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觀神

唸唱咒語、燃香請神。
遊戲隔日卻少了一人⋯⋯

「觀」，一種請神靈上身的儀式。
舊日鹿港民俗，中秋夜女孩玩「觀籃仔姑」，
男生玩「觀掃帚神」。

醉琉璃

九月十二日出生的處女座。
一旦工作忙碌的時候，就會想要打掃房間來逃避現實。
喜歡看鬼片，卻總是會把手指擋在眼前。
每一天的最大願望都是睡到自然醒。

部落格
Saint-天聖loli1613.pixnet.net/blog
FB關鍵字：醉琉璃的新基地

醉琉璃作品集
夜觀神（全一冊）
私廟（全一冊）
幽聲夜語（全七冊）
陰山夜遊｜夜半慶生｜孤村草人｜烏鴉送禍｜幽院禁地｜吊煞叩門｜倀鬼夜行

乙女Game公主是隻熊！（全二冊）
我，精靈王，缺錢!（全十二冊，番外一冊）
除魔派對（全七冊，番外一冊）
春秋異聞（全七冊，番外一冊）
織女（全八冊，番外一冊）
神使繪卷（全十六冊，番外一冊）
神使劇場（陸續出版）
愛的試煉地｜夢的覺醒夜｜月的朦朧路｜海的約定岩｜花的幻想鄉｜夜的冒險譚｜星的許願書｜闇的遊戲日

早上八點多，公寓裡安安靜靜的，陽光從客廳的落地窗外灑入，大半地板被映得金燦。
 
邵英傑經過邵欣欣的房間，聽不見裡面有什麼動靜，透過門縫可以確認燈是關的，但房裡的人究竟是睡著還醒著，就很難說了。
 
別說是葉素馨，邵英傑也摸不準妹妹的作息時間。
 
算了，只要別把自己餓死就好。
 
邵英傑耙耙頭髮，走去廚房想泡杯咖啡，結果發現罐子裡的即溶咖啡早已見底。
 
早上不來一杯咖啡，一天就像還沒開始。
 
邵英傑瞪著那個空罐子半晌，想喝咖啡的欲望還是打敗了不想下樓的念頭，只好到附近的便利超商先買杯熱咖啡，也沒忘記為家裡補一瓶新的即溶咖啡粉。
 
回到大樓，邵英傑走至郵箱前習慣性往內摸索，不意外地摸出一疊廣告ＤＭ，他沒逐一看過，直接夾在臂彎下就上樓。
 
公寓仍一片安靜，但仔細一聽，會發現邵欣欣房裡傳出細碎的聲音。
 
該不會一起床就在打遊戲吧。邵英傑暗暗地想，沒想到房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竟是葉素馨。
 
「小馨？」邵英傑訝異地挑高眉，「妳去欣欣房間做什麼？」
 
「我衛生棉沒了，所以去跟她借。」葉素馨揚揚手裡的方形物體，目光落到他手上的熱咖啡，「怎麼只買你自己的，我也想喝咖啡。」
 
「我有買即溶，妳可以泡來喝。」邵英傑說道。
 
「不要，我要喝現煮的。」葉素馨拿走他手裡的咖啡，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就往房裡走。
 
「真是的，老是這樣我行我素。」邵英傑沒轍地搖搖頭，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再拿兩片吐司抹了果醬，直接叼著就去客廳坐。
 
濃郁的咖啡香縈繞在鼻前，邵英傑喝了幾口咖啡，伸手將扔在桌上的那疊廣告信撈過來，一封封翻閱。
 
百貨公司的、還是百貨公司的……這張則是大賣場的……
 
邵英傑動作忽地一頓，看見廣告單中夾著一個白信封，收件人處寫著他的名字。
 
他以為跟昨天一樣，又是無聊的惡作劇信件，然而當他將信封從廣告堆中抽出，他臉色大變，瞳孔猛地收縮，彷彿看見某種恐怖的東西。
 
邵英傑幾乎反射性丟開那封信，看著它輕飄飄地落至地板上，正面正好朝上。
 
除了收件人，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也進入邵英傑眼中，灼痛了他的眼珠。
 
邵英傑對那個寄件地址沒印象，但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寄件人的名字。
 
——方知華。
 
這是一封方知華寄給他的信。
 
「不、不可能……」邵英傑喃喃地說，看著白信封如同看著毒蛇猛獸，一時甚至不敢再拿起那封信。

因為、因為……
 
方知華二十年前就死了啊！
 
沉寂在角落生灰，幾乎要被邵英傑遺忘的記憶驀然像被滴進色彩，突地從灰暗變得鮮明，宛若書頁掀飛，在他腦海中快速逐一閃現。
 
彷彿間，他好像回到二十年前的鹿港鎮。
 
回到哀淒的素白靈堂裡，看見時間和生命從此定格在遺照裡的方知華。
 
邵英傑打了個寒顫，強制從那些回憶中抽出。他以為自己全忘了，事實證明他只是膽小得不敢再去直視。
 
邵英傑看著躺在磁磚上的信封，無論是寄件人或收件人資料，都是列印出來再黏貼上去的。
 
方知華早就死了，信當然不可能是他寄來的。
 
可是，會是誰？是誰會冒用死者的名字？
 
如果是惡作劇，未免也太沒品、太惡劣了，居然拿方知華的名字開這種玩笑！
 
邵英傑嚥嚥口水，待狂跳的心臟稍微安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彎身撿起了那封信。
 
這一次他看得仔細，寄件地址是505彰化縣鹿港鎮復興南路70-4號。鹿港鎮，確實是他和方知華的家鄉，只是他離開鹿港那麼多年，早就不記得復興南路是哪條路。
 
邵英傑把這個地址輸入到google地圖，隨即跳出一個地標位置。
 
舊鹿港溪親水廊道。
 
邵英傑臉色轉白，舊鹿港溪這幾個字如同當頭棒喝，砸到他的頭上。
 
他不記得復興南路，但他記得舊鹿港溪。
 
舊鹿港溪還有個別稱，又叫舊港溪。
 
年少時期，他們總喊那是臭水溝。
 
那裡……就是方知華淹死的地方。
 
明明室內氣溫相當舒適，邵英傑卻感到渾身發冷，無比熟悉的客廳像冷不防灌入了陣陣寒風。
 
邵英傑咬咬牙，決意撕開信封。不管是誰寄來的，他總得看看信裡寫了什麼。
 
信封裡只有一張薄薄的信紙，紙上寫了兩行字。
 
邵英傑、袁和田、鍾明亮、梁又庭，我不原諒你們。
 
6/3，我等你們。
 
黑色的大字彷彿無聲的控訴，直撲臉面而來。
 
邵英傑緊捏著信紙，大腦一片空白，短時間內都無法思考，像被關入一個真空空間，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下一秒，屋內的各種響動重新傳來。
 
電風扇在轉動，快煮壺在加熱，窗外傳來了車輛的喇叭聲。
 
同時一陣暈眩感也重重撞擊上邵英傑的腦袋，令他眼前一黑。但就算他用力閉上雙眼，似乎還能看見那白紙黑字在眼內晃動。
 
短短的兩行字所帶來的衝擊力，無疑像當面揍了他猛力的一拳。
 
輕飄飄的紙張霎時有若千斤重，邵英傑再也拿不住，只能看著它從指間滑落。

邵英傑呼吸變得急促，心臟瘋狂跳動，強力地撞擊著他的胸口，好似下一剎那要從他的喉嚨擠竄出來。
 
他坐在沙發上不動，手腳發冷，懷疑自己血管中流動的血液是不是突然間都凝成碎冰，才會有陣陣冷氣從體內散發出來。
 
就算信紙滑落至沙發，但那怵目驚心的白底黑字還是閃避不了。
 
邵英傑想起昨天的那封信，那封沒有署名的信……難道也是方知華寄來的嗎？
 
認定一個死人會給自己寄信，邵英傑知道這樣的想法很離譜，說給別人聽估計都會當他是瘋了。
 
但是那兩句話……
 
那宛如厲聲控訴的「我不原諒你們」，除了方知華，又有誰會這樣說？
 
可信上有郵戳，還寫著鹿港郵局。
 
邵英傑只覺腦袋像被切割成兩半，一半在竊竊私語是方知華來找他們了，一半又慷慨激昂地認定這封信怎麼看都是人為，看看上面列印出來的字，還有來自鹿港郵局的郵戳。
 
是有人打著方知華的名義，給他寄這封信。
 
問題是……不可能有人知道方知華溺死的前一晚是跟他們在一起。
 
只有他們四個人知道。
 
邵英傑的腦袋被兩邊爭執不休的聲音吵得像要爆炸，他霍地抓起桌上的咖啡一口氣飲盡，快步走到浴室，用冷水潑了幾次臉。
 
冰涼的水令他稍微冷靜下來，他看著鏡中雙眼猶帶驚惶的自己，大力拍上臉頰，把渙散的思緒聚集在一起。
 
邵英傑重新回到客廳坐著，那張信紙被他翻過面，暫且壓到那疊廣告單下面。
 
也不管早餐只吃到一半，他現在根本沒心思吃東西，光那封信就讓他食欲消失。拿起手機，點開LINE，在長長一串聯絡人中，總算找到想找的名字。
 
袁和田。
 
一票國中同學裡，袁和田是難得與邵英傑還保持聯繫的人。
 
就連邵英傑也沒想到。
 
袁和田在國中時是梁又庭的跟班，在他們這個小團體中不甚起眼，他總是跟在梁又庭後面，又被他們私下戲稱是梁又庭的馬屁精。
 
而隨著方知華意外過世，他們這個小團體跟著四分五裂，漸行漸遠。
 
雖然後來都在鹿港高中就讀，但基本上沒什麼往來，有如陌生人，國中時的情誼如同幻夢一場。
 
方知華的死成了他們之間不敢碰觸的瘡疤，誰都不想承認自己有錯。
 
假如那一晚，他們沒有故意拋下方知華，留他一個人在舊港溪……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件悲劇？
 
可一旦承認了，就好像方知華的死是自己造成的，是他們害死了對方。

高中一畢業，邵英傑就像逃難似地遠離這個令他呼吸不過來的小鎮，選擇位在北部的大學就讀。
 
可是，他只能感嘆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他怎樣也沒想到，會在那裡再次碰上袁和田，後者也是萬分驚訝。自從各分東西後，他們都沒特意打聽對方的狀況，所以也不知道彼此高中後的發展。
 
袁和田和他考上了同一間大學，科系不同，但有些選修課重疊。
 
再怎麼說都是來自同個家鄉的人，一來二往的，兩人又漸漸熟悉起來，不過彼此相當有默契地從不提及方知華，更別說當年那晚發生的事。
 
那一夜，成為了他們無法言說的祕密。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夜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