意願的行為。
 
他還能跟一本只屬於他的書對話，這本書旁觀著班尼的人生，敘述著班尼的故事。
 
與此同時，班尼的母親安娜貝爾逐漸養成囤物癖，各種雜物淹沒了家中的空間。隨著家裡囤積的東西越來越多，班尼聽到的聲音也越來越紛亂，他發現唯有在圖書館才能獲得些許寧靜，在那裡連物品都必須小聲說話，還會發生許多不可思議的事。
 
▍ 什麼是真我？你應該堅持什麼？當全世界讓你失望心痛，該如何是好？
 
班尼開始蹺課偷溜去圖書館，他在圖書館與自稱「阿列夫」的藝術家少女相遇，並愛上了她；他認識了有點瘋癲的流浪漢「瓶人」，他其實是詩人兼哲學家，引領班尼開始思考：「什麼是真實？」
 
可是班尼不知道答案，而他聽見的聲音使他的生活和理智都越來越失控……
 
▍ 書各有命，端看讀者的解讀能力。──華特．班雅明《打開我的藏書》
 
本書特色１：敘事者的設計別出心裁，「書」是主要敘事者。
本書特色２：文字詩意輕盈具有音樂性，饒富哲思。
本書特色３：歌頌書本和閱讀的力量、論及生與死等重大議題，非常引人入勝。
 
▍ 媒體好評
 
「《形式與空無之書》是一部格局浩大、幽默詼諧、以複調旋律和奇幻寫實手法拼貼而成的小說，旨在提出當代最重要的議題──人類情感連結的感人故事及藝術的救贖力量。尾關露絲就是一個天賦異稟的說書人。」
──《衛報》2021年最佳小說
 
「《形式與空無之書》別具創意巧思、意象鮮明，令人驚喜連連，相信每個年齡層的讀者都會愛上這本小說。」
──《時代雜誌》2021年度TOP100
 
「這本書有魔法……尾關以不可思議的耐心刻畫角色，就連惹人厭的角色都不厭其煩。她記錄捕捉各階級的微妙怪癖，沉不住氣的作家往往會遺漏這些細節……尾關露絲為美國消費文化失常賦予一個貼切隱喻，描述我們與生產製品之間又愛又恨、卻棄之可惜的關係。」
──《紐約時報》書評
 
「尾關露絲以豐沛觀點、洋溢想像力、輕巧優雅勾勒故事……最具創意的莫過於頌揚讀者與作者之間的深刻關係。這部迷人辛辣、逗趣神祕的長篇故事佐以哀愁與柔情、美感與同情，奏出美好旋律，帶出深層智慧。」
──《書單》星級評論
 
「乍看之下，尾關小說講述的是悲痛欲絕的家庭在喪親之後，苦於尋覓生存意義的故事，然而要是深掘故事核心，你就會發現這是一個以現代社會為基礎、意義錯綜複雜、層層堆砌的評述，一來抨擊社會過度重視物質的現象，二來研究主觀性，也探討現實的本質。與此同時，這本書也在講述想像力世界的未知與無所不知……沉浸在尾關的世界時，經驗是否能夠證實、能否度量都不再重要，我們內心世界的真實聲音才是最響亮的，要是我們能更認真去聽這些聲音就好了。」
──《日本時報》
 
「這本小說成功述說人類深刻的情感連結，文字筆觸卻猶如輕輕拂面而過的微風。」
──《大誌》雜誌
 
「《形式與空無之書》講的是家庭、失去與愛的動人故事，也是關於正念、如何掌握內心平靜之藝術的一課，發人深省。」
──《愛爾蘭報》
 
「極富啟發性……尾關成功卻輕鬆地拆卸表演者與觀眾之間的第四面牆……尾關取青少年小說的概念，驚豔揉和華特．班雅明、禪學佛教、馬克思主義哲學等深奧的經典引述。這部小說是珍奇罕見之作，不論是青少年、文學小說讀者、學術人士都會讀得津津有味。」
──《出版人週刊》
 
「獻給書本、圖書館、禪學智慧的冥思貢禮。」
──《科克斯書評》

尾關露絲 Ruth Ozeki
日裔美籍小說家、電影工作者、禪師，目前在美國史密斯學院講授創意寫作。
從史密斯學院畢業後，她前往亞洲漫遊，之後進入奈良大學日本古典文學研究所。留日期間，她研究花藝、能劇，亦在京都產業大學教授英文。1985年返回美國，以美術指導身分進入紐約電影圈，之後開始拍攝紀錄片，《Body of Correspondence》以及講述其祖母生平的《Halving the Bones》，均廣受好評並獲眾多影展獎項肯定。
90年代後期開始投入小說寫作，1998年以處女作《食肉之年》（My Year of Meats）在文壇出道，獲桐山環太平洋文學獎，其後創作不輟。第二部作品《All Over Creation》獲美國國家圖書獎。
第三部作品《時光的彼岸》（A Tale for the Time Being）深受好評，囊括多項大獎：2013年布克獎決選、2013年洛杉磯時報書卷獎年度小說、2014年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決選、2015年俄羅斯亞斯納亞．波利亞納文學獎，並在30多個國家出版。
耗時八年書寫《形式與空無之書》（The Book of Form and Emptiness），2021年9月出版後榮獲《衛報》、《時代雜誌》等媒體年度選書，售出17國版權，並摘下2022年女性小說獎（Women’s Prize for Fiction 2022）桂冠。

序
第一部：家
第二部：圖書館
第三部：太空迷航
第四部：病房
第五部：回家
致謝辭

序
 
每本書總得有個起頭。一個勇敢的字母必須自告奮勇，信心滿滿地率先躍上首行，一個字詞鼓起勇氣跟進，背後拖著一個句子，就這樣積聚成一個段落，不用多久便砌出一頁，尋找屬於自己的聲音、賦予自我生命，逐漸成為一本書。
每本書總得有個起頭，而這一本自此開始。
 
 
男孩
 
噓……你聽！
我的書正在對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聽不見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物品總是吱吱喳喳說個不停，但要是你的耳朵不夠靈敏，就得先學會聆聽。
首先從眼睛開始訓練，因為視覺比較容易。環顧四周，你看到了什麼？答案很明顯：一本書，這本書明顯正在對你說話，所以不妨試試更有挑戰性的東西，譬如你屁股下的那張椅子、你口袋裡的那支鉛筆、你腳上的那隻球鞋。還是沒聽見？不如雙膝跪地，把頭靠向坐墊，再不然脫下鞋貼在耳邊──不對，先等一下，如果你旁邊有人，他們恐怕會以為你瘋了，所以不妨先從鉛筆開始。鉛筆內芯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只要不把筆尖插進耳朵都算安全，把鉛筆湊到耳朵旁邊聆聽，你是否聽見木頭的竊竊私語？松木的鬼魂嗚噎？鉛的嘀咕？
聲音有時不止一種，某樣物品有時也可能眾聲喧譁，尤其是經由不同之手製成的產品，但千萬別怕。我想這全要視它們在廣東、寮國等地的情況而定，製作當天老舊血汗工廠的氣氛是否融洽，金屬扣眼滾落生產線、在指間傳遞的過程之中，工人是否心情愉快，若是如此，愉快的想法就會緊緊巴著扣眼。有時影響物品聲音的不是想法，而是感受，一種溫暖美好的感受，譬如愛。陽光燦爛，溫暖橙黃。但要是你的鞋子被鑲上悲傷或憤怒的感受，你最好當心，因為鞋子可能會做出瘋狂之舉，例如指揮你的雙腳走到耐吉商店櫥窗前，要求你揮舞忿忿不平木材製成的棒球球棒，狠砸商品展示櫥窗。但就算真的發生這種事也不是你的錯，你只需要向櫥窗賠不是，對玻璃說對不起，無論如何千萬別開口解釋。逮捕你的警官才不會管球棒工廠的破爛環境，也不管製作時是否使用鏈鋸，抑或球棒昔日還是堅挺光蠟樹的景況，所以你還是好好閉上嘴，保持冷靜，不忘禮節，記得呼吸。
你千萬記得不能沮喪，因為聲音會占上風、盤據你的腦海。物品很貪婪，它們占據空間，它們需要關注，你一個不留神就可能發瘋。所以只管記住一點，你的角色就像是航空交通管理員──不對，等一下，比較類似銅管樂隊隊長，指揮著地球數不清花俏物品組成的樂隊。你凌駕於空中，佇立世界的大垃圾堆中，頭髮梳成帥氣油頭，搭配一身俐落整潔的西裝，指揮棒凝止在半空中，身邊圍繞著殷殷期待的物品，在那個美妙短暫的瞬間它們鴉雀無聲，等著你的指揮棒朝下一揮。
最後是音樂或是癲狂，全由你決定。
 
 
第一部
家
 
所有熱情皆處於混沌邊緣，收藏者的熱情則是處於回憶的混沌邊緣。
──華特．班雅明《打開我的藏書》
 
 
書
1
 
我們就從說話聲音講起吧。
他第一次聽見說話聲音是什麼時候的事？小時候？班尼向來是一個個頭嬌小的孩子，他的發育緩慢，彷彿細胞不願意增殖，無意在世界占據空間。班尼似乎在十二歲那年停止成長，那年他父親驟逝，母親開始發福。雖然變化微妙，但是班尼卻狀似身形縮水，與此同時安娜貝爾卻橫向發展，彷彿兒子和自己的悲傷情緒她一併吸收代謝。
沒有錯，事情應該就是那樣。
所以說話聲音八成是在肯尼過世不久後開始的吧？肯尼死於一場汽車意外事故──不，確切來說是貨車。肯尼．吳是一名爵士樂單簧管手，本名是健司，所以我們就叫他健司吧。健司主要在婚禮、猶太教成年禮、特立獨行的文青俱樂部演奏搖擺樂，氣勢十足的大樂隊風格。文青俱樂部的男性全蓄鬍子，頭戴紳士帽、身穿格紋襯衫和被飛蛾蛀蝕的救世軍花呢夾克。那天他有一場表演，結束後和他的音樂家朋友在外面喝酒嗑藥，或只是鬼混──雖然健司只吸了一點古柯鹼，卻足以讓他在回家的路上腳步踉蹌，東倒西歪，最後在小巷裡倒地不起時，也不覺得有立即起身的必要。他距離自家並不遠，再往前走個幾公尺就能碰到搖搖欲墜的後院柵門。如果他硬撐起來多爬個幾步，或許就不會出事，然而他卻放任自己仰躺在小巷裡，任由福音宣教會二手商店大垃圾箱上方的黯淡街燈灑落一身。漫長冬季的寒氣已開始消退，小巷中飄浮著春意迷霧。他躺在那裡，凝視著燈光及空氣中盤旋閃爍的微小水分子。他可能喝醉了，可能嗑藥嗑嗨了，不然就是兩種都有。光線好美。那晚稍早他和老婆吵了一架，也許是深感愧疚，又或許在內心發誓今後要振作起來，誰知道他究竟躺在那裡做什麼？有可能是睡著了，讓我們希望是這樣吧。無論如何，他就那樣在巷子裡多躺了一個鐘頭，直到送貨卡車隆隆駛進小巷。
發生這種事不是貨車司機的錯。小巷裡滿是車轍坑洞，到處是大垃圾箱司機沒有帶走的半滿垃圾袋、食物碎屑、浸濕衣物、破損家電。在這飄著毛毛細雨的黎明時分，灰濛濛的單調光線底下，貨車司機實在分辨不出自己眼睛看到的究竟是垃圾，還是這名樂手已被烏鴉盤據的纖瘦身體。烏鴉是健司的好朋友，牠們之所以棲息在他身上，只是想幫他保持溫暖乾燥，但大家都知道烏鴉多喜歡垃圾吧。所以就算貨車司機把健司錯當垃圾袋，也不足為奇？這位司機大哥極度痛恨烏鴉，烏鴉是厄運的象徵。於是他載著好幾籠準備送到巷尾中國屠宰場的活體雞，將貨車車頭瞄準烏鴉，使出吃奶的力氣踩下踏板加速，感覺到輪胎輾壓過一具軀體，這時烏鴉立刻在他的擋風板前作鳥獸散，他看不清前方，就這麼失控撞上永樂印刷公司的裝卸區，車身亦跟著打滑傾覆，裝著活體雞的籠子飛散半空中。
雞隻發出的尖銳叫聲驚醒班尼，他的臥房窗戶正好俯瞰大垃圾箱。他躺在床上凝神傾聽，先是聽見後門甩上的聲音，緊接著是從巷子內傳來的高頻微弱哭喊。那陣哭喊猶如一條朝上攀騰的繩索，恍如一隻活生生的觸手，蜿蜒著鑽進他的臥房窗戶，將他整個人從床鋪捲起。他來到窗前、拉開窗簾，眺望窗外的街道。天空正慢慢變亮，於是他看得見一輛傾覆倒地的貨車，輪胎還在半空中轉動，天空中有一團凌亂拍振的翅膀和飛舞的羽毛，但是長期籠飼的雞隻根本飛不高，甚至長得不像鳥禽，不過是一團團類似白色毛球的東西，驚惶失措地竄進陰影。稀薄微弱的哭喊聲彷彿一條勒緊的鐵絲，牽引班尼的目光望向一個猶如鬼魅、一身包裹著薄如蟬翼布料的白色人形，那正是尖叫聲的來源，他世界的起源：他的母親安娜貝爾。
她一身睡袍杵在巷子，獨自佇立在傾洩一地的街燈光線中，四周一片凌亂混沌，羽毛猶如白雪飄落，她卻一動也不動，班尼心想，她好像一個遭到冰封的公主。她正俯視著地上某樣東西，在那個剎那間，他頓時明白那東西就是他的父親。他無法從遙遠的窗邊看清父親的臉，卻認得出他那抽搐扭動的雙腿，就像健司跳舞時的模樣，不同的是他現在整個人側躺在地。
他的母親向前跨出一步。「不！」她聲嘶力竭地大喊，雙膝癱軟跪地，豐盈金髮從她的肩頭流瀉，街燈將她的髮絲照耀得閃亮，她的秀髮猶如布簾包圍著丈夫的頭部。她低身向前，試圖將他整個人拽起，嘴裡不時喃喃自語：「不，健司，不，不，別這樣對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有聽見嗎？要是他那時睜開雙眼，就會看見妻子的迷人臉龐猶如懸浮天空的蒼白皓月。也許他真的有睜開眼吧。他可能看見烏鴉棲息在屋頂和搖搖晃晃的電線上，凝望著。又或許，要是他瞥過妻子的肩頭，就會發現立在遙遠窗邊的兒子緊瞅著他。我們就當作他有看見吧，因為他舞動中的雙腿頓時放慢動作，不再不受控地踢踹，逐漸安靜下來。那個當下，倘若安娜貝爾是健司的一輪明月，那班尼就是遙掛天邊的一顆星辰。看見班尼在蒼白黎明的天空中閃閃發亮時，他使盡全身力氣，動了動手臂、舉起一隻手，搖晃指頭。
他彷彿正在對我揮手，事後班尼心想。彷彿是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