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1984年
15歲小帥哥源世寶與小醜女尹晶晶體驗了初戀滋味。
1985年
熱戀中的小情人陰陽相隔。
16歲的鬼魂從此不斷重返陽間,穿梭香港的2026年,1986年,1995年,1998年,1993年,2020年,1997年,只為證明真愛至死不渝,超越肉身,超越生死。
至死不渝,是包容所愛的一切:美與醜,無私與自私,正直與狡猾,真實與謊言。
本書特色:
是一個跨越40多年的長篇奇幻愛情故事,以香港80年代過渡至近年的背景襯托,刻畫男女主角由青春少艾至長大成人的轉變,道出對愛與人生之間的感慨和感悟。
封面採用日本名畫家町田尚子插畫,畫像同故事情節相映成趣。
作者簡介
林詠琛
自童年開始酷愛在夜深時躲在被窩啃小說,大學時選修英國文學,也只因「每日奉旨狂追小說寫寫感想就能大學畢業,實在太幸福。」林詠琛進入文壇以前,從事了多年公關工作,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成為作家。開始寫作的契機是相信2000年的世界末日預言,想在末日前至少曾看過自己的小說被擺放在書局一角,於是在1999年毅然辭掉工作,完成了第一本作品《空之鏡》並自資出版。結果,世界末日沒有來,她寫作的文字精靈卻統統被喚醒了,迄今創作了逾三十部長篇小說。她筆下的故事,明明滲透着不可思議的色彩,卻讓人覺得情深意真。
「我想成為文字的魔術師,無論說甚麼故事,都能吸引別人凝神傾聽。」
——林詠琛 www.wingsum.com
書摘/試閱
戀愛囚室1
上一瞬,我正朝漆黑深海墜落,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下一瞬,我在明亮的粉紅色囚室裏醒轉。
猜測這兒是囚室,因為面前是一整列粉紅色鐵柵欄。
從天花板鑲嵌至地面的鐵柵欄之間,沒有任何門扉或鎖孔。
我身處的空間面積約一百呎,只有淺灰色天花板、牆壁和水泥地板,一片空蕩蕩。
而粉紅色鐵柵欄另一側,是同樣約一百呎左右的相同空間。
極目四望,四周既沒有窗戶,也沒有可以作為出入口的門,是一個封閉的密室。
明亮的光線不知道從何而來,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吧。我既絕望又懷抱着一絲希望地思忖。
我原本應該身穿綠色PoloT恤、啡色長褲、卡其色Casual Jacket和黑皮鞋,來到這兒後連服飾也改變了。
打着赤腳,身上是一套圓領棉質長袖上衫和長褲,印染着粉紅色與白色寬橫條紋圖案。
來到這兒後,沒有冷或熱的感覺,但好歹是男生,這身粉彩色便服讓人很不自在。
而且如果轉換成黑白色寬橫條紋的話,這就是一襲經典囚犯服。
聽說黑白色是惡魔的象徵,所以以前的囚犯服才會選用這雙色設計。
我猜測自己大概死去了。既覺得一定是這樣,心裏又無法湧現任何真實感。
我是不是進了地獄?
但才十六歲的我,撫心自問,除了日常生活中會撒點小謊外,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
為甚麼會被送進粉紅色監獄?
我嘗試敲擊牆壁和搖晃鐵欄,無論怎麼聲嘶力竭地呼喊,依然叫天不應、叫地不聞。
十六歲的我的肉身,不,大概是靈魂吧,被囚禁在設置着粉紅色柵欄的囚室裏。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
1984 初戀TAKE 1
「免治牛肉煎蛋飯兩份,番茄汁牛舌意粉一份,洋蔥豬扒意粉一份,四杯凍檸檬茶。」
收銀處行列最前頭的高妹,一如往常向快餐店老闆娘扯大嗓門點餐。
站在十多名男女學生後面的我、「浩少」、萬令揚和「文叔」也聽得一清二楚。
「高妹」、「最上鏡小姐」、「害羞小校花」和「蜂巢妹」都是XX女校的學生,由於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唯有以她們的外貌、造型或氣質起綽號。
「高妹」、「最上鏡小姐」和「害羞小校花」的特徵應該都很明顯,至於身型嬌小的「蜂巢妹」,由於頂着一頭不知道是天然捲或故意燙成的蜂巢髮型,故此得名。
我、浩少、萬令揚和文叔就讀XX男校中四年級,由於兩間學校鄰近,我們午飯時間常常光顧相同的快餐店、雲吞麵店、麵包店等,所以相遇機率十分高。
彼此大概都認得彼此的臉孔。
「那個醜女真的又吵又醜。」
浩少——孟浩傑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心腸其實不壞,但很毒舌,語氣也總是很張狂。
作為名門之後,他是被寵壞的公子哥兒,長相俊俏,卻是長年一副欠揍的跩樣。
「沒人要你看她,看最上鏡小姐呀,為甚麼她可以長得這麼甜美又性感?」
萬令揚是我們之中體格最魁梧的籃球健將,擁有開朗笑容和充滿男子氣概的外型。
熱愛漫畫的他,沉迷糖水系臉孔的超大胸部美女。
「甜美的是樣貌,性感的是身材。」
文叔——傅禮文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回應。
長得很老成又個性認真的文叔,十五歲已經可以預想到他三十歲的模樣,所以一直被大家喚做「文叔」,是個找遍XX男校中四年級應該也找不到第二個的老好人。
「藍色短袖旗袍真的好讚,我太愛穿旗袍的『香港小姐』。」
萬令揚低聲說後,發出招牌的「哇哈哈哈」漫畫式笑聲。
「源世寶,怎麼你都不說話?」
與我身高相若的浩少用肩膀撞向我。
我們四人從小學認識,一起直升中學,所以要是沒綽號的話,習慣連名帶姓地喚彼此。
「我在想要點叫甚麼。」
「你每次最後還不是點叫炸雞髀意大利粉?」
的確是。所以說在思考要點叫甚麼其實是藉口,我有點生氣。
大概由於浩少喚高妹做醜女吧。
剪冬菇頭,戴淺紅色塑膠框眼鏡,整排牙齒包裹着鋼絲牙箍,身材如洗衣板的她,除了一雙筆直長腿和白裏透紅的肌膚外,外表上實在找不到其他值得恭維的地方。
但對於浩少作出的批評,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心裏有氣。
是時候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源世寶,家世與浩少不可相提並論,但也算是在富裕家庭出生的孩子。
我剛才說XX男校和XX女校的四人男女組別,大概認得彼此的臉孔,因為我們這邊集合了XX男校三校草,她們那邊集合了XX女校大校花和小校花。
XX男校的校草排名榜,第一位從來是浩少,第二、三位之爭,聽說萬令揚和我會交替上榜,所以我算是小校草吧。
而我這小校草,對小醜女從來莫名地在意,沒任何理由,解釋不能。
是因為夏天,還是因為青春,令我們這麼熱血?
提議周末相約一起去太古城滾軸溜冰場的人是萬令揚,他聽說那兒很多辣妹。
「《勁舞》(Flashdance)電影中那種辣妹啊。」
萬令揚的漫畫風大嘴巴笑得幾乎要龜裂。
「Jennifer Beals?真的假的?」
「跌膊運動衫、小熱褲加露趾健身美腿襪?」
「女主角到底在跳芭蕾舞?霹靂舞?還是脫衣舞?我看的時候搞不清咧,但很迷人就是了。」
《勁舞》令少年的我們身心深受衝擊,仍然活在電影後遺症中,交頭接耳地討論。
「但除了萬令揚,我們運動神經都不好。」
文叔杞人憂天地嘆喟。
「我不要在公眾場所出糗。」
自尊心超級重的浩少決絕地搖頭。
「唏,如果只是進場觀摩又怎樣?」
我用力拍一下手提議。
「那兒應該有小賣部,我們可以買杯可樂吃個熱狗,站在場邊看辣妹吧。」
最終,四名懷春少年為了看辣妹,勇闖太古城滾軸溜冰場,驗證萬令揚傳達的都市傳說的真偽。
人生中第一次置身滾軸溜冰場,刺激又衝擊!
場內播放着彷彿能夠振盪腦細胞的強勁英美流行曲,在Disco Ball的迷幻霓虹燈光下,四周的確佈滿身穿跌膊運動衫、小背心、T恤、熱褲和短裙的少女。
少男人數比例大概只佔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是花樣年華少女。
其他很多少男似乎也採取跟我們相同的策略,站在場邊一直在喝可樂、七喜或芬達汽水,吃熱狗或炸薯條。
這些少男倒不包括萬令揚,他老早就進場內,「哇哈哈哈」地跌了個五、六次四腳朝天後,似乎終於抓到訣竅,開始滑溜得很順暢。
每繞一圈,還得意地向我們使勁招手和吐舌頭。
被調侃的我們,內心雖然羨慕,卻故意別過臉裝作沒注意到他經過。
我們一直慢條斯理地喝着冰塊已經完全融化的無味可樂,各自搜尋自己中意的春光。
這場所中,少男少女的青春賀爾蒙高漲,少男喝無味可樂也可以漸漸喝茫喝醉。
醉眼昏花中,XX女校四人組忽然映入眼簾。
高妹與最上鏡小姐手牽手,蜂巢妹與害羞小校花手牽手,在滾軸溜冰場內玩得很瘋很開心。
高妹與蜂巢妹的溜冰技術,明顯比其他兩人好很多。最上鏡小姐和害羞小校花不時狼狽地跌倒。
溜冰場內雖然很擁擠,但察覺到高妹四人組的存在後,我的目光不期然鎖定在她們身上。
最上鏡小姐的小馬尾、小背心和迷你短裙,令人鼻血沸騰。
清湯掛面髮型的小校花,身體包裹在密密實實的長袖襯衫和長裙中,令人心驚膽顫,擔憂她隨時會被長裙絆倒。
蜂巢妹的白色T恤和藍色短褲,很有排球女將風格。
至於高妹,草綠色小背心搭配米色Cargo Pants,我納悶地望着她與流行時尚絕緣的冬菇頭和淺紅色塑膠框眼鏡。
她就不能修剪一個松田聖子短髮或中森明菜中長髮型嗎?
這身是軍裝Look嗎?她腦袋到底想甚麼?
而且,她怎麼這樣無情?無論手牽手的是最上鏡小姐或害羞小校花,對方每次快要跌倒時,高妹立刻決絕地放開手滑溜開去,才再轉身攙扶摔跤的同伴。
反觀,蜂巢妹每次都願意被失足的同伴拖累,從沒放開手,與緊抓住她的手不敢放開的同伴一起跌倒。
這人是怎麼回事?
在朋友已無藥可救地必然會失足前,決絕地放開手,避免兩人一起遭殃,是冷靜瀟灑抑或冷酷無情?
真的讓人很在意。
咦,為甚麼我不是喝着無味可樂,優游地站在場邊鑑賞美和不美的少女群,而是進入了滾軸溜冰場內?
回過神,我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溜冰族群中。
「溜一溜才不枉少年時,只要不怕跌倒就學得會,萬令揚就是那樣。」
我是不是在場外決斷地放下了紙杯可樂,向大家斷言學會滾軸溜冰肯定是小菜一碟?
所以此刻,我才會與老好人文叔一起,扶着場邊的欄杆進不了又無法退。
「放手放手,不要抓欄杆,放膽玩!很簡單啦!」
興致高昂的萬令揚一臉輕鬆地滑溜過我們身邊,恨得人牙癢癢。
「接下來是拉龍時間!想一起參加的朋友請逗留在場內,不想參加的朋友請暫時離開滾軸溜冰場。」
場內的流行音樂歌聲突然停歇,從揚聲器中出現這樣一段詭異的男聲廣播。
「拉龍是甚麼?」
即使抓住扶欄,身體重心也幾乎不穩,一步也沒滑溜過的文叔問我。
「哪知道?」
已經可以滑溜幾步才扶一次欄杆的我,戰戰兢兢地回答。
「Let's go!」
揚聲器中傳來語氣更加亢奮的男聲廣播。
「Go where?」
文叔慘白着臉問。
「哪知道?」
下一瞬,溜冰場內的主燈光突然變暗,中央天花板上的Disco Ball放射出更迷幻奪目的霓虹光彩,外國熱門跳舞流行曲的歌聲比之前更震耳欲聾。
然後,兩個抓着扶欄的無用少年,眼中映入一幅奇景。
先是互相認識的少男少女,前前後後扶着彼此的腰肢,組成小人龍滑溜。
小人龍的帶頭領袖,似乎都是溜冰技術比較高超的人。
接下來,小人龍在場內互相追逐,嘗試抓住別條小人龍尾巴成員的腰肢,把兩條小人龍合併在一起。
每條小人龍的首領,似乎都在尋找技術比自己高超的首領,才會讓兩條小人龍結合,也把領袖的任務,交棒給那隊人龍之首。
轉眼間,之前分散在溜冰場內各有各玩的陌生少男少女,漸漸全數聚合,前後扶着彼此的腰肢,組成長長的人龍。
人龍尾巴是搖擺得最可怕的位置,不時有人失去平衡跌倒,人龍時而斷開。
跌倒的人趕緊再度爬起身,滑溜着追逐人龍尾巴,與大家再次連結在一起。
而以恍如騰雲駕霧的高超後溜技術,牽領着整條人龍的首領,就是高妹。
在她帶領下,拉龍成員一起熱情高漲地歡呼滑溜着。
我也不禁看得熱血填胸,但仍然與文叔臉色發青地死抓住扶欄。
人龍中的萬令揚滑過我們身邊,用下巴點向人龍尾巴吶喊:
「快進來呀!」
場外的浩少,則是壞心眼地着着我和文叔,笑得哈腰。
長長的人龍中,繼續不時有少男少女承受不了激烈擺盪跌倒脫隊,後面的人滑溜向前扶住另一個陌生人的腰肢,讓刺激的拉龍挑戰遊戲接續下去。
人龍不斷分散又聚攏,所以隊尾可以扶持腰肢的對象也不斷在更換。
我和文叔仍然悽慘地滯留在扶欄旁。
我們熟知彼此的個性,所以我很清楚文叔會一直抓住扶欄,直至遊戲結束。
但就算運動神經多遜,我有我的傲氣,頭破血流就頭破血流吧!
「冒死一拚吧,這兒無論如何是個美少女天堂。」
我從扶欄上放開手,跌跌撞撞地衝向再次繞過我們身邊的人龍尾巴,與大家連結在一起。
但支撐到的時刻大概不到五秒鐘,溜冰技術超級遜的我就被搖擺力甩開,重重滑跌場內。
四腳朝天癱在場地上頃刻無法爬起來,我心臟亂跳一通,男DJ再次作出廣播:
「Super crazy and fun. As always!
拉龍時段現在結束,接下來換一首慢歌讓大家cool down.
Wait for the next round!」
「你還好吧?起來啦。」
下一瞬,我心臟幾乎停頓,帥氣地淺笑着彎下腰,向我伸出手想幫助我站起來的,是整排牙齒包裹着鋼絲牙箍的高妹。
滾軸溜冰場內,播放起我最喜歡的法國少女明星Sophie Marceau主演的電影《初吻》(La Boum)的主題歌《Reality》。
歌詞描寫少男無心插柳地邂逅少女,沒察覺從那一刻開始,人生將徹底顛覆改變。
夢與真的界線分崩離析。
誰會想到,飄散在滾軸溜冰場內空氣中的外國歌手歌聲,正在預告我和高妹的命運。
在滾軸溜冰場出糗後,我最忌諱的就是學校的午飯時間。
以吃膩了學校附近的快餐為藉口,總提議留在學校的食堂打發午餐,但食堂的盒飯種類很少,大家叫苦連天。
我唯有請大家去中環Pizza Hut。
在中環置地廣場的Pizza Hut用餐,既緊貼最新的意大利薄餅餐飲時尚,又可以玩流行的「沙律層層疊」競賽。
點叫了四份沙律當頭盤後,每人會得到一個小木碗,在餐廳內的自助沙律吧,能夠在小木碗內填裝多少粟米粒、生菜、洋蔥、切片番茄等,就可以吃多少。
我、浩少、萬令揚和文叔卯足全力各施各法,競賽誰可以堆疊出最高聳又不倒下的沙律小山,淋上沙律醬。
但每天玩相同的遊戲,當然更快膩。
兩星期後,第一天投降回歸學校附近的食店吃午餐,在雲吞麵店便遇上女校四人組。
先到達的是我們,剛吃完第一碗魚蛋河粉,準備進攻雲吞麵時,她們踏進店內。
當時唯一空出來的桌子就在我們旁邊。
用餐途中,與萬令揚背對背坐着的蜂巢妹突然轉身,以有點粗魯的語氣問他:
「快放假了,暑假要不要一起去燒烤?我們四,你們四?」
我差點被麵條哽着,文叔更誇張,嘴巴裏噴出味精湯。
「下星期六傍晚六點鐘,石澳泳灘燒烤爐旁見?」
最上鏡小姐詰問。
不知道為甚麼,浩少、萬令揚和文叔都先把視線投向低頭在吃牛腩河粉的高妹上,再調過臉望向我。
「源世寶?」浩少問。
為甚麼要問我意見?我糗着臉沒回應。
萬令揚不是一直想約最上鏡小姐?他一定忙不迭地答應吧,他當然會應允啊。
但可能是夢想驟然成真的衝擊過於巨大,萬令揚竟然變成啞巴。
「不見不散。」
浩少朝鄰桌酷酷地說了一句後,竊笑着以耐人尋味的眼神望向我。
以落日為背景的BBQ燒烤會,氣氛比想像中輕鬆很多。
也許因為除了害羞小校花外,高妹、蜂巢妹和最上鏡小姐都很吵,沒甚麼靜默時刻。
男生組一起去租借燒烤叉子、鐵絲網和打火機後,會合在泳灘士多挑選燒烤包和汽水的女生組,再買了蜜糖、煤炭、炭精、盒裝紙巾、塑膠餐盤和小叉子。
細心的文叔在家裏攜帶了好幾份過期報紙出來,以媲美藝術裝置的技巧堆疊煤炭,點火搧風。
可能由於位置遍遠,來石澳泳灘的燒烤人士,以年輕人佔大多數,像是在舉行大型沙灘派對。
文叔不止獨自包攬了我們那台燒烤爐的生火工程,還親切地指導和幫忙沙灘上其他雞手鴨腳的燒烤青年,贏得不少喝采聲。
BBQ從來是歡樂氣氛的神奇燃料,我們依據性情,馬虎或講究地把香腸、牛扒、豬扒、雞翼、棉花糖戳進叉子,肩並肩地圍在火光熊熊的燒烤爐旁。
明明還算陌生人,卻驟然浮現關係親密的錯覺。
轉動燒烤叉子等待食物烤熟的時間,互相比拚燒烤技巧,探問對方資訊,開些無聊玩笑。
一起吃吃喝喝,果然特別容易打破隔膜。
這個晚上,我們終於得悉女校四人組的名字。
我們同級同齡,她們也跟我們一樣,從小學認識,一起直升中學,要是沒綽號的話,同樣是連名帶姓地喚彼此。
高妹的名字是尹晶晶。
最上鏡小姐的名字是雷淑貞。
害羞小校花的名字是李靜晶。
蜂巢妹的名字是陳雅貞,因為天然捲蜂巢髮型,從小被起了「娃娃」的綽號。
四人組都是「晶女」或「貞女」,聽得我們暈頭轉向。
名字中有相同的字,會增加對對方的好感,也許她們的友情緣分,從父母為她們起名時早註定了。
入夜後,旁邊比我們更早抵達,一直用手提卡式機,重複播放譚詠麟《霧之戀》專輯的小團體離開了,終於輪到我們當現場音樂DJ。
我從背包裏掏出像鞋盒般大的沉重卡式機,擺放在燒烤爐旁,在背包裏搜尋特別帶來的陳百強《百強'84》專輯。
「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帶卡式機!太好了,可以聽Leslie!」
尹晶晶比我身手更敏捷,一個箭步跑到卡式機前蹲下,插入張國榮的《Leslie》專輯,按下播放鍵。
我們男生組心照不宣地交換眼神,在心裏翻白眼。
我們彈結他一向只練唱Danny仔的歌,對愛耍帥的Leslie從來看不順眼。
卡式機擴音器傳來Leslie高唱《H2O》的歌聲,詠唱着女孩既像火燙蜜桃又像小電爐,讓男生失去理智急需H2O撲救。
穿着色彩繽紛的T恤和熱褲的女生組,肩膀搭肩膀,隨着張國榮熱情性感的歌聲,興奮地搖頭擺腦跳舞。
我們這幫Danny仔派的忍耐力到了極限。
男生組不屑地互使眼色,心意相通地要作出反擊,又帥又有才華的絕對是陳百強。
我們四人也肩膀搭肩膀,開始高唱陳百強的《粉紅色的一生》。
女生組對我們的反抗心領神會,了解到原來彼此是勢不兩立的Leslie派和Danny仔派。
娃娃暫時離隊,跑去調大卡式機的張國榮歌聲音量,回來再繼續跳舞。
她們跳得愈陶醉起勁,我們愈不甘示弱,放馬過來吧!
男生組四人互看一眼後,一起彈着手指擺動身體,朗聲詠唱我們要透過玫瑰色鏡片凝視人生,過濾傷感哀愁,發掘人世間一顆顆美麗的心互相碰撞,尋找快樂人生。
La vie en rose!
我們的唱歌跳舞對壘,吸引了四周的年輕人嬉笑着聚攏過來。
《H2O》一曲播放完畢,有人按下了卡式機的停止鍵,我們也唱完了《粉紅色的一生》。
Leslie派與Danny仔派在沙灘上形成兩個對立陣營,為支持的偶像熾熱地吶喊。
陌生少男少女的聲音此起彼落:
「I love Leslie!!!」
「I love Danny!!!」
「Leslie!!!」
「Danny!!!」
「Leslie!!! Leslie!!!」
「Danny!!! Danny!!!」
「Leslie!!! Leslie!!! Leslie!!!」
「Danny!!! Danny!!! Danny!!!」
「Leslie Forever!!!」
「Danny Forever and Ever!!!」
「Leslie Forever and Ever and Ever!!!」
兩個陣營的年輕人嘴裏狂呼着擁戴偶像的名字,甚至開始互相奔跑追逐互擲沙粒,唱歌跳舞大戰演變成瘋狂拋擲沙粒大混戰。
十多分鐘後,大家追追趕趕地玩累了之後,整個沙灘上的年輕人都哈腰笑到停不了,我甚至笑得湧出幾滴淚水。
玩拋擲沙粒追逐遊戲的時候,尹晶晶一直特別針對我,我嘴裏吃進了很多沙粒,臉頰也十分刺痛,卻覺得很開心。
愈來愈捨不得這夏夜結束。
雖然無法解釋尹晶晶的存在,到底為甚麼像是透明水母般黏附着我的身心,我決定遵從心意行動。
燒烤會下半場開始後不久,我把兩只調味雞翼,細心地戳進鐵叉子後,走向站在對面的尹晶晶交給她。
「給你。」
其他六人的目光霎時全聚焦在我和她身上。
害羞小校花李靜晶似乎倒吸了一口氣,萬令揚嘴巴似乎洩出一聲:「欸?」
海風吹在身上很舒暢,但我感到身體的芯在發熱。
尹晶晶從我手裏默默接過叉子。
我去燒烤包擺放處拿豬扒,回到燒烤爐旁後,看她在炭火上慢烤着兩只雞翼。
大夥兒像故意裝作不注意我和她般,分別找話題大聲說笑,但大家分明都在等待尹晶晶把兩只雞翼烤熟。
尹晶晶把其中一只燒烤得完全完美的金黄色蜜糖雞翼,從鐵叉子剝脫下來,走到我身旁,舉起雞翼尖遞到我臉孔前。
「給你。」
炭火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龐,我從尹晶晶手裏默默接過熱燙的燒雞翼。
「哇!好火熱啊。」
性格最大情大性的最上鏡小姐雷淑貞喊。
萬令揚忍俊不禁地輕哼陳百強的歌曲《漣漪》,笑着暗示我這少男的平靜心湖為尹晶晶泛起了漣漪。
我眼角餘光看到大家其實都悄悄交換着不可思議的眼神。
「這兒有人鬼上身啊,輪流說鬼故吧。」
嘴巴惡毒的浩少冷笑說,尹晶晶的表情僵住。
我以警告的眼神瞪了浩少一眼,文叔趕緊打圓場開始說電影院鬼故。
大家最初明顯是想消除尷尬氣氛積極參與,後來漸漸被連篇鬼話迷住,爭相搶着訴說鬼故,沒人再拿我和尹晶晶開玩笑。
燒烤會接近尾聲時,我開口邀尹晶晶去海灘踏浪。
清澈的月色下,我們生澀地在海邊走着,青澀地向彼此踢着小浪花。
最愛耍帥的人,也許其實不是張國榮和陳百強,是浩少和我,這天我們都穿了白馬王子風的白色長褲。
我的白長褲被尹晶晶踢的浪花沾得濕漉漉,我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投訴,她不滿地用力反撞一下我的肩膀。
我伸手輕推她的肩膀,她又回推我。
然後,我拉了一下她的手,停頓了數秒才放開。
她軟綿綿的手掌觸感就像捏着棉花糖,讓我有點擔心眼前人是不是幻影,她會不會像烤棉花糖般融化消失。
尹晶晶淺紅色塑膠框眼鏡後的雙眼,亮晶晶地注視着我,揚起嘴角露出笑容,也露出了一排鋼牙。
那是小校草與小醜女初戀契約成立的第一夜。
一九八四年,十五歲的我墜入初戀。
很久以後我才領悟,每個人生命中經歷的每一場戀愛,都是命運的恩典和復仇。
恩仇是牙膏和牙刷式的共生關係。
有共業才會產生愛戀,特別是最先襲來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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