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公開課（三）：賈府四春卷

★臺大網站總點閱數超過410萬，華人世界最受歡迎的《紅樓夢》線上課程
★臺大中文系教授歐麗娟權威導讀，推出至今最完整、最翔實、最精彩的公開課文字紀錄！

《紅樓夢》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偉大經典之一，它講述貴族世家中的婚戀糾葛、族眾紛爭和命運起伏。曹雪芹以精湛靈動的筆法、充滿詩意的場面描寫和細膩入微的人物刻畫，呈現豐富的情感世界和貴族風貌，深刻探討命運和現實的交織，啟發後代無數的文學創作及研究。
所謂「一切經典皆是通向自我的敲門磚」，研究紅學超過二十年的歐麗娟教授將帶領讀者藉由這部經典敲開大門，不只看到《紅樓夢》裡各式各樣、多采多姿的寶藏，更要召喚出其中的人，也就是讀者各種可能的自我。
《紅樓夢公開課》完整收錄歐麗娟於臺大線上課程的教授內容，第三冊「賈府四春」繼續探索《紅樓夢》的人物風采，以賈府本身的自家女兒：元春、迎春、探春及惜春為核心，帶領讀者將她們還原為完整的、特定經驗上的個人來看待，進而深入各自迥異的獨特生命史，探索其生活空間、人際關係及其內外在的各種處境，而碰觸到躍動起伏的靈魂深處。

歐麗娟
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
2012年起於臺大陸續開設「紅樓夢」、「中國文學史」等開放式課程，廣受海內外華人歡迎，讓讀者重新認識古典文學的精髓。2015年榮獲全球開放教育聯盟「傑出開放教育獎」（The Open Education Awards for Excellence）的「教學者獎」（Education Award）。2021年，獲得第四屆中華民國通識教育學會「典範通識教師獎」。
著有《杜詩意象論》、《唐詩的樂園意識》、《李商隱詩歌》、《唐詩選注》、《歷代詩選注》、《詩論紅樓夢》、《紅樓夢人物立體論》、《大觀紅樓》、《紅樓一夢：賈寶玉與次金釵》、《天光雲影共徘徊：歐麗娟品讀古詩詞》、《紅樓十五釵》等。

第一章　賈元春
「三春爭及初春景」
生於正月初一
「榴花開處照宮闈」
重臺石榴花
「功封」型貴族
滿族文化的痕跡
上三旗包衣
選秀女制度
元春封妃：賈家的意外之喜
細究元春為人
賢德妃
二十年來辨是非
「我素乏捷才」
不獨重寶釵，也未偏愛黛玉
對齡官的喜愛與包容
「寧養千軍，不養一戲」
寶二奶奶的人選考慮
取釵捨黛的另一原因
石榴花的文化寓意
大觀園：皇權的產物
元妃給予的「母性空間」
「大觀」一詞來自《易經》
大觀：皇權與道德的完美結合
〈岳陽樓記〉「大觀」新解
《紅樓夢》中出現的「大觀」
大觀園之正樓「大觀樓」
正殿東、西配樓
大觀園中軸線
勿將大觀園等同於桃花源
命名者元妃
命名第一步：初擬草案
命名第二步：元妃裁定
「似非大觀」稻香村
任自然與遵禮教
探春：大觀精神的接班人
石榴花最大的哀愁
封妃之喜：賈府不能承受之重
賈府開銷「如淌海水」
宮裡太監予取予求
宮廷鬥爭波譎雲詭
虎兕相逢大夢歸

第二章　迎春
創造型人格
沒有代表花的金釵們
諢名「二木頭」
什麼是人格特質
一抹淡淡的影子
眾人眼中的「懦小姐」
「鳩拙之資」成因
病態的依順
「只有他說我的，沒有我說他的」
取消自我存在感
「臉軟怕人惱」
卑弱的女性意識
善書《太上感應篇》
功過格
懦小姐不問纍金鳳
子係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戀戀紫菱洲
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
唯一的詩意瞬間
徒善不足以為政

第三章　探春
唯一的理性主義者
以事言，此書探春最要
自覺性的進取的意志
鶯鶯並非反禮教
霍小玉的「愛情自覺」
風箏與鳳凰
秋爽齋內部之「大」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
生於農曆三月三日
詩社發起人
蕉葉題詩
雨打芭蕉
蕉下客
出走意識
出走之後怎麼辦
「不許帶出閨閣字樣來」
以玫瑰之名
中國人的血緣迷思
幾多罪惡，假人情之名以行之
母愛並非與生俱來
「素日趙姨娘每生誹謗」
母愛：流乳與蜜的地方
古代的乳母現象
子宮家庭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新解
趙姨娘之陰微鄙賤
賈環其人
「善惡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
主僕關係既非民主，又異於不民主
「娶妻在賢，納妾在色」
抗拒血緣勒索
做鞋事件
寶玉深諳「疏不間親」之理
「我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
「生之恩」再思考
王充的「跌蕩放言」
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養育的恩情
「我不必是我母親」
「立公，所以棄私也」
學習「無私」
細讀第五十五回
趙國基之死
母女面對面大衝突
「如今你舅舅死了」
「誰是我舅舅？」
重真情而非情私
身分認同問題
孔子的「人」與「民」
「你究竟要做什麼樣的人」
與趙姨娘對立關係的本質
賈家堂堂正正的孫女
探春之「敏」
協理大觀園
以「打老虎」為優先
繡春囊事件
王夫人不忍裁革丫鬟
王善保家的進讒言
當晚抄檢大觀園
捍衛秋爽齋
刁奴蓄意毀謗主子
僕從眼中無英雄
探春管理學
大觀：王道境界
大觀園與大觀樓
秋爽齋中的大觀窰
「大觀」精神的展演

第四章　惜春
勘破三春景不長
苗而不秀
出世性格
不聽菱歌聽佛經
王國維的解釋
抄檢藕香榭
天生成一種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獨僻性
病態逃避型人格
與寧國府劃清界限
小乘根器
每個人都有他的地獄
作為代用詞的「出家」
暖香塢
本性懶於詩詞
「雖會畫，不過是幾筆寫意」

第一章　賈元春
「三春爭及初春景」
在討論賈家「三春」的身世背景及性格成因之前，首先必須把探索的目光轉向她們的大姊賈元春身上。曹雪芹筆下的「三春」因各自迥異的性格而活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有的可憐可悲，有的壯麗宏偉，有的悲慘無奈。不過，「三春」在《紅樓夢》裡的地位，事實上遠不如那位一開始便不在主要敘事舞臺上，出場的故事篇幅也短少得多的大姐姐―賈元春。
元春身為賈政與王夫人的長女，於小說伊始已被選入宮成為女史，除了因封妃而得以歸寧省親的那段情節之外，她都只出現在小說的隻言片語中，不少讀者甚至還據此判斷「元春」不過是《紅樓夢》中不足掛齒的小人物，那可大錯特錯了。元春的重要性絕不能根據其出場次數的多寡來判定，相反地，她可是賈家幕後的「大母神」。因為封妃的緣故，元春把皇權轉化為庇佑家族的宏大力量，尤其是原本戒備森嚴、不容皇族之外者染指的大觀園，竟得以被改造為寶玉與眾金釵一起生活的淨土，為少女們創造了一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青春樂園，全都必須歸功於元春。由此可見，元春顯然是《紅樓夢》青春敘事背後一個舉足輕重的存在，如果沒有她，我們也無法看到寶玉與眾金釵豐富多彩的故事。因此嚴格來說，我非常贊同第五回元春判詞中所說的「三春爭及初春景」。
第五回寶玉神遊太虛幻境的時候，他在薄命司裡看到元春的圖讖是「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香櫞」，下面有一段判詞云：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其中，「三春爭及初春景」一句裡的「爭及」是一個否定疑問詞，相當於「怎及」、「豈及」，為「哪裡比得上」之意，用「爭」字乃刻意模仿唐朝的習慣用法，而「初春」即「元春」，整句詩說明迎春、探春、惜春這「三春」，甚至包括小說中所有的金釵，都比不上元春的繁花盛景。曹雪芹之所以認為「三春爭及初春景」，關鍵便在於元春入宮被封為皇妃一事，畢竟從人世間的價值觀而言，成為至高無上的皇家一員可謂榮寵至極，「三春」的人生發展自然難以與元春的相提並論。再者，圖像中的「弓」和「櫞」分別與皇宮的「宮」和元春的「元」諧音雙關，也暗示了元春的身分變化與皇家息息相關。
倘若只就皇室身分來說，元春當然是「三春」所無法企及的，然而除此之外，「三春爭及初春景」是否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呢？正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皇宮作為皇帝妃嬪們居住的場所，其門禁規矩之森嚴更勝侯門百倍，導致入宮後的元春很少有機會現身，唯有在第十八回歸寧省親時留下驚鴻一瞥。雖然如此，根據小說中對於她點點滴滴的描述，我們注意到除了擁有世俗權威的力量之外，其實無論在才能智慧、道德品性乃至心懷胸襟上，元春都比「三春」來得高遠宏大，不但迎春、惜春比不上，恐怕連為人聰慧細緻的探春都要略遜一籌。只要大家仔細閱讀《紅樓夢》，並結合元春那貴族世家與皇室相關的身分背景來看，便可以發現「三春爭及初春景」不單是就世俗的階級權位而言，也隱含了元春的內在品格才德都超過「三春」之意，甚至可以說，能夠通過皇宮的嚴苛考驗而成為皇妃，她的完美性格必定較諸眾金釵更有過之。關於這一點，我們之後會統理小說裡的種種具體證據再加以強調。

生於正月初一
在討論賈家「三春」的身世背景及性格成因之前，首先必須把探索的目光轉向她們的大姊賈元春身上。曹雪芹筆下的「三春」因各自迥異的性格而活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有的可憐可悲，有的壯麗宏偉，有的悲慘無奈。不過，「三春」在《紅樓夢》裡的地位，事實上遠不如那位一開始便不在主要敘事舞臺上，出場的故事篇幅也短少得多的大姐姐―賈元春。
元春身為賈政與王夫人的長女，於小說伊始已被選入宮成為女史，除了因封妃而得以歸寧省親的那段情節之外，她都只出現在小說的隻言片語中，不少讀者甚至還據此判斷「元春」不過是《紅樓夢》中不足掛齒的小人物，那可大錯特錯了。元春的重要性絕不能根據其出場次數的多寡來判定，相反地，她可是賈家幕後的「大母神」。因為封妃的緣故，元春把皇權轉化為庇佑家族的宏大力量，尤其是原本戒備森嚴、不容皇族之外者染指的大觀園，竟得以被改造為寶玉與眾金釵一起生活的淨土，為少女們創造了一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青春樂園，全都必須歸功於元春。由此可見，元春顯然是《紅樓夢》青春敘事背後一個舉足輕重的存在，如果沒有她，我們也無法看到寶玉與眾金釵豐富多彩的故事。因此嚴格來說，我非常贊同第五回元春判詞中所說的「三春爭及初春景」。
第五回寶玉神遊太虛幻境的時候，他在薄命司裡看到元春的圖讖是「畫著一張弓，弓上掛著香櫞」，下面有一段判詞云：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其中，「三春爭及初春景」一句裡的「爭及」是一個否定疑問詞，相當於「怎及」、「豈及」，為「哪裡比得上」之意，用「爭」字乃刻意模仿唐朝的習慣用法，而「初春」即「元春」，整句詩說明迎春、探春、惜春這「三春」，甚至包括小說中所有的金釵，都比不上元春的繁花盛景。曹雪芹之所以認為「三春爭及初春景」，關鍵便在於元春入宮被封為皇妃一事，畢竟從人世間的價值觀而言，成為至高無上的皇家一員可謂榮寵至極，「三春」的人生發展自然難以與元春的相提並論。再者，圖像中的「弓」和「櫞」分別與皇宮的「宮」和元春的「元」諧音雙關，也暗示了元春的身分變化與皇家息息相關。
倘若只就皇室身分來說，元春當然是「三春」所無法企及的，然而除此之外，「三春爭及初春景」是否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呢？正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皇宮作為皇帝妃嬪們居住的場所，其門禁規矩之森嚴更勝侯門百倍，導致入宮後的元春很少有機會現身，唯有在第十八回歸寧省親時留下驚鴻一瞥。雖然如此，根據小說中對於她點點滴滴的描述，我們注意到除了擁有世俗權威的力量之外，其實無論在才能智慧、道德品性乃至心懷胸襟上，元春都比「三春」來得高遠宏大，不但迎春、惜春比不上，恐怕連為人聰慧細緻的探春都要略遜一籌。只要大家仔細閱讀《紅樓夢》，並結合元春那貴族世家與皇室相關的身分背景來看，便可以發現「三春爭及初春景」不單是就世俗的階級權位而言，也隱含了元春的內在品格才德都超過「三春」之意，甚至可以說，能夠通過皇宮的嚴苛考驗而成為皇妃，她的完美性格必定較諸眾金釵更有過之。關於這一點，我們之後會統理小說裡的種種具體證據再加以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